启蒙文学的特征十篇

时间:2023-05-30 16:10:34

启蒙文学的特征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1

摘 要:18世纪的启蒙运动作为欧洲文明现代化进程中的关键一环,上承肇始于14-15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和16世纪宗教改革及17世纪笛卡尔、莱布尼茨哲学体系对神学的胜利,是欧洲精神之树在18世纪开出的硕果,其引发的巨大变革再怎么赞誉也不为过。在次意义上本文试图简单梳理国内外英国启蒙运动与文学研究的基本状况。

关键词:英国启蒙思想;英国小说;综述

国外学界的启蒙运动研究一直是一个热点。其研究的发轫甚至可以推至18世纪法国哲学家达朗贝尔对时代变革感悟的敏感性和自觉性,他在1759年所著的《哲学原理》中用光和理智的结合去定义所处时代的特征给他带来的兴奋。1784年德国哲学家康德的《什么是启蒙?》便已经站将理性反思角度作为其建构道德哲学体系的一个出发点,至19世纪“启蒙”业已成为一个流行词汇。此后,西方学界形成一个对启蒙运动持续的研究,其深度与广度不断加强,启蒙运动因其自身广泛的内涵和外延特征,渗透在人文学科乃至自然科学的各个领域,因而在西方各个人文学科研究中成了不可或缺的一个关键环节。

纵观国外启蒙思想研究的历史,我们发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国外学界将其研究主要焦点置于法国启蒙运动及其所带来的影响,对启蒙运动进行一种图式化阐述,进而忽略或者淡化了启蒙运动作为欧洲文明现代化过程交汇点,所具有的发展的多元性和广阔的地域性特点,多少带有将启蒙运动作为“一家之言”的偏颇姿态,因而,法国启蒙思想家所继承而发展的笛卡尔理性主义,似乎在某种意义上便等同于18世纪欧洲的整个时代精神,18世纪便也通常被冠以“理性的时代”。

然而,国外学界对启蒙思想研究重心的转移却也产生于其对启蒙思想长久以来的法国形态化研究之中,十二世纪上半叶,马克思・韦伯对启蒙运动之中的工具理性所带来的人性危机的反思,引发了其后西方学界对这一运动多元性内涵和地域性差异的关注,而这种物极必反的态度其实早已隐伏在二十世纪中期的西方思想界研究之中了,如德国哲学家E・卡西勒1932年的《启蒙哲学》中对传统观念中法国启蒙运动唯物主义倾向的一种辩证否定,及其对英国与德国启蒙思想演变形态的陈述,即便作为一种陪衬因素,但仍不失为一种进步。二十世纪中后期至今,在差异哲学研究和社会研究的影响下,对启蒙运动的反思与多元性、地域性研究的重视被提到了新的高度,相关论著纷至沓来,主要著作有詹姆斯・斯密特编的《启蒙运动与现代性》(1996)、哈佛燕京学社主编的《启蒙的反思》(2005)及格特鲁德・西梅尔法布的《现代性之路:英法美启蒙运动之比较》。

就英国启蒙运动而言,近年来,也出现了对其特征研究的重视。出版了一些专著研究,如约翰・里德伍德《理性、荒谬和宗教:1660-1750年英国的启蒙时代》,罗伊・波特的《近代世界的形成》及罗伯特J梅修的论文《启蒙运动在哪?英国的答复》探讨了英国启蒙思想与欧洲启蒙运动之间的渊源关系,及其特性与英国传统之关系。

而18世纪英国文学,特别是小说作为一种新的文学样式的兴起,其与启蒙思想之间复杂的动态关系,使之成为启蒙思想的最佳散播媒介,可是说是启蒙思想的一种形而下表现,因而18世纪英国小说本身即构成了英国启蒙运动表现的一端。近年来,国外对这一选题的研究,在重视英国启蒙运动特征研究的基础上,已经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早期杰出的著作有:F.R.利维斯的《伟大的传统》;伊恩・P・瓦特的《小说的兴起》(1956年);艾弗・W・麦金的《十八世纪大众宗教作品的流行与影响》及莱斯利・斯蒂芬的《十八世纪英国文学和社会》。近期的杰出著作有:克里夫・普洛宾的《十八世纪的英国小说:1700-1789》;麦基恩的《英国小说起源》;尼古拉斯・哈德森的《塞缪尔・理查逊和十八世纪思想》;保罗・亨特的《小说之前》;本菲尔德的《情感文化:18世纪英国的性和社会》;瑞凯提(John Richetti)的《英国小说与历史:1700-1780》及其编写的《十八世纪英国小说》。但随着学科综合与比较视域的介入,近年来,国外学界对英国启蒙运动复杂性多视角考察不足的补充有所加强,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较突出的成果有:凯・卡罗尔的《政治建构:笛福、理查逊和斯特恩与霍布斯、休谟及伯克的关系》和理查德・巴尼的《启蒙的一条线索:教育及18世纪英格兰小说》。

国内学界的启蒙思想研究,由于政治意识形态传统的影响,长期以来一直以法国启蒙运动为轴心旋转,近年受国外思想界启蒙运动研究转向的引导,亦开始强调对启蒙运动内部差异性的研究,译介了英国启蒙运动特别是苏格兰启蒙运动的相关论著,并展开相关思想家的研究。较早地宏观把握了英国启蒙运动与自身传统关系及其特征的论文有:苏艾平的《启蒙运动最早在英国兴起的原因及影响》(遵义师范高等专科学报1999年);的《在苏格兰启蒙与法国启蒙之间──启蒙运动中的休谟析论》(2001年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和高伟光的《启蒙运动与基督教文化传统》(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近期主要论著有徐鹤森的《试论苏格兰启蒙运动》(《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5第6期)及谌章明的《英国启蒙运动的思想特征及其影响》(2008年湘潭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在借鉴了国外研究者,特别是法国年鉴学派和英国剑桥思想史学派研究方法,国内学者也开始把文学置于思想史视域之内,在社会历史背景层面探求文学文本产生的新意义。在这个维度开始探讨英国启蒙思想和文学特别是小说之间的互文性关系,译介并产出了一些不同于传统社会学批评反映论和新批评文本细读批评的新成果,比之理论加文本的老套路,确实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其中主要的译著、论著有:安妮特・T・鲁宾斯坦的《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1998年陈安全等译);玛里琳・巴特勒的《浪漫派、叛逆者及反动派》(1999年黄梅、陆建德译);F.R.利维斯的《伟大的传统》(2002年袁伟译);陆建德的《破碎思想体系的残编》(2001年)、《思想背后的利益》(2005年);刘意青主编《英国十八世纪文学史》(2000年)黄梅的《推敲‘自我’:小说在18世纪的英国》(2003);胡振明的《对话中的道德建构──十八世纪英国小说中的对话性》(2007年);曹波的《人性的推求:18世纪英国小说研究》(2009年);周甄陶的《与18世纪西方理性的反思》(2009年重庆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及韩加明的《菲尔丁研究》(2010年)。这些学者的译著、论著极大地丰富了我国18世纪英国文学研究的成果,亦为后学开垦出了许多可供研究的领地,不能不谓是嘉惠后人。(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1] 特里・伊格尔顿:《文学原理引论》,刘峰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2] E・卡西尔:《启蒙哲学》,顾伟铭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版。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2

关键词:启蒙;批判;浪漫主义;问题意识

作为“理性的勇气和思想的激进主义”(卡西尔语)之象征,启蒙运动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毫无疑问,通过把科学的方法运用于人类的普遍事务和人类永恒幸福的追求,启蒙运动已经作了大量有益的事情:减轻了人类的苦难,避免或者阻止了不公正,揭示了无知;教条得到了反驳,偏见和迷信成功地受到了公众的嘲笑。启蒙时代的人们相信,求助于主义、无知和权威以证明专断行为的合理性是行不通的,那只不过是自私、懒惰、愚昧或我无聊的托辞。事实表明,如果拿这段倍受诘难的启蒙运动的历史来与19世纪更为混乱的理论表征和20世纪伤痕累累的历史记忆相比较的话,我们肯定会意识到启蒙运动的思想更少引人误入歧途。由此看来,“18世纪天才的思想家们的理智力量、诚实、明晰、勇敢和对真理的无私的热爱直到今天还是无人可与之媲美的。他们所处的时代是人类生活中最美妙、最富有希望的乐章。”[1](P25)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极具天才特性的启蒙运动的确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极其重要的阶段。在这期间,启蒙运动不仅提高了人类生活在物质方面的舒适水平,而且缓解了人类的饥饿、疾病和恐惧的痛苦。在启蒙的旗帜下,个人的天才力量和理智无畏的探险共同构筑了一个“英雄化”的时代,这使得我们今天视为进步的许多成果相形之下变得黯然失色。

但是一切合理的现实存在都不是最终的,都必将面对历史的烈焰和事实的考验。曾经是启蒙运动一面大旗和时代精神标志的那个巨大的疑问词Quid(为什么)如今又悬在了后启蒙运动时代的上空,成为人们心灵中一个新的兴奋点(其实这种疑问和惊异乃是人类的基本本性)。后来的浪漫主义、存在主义、解构主义甚至几乎所有的现代哲学都以“启蒙”的Quid来质疑启蒙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在所有的光荣梦想彻底幻灭后,康德的诚实之思就变成了数学上的费马大定理。康德欣喜地看到:“人类走向改善的转折点即将到来,它现在是已经在望了。”[2](P163)历经沧桑巨变的我们却不禁要问,这位诚实可靠而又严肃认真的哲人是凭借什么来认为“人类是在不断朝着改善前进吗”这个问题已经得到解决?除去被人们抨击过的理性乐观主义之外,康德似乎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因而对该答案的求证就成了后康德哲学的一项重要任务,或者说,证实或证伪这个思想史上的“费马大定理”就成了左派、以及中间派的共同目标。由此福柯才会认为,“现代哲学没能解答而又无法摆脱的这个问题(按指“何为启蒙”)随着此文(按指康德的《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而悄然进入思想史中。”[3](P528)也许启蒙是一个永恒的,即所谓“不能解答而又无法摆脱的”问题。虽然人们没能解决该问题,但该问题却不断地滋养着后世的思想。同样地,康德的启蒙之思终究成了现代问题意识的源泉。

现代学术思想由于缺乏统一的严密的研究纲领,因此在较为零碎的发散性研究中,学者们往往以标新立异、另辟蹊径或者不落窠臼、不落俗套为美学境界。加之近现代历史的巨变导致人们心态失衡,怨心浓烈,在激荡的历史境遇中往往以“证伪”的方式来求得思想的发展。对启蒙而言,后世的思想家大多从否定的方面来看待先辈的学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必须的,所谓相反者相成,同时也是持不同意见者的正当权利。但无论如何,单向度(one-dimensional)以及过火(overreached)的批判都有陷入虚无主义、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洪流中去的危险。而如果要超越时下对传统的“解构”或“酷评”(套用坊间的世说新语)的混乱和偏激,同时又能挖掘出一些真问题,我们必须小心在意。的确,我们是在泥沼上寻找着前进的道路。

从宏观上说,最近两百年来人们对启蒙运动的批判甚至反叛是以下几种诱因的结果。一是启蒙运动本身的缺陷,如平庸、肤浅等等;二是社会文化主旨的变迁,这是转型中常见的现象棗并非由于启蒙自身的问题而使启蒙“过时”,而是由于时代精神兴趣的变化使然;三是在文化道路上的退化、下降的结果,这在孔子、赫西俄德(Hesiod)等的“退化历史观”看来,文化是“一代不如一代”的一种沉淀,也就是说,后世在精神承受能力和思想品格上已不具备同前辈对话的资格而导致对古典的传统思想的陌生、不以为然甚至“怨恨”(如马克斯暽崂账担凰氖巧缁崂方痰脑帜训贾氯嗣撬枷肷系钠睿嗣呛苋菀自谕期迷鹑蔚南肮咝裕ㄈ酥G椋浚┑淖龇ㄖ邪汛饲暗奈幕弊髋诨液吞嫠拦恚饩褪窍执说亩槁洹⒈拔⒂肟杀伞4送猓侵侄云裘捎止秩刃囊灾掠行┎〖甭彝兑降幕耪啪俅胗朊つ抗橐颍涫等匀皇窍嗤枷敫吹慕峁?/P>

我们的思想需要一种“问题意识”。在启蒙批判问题上,我认为启蒙运动自身肯定存在许多“毛病”,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它的毛病,如急躁冒进与通俗肤浅等,才构成了它的伟大。同时我们不能对这些后世才能清理出来的“毛病”作目的论和情绪化的处理。当然,我们也不必为贤者讳,启蒙运动之中必定存在许多问题。首先从外在形式上说,各种各样的思潮大量涌入启蒙运动之中,致使这个新的理论世界太过繁杂,也就必然充满矛盾。其次在新的精神启蒙之中所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会使玉石共泥沙而碎、神圣与陈腐同消。启蒙在反对经院哲学的过渡性斗争中激起或产生了一种“形而上学的幻想”。一方面,启蒙运动自以为是地割裂了历史联系的纽带,幻想自己已经发现了人类的永恒真理,还以自己取得的一些暂时性观念来代替活生生的历史事实并以此勾画出未来的蓝图,对此卡西尔虽一再袒护启蒙运动,却也不得不承认:“启蒙时代的主要缺陷在于,它对历史距离和历史隔阂缺乏理解,出于天真的过分自信,它拿自己的标准,作为评价历史事件之绝对的、唯一有效的和可行的规范。”[4](P6)而妄自尊大的启蒙在自我意识方面的确走得太远了,也就必然产生了对传统的极端态度。高昂的激情变成了野性的冲动,试图解构一切而从头开始便成为了这个时代最红火也最不切实际的目标。“在此,启蒙运动的弱点很快随着自身的优点而产生了。和往常一样,启蒙运动从人或万物普遍的永恒性质中吸取它批判现存制度和提出改革现有制度的准则;因此它看不见历史现实的合法性和生命力,并且它相信,在现存制度表现出违反理性的地方就有必要将现存制度变成一块tabularasa(白板),以便根据哲学原则建立完整的社会。”[5](P714)可以说,关于tabularasa的观念是启蒙运动的形而上学幻想中后果最为严重(甚或惨重)的方面,正是它铺平了法国大革命之后与历史实际破裂的道路,而神圣的启蒙演变成血腥的暴力和无边无际的痛苦,盖源出于此。更为深远的效应可能会延伸到19世纪末传统的幻灭和20世纪的灾难性空想,任何试图抛弃传统而另起炉灶的做法,就会遭到相同的厄运。那种以为“重建…”的现代性工程需要首先破旧,并且是在毁灭性的意义上先把传统变成一块tabularasa的先锋行为,在20世纪的尝试中只有血的教训和荒凉的虚无感、幻灭感。在20世纪人类所经受的考验中,我们愈发能明白一个以超出我们承受能力的灾难所换来的简单道理:从幻想到幻灭,原来只有一步之遥,其演变之自然就好比云卷云舒、潮起潮落。今天的人们之所以尖锐地反对启蒙的“过失”,大概属于“痛定思痛”的余绪,即任何时候都要提防形上的幻想。不幸的是,这种“痛定思痛”的思仍然带有一种形而上学幻想的成分,人们对启蒙的反思采用了几乎同样的tabularasa观念和妄自尊大的态度。大概形而上学的幻想乃是社会文化转型的根本特征。

从维护者一方的利益来说,法国大革命使启蒙运动的进程走向了终结,仿佛是法国的政治动荡革了启蒙运动的命。但是不可忘了,法国大革命正是启蒙运动的产物。我以为,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或许不是一种简单的因果关系,更不是同一历史进程的两个不同的方面,实际上,它们都是“欧洲精神危机的表达”[6](P178),只不过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法国革命是以现实层面中更为让人触目惊心的铁与血的方式展露欧洲文艺复兴以来所积累的种种力量,而稍前的启蒙运动是在思想领域内以赤诚和坦荡的气度横扫精神世界的一切“牛鬼蛇神”。达朗贝尔在《哲学原理》中总结到:“一种新的哲学思维方式的发现和运用,伴随着这些发现而来的那种激情,以及宇宙的景象使我们的观念发生的某种升华,所有这些原因使人们头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亢奋。这种亢奋有如一条河流冲决堤坝,在大自然中朝着四面八方急流勇进,汹涌地扫荡挡住它去路的一切。……人们头脑中的这种普遍亢奋,其产物和余波使人们对某些问题有新的认识,而在另一些问题上却投下新的阴影,正像涨潮落潮会在岸边留下一些东西,同时也要冲走一些东西一样。”[4](P2)在这场暴烈的思想洗礼中,我们可以发现科学的成就、宏伟的蓝图、永恒福祗的信念,以及闪烁不定的“黑子”或“暗斑”。现代启蒙批判便是启蒙思想历程中的一个波澜壮阔的“潮起潮落”。

如果把启蒙扩展为一个宽泛的历史命题,那么法国革命亦从属其间。甚至远到21世纪更为冷静客观的反思,以及了结历史恩怨、收拾历史残局、开创转型新局面的整个“现代性工程”都可以“启蒙”名之。而文艺复兴那种诸因素错综交织并使人百感交集的场景再三再四地出现于现代启蒙批判中,实在不足为奇。这种场景在社会文化转型的高潮时期最为清晰:富于创造性,但却步履不稳;情绪激昂,却往往耽于乌托邦式的幻想。正如布克哈特所说:“和极端的堕落一起出现了最崇高的谐和的人类个性和一种艺术的光辉,这种光辉给人类生活罩上了一层光彩,而这种光彩是古代文化或中世纪精神所不能或不愿赐予的。”[7](P446)这种艺术光辉不仅是文艺复兴顶上的光环,同时也是启蒙运动体内所孕育的浪漫主义胚胎棗虽然浪漫主义最后成了启蒙运动的敌人。正是浪漫主义开了现代启蒙批判的先河,而我们在后来的所谓“现代性”启蒙批判中,常常看得到浪漫主义的影子。他们的相同点便是在思想上都领有一种唯美的浪漫气质,虽然没有人这样称呼,但把他们看作浪漫主义者绝不是毫无道理的棗其实只有把他们共同具有的感伤气质视作浪漫主义的核心才是理解他们思想精髓的关键。其实,现代启蒙批判根本上就是一首浪漫的歌谣,丝丝入扣地秉承了老浪漫主义的风骨。

在浪漫主义者看来,启蒙运动只是把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精神家园变成了虽然现实存在着的、但却是不能种植粮食的酸碱土。启蒙运动所提倡的人类的幸福只不过是一种实利主义的小商小贩的观点。浪漫主义着重于诗和历史的创生性功用,追求天才和直觉的权利,因此在浪漫主义者看来,启蒙运动所贯彻的精巧细致的思辨、讲究实际的健康常识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没有诗意的理智文明,缺少艺术的熏陶和足以美化精神家园的那种轻灵的生机。从此,在自然科学巨大成就的诱惑下,包括哲学在内的所有人文学科被硝制成了科学的标本。在随后的20世纪末全面的具有浪漫主义气质的后现代思想家看来,文化走向科学主义及其终结等历史性“大灾变”(catastrophe),最终都要算在启蒙的帐上。

浪漫主义在内容上彻底否定了启蒙运动,即便在启蒙者的内心生活里或许同样地关注那种不受人干扰的艺术享受。因此后来的“狂飙突进运动的年轻人谴责(启蒙运动的)理性主义把感情的自发性、人的个性、天才的灵感从属于冷冰冰的古典主义理性化规则和不自然的趣味。”[8](PP111-112)人们于是在自然世界和理性主义之外设立了另外一个维度的世界,通常把它叫做“文化世界”,也就是思想的、价值观的、信仰的、艺术的、语言的、象征的、神话的、制度的、历史的世界。启蒙运动因为过分的矜骄而不注重历史的传承,历史主义在后来的浪漫主义那里被发掘了出来,作为启蒙运动特征的非历史性思维方式被后来的德国古典哲学克服了。

在浪漫主义对启蒙运动的颠覆过程中,最耐人寻味的便是浪漫主义重新给自文艺复兴以来被启蒙思想打入地狱的“神话”观念以文学性的崇高地位。在浪漫主义者那里,神话不仅成了最高的理智所感兴趣的对象,而且成了敬畏和崇拜的对象。神话被认作是人类文化的主要源泉,因为在他们看来,艺术、历史都起源于神话。所以海涅在谈到德国的浪漫主义时也认为:“它(按指浪漫主义)不是别的,就是中世纪文艺的复活,这种文艺表现在中世纪的短歌、绘画和建筑里,表现在艺术和生活之中。这种文艺来自基督教,它是一朵从基督的鲜血里萌生出来的苦难之花。”[9](P5)在海涅对浪漫主义的杰出评论之中,我们似乎感受到了浪漫主义这种没有被命名的新“文艺复兴”的历史轮回或回归的趣味。这莫非就是历史的宿命?此间我们是不是更能明了批判者与被批判者、颠覆者与被颠覆者之间的有趣关系呢?

正是在启蒙运动这种“一切都显得简单、协调、一致、合理,一切都合乎理性”的社会观念中,“逐渐地,民众的想象抛弃了现实社会,沉湎于虚构社会。人们对现实状况毫无兴趣,他们想的是将来可能如何,他终于在精神上生活在作家建造起来的那个理想国里了。”[10](P181)所以这种脱离现实的理性主义空想很快就在法国大革命及紧接着的血腥历史中破灭了,从此引发了直至今日的混乱与“黑暗”。因为在浪漫主义中贯穿的正是启蒙的理智信念和道德信念,因此浪漫主义并没有启蒙运动,他们只不过是移动了一下启蒙运动的重心而已。这次移动最终在康德哲学显示出了作用。虽然浪漫主义者的批评没有摧毁启蒙运动,但他们对启蒙运动的诊断却比较准确。浪漫主义对启蒙的这种攻击的情形有如苏格拉底在高贵而庸懒、自以为是却不知黄金时代已然过去、危机就要来临的雅典所发出的沉沉呐喊一样,浪漫主义对启蒙运动的激烈攻讦恰好是一种典型的“启蒙”行为。福柯在思想“回归”后的晚年指出,批判就是启蒙,那么,现代启蒙批判亦必就是一种启蒙。

启蒙运动的浅薄是在形式上被受后世垢病的一个重要方面。在有关启蒙运动的各种针锋相对的评论中间,几乎每个流派(哪怕是互相对立的)在这一点上却取得了一致,都认可启蒙运动的肤浅。海涅风趣地论述到启蒙运动的平庸,他说:“最可怜见的平庸作品当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盛行,空洞愚蠢之物象寓言中的青蛙似的,吹得天花乱坠。”[9](P22)当然我们要看到,个中原由大抵在于这种肤浅是必需的,因为要唤起广大人民的觉悟,开启民智、祛除蒙昧,就需要思想为效用的宽广而牺牲深刻,在此之前必须把理性的思想作一些通俗化的处理,结果启蒙运动也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庸俗的实利主义和小市民的世故圆滑中去了,因此有人刻薄地认为理性不过是小市民的世故圆滑。黑格尔从一个扬弃了启蒙运动的更高的理性主义角度总结到,启蒙运动沉没到一种没有生气的通俗状态中去了,而“通俗的东西是深刻不了的”。在启蒙思想这种呆板的严格性和学究气之中,人们已经陷入一种踏实却单调与空洞的状态中,而失掉了那种聪明的生动性、活跃性和独创性了。[11](P235)

当然,虽然“浅薄的启蒙运动”这一口号依旧时兴,但却不能不说那是一种偏见。如果深入到启蒙运动的创造性维度中,我们完全能够编织出启蒙运动的另一幅图景,启蒙运动毕竟成就斐然。若以后发的情况和后来的思想来要求前代,则总能在此前的奋斗历程中找到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如果我们对历史的总结老是耽误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中,那么除了证明后继思想的更完善并由此满足论者的虚荣心以外,恐怕了无趣味、一无用处,反而同样会陷入启蒙运动那种曾经倍遭谴责的狂傲之中。如果再由此以为后继者的思想是对“浅薄”的前代思想的一种胜利,并以这种精神胜利法和几近暴发户心态去衡量重大的历史事件,那么它显然就会变成一种新的蒙昧。与其说,启蒙的“浅薄”是一种“善意的愚昧”,[5](PP696-697)倒不如说这种对启蒙的浅薄的理解才是一种真正的善意的愚昧。现代启蒙批判就摆脱不了这种嫌疑。

现代启蒙批判由于正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时期,那么它对启蒙的评定就需要我们给它衬上它的时代特征来加以理解,而发现了启蒙批判的浪漫主义特征。早在1820年法国作家诺迪埃(CharlesNodier)认识到:“浪漫主义诗歌萌生于我们的苦恼和绝望,这不是我们的艺术缺陷,而是我们日益进步的社会的种种发展所必然带来的后果。”[12](P5)言辞中透着意味深长的讽刺和无可如何的悲凉,这便由于他把浪漫主义看成了生活在社会危机时代的个人应对危机的一种负面的自卫性反应。浪漫主义自身的双重特性在此决定了它对启蒙运动的态度的两分局面,当然结果都一样,都是总体上都是对启蒙的瓦解。那么现代启蒙批判就更值得仔细审查,而整个现当代思想亦当作如是观。

一方面,我们应当看到,现代启蒙批判对启蒙理解的推进性价值。其中,尼采对启蒙的批判就具有特别深刻的学理意义。尼采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掀翻了西方尤其是启蒙运动以来的经典教导,他把苏格拉底以至启蒙运动所建立起来的道德哲学视为干瘪的谱系和概念的木乃伊。因此尼采在现代社会文化转型方面就成了一个过渡性的关健人物,他对启蒙运动的颠覆是对浪漫主义的继承,更是大大地超越了具有小家子气和病态美的浪漫主义棗虽然尼采本人身上的“权力意志”在凡俗的常规模式看来仍不免是一种病态,是一种富有激性和创造力同时也愈加可怕的病态,但尼采对启蒙运动的批判达到了一个相当的深度,在此人们已不能靠喋喋不休纠缠于启蒙运动的浅薄来掩饰思想对自我卑微的深刻解剖。随着认识的深入,20世纪的思想家越过了尼采这道世纪之交的门槛。从另这个方面来说,处在尼采所生活的下一个世纪之交的人们面对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幅历史长卷,自觉不自觉地把启蒙运动放进了现代思想史的总体性去考察,也就必然更有史学的韵味和后发的优势。

另一方面,现代启蒙批判却无疑大有可垢病之处。德国文学家伯尔(HenrichB?ll)在20世纪60年代这个动荡的岁月里深情地眷顾马克思的丰功伟绩时所抒发的感慨恰好可以用来评价整个现时代人们对传统(包括启蒙)的态度,他说:“一部进步史乃是一部忘恩负义史。后生者只是一味地捞取和享用好处,至于曾为好处所付出的代价连想也没去想。掺和在这种忘恩负义之中的还有愚蠢、无知以及理论家、知识分子通常所具有的蔑视。”[13](P60)伯尔以“忘恩负义”来指称那个正好是“后现代主义”崛起的时代,真是再恰当不过了。而我们这个时代亦与之相去不远,伯尔的评论仍然适用。在反启蒙、反传统中究竟有多少属于愚蠢和无知,我在此不敢妄言,但“知识分子通常所具有的蔑视”却实在泛滥成灾,可以肯定地说这乃是现代病的病源之所在,也是现代启蒙批判的主要症结之所在。

参考文献:

[1]柏林.启蒙的时代[C].孙尚扬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

[2]康德.重提这个问题:人类是在不断朝着改善前进吗?[A].何兆武译.历史理性批判文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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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卡西尔.启蒙哲学[M].顾伟铭等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

[5]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M].罗达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有”版权所

[6]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7]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M].何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8]布洛克.西方人文主义传统[M].董乐山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9]海涅.论浪漫派[M].张玉书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10]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11]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四)[M].贺麟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3

关键词:两汉;童蒙教育;述评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6-0222-02

“”结束以来,两汉蒙学教育研究成果卓著,不仅形成了研究的热点,而且开拓了新的研究领域。本文分专著和论文两方面论述,专著方面又分综合著作、教育制度、教育史料、专题研究等部分。论文方面分蒙学教育内容、方法,识字教材和私学教育。

一、专著类

综合性研究方面,毛礼锐、瞿菊农、邵鹤亭《中国古代教育史》(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年)(以下省去“年”)、王炳照等编《简明中国教育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毛礼锐、沈灌群主编《中国教育通史》(山东教育出版社,1986)、孙培青主编《中国教育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等以“中国教育史”命名的十多部。这些著作都对两汉的文教政策、学校制度、官学和私学,作了程度不同的叙述,对两汉蒙学教育的研究有很多借鉴。值得注意的是肖川、何雪艳《中国秦汉教育史》(人民出版社,1994)是论述两汉教育史的专著,其中两汉私学和蒙学教育的内容值得参考。

教育制度研究方面,李国钧、王炳照主编《中国教育制度通史(第一卷)》(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以儒家经学教育制度为主来介绍汉代教育制度,对汉代私学的恢复与发展、办学形式、教学内容、蒙学和蒙养教材、家庭教育等都作了较为详尽地论述。郭齐家《中国古代学校》(商务印书馆,1998)对汉代学校的发展作了介绍。姜维公《汉代学制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是目前对汉代学制问题研究较为深入的著作,该书详细地考察了汉代官学与私学的产生、发展乃至演变过程,分析了学校的施教人员、教学内容、师生关系及教学形式,论述了四姓小侯及皇储和诸侯王的教育,并指出太子教育与诸侯王教育的异同。对汉代家庭教育和书馆教育的论述也颇为翔实。

关于教育史料,程舜英《两汉教育制度史资料》(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孟宪承编《中国古代教育史资料》(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都是资料选编,程书以分专题按编年的方式陈述教育制度及其实施的历史发展,从文字和书籍、书馆和书师、私学等方面对汉代教育的有关材料进行梳理。熊承涤《秦汉教育论著选》(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选入的内容涉及两汉学校制度的建立、教育内容与方法、书师和师生关系等。

此外,还有一些专题著作也涉及童蒙教育的内容,如熊承涤《中国古代学校教材研究》(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吴洪成《中国学校教材史》(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对两汉学校教材作了较为系统的阐述。胡幸福《中国古代平民教育》(中国大地出版社,2008)等从蒙养教育与生存技能教育和生育教育等方面阐述了中国古代平民教育的状况。幼儿教育涉及两汉童蒙教育内容的有乔卫平、程培杰《中国古代幼儿教育史》(安徽教育出版社,1989)、杜成宪、王伦信《中国古代幼儿教育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等。商务印书馆1997年出版的一套中国古代生活丛书,其中有毕诚《中国古代的家庭教育》、阎爱民《中国古代的家教》。马镛《中国家庭教育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的出版推进了中国古代家庭教育史的研究。

学界对蒙学教育的专题研究成果,影响较大的有喻岳衡主编、岳麓书社出版的《传统蒙学丛书》,主要是对古代的童蒙读物的搜集整理,并进行简单的注释、评价,进而汇编成书。徐梓《蒙学读物的历史透视》(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按时期对古代蒙书进行了梳理,具体介绍了两汉时期各种体裁和类型的蒙学读物。徐梓的蒙学研究涉及两汉的还有《历史类传统童蒙读物的体裁和特征》(《史学史研究》1997年第1期)、《清代以前的启蒙教材》(《文史知识》1999年第1期)、《传统学塾中塾师的辛酸苦痛》(《中国典籍与文化》2004年第4期)等多篇论文。徐梓的研究深入而细致,是近年国内蒙学研究成果较为突出的研究者,为后学进一步研究打下了基础。

二、论文类

两汉时期的蒙学教育的研究论文较多,内容涉及蒙学教育内容、方法,识字教材以及私学教育等诸多方面,现择其要者概述如下。

王子今《两汉的童蒙教育》(《史学集刊》2007年第3期)兼用简牍和文献资料详细介绍了汉代童蒙教育的具体形态,指出汉代童蒙教育的时代特征和历史地位。熊承涤《我国古代的儿童早期教育》(《人民教育》1983年第4期)、黄智允《汉代童蒙教育中的儒家因素:以天才儿童形象的探讨为中心》(《兰州学刊》2012年第5期)介绍了我国古代儿童早期教育学习情况。周永卫《两汉教育的发展历程及其特点》(《唐都学刊》2000年第1期)、周慧梅《试析传统蒙学的主要教育方法》(《寻根》2007年第2期)也对蒙学教育方法、特点做了论述。曾钊新、刘良湖《古代儿童道德教育的内容、方法及途径》(《教育评论》1993年第5期)、张迎春《中国古代童蒙养成教育中的德育思想》(《晋阳学刊》2004年第1期)论述了勤俭、礼让、诚实、孝亲等古代童蒙养成教育中德育思想精华。

关于两汉童蒙教材方面论文数量颇多,比较有代表性的学者是熊承涤,他的《中国古代专科教育的教材》(《课程·教材·教法》1983年第2期)作者对中国古代的算学、医学、律学、武学、书学和画学等专科教育做了介绍。《谈谈中国古代的儿童教材》(《课程·教材·教法》1984年第1期)概要地介绍了中国古代儿童学习教材的发展和情况。《汉代学校的教材与经学(上、下)》(《课程·教材·教法》1986年第1、2期)指出汉代私学教学的程度不一,大致分为授字书、授《孝经》《论语》、讲授专经三阶段,但这三个阶段并没有明显的年级和年龄界限。吴洪成《试析我国古代蒙养教材的特点》(《课程·教材·教法》1997年第3期)、李良品《试论古代蒙学教材的类型、特点及教育功能》(《甘肃社会科学》2004年第3期)指出童蒙教材具有集中识字、押韵、注重实用知识和道德等特点。贺科伟《汉代蒙学识字读本出版及其特点浅述》(《出版发行研究》2011年第11期)介绍了汉代蒙学识字读本的编撰和出版特点。于兴汉《中国古代蒙学教材的编选特点》(《教育史研究》2000年第1期)、李宝迪《我国古代儿童历史教材编篡的特点》(《浙江师大学报(社科版)》1990年第1期)等介绍了两汉时期具有代表性的蒙学教材,并分析了教材的类型、特点及使用情况。

李建国《汉代的童蒙识字教育》(《文史知识》1999年第2期)概括介绍了汉代童蒙识字教育的情况,认为汉代童蒙教材承前启后,并指出汉代童蒙识字教学在西汉中期前以识字写字为始,对书法和文字规范非常重视。沈元《研究》(《历史研究》1962年第3期)从西汉社会生活史的角度来分析蒙学识字教材,并对《急就篇》进行了目录学的考察。丁毅华、陈国忠《的史料价值》(《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版)》2001年第2期)阐述了《急就篇》的史料价值。

近年来,利用简牍资料研究汉代蒙学教育也有突出成果。张金光的《论秦汉的学吏制度》(《文史哲》1984年第1期)对秦汉字书的性质提出了新的看法,认为秦时《仓颉》、《博学》、《爰历》,两汉《急就篇》都是当时学吏识字、学书、识名物的课本,并非一般的蒙学教材。又在《论秦汉的学吏教材——睡虎地秦简为训吏教材说》(《文史哲》2003年第6期)再次加以强调秦汉字书为当时学吏者专用的启蒙教材,其内容分为识字学书教本、吏德教本、法律典章教本。而张传官《谈等秦汉字书的性质——与张金光先生商榷》(《辞书研究》2012年第3期)反驳了张金光将《急就篇》等秦汉字书视为学吏者专用启蒙教材的说法,认为从秦“三苍”到汉之《急就篇》等,都是书写范本,与当时的籀文、小篆、隶书等书体紧密相关。启蒙教材、字书、和书写范本三位一体,是社会各阶层通用的启蒙教材,而非学吏专用。

两汉私学教育研究为考察童蒙教育提供了借鉴和依据。刘良群《论汉代的私学》(《争鸣》1992年第5期)、张鹤泉《东汉时代的私学》(《史学集刊》1993年第1期)、李军《论秦汉时期的私学》(《上海社会学院学术季刊》1993年第3期)都有对两汉蒙学教育的论述。其中,张鹤泉对东汉的私学类型、招收学生的特点及师生关系等都作了阐述,是目前对汉代私学问题研究较为深入的成果。并将私学划分为蒙学教育和“明经”教育两个阶段,蒙学教育与“明经”教育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二者既有区别,又密切联系。而孙峰、肖世民《汉代私学考》(《西安联合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和肖世民《论汉代学校教育》(《唐都学刊》2002年第2期)则认为汉代私学分为蒙学(书馆)—初读经书(乡塾)—专经(精舍)三个上下相互衔接的阶段。而王炳照(《中国教育通史(第二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86年)则认为初读经书作为私学教育的基本类型尚不十分稳定,有时和“书馆”教育相联系,作为蒙学教育的深入;有时又和“精舍”教育相联系,作为专经教育的过渡或预备。可见,对初读经书阶段还存在一定的争议。

我国台湾地区近年来有关两汉蒙学的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果。台东师范学院儿童文学研究所林文宝《历代启蒙教材初探》(《台东师专学报》1983年第11期),介绍了两汉的蒙学教材。本文后经作者丰富成《历代启蒙教材初探》一书,1995年由台东师院语文教育学系出版。妙芬《作为蒙学与女教读本的:兼论其文本定位的历史变化》(《台大历史学报》2008年第41期)对两汉童蒙研究也有一定的借鉴之处。

三、总结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4

[论文摘要]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实质上是对整个西方文化尤其是哲学的批判,这一批判,与尼采的“上帝之死”所开启的批判是一致的,它是对现代西方社会文化焦虑、文化困境的逻辑反映。这一批判,高扬了主体性,人的自由、幸福和解放,因而具有很高的理论价值。但其理论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理应实事求是地指出。

霍克海默尔(MaxHorkhEimer,1893一1963)在与阿多诺合著的名作《启蒙辩证法》中对“启蒙精神”进行了系统的批判,他的这一批判对于正确认识哲学及人类文明,充分揭示其现实存在的局限性以及科学地建设和发展哲学及人类文明,具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也是对现代西方文化焦虑、文化困境的批判,因而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霍克海默尔的这一批判,也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在当代西方社会的文化转向,因而对他的这一批判进行准确的文化定位,并指出其局限性,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

要弄清楚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首先需弄清在霍克海默尔那里“启蒙精神”指的是什么。在霍克海默尔看来,“启蒙精神”并不单指18世纪的启蒙精神,而是主要指文化中的根本精神,也即哲学思想。这一哲学思想不仅独立存在,而且也规范着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霍克海默尔说:“总是致力于把人从恐怖中解放出来,并确立其的最一般意义下的进步思想”就是“启蒙精神。“启蒙运动的纲领就是要消除这个着魔的世界,取缔神话,用知识代替幻想。”

在霍克海默尔看来,从古希腊发端的“启蒙精神”虽然创造了人类几千年文明,但由于它自身的内在规律性,它已走向了自己最初目的的反面。它不仅成了现代野蛮的基础,而且将导致人类走向毁灭。“启蒙精神”发展至今日,已经是灾难性的了,启蒙成了“自我毁灭的启蒙”,启蒙已经成了极权主义的了。为了使人类走出现代困境,就必须全面、深人、系统地研究“启蒙精神”,吸收其合理的精华,剔除其内在的导致人类处于现代困境的部分。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对人类文明及其核心精神进行系统的批判研究,以解决现代人的存在问题,也科学地规范未来“启蒙精神”的合理走向。

那么“启蒙精神”究竟存在什么问题呢?霍克海默尔主要从以下方面回答了这一问题:

1.“启蒙精神”的出发点是破除神话,消除迷信,而白己却走向了神话、迷信

“启蒙精神”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打着消除“世界魔力”的旗帜,也即破除神话、消除迷信的旗帜,但发展的实际是“正如神话已使启蒙得以实现那样,启蒙也一步步地陷人神话之中”。把自然界神秘化、神化,把人类理性的迷误赋予自然,是神话的特征,而启蒙也采用了这一神话原则。说到底,它们共同的本体基础是人,正是人这一主体把自然界神化了。在神话中,每发生一件事,都是对以往事件的救赎,在启蒙中也是这样,一方面启蒙想摆脱过程的命运和惩罚性,而另一方面,它又把命运和惩罚输人过程。启蒙的最初出发点是要人们摆脱迷信和盲目,但它却又使人们陷人了迷信和盲目之中,人们失去了理性精神,深深地陷人了经验之中,所以重复事实成了人们必然的选择,人们的思想失去了独立性和批判性,只是单向地同义反复;启蒙意图消除迷信和盲目,从而本质上对设置持反对态度,但事实上,启蒙也设置,它也像神话一样,对现实设置“超自然的特征”。“拜物教”是启蒙陷人神话的典型特征,启蒙陷人神话的又一特征是精神的客体化,反过来又作用于人类本身,现代的人类,深深地陷人了自己创造的事物的束缚之中。面对当代西方社会的发展,马尔库塞进一步认为:“异化概念本身因而成了问题。人们似乎是为商品而生活。小轿车、高清晰度的传真装置、错层式家庭住宅以及厨房设备成了人们生活的灵魂。

2.“启蒙精神”旨在正确认识世界,而其实际的结果是歪曲了世界

“启蒙精神”的出发点是正确地认识世界,但实际上人们认识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对世界歪曲的反映。现代“启蒙精神”反对普遍,因而放弃了对意义的追寻,它用公式代替了概念,用规则和可能性代替了原因和动机。“启蒙精神”要为世间一切事物寻找到发展的规律,因而它把许多形式还原为固定的方法和位置,“数成了启蒙运动的准则”。启蒙精神取消个性,因而使得许多事物成了它的牺牲品。“启蒙精神”把抽象视为自己的工具,这实质上取消了客体的地位和作用,取消了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真实可能性。总之,“启蒙精神”在现代,不是实现了对世界的正确把握,而是歪曲了世界的符合规律的客观存在。

3.“启蒙精神”旨在增强人的能力,但却使人软弱无力

人类今天表现出来的软弱无力,并非只是统治者谋略的结果,而是“启蒙精神”逻辑发展的必然归宿。“启蒙精神”导致统治合理化了,这意味着“启蒙精神”已经堕落成了统治的工具,它的原有的批判性和战斗性已经丧失殆尽。“启蒙精神”把在统治的操纵和组织下发生的约定俗成的行为方式视为合理的必然的行为方式,从而取消了真正属于人的行为方式,甚至可以说,它取消了人的存在,“每个人仅仅把自己规定为一个东西,一个静止的、或者成功或者失败的因素”。

4.“启蒙精神”本质上是反对极权主义的,但它却在发展的历程中走向了极权主义

“启蒙精神”的出发点是理性主义的,因而它本质上是反对极权主义的,但它发展至今日却走向了极权主义。霍克海默尔说:“启蒙运动就是极权主义”,“启蒙像任何体系一样,也是一种极权主义”。“启蒙精神”的极权主义主要表现在对待自然和对待人方面。在对待自然方面,“启蒙精神”表现出了对自然的占有欲和统治欲,并且它是以知识实现自己的这一欲望的。“启蒙就像一个独裁者对待人民一样对待万物,一个独裁者熟悉人民,意指他能操纵人民;科学家们认识万物,则意指他们能驾驭万物”。“启蒙精神”的认识论,意味着我们是在对自然有支配权的基础上认识自然,它是人类中心主义的认识论,这就自然地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认识自然,正是为了奴役自然、统治自然。随着人类对自然统治的扩大,这一极权主义也施加于人类,这是因为,人类对自然的极权主义,作为“启蒙精神”,作为思维和行动的规则,必然要施加于人类,人类因而也成了这一极权主义的牺牲品。“思维的敌意扩大到了对早已被征服的时代的想象及想象中的幸福方面”,“人间也变成了地狱”。马尔库塞也认为:“当代工业社会,由于其组织技术基础的方式,势必成为极权主义。

5.“启蒙精神”的标的在于进步,但却导致了倒退

“启蒙精神”一开始就把追求进步视为自己的标的,但却导致了倒退。这种倒退是全面的,也即自然在倒退,社会在倒退,人类在倒退。这种倒退也是惊人的、恐怖的、令人生畏的。但可悲的是,人们并没有看到潜存在进步后面的倒退的事实,还陶醉在进步的胜利之中。因此,为了人类的幸福,必须使人类清醒地看到倒退的事实,从而自觉地与倒退进行斗争。而要实现这一点,人类就须克制、压抑和否定自己,也即是说,人类须反省自己和“启蒙精神”。倒退导致人类文明的产物转而反对人类自身,也即人类将自己的活动异化了。进步与倒退是对立的两极,倒退寓于进步之中,进步越巨大,倒退也就越严重,人类正处于倒退的煎熬之中。这就是启蒙的辩证法。

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虽然主要是就哲学而言的,但也是对整个人类文明史、文化史的批判,从其哲学根基上讲,这一批判带有否定人类文明、文化的本质特征,因而是存在严重问题的。这是因为他全盘接受了18世纪浪漫主义哲学的观点,在这一哲学看来,人类只有毁灭一切文明,重新回归自然,进人田园牧歌式的状态,才是本真的状态,才可以避免人类社会的发展所带来的负面效应。霍克海默尔以这样的哲学作为参照系,观照人类文明进步所带来的负面效应,自然是有极大的局限性的。但他对人类文明进步中负面因素的哲学反思,却是极具价值的,这提示我们要用辩证的思维来观察人类社会的进步、人化自然的发展以及人本身的进步,在看到成绩的同时,应清醒地看到存在的问题,自觉地发扬成绩,克服不足,在理性、科学的基础上推进人类各方面事业的合理发展。理论与实践总是有一定的差距,理论上早已解决了的问题,实践中总是不予理睬,因而导致实践总是存在问题。我们今天的实践如能科学地吸纳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批判的精华,则一定会有助于可持续发展。

二、对霍克海默尔“启蒙精神”批判的分析

可以说,霍克海默尔是一个善良的救世主义者,因而他的观点具有许多合理的成分,尤其是他对现代西方社会的批判,更是富有借鉴和启迪意义;他对人类文化在前进中出现的问题的批判也是富有警觉意义的,它启示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看到前进的曲折性,都要自觉地反思我们的文化建设,发扬成绩,纠正错误,在前进与证错的相互作用中,科学地合理地推进我们的文化建设。

同样明显的是,霍克海默尔虽然把他对“启蒙精神”的批判,称之为辩证法的批判,但实质上是缺乏辩证思维的。他看不到哲学和文化如同其他一切事物一样,具有发展的辩证性,它呈现为波浪式的前进,螺旋式的上升,因而在前进中出现反面的东西是发展之必然,但人类哲学和文化的总的发展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而不是倒退的。霍克海默尔在看到人类哲学和文化前进中的曲折时—尤其是现代西方社会存在的问题时—把哲学和文化的发展看作走向了反面,这就走向了倒退论,走向了哲学和文化发展的悲观主义,走向了只见问题不见前进的一点论。

下面具体分析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

第一,“启蒙精神”是否走向了神话和迷信。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以哲学理性为基础的科学技术导致了对人的全面束缚,科学技术影响着社会和人的存在和发展,人在科学技术面前表现出受制约的态势,尤其是二战中原子弹的研制和使用,更是把科学技术的发展推向了极端,它成了人类最大最可怕的敌人;哲学理性对阿那克萨哥拉“努斯”(心灵)的不断发展,却导致了极权主义和法西斯的产生,奥斯维辛集中营灭绝人性的恐怖,令人想来犹然生惧;现代西方社会在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同时,却带来了普遍的异化。哲学家们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对传统的哲学理性产生了怀疑,尼采的“上帝之死”,开启了对传统文化的怀疑和批判,而这种怀疑和批判发展到今天,就成了解构性的了。霍克海默尔正是适应着这一怀疑和批判的主流思潮,对“启蒙精神”进行了批判。

从上面引述的材料可以看出,霍克海默尔十分激进地把现代哲学文明视为是神话和迷信,笔者以为,这一观点是不能成立的,理由是:哲学文明的总的发展趋势是进步的,而不是倒退的。

人类文明在社会实践的基础上,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发展的基础上,一般说来,总是不断趋于进步的,如其不然,我们就无法解释科学技术在今天的飞速进步及其对人类生存的贡献;无法解释社会科学各个领域取得的重大成果,以及我们今天面对的灿烂的人文科学成果。哲学理性作为人类文化的组成部分,作为文化的一种形态,当然总的发展趋势是进步的。所以,我们认为,霍克海默尔把哲学文明视为是由反对神话和迷信,而走向了神话和迷信的观点,不能成立。但他对哲学文明包括整个人类文明的反思和批判却是值得我们高度重视的。人类文明犹如一把“双刃剑”,在它肯定的成分中存在着否定的成分,因而批判的精神,否定的精神是任何时代的人类都需要的。只有具有这种清醒的批判意识,人类才能克服文明的不足,合理地规范自己的存在,合理地发挥文明的作用,合理地对待文明。使人类文明在理性的基础上不断走向进步。现代社会存在的诸多问题,说明我们的文明确实存在问题,这是因为,人类是文明的存在,如果人类的存在有了问题,能不说明文明有了问题吗?因而,反思和批判文明中存在的问题,正是我们进一步前进的基础。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功不可没。我们应该充分地借鉴和汲取霍克海默尔“启蒙精神”批判中的合理成分,为哲学文明以及整个文明的进步服务。

第二,“启蒙精神”是否歪曲了对象世界。

现代西方社会的人们,由于物化意识的作用,因而十分重视实际的功利价值,这就必然地导致人们过分地关注眼前的实际利益,而无暇或没有兴趣去关注普遍的、终极价值的问题,因而产生实证的实用的哲学思潮,并且这种哲学很有市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这是人的异化的存在,恰恰是哲学所要解决的时代问题,人的真正的自由的开放的存在,是必然要追寻普遍,并且用这种普遍来规范人的存在的。就是一些推崇技术理性的哲学家、社会学家,如马克斯·韦伯不是也以他的充分的材料,展示了技术理性使经济发展付出的代价吗?他对技术理性的历史作用的分析,不是逻辑地昭示了它的致命的局限性吗?人类把自己的认识活动限制在技术理性的水平,就必然要在局部、片面高度有效的同时,带来长期的负面作用,这将使人类背负沉重的历史重担,从而也以持续的影响作用于人类的社会实践。

这说明“启蒙精神”确实有问题,也说明人类的文明存在问题,但这绝非“启蒙精神”的全部,也非人类文明的全部,这恰恰说明了人类文明的时代性以及时代性所呈现的局限性,而这正是人类文明进一步发展的起点。实质上,人类文明正是以这样的批判的否定的方式不断前进的。这种发展具有必然性,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对于这种发展,人类要有清醒的理性意识,从而自由地超前地解决这一问题。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说,霍克海默尔对“启蒙精神”的批判具有重要意义,它为我们的自觉意识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但他把“启蒙精神”视为是走向了没落,歪曲了对象世界则是错误的,这是缺乏历史眼光,缺乏辩证思维的表现。

第三,“启蒙精神”真的导致人们软弱无力了吗?

“启蒙精神”确实有霍克海默尔所说的导致人们软弱无力的方面,这就是“启蒙精神”与统治意识相一致的方面,作为现实地规范人的存在和行为的方面,以及将人异化的方面。这些方面无疑具有文化异化的性质。但这是否就是“启蒙精神”的全部呢?如果是全部,那么我们怎么解释现代哲学文化批判的超越的方面呢?如何解释包括霍克海默尔在内的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性和超越性呢?又如何解释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文明的解构呢?

其实,“启蒙精神”与其他文化形态一样,既有它的负面作用,也有它不断否定、超越的方面,正是文明的这一矛盾,推动着人类文明不断地趋于上升。因而只见文明的否定方面,不见其肯定方面的意见,肯定是不全面的形而上学的意见,因而,霍克海默尔的这一观点是不能成立的。但特别值得我们重视的是,他对“启蒙精神”负面作用的揭示和批判,提醒我们,在任何历史条件下都应清醒地看到文明的负面作用,并有效地予以解决,从而健康地推动文明不断向前发展。如若不具备这样的辩证意识,一味地沉浸于自己的伟大正确之中,那必然要影响文明的发展,也必然要阻碍社会历史的前进,从而使自己成为历史的罪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历史已经清楚地告诉了这一点。因而,霍克海默尔这方面的贡献应予肯定。

第四,“启蒙精神”是否走向了极权主义?

正像上面所分析的,“启蒙精神”的作用不能超越历史阶段性,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启蒙精神”由于社会总体性的运作,必然呈现出历史性,而在当今西方社会,由于这一社会的本质属性,因而如卢卡奇所分析的,物化意识成为普遍意识,这就导致了霍克海默尔所洞见的极权主义的产生。但这并不意味着“启蒙精神”的必然归宿,也不意味着“启蒙精神”走向了末路。

实质上,“启蒙精神”内在地蕴含着批判性和超越性,它对于自己的历史局限性始终是持批判、超越态度的,包括霍克海默尔在内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正代表了这一批判性和超越性,尽管他们的观点有许多问题,但总体上他们是代表了这一方向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他们的工作岂不是徒劳的嘛?因而在总体性理论与实践的基础上,人类一定能超越历史阶段性,而不断迈向更新的历史阶段。而在特定历史阶段出现的极权主义一定会被人类所克服,这是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所决定的。因而我们说“启蒙精神”并不会终止于极权主义,而注定要走向更加进步的阶段。

值得高度肯定的是,霍克海默尔对极权主义的批判具有重要意义。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言,我们应当善待自然,应当既将自然视为客体,也将其视为主体,在和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实现物质的双向交换。而人类对自然的贪得无厌的掠夺,对自然的极权主义,导致了自然界对人类的冷酷报复,从而使人类处于生态、环境的困境中;而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极权主义,导致了人的主体性的沦丧,从而阻碍了人的自由与幸福的实现,也导致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这两个方面的极权主义确实是人类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也是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第五,“启蒙精神”是否导致了倒退?

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进步与倒退是相互渗透,相互包含的,是相互依存的,而且也是依据一定的条件相互转化的。因此,不能把二者截然地对立起来,或者只见一极不见另一极,更不能把社会历史看作是直线式的。霍克海默尔之所以认为“启蒙精神”导致了倒退,原因盖在于他没有这样辩证地把握问题。实际上人类社会的总的发展趋势是进步的,上升的,但与这种进步、上升相伴随的必然是倒退与落后,这一特性贯穿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始终。因而,在不同历史阶段倒退总是以不同的形态展现。而对于这些倒退的克服和超越,正是人类的进步所在,因而我们的批判性和超越性应该集中地表现在这些方面。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5

看一下就很清楚:粉丝无数、一呼百应的,几乎全是文青或文青的高级、另类版本:公知、娱乐明星、商业名人。而他们之间,界限日益模糊:公知走了娱乐路线,明星和商人走了公知路线。就算某些有学者身份的公知在公共领域走红,他们的语言和思维方式,也具有“文青”的特征—你根本看不到他们采用了逻辑推理的方式。

改革30多年,中国社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上去就是一堆杂乱情绪的总和:亢奋、焦虑、迷茫、追求发泄……它决定了受到追捧的从来不是打算用理性去说服人们头脑的人,而是那些用“文青”语言和思维去迎合社会情绪的玩家。

这宣告,启蒙真的结束了,现在是“后启蒙”时代,是文青化的中国时刻。要破译中国的未来,大概也需要从这里入手。

“启蒙者”对“被启蒙者”集体催情

从前段时间起,因为中纪委书记的推荐,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的书《旧制度与大革命》火了,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一个人不知道这本书,都怕别人说自己没有跟上形势,不懂现在的中国。

224年前发生了大革命的法国,确实和现在的中国有某些相似性。比如,那个时候政府已经改革了,但特权阶层还不想和老百姓平等;比如,都经过了“启蒙”,“自由”、“平等”的口号谁都会说(就像一个娱乐明星也会说一样);比如,社会不公、贫富分化、人们火气很大;等等。

最有意思、同时也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却是,那时候的法国,和现在的中国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种相似性,就是“文青化”—在说政治、社会、道德问题时,随处可见文艺腔和“姿态分子”。人们在对待这些问题时,也很有文青的范儿,“装13”性强—表达夸张、有美感、煽情、简单化,同时自认真理在握。不同点可能仅仅是,中国社会的文青化有娱乐因素,背后也有商业的操纵。

托克维尔本人并不擅长欧洲人喜欢玩的逻辑推理,在文风、气质上其实也是半个文青,但他对当时已文青化的法国没有好感。文青化到什么程度呢?—“政治语言中充满了一般性的词组、抽象的术语、浮夸之词以及文学句式。这种文风……渗入所有阶级,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便深入到最下层阶级。”

这简直像是在说今天的中国。文青的话语是最为大众所听懂的语言,因为是心理在听,不是头脑在听。

一般而言,有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丝,反过来也一样—因为某种情绪气质只能吸引相同情绪气质的人,某种心灵只能吸引到同类型的心灵。

在中国,后者的因素很重要,偶像要考虑市场需求。但在当时的法国,托克维尔观察到的更多是前者,他发现,大革命前,法国人阅读时,“染上了作家们的本能、性情、好恶乃至癖性……”这相当于是“启蒙者”在对“被启蒙者”集体催情。

如果不和政治、娱乐发生关联,我们看到的也就是一帮文艺青年在咖啡馆、在丽江这样的小资胜地以及在微博上“装13”,社会根本不可能被文青化。当时的法国,是以文学的方式对政治表达亢奋,而现在的中国,则是一个复合体:以娱乐的、文学的方式对政治亢奋,以政治的方式对娱乐、文学亢奋。

共同点正如托克维尔所讽刺的:“保持了取自文学的习气,却几乎完全丧失了对文学的年深日久的热爱。”莫言突然之间热了一把,那是因为他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还有“政治”,而不是此前没多少人看过的那些文学作品。

公共空间“文青化”的形成过程

公共空间和人们的情绪气质是如何文青化的呢?也许玄机重重。

20世纪80年代,文学大行其道,不知道有多少作家和诗人把名利色都收入囊中。但那个时候,虽然做文学青年是一件挺时尚、高档的事情,但文青的语言和思维方式还只局限于和“文学”有关的东西,文学还没有和娱乐、消费主义勾搭在一起,没有对整个社会的催情效应。尤其重要的是,它的土壤不是社会情绪,而是理想主义;人们的心理状态是乐观,而不是焦虑、感觉挫败。

20世纪90年代,到大概2009年的“微博元年”前,社会公共空间和人们的情绪气质文青化也不明显。一路走过来,它有很清晰的轨迹。

一方面,理想主义消退了,人们一头扎进世俗,开始谈钱,社会日益功利化,社会结构被重构,贫富分化加剧,社会结构断裂,阶层固化;另一方面,人们以哲学的、政治学的、经济学的、社会学的等方式,接过“启蒙”的大旗,继续在公共空间说话,但这帮人基本上都是学者,诉诸的是理性,影响有限。娱乐界和知识界,还算是各玩各的。

但过去那么多年,其实也为文青化准备好了社会条件。

其一,社会不公引起人们的受挫感,引发出强烈的社会情绪,这些情绪需要得到表达,得到迎合,得到发泄。其二,“政治”的东西开始泛化,社会的、经济的、文学的、道德的、娱乐的,全都可以和“政治”扯上关系,而权力对这些领域的干预,也很容易让“政治”话题获得公共传播。其三,和前面两点相应的,是对政治的消费具有了很大的商业价值,它可以为一个人获取道德优势和影响力。其四,“启蒙”基本完成,很多价值观念、政治学知识,都变成了常识,可以简单地用口号表达,任何人都会说,比的就看谁更有名,更煽情,还要进行理性论证的那些言论,已经没有多少人有耐心去听。

这些社会条件,经由微博这一影响力极大的新的公共空间的催化,终于修成文青化的正果。

在“后启蒙”时代,所谓“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也都可以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假定自己早已懂得“要自由”、“要民主”、“要权利”。人们需要的,并不是谁来启蒙自己,也不是“代言”,而是泄情绪,同时能够让找不到存在感的自己沾上一点价值属性。所以成为偶像的人必须是个名人,而且要经常在公共空间存在,最好媒体一直在炒作他/她—以弥补粉丝们在现实中的失意和焦虑。因此一个规律就是,偶像不经常存在,粉丝就找不到存在感。这种任务,只有公知化的娱乐明星、娱乐化的公知,或公知化和娱乐化的商人才能胜任,也只有文青化的语言和思维方式,才能吸引他们。

“正能量”还是“负能量”

哲学家们经常说,语言就是对现实的一种构造,因为一种语言的结构和内容,对应着“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文青化的语言也是如此。

文青化语言的第一个特征,是它从来不进行逻辑推理,它诉诸于心理的暗示,而不是头脑的说服;第二个特征,是它或夸张,或玩“朦胧”,让语言具有某种美感;第三个特征,简单化,口号化;第四个特征,把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混为一谈;第五个特征,情绪化。

这是让人相当爽的。文青化的语言,因为它的这些特征,极容易传染,扩散,构成一种公共狂欢,一种“集体认知”。它描述的虽然只是事情的表象,但对于那些思维方式和心理需求都拒斥逻辑推理的人来说,他们会自我说服:这就是真相。

有两个使文青化语言走向神圣的心理规律。一、如果一个人比较理性,他会保持谦虚;而如果一个人具有文青的情绪气质,则往往自我感觉良好。反过来,在认知上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往往倾向于采用文青化的语言。二、一个人如果失意,如果有“被迫害感”,他一定会假定自己是对的,他要做的,其实只是用夸张、简单的、也就是文青化的语言方式来说明自己站在了道义和真理一边。

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公共空间和人们的情绪气质文青化,会产生哪些后果呢?

作为“后启蒙”时代的产物,文青化是有“正功能”、“正能量”的。它把原本知识分子在传播上只是对一部分国民的启蒙,变成了一种文青的高级版本对于粉丝的启蒙(虽然同时也是商业需要),尤其是全民的自我启蒙。从话语方式来说,理性的、讲究逻辑推理的启蒙,远不能和文青化语言的启蒙相提并论,因为只有用后者的话语方式,最普通的老百姓才听得懂。它继续着“后启蒙”时代对于权力的批判,而且是全民的批判。当一个社会,在关于权力与权利的思考上达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一定到了变革前的临界点。

当然,“负功能”,“负能量”也是明显的。如果说哲学的认知代表深刻,那么文青化的认知只能和浅薄为伍,它的确把很多东西简单化,理想化了,但从来不会自我觉知或反思。因为无法进行逻辑推理,文青化的思维方式之一就是假定自己是对的,自我感觉良好,立场先行,在公共空间,遇到不同意见,极容易变得不宽容。另外,因为情绪化,文青化的思维从来只看见自己在说什么,而且是从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对方,导致看似对立的观点根本无法构成“对话”,所以,决定争论的“胜负”的,往往是哪一边势力大,而不是理性的辩驳。这些,无疑都给中国的未来蒙上阴影。

和当年的法国一样,如果文青的情绪气质,被带入了实际的政治进程,那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人们很容易激动,而能够让他们激动的,一定是极端的、具有破坏性的东西。

如何“驯服”文青化?既然它是由社会情绪支撑的,而社会情绪又来源于社会不公,那让社会变得公平正义就是政府必须要干好的事情。这相当于“灭火”。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6

关键词:德国古典哲学;西方哲学中国化;哲学发展

从7世纪开始的西学东渐,发生在中华民族内部的思想文化“启蒙”就在不断发酵。这种“启蒙”从历史时间的角度审视,主要经历了“时期”和20世纪80年代初所谓的“新启蒙”时期。这两个时期具有“启蒙”时期特征不仅是因其充满了为了启蒙而启蒙的现实运动,更重要的是融入并孕育了中国思想文化界的一个新课题:西方哲学的中国化。而在西方哲学中国化的活动中,德国古典哲学成为一个热点。德国古典哲学较早的通过展现西方科学主义精神进入中国人的视野,因此较早的成为了大学讲授的课程之一。当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落地生根,德国古典哲学也成为了理论研究的重要领域,德国古典哲学对于中国思想文化的影响既具有普遍性也具有特殊性,其在中国引进发展的历程曲折且代表了西方哲学中国化的典型特点。通过德国古典哲学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观察西方哲学在中国演进的启蒙及发展内蕴对于我们今天探讨中国哲学的创新发展具有具体的、现实的意义。

一、“启蒙”意义中的哲学追求

中国哲学引进与发展呈现的“启蒙”意义具有独特立场,从明末清初到建国之前,在中国境内发生的思想文化现象徜徉在“救亡”畅想之中与哲学研究本意发生了微妙关系,于是发生了关于中国哲学之追求为何的根本性思考。汤一介曾指出:“从中国百多年来的文化发展史上,‘古今中西’之争也常常表现为把‘启蒙’、‘救亡’与‘学术’分割开来,或者认为由于‘救亡’压倒了‘启蒙’而妨碍了思想的启蒙;或者认为‘启蒙’、‘救亡’影响了‘学术’的自由发展;或者认为‘为学术而学术’对社会进步起着消极作用等等。”[]中国的“启蒙”不容置疑的发生于多样性的文化碰撞之中,它被“救亡”所需要,被“革命”所需要,但“启蒙”内含激烈的思想冲突,也就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因此需要纠清启蒙真意,毋宁陷入非此即彼争论。启蒙真意实际上恰与中国哲学追求目标一致,从“全盘西化”到中西文化的争论,再到布尔什维克革命的胜利催生的中国本土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全面盛行,启蒙在一定意义上实现了救亡的目标,特别是在救亡的启蒙日益成为了社会变革的重要思想依据,其产物成为了在救亡运动中茁壮成长的无产阶级的纲领性指导,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是西方思想文化在中国逐渐发展为具有自我话语方式与理论旨意的重要表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不仅仅是在理论形态中承认西方哲学在观照中国社会现实的重大作用,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重大背景之下,所谓常规认知的西方哲学也在以中国化的方式走进了中国人传统思维方式的转型当中,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共同塑造着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形态。尤其是当马克思主义哲学以自我诠释的方式着重关联了德国古典哲学的理论内涵,我国对于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成为西方哲学中国化的典型内容,成为进一步发展中国哲学,特别是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民族化、大众化的重要理论支撑。启蒙的真意与我们所追求的哲学都能从一个“要点”方式开始寻求,或者说哲学对于现实的指导意义在我们的现实选择中得到了确实印证,德国古典哲学就是这种验证的典型代表。在德国古典哲学进入中国的同时,关于哲学的甄别就从未停止,并且在这种甄别的同时不断挖掘文化思想之启蒙意义就成为了哲学追求的现实意义,因此才能在现实条件与主观认知的促动下实现了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地位的确立,以及在哲学意义上探索中国化的认同。

二、传播史中德国古典哲学的特殊历程

20世纪初,中国国人热衷邀请外国学者访华演讲,通过这种方式丰富当时的文化资源,这其中就包括德国近代著名生物学家兼生机主义哲学家杜里舒(HansDriesch,867—94)。这位德国学者的思想在当时中国起到了重要的启蒙作用,张君劢曾指出:“吾深望以实验科学而兼哲学之杜里舒氏为我学术界辟一天地也。”德国哲学在很早时期已成为了中国思想文化转变的重要推动力。特别当康德、黑格尔哲学传入中国之后,德国古典哲学逐渐更深的纳入到了中国哲学思想、文化思想的发展历程当中。以康德哲学为例,886年康有为著《诸天讲》最早论述康德星云假说,深刻的理解了西方科学自然观、方法论的基础上,将社会历史的发展看作是进化的过程,反对宗教对人们思想造成的障碍是最重要的意图,强调人对于自然的合理认识就是在超越宗教神教禁锢的努力中开启人与自然两者的慎重反思,成为了中国近代思想革新历程中的先锋人物。梁启超也曾指出:“前此学者皆以哲学与道学划然分为二途,不返诸吾人良知之自由,而惟藉推理之力,欲以求所谓庶物原理者,及康德出,乃以为此空衍之法,不足以建立真学术,舍良知自由之外,而欲求魂之有无,神之有无,世界之是否足乎已而无待于外,是皆不可断定,故必以道学为之本,然后哲学有所附丽。此实康氏卓绝千古之识,而其有功于人道者,亦莫此为矩也。”[2]此后,康德哲学在中国的研究为了一种共识性的哲学对象,一些直接从西方留学归来的学者对康德著作和相关研究论出了基础性的翻译工作,并在大学中开始讲授康德哲学。如从德国归来的郑昕,933年他曾在北大开课教授康德哲学,946年撰写我国第一部专门研究康德哲学的专著《康德学述》,并以哲学学术的立场审视了康德哲学中的物自体、先验主体等理念。康德哲学在中国的传播初期试图寻找能够符合哲学本真的启蒙理性与自由,但理性、自由与救亡图存的激情的此消彼长的传统认识,乃至之后迎合中国社会变革的学术环境背景之下,也就是说这一时期德国古典哲学在中国的发展始终只表达了“我们怎样说?”的维度,直到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时期,德国古典哲学才逐渐走出了困境,展现了德国古典哲学以中国方式、中国话语开始发展的重要阶段。德国古典哲学在中国研究的第一次转型发生在建国之后,然而这种转变是艰辛的,表现为以两种不同的路线曲折发展的景象。新中国成立后,大批西方留学研究者归来,翻译国外文本,开辟了德国古典哲学多元化的研究发展路径。例如我国著名教育家和翻译家韦卓民于60年代翻译的加拿大学者华特生编著的《康德哲学著作选读》《康德哲学讲解》和英国学者斯密的著作《康德<纯粹理性批判>解义》。此时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更多的关注哲学问题本身。虽然这一时期的哲学问题带有明显的局限性,即批判唯心主义、批判不可知论是哲学康德研究的出发点,也是哲学作为政治意识形态重要依据的集中体现。这一时期哲学发展政治化倾向的特征显著,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表现出了“另类理性”与“适度自由”,即适时的认清当时中国哲学界的发展形势必须在以苏联模式的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才能有效展开的事实。正如我国学者指出的:“如何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进行研究,却又是必须解决的崭新课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中国哲学界把解决这个问题的目光投向苏联哲学界的同行,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因为在那时看来,这不但是最为有效和最为便捷的途径,而且还认为,苏联哲学界所阐明的马克思主义是最为正统的,而他们所撰写的有关西方哲学的作品,显然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研究西方哲学的体现。”[3]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德国古典哲学作为当时被认定的唯心主义理论成为了批判的主要对象。以批判的方式进行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一度陷入了理论启蒙的“不可知”阶段。如963年由商务印书馆编译出版的苏联学者卡拉毕契扬的论著《康德哲学的批判分析》中全面的为中国学者设立了批判唯心主义的主要纲领性的内容中可见一斑。反思德国古典哲学发展中所经历的曲折历程可以看到:一方面思想文化启蒙内蕴的转变发生在德国古典哲学以中国人的视角加以研究的实践当中;另一方面需要反思的是这种研究能否带来思想自由的结果。因此,改革开放之后,德国古典哲学的研究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回到本身”的研究,这种研究不仅仅是哲学自我发展、自我更新的理论要求,更加是中国人面对西方哲学审慎的把握自我立场、自觉推进哲学中国化的重要表现。在德国古典哲学研究领域大批优秀学者们不断涌现,这些学者们自觉的为人类优秀思想资源不懈努力。在他们的研究中闪现着理性的精神,理性的精神也在中国学者的学术践行之中不断彰显为中国声音与中国力量,推动着中国哲学朝着实现自我价值、塑造自我形象、发展自我道路的方向不断前进。

三、哲学成熟形态探讨的典型意义

德国古典哲学以自身的演进逻辑展现了一种成熟哲学成为思想发展动力的基本方式。中国哲学,特别是随着一个又一个特殊历史时期发展而来的中国哲学,需要从不同的文化背景、哲学研究方式、哲学发展脉络中梳理规律,继而合理的规划中国思想文化得以持续发展、有效成为中国人精神生活与现实生活的合理依托的重要路径。而在这两方面德国古典哲学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线索,是我们着眼于哲学中国化来探究在中国思想文化中发生的启蒙内蕴,进而在历史的原因、现实的需求、理论的催逼、逻辑的应然的合理路径。当我们这样理解之时,德国古典哲学作为一种西方哲学中国化之中的典型样态,贯穿于其中的启蒙内蕴的自身发展代表了西方哲学中国化走过的真实线索,在对德国古典哲学发展的真实诉说下,有理由相信西方哲学中国化实际上正是以不断的超越原有的哲学理性(救亡的、革命的传统)彰显新的哲学理性(自觉的、创新的、自由的发展)的现论范式,具有典型意义。西方哲学中国化理论范式所具有的真实启蒙意蕴一定是建立在以推进中国文化、立足于中国特有文化需求的前提下产生的。西方哲学作为中国文化发展的重要参照系,凸显了中国文化本身的文化气质。“如果我们能始终记住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一样,只是人类的一种特殊哲学,因而有它自己特殊的传统和问题的话,那么我们也许就不会轻易去比附它,而是用它作为一个参照系来衬托出中国哲学的特质和特色;同时也能看到我们的不足,而不致什么都是我们古已有之。”[4]西方文化的独有形式也成为了反思中国文化,开创现代化中国文化的独特出发点。现代中国学者研究的西方哲学正是经历着中国化的西方哲学。西方哲学在认识现代性问题、把握现代性问题、解读现代性问题上做出的努力,能够成为中国文化发展自身、超越自身、走向传统与现代通融的反思基点。西方哲学中国化是一种更大的启蒙,跨越时间、空间,成为具有总体性的当代中国的文化范式之一。它包含了启蒙的发生学意义——现实需求与理论催逼;它蕴含着启蒙的主要机制——反思批判与动态革新。事实说明,当我们开始主动自觉的面对“实用”的启蒙带给中国文化的更多的空间之时,另一种启蒙内蕴——发展,成为了我们能够不断探索西方哲学之于中国的合理性与必要性。在面对异质文化时,我们应主动的、自觉的承担起思想的责任,深刻思索中国思想文化的发展前景。正如德国古典哲学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所示,一种先验哲学的曲折发展凸显人类理性与自由的现实张力,也使得西方哲学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拥有了不一样的声音。而这一定会带来中国哲学更深一层的反思,并不断在与中国思想文化的多样性的融合中开出新的生命。在这个意义上,创新即是发展的体现。应该以创新的态度、视角、方法在中国找到合理的依据。在当代需要重新建构的“实用”与“发展”一脉相承,这是基于对中国思想文化特征正确定位之后做出的现代性判断。而这种判断在中国无疑就是对中国思想文化基础的基础性工作。正如汪信砚指出:“西学东渐把西方各种人文社会科学理论介绍到中国,使中国思想界成为西方各种社会政治思想和哲学理论的竞技场,也使各种西方学说在中国社会受到了鉴别和实践检验。在这一过程中,近代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逐渐认识到各种西方学说都不能适应中国社会的需要,最后自觉地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哲学。”

参考文献:

[1][3]黄见德.20世纪西方哲学东渐史导论[M].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总序40.153.

[2]梁启超.饮冰室合集(2)[M].中华书局,1983.57.

[4]张汝伦.他者的镜像:西方哲学对现代中国哲学研究的影响[J].哲学研究,2005(2):58.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7

关键词:话剧;江苏;现代启蒙精神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识码:A

中国话剧是随着中国现代化的起步,接受西方先进文化的积极影响而产生的,也是随着以科学、人道、民主为核心的现代启蒙主义文化运动的开展,而扎根在中国土地上的。因而,虽然它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从戏剧形态和戏剧观念上讲,它与旧有的戏曲剧种却大不相同。话剧是中国戏剧从古典时期走向现代时期的标志性产物,现代启蒙主义精神是它最根本的文化特征,是它一以贯之的“灵魂”,也是它的一个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好好发扬的优良传统。

在中国话剧百年历史上,如果以地域论之,江苏因其地理、历史、人文等方面的特点和优势而占有“首善之区”的独特地位,尤其是前50年。1927-1937、1945-1949年间,南京曾为中华民国的首都,是全国政治、文化中心,而且上海在1928年辟为“特别市”之前,从行政区划上说也归江苏。因而谈江苏话剧百年就不能不包括19世纪末至20世纪前半段上海、南京的“学生演剧”、“文明新戏”和“五四”时期到40年代的现代话剧运动。至于建国后的江苏话剧,由于历史、人文的积淀与定势,再加经济、文化上的较好条件,仍然是在全国领先的,而且特色显著。

现在大家基本上公认1907年为话剧之始,是以“春柳”、“春阳”二社在这一年于东京、上海演出新剧《黑奴吁天录》为据的,然而这不过是约定俗成、大体言之而已。其实话剧的萌芽,此前就早已在江苏所属、对外开放的“上海滩”这个得现代化风气之先的地方生发了。譬如1899年,上海圣约翰书院的中国学生在圣诞节这一天要演戏,他们不像往常那样用英语演西方经典剧目,而是用中国话自编自演了一出中国戏。这出戏既元唱工,也无做工,人物穿戴的又是生活化的时装。显然,演惯了西方话剧的学生们在初试着中国式的话剧。据当时看过这次演出的汪仲贤回忆,此剧名字可能叫《官场丑史》之类。差不多同时,上海南洋公学的学生也以同样的方式,把“”这样的重大政治事件搬上了舞台。这些,大概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话剧演出了,前者主旨是讽刺批判腐败的“官场”,后者则是鼓吹政治“改良”,这说明中国话剧最早的源头上就带有开放与民主精神,就与国家的改革有关。随后,1907年的《六大改良》、《黑奴吁天录》,1908年的《迦茵小传》也同样是以“现代性”的眼光呼唤科学、人道与民主。均带有明显的现代启蒙主义精神。

这种从内容到形式焕然一新的戏剧,是中国话剧的早期形式,在当时叫做“文明新戏”、“新剧”。所谓“文明”,所谓“新”,这在当时就是标榜其“现代性”和“开放性”的意思。辛亥革命前后,大致在1910-1914年这段时间内,以上海为中心的新剧活动十分兴盛,其影响及于全国,沪宁一线更是“文明新戏”最活跃的地方。1911年初,任天知率进化团赴南京举行首次公演,并沿长江西上汉口等地演出,通过舞台呼唤自由、民主,反对封建专制、拥载“共和”。同年11月,他们在辛亥革命刚刚发生后就编演了鼓吹民主主义革命精神的“文明新戏”《黄金赤血》、《共和万岁》,启蒙精神与政治变革在剧中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

从“文明新戏”到“五四”时期以至整个30-40年代的新兴话剧,为什么它们总是与中国的政治改革唱出同调,与民主主义革命相联系?为什么它能给中国现代化进程以精神的助力?这就不能不讲到前文提及的它最根本的文化特征和一以贯之的“灵魂”――以科学、人道、民主为核心的现代启蒙主义精神。自然,现代文学的其它领域也同样如此,但戏剧,由于它特有的“社会性”和“公共性”而在表现人的社会关系和精神状态方面有着别种艺术所不及的功能。所以启蒙主义者都十分重视戏剧的教育作用。所谓“启蒙”,就是从思想精神上为社会与人的现代化开辟最大的可能性。西方所谓的En-lightenment(启蒙),其词根是“光”、“亮”,就是把受蒙蔽之人的愚昧、晦暗、封闭的头脑照亮,使人能自觉地利用自己的理性。人与社会的现代化离不开这个“照亮”,否则在精神上不会获得自由的“空间”,正如学者所言:“20世纪的社会学家所说的‘现代化’,就是启蒙思想家所说的‘照亮’。”西方18世纪曾发生过一场影响巨大而深远的启蒙主义思想文化运动。我国明末清初也曾有过类似的思潮产生,但未酿成有规模的思想文化运动。发生在20世纪初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正与西方的启蒙主义相联系,也与明清的启蒙主义相呼应。在现代,启蒙普遍被理解为:在“己域”讲自由、讲个性,在“群域”讲民主、讲法治;把人的思想从非理性的愚昧、晦暗中解放出来,从被束缚的“依附”状态下解放出来,使之融入和谐的现代文明,做和谐社会的主人。我国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戏剧家们正是以这样的文化立场看待社会和人以及戏剧艺术之现代化的。当时,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一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思潮也传到我国,但在推进中国现代化这一总目标上,它们与现代启蒙主义取着一致的文化立场。马克思主义可以包括但不能代替启蒙主义。在中国戏剧现代化的进程中,“中”与“西”、“古”与“今”、“左”与“右”,各种思潮和倾向既有摩擦和斗争,也有相互的妥协和吸收。当然,在当时话剧界“左翼”的力量大,贡献也大,那是因为他们坚持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反对军阀、的独裁专制,政治目标与人民大众、知识分子对自由、民主的追求相一致,他们启蒙主义的文化立场与中国现代化的方向也是一致的。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8

关键词:早期乡土文学;现代性;理性;民族性视野

中图分类号:I0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959(2007)05―0023―05

关于“乡土文学”,鲁迅先生1935年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有段精彩的表述:“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注着榆关,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用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仔细推敲这段经典性描述,我们会发现它在明示了十年之前已经实际存在的新文学流派的同时,也暗示了中国现代新文学发展存在的理性倾向,这种理性倾向关注的是“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内在内涵,排斥的是“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的外在表达形式。虽然人们对乡土文学的理解存在着分歧,但如果要寻找中国早期的乡土文学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至少我们不能否定它蕴涵有理性倾向这个特征,再则,如果我们进一步把理性倾向置放在中国近代以降的文学发展长河中看,近代文学(包括早期现代文学)与其说是文学古典性内容的消解与文体形式革新方面的探寻,毋宁说是在民族性视野下对文学现代性的求取,从这个高度看,乡土文学从一个侧面实践了文学现代性的自觉追求。

一、乡土文学的现代性背景

一般认为18世纪启蒙主义运动兴起后,现代性的源起才有了着落。时至今日,人们对“现代性”的诠释各有歧异,无论哈贝马斯把“现代性”看成是一个“方案”,福科把它看成是一种“态度”,还是列奥塔把它看成是一种“叙事”,以及吉登斯认可的“反思”,但总的说来,“现代性”总是离不开启蒙理性的追求、时代的批判与俗世的阐述等主题。

关于启蒙理性。伴随着17―19世纪西方反对宗教蒙昧主义和封建专制思想的启蒙运动的兴起,作为人类独有的调节和控制人的欲望和行为的精神力量的理性被人们接受,理性成为衡量社会是否进步的一个标准。虽然人们对“理性”的理解有分歧,但它们离不开一个主题――追求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前者是工具理性的体现,后者是价值理性的体现,二者合力推动近代社会走人现代社会。中国近代文学以来的启蒙理性追求就是在这种理论的影响下进行的,如严复的“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主张,梁启超的“新民说”以及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和戏剧改良等文学改良主张,尤其是梁启超对小说作用的认识,“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它们将文学启蒙与思想启蒙结合起来;“五四”时期的胡适、陈独秀等在《敬告青年》、《文学改良刍议》、《文学革命论》中又以“自主的而非奴隶的”等六项主张和“三大主义”化解了沿溯上千年的“文以载道”传统,并同时竖起了启蒙的大旗;鲁迅、周作人等提倡的“立人”和“人的文学”主张,则是在胡适、陈独秀的基点上进一步深入到价值理性的层面。

也有思想文化史学者提出,始于16世纪晚明时期止于20世纪40年代这400年由中世纪到近代历史的过渡阶段为中国“走出中世纪”的过程,他认为突破中世纪的藩篱,表现其一在于摆脱君主专制思想的束缚,其二便是追求“独立的人”。

由此看来,“新民德”、“新民说”、“立人”、“人的文学”、“走出中世纪”内在脉络是清晰的,那就是人文精神的求索和启蒙理性的追求,受惠于这些思想的影响,一些具有启蒙意识的早期乡土作家在结合传统的文学教化功能认识的基础上,以笔为旗,借文学表达理性,借文学表现人的价值,在对文学本质的自觉探索的历程中,将西方现代启蒙理性与中国社会接榫,并表现出了一定的自觉性,因而使早期中国文学呈现出独特的审美风格和文学意蕴。

关于时代的批判。吉登斯关于现代性的界定中认为,批判性是现代性反思特征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因为它追求的是社会理想和目标,故构成对这个目标的阻碍性力量或现实事物就成为它的靶的。当代美国文学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史家雷内・韦勒克说,“18世纪和19世纪都曾被人称为‘批评的时代’,然而把这个名称加给20世纪却十分恰当。我们不仅积累了数量上相当可观的文学批评,而且文学批评也获得了新的自觉性。”“批评的时代”一词暗示了时代的状况以及人们的不满情绪,“新的自觉性”则显示出批评者的理性追求。“五四”时期的胡适、陈独秀、鲁迅、周作人等人对新文学探索的努力,其实就是这些“智者”在外来文明冲击下对民族文化、传统文化的批评与反思,他们的破坏理论与建设理论则可视作批评与反思的对应体,当然,他们过分虚无的倾向也带给后起者的反驳,“学衡派”、“甲寅派”就是例证。接之而来,宏大叙事的“问题小说”、模式化的创作倾向、欧化的表达方式又提醒烦腻了的人们在批评中反思,语丝派文人的文明批评与社会批评又提供了借鉴,是故,更多的作家将视野沉潜于社会的底层,关注文学的“地方色彩”,让文学尽可能吐露出泥土气息,这些正好楔入了“为人生而艺术”的文学主张,哲学上的“正――反――合”命题又一次得到印证。总之,批评与反批评、反思与反观整体构成了这段时期乡土文学形成的宏观文化背景,所以有人说“五四乡土文学在本质上是觉醒了的现代作家,以西方文化为参照系,对本土文化进行的‘反观’与‘反恩’。”当然,“以西方文学为参照系”不能说全符合事实,但西方文学乃至文化的影响则是不争的事实。

关于俗世的阐述。马克斯・韦伯认为现代性就是“祛魅”,即神圣的、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世俗化的过程,它在改变人们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同时,促成人们理性意识的形成,使大众从宗教迷信中解放出来。最终催发人的主体意识的产生,树立平等、自由、博爱等现代价值观念。受制于中国传统、没有走出圣人光环的贵族文学、古典文学、山林文学“其形体则陈陈相因,有肉无骨,有形无神,乃装饰品而非实用品;其内容则目光不越帝王权贵,神仙鬼怪,及其个人之穷通利达。”五四新文学家在接受了“理性”这个“批判的武器”后反过来实践着“武器的批判”,将昔日以“帝王权贵”、“穷通利达”为中心的“贵族文学”一改为关注以“小偷”、“”、“兵士”、“行脚游人”为中心的“平民文学”,新的俗世时代到来了:蔡元培于1918年11月首次喊出“劳工神圣”的口号;《新青年》、《晨报》、《湘江评论》、《醒农》、《民国日报》等报刊杂志开设“农村社会调查”专栏,刊载关于农民问题的讨论或农村风俗文化介绍的文章;与此同时,以周作人、刘复等为代表的一批人还 将目光集中于民间文艺的研究,1918年2月,北京大学设立歌谣征集处,简章十条,征寻民谣,等等。种种迹象表明,新文学运动时期“现代性”“祛魅”开张了!它们将俗世纳人世人的视野,“可怜的农夫”终于堂皇地走人了现代乡土作家的笔底。

二、乡土文学对现代性与民族性的实践

人们对乡土文学的分类存在着争议,但如果结合中国早期乡土文学发生的现代性背景分析,我们把它们分为批判性主题、理性价值的追求、乡土文化隐喻三类应该是比较合符实际的,而这三者都离不开受现代性影响的早期乡土作家对民族性特征和民族文化认同的实践。

(一)批判性主题的展现

早期乡土文学中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较多地关注社会中的“非健康”现象,如水葬、械斗、、典妻、冥婚、兵患等落后、愚昧、野蛮的风俗。

人们常常称道鲁迅先生对“看客”们的精神麻木及迟钝的抨击,杀人时事片中的中国公民、成为人血馒头的夏瑜个体无疑是一个悲剧人物,但他们给后人至少带来了政治悲剧的震撼和冲击、国人的觉醒和经验教训,其死是有所值的。作为批判性乡土文学的一类,桐村“古已有之”的“水葬”习惯看上去是为惩处“犯罪”、维护“文明”,最终换来的却是乡亲们“为着热闹而来的”围观热情,小偷骆毛生命的消逝恐怕还比不上投水激起的浪花那么美丽、持久(蹇先艾《水葬》),活埋者在山石中凄厉的呼号、流淌的血迹再悲壮却也阻挡不了继续谋生的渴求(许钦文《石宕》),轰轰烈烈的菊英的“出嫁”显示了其娘家的“阔绰”与菊英母亲的“吃苦耐劳”,强颜欢笑带给她的是“十年中她不知滴了多少眼泪,瘦了多少肌肉”(鲁彦《菊英的出嫁》),等等。精神的麻木、滞呆与愚昧一直在绵延着、继续着,作者冷峻的描述中透露出的隐隐批评是无法忽略的;在此基础上的第二类批判性乡土文学中。人类本应有的怜悯情感不仅没有把人从死的边缘拉回,反而还会将人往前推一步,人性再一次坠入泯灭,如果说吉顺是恶习吞噬了他灵魂里的人性、将他一步一步的推人典妻、典子境地,属罪有应得的话(许杰《赌徒吉顺》),那么,鼻涕阿二的出嫁(许钦文《鼻涕阿二》)、翠姑的“冲喜”(台静农《烛焰》)则是宗法魔怪在发挥它的惯性力,人性的冷酷与邪恶不仅摧残着能够自己做主的男人。更要紧的是将无助的妇女推向了悲剧的前台,妇女再一次成为邪恶人性发作的牺牲品。

(二)理性价值的求取

与批判性主题并行的是早期乡土文学对理性价值的追求,鲁迅的“立人”思想和周作人的“人的文学”无疑代表了这方面的最高成就。

楔入乡土意识的鲁迅的作品一方面是对未庄、鲁镇的闭锁、沉寂与愚昧的乡民社会进行揭露,他以思想家的睿智、文学家的犀利,痛陈礼教的荒谬及其害人的本质,实践着批判性的主题,但鲁迅更关注的是批判之后如何“立人”的问题,夏瑜的人血馒头、呆滞的祥林嫂、卑琐的阿Q、孤独的魏连芟等人物形象无一不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国民性的改造与重塑这一历史重任。与鲁迅的从社会批判大处着眼不同,周作人更关注“五四”时期“人的发现”这一命题在文学领域的延伸,“用这人道主义为本,对于人生诸问题,加以记录研究的文字,便谓之人的文学。”“人的文学”与“非人的文学”的区别“在著作的态度,是以人的生活为是呢?非人的生活为是呢?这一点上。”显然,周作人注重文学著作表现的对象主体性的地位问题,在《平民文学》中进一步阐述说,“平民文学所说,近在研究全体的人的生活……他有他的心里的苦闷,来酬付他受苦或为非的同类的人,他所注意的……乃是对于他自己的与共同的人类的命运。”这是把注视的目光从个体放大到人类全体,它既是对“人的文学”内涵和意义的深化,也是对陈独秀“国民文学”的补充与发挥。

诚然,鲁迅、周作人“立人”和“人的文学”求取,也许主观上没有为当时还几乎不成气候的乡土文学服务的初衷,但是,这种文学精神的突破与实践,客观上导引了一批“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二、三十年代的文学作品尤其是乡土文学作品,其描述的对象从帝王富贵的“穷通利达”已经降至为平民众生的“喜怒哀乐”,并且为众生的不幸、苦楚与悲怆而不平,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从这个层面看,判断早期乡土文学延续理性价值追求这一命题是可以确立的,也正好证明了它对文学现代性的追求。

(三)乡土文化隐喻与民族性特征和民族文化认同

如前所述,“五四”时期的新文学家对外来文明冲击中的民族文化、传统文化既有批评,也有反思,由此孕育出了他们的破坏理论和建设理论,事实上,破坏理论和建设理论并没有否认他们尤其是部分乡土文学作家对民族性特征和民族文化的守望和认同,区别只是在于他们选择的路径和表达的方式不同当然。

以废名、沈从文等为代表的早期乡土文学“浪漫派”,他们笔底的自然对象是竹林、桃园、菱荡、小桥、山月等农村田园牧歌生活场景,人文对象是阿毛、三姑娘、史琴子、贵生之类有着美丽与憧憬的乡村人物,自然和人文的糅合,存留于“浪漫派”作家内心的是一片恬静与和谐,因之,纯朴、空灵、谦让的人性美丽一而再,再而三地显耀于作品的前后左右,稍后沈从文《边城》的出现,在延续20年代相同主题的基础上,进一步升华了宗教神性的守护内涵,他用略带忧愁的笔调,描绘出让人难以忘怀的青山、绿水、纯情与乡俗之美。人生的苦痛、兵燹的劫掠、宗族的仇杀、宗法制桎梏带来的丑恶乡村礼俗等暂时都归隐到桃园式的乡土世界中,无形之中树立起了一座美妙的帕特农神庙,供奉着本真的人性,卓异地与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人性扭曲和堕落形成鲜明的对垒,这或许就是早期乡土文学中的“浪漫派”笔下的乡土文化隐喻。

这种隐喻深深地楔人到精神层面,就是许钦文笔下的“松村文化”、蹇先艾笔下的“桐村文明”、鲁彦笔下的“陈四桥道德”、“林家塘规矩”、鲁迅笔下的“未庄文化”、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想象”等,它们是中国文化某些方面的的缩影和象征,与乡土人类的生存状态、方言土语、生活习俗、风土人情、乡土观念、宗教情结等文化因素绾结到一起,引发了早期乡土文学作家或揭露、或批判、或冷峻地审视、或纯情地歌颂、或虔诚地守望,这种反思无一不是植根于民族性特征和民族文化认同。

三、评价与定位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9

1.学前儿童主体意识与学前儿童道德意识

人先天不同于动物,在基因中就获得主体性遗传,具备主体潜能。皮亚杰认为认知结构是人主动建构起来的;蒙特梭利认为幼儿具有人的完全意义,还具有自发的吸收性能力和创造性能力即吸收性心智,这是人类的一种自然性。儿童的认知是儿童作为实践主体,以自己的经验为基础,与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

在教育实践中,学前儿童的主体性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实践,现代媒体和信息化交流方式更拓宽了其视野,尤其进入幼儿园,接触到伙伴、教师、集体、环境等社会实体后,以学习的方式经验、以直观的方式认识,初步理解自然与社会,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主体能力和主体价值,尽管不是自觉意义上的。他们以自己接受与否,选择对人对事的态度,用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要求自己、要求他人。学前儿童比其他任何时期,都更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的存在、力量和价值。其实,学术界虽然没有明确承认学前儿童拥有主体意识,但是,在方法论和教育实践中却鲜明主张双主体理论、主体性教育思想,呼吁实现学前教育中儿童主体地位的回归。

道德意识潜能在一定程度上被认为是人的自然禀赋,人的生物性中包含着合作和自我牺牲的倾向,人在最原始的内心深处就有与人联系的迫切渴望。可以说,道德意识作为潜能存在于每个人的自然机体中,是人的社会性本能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原始的道德意识占道德意识的一小部分,而且只是一种潜能,必须经过社会实践才能实现。学前阶段是行为习惯养成的最佳时期,“教子当在幼,养正当于蒙”,应该及时让生物学意义的道德种子萌发、生芽,生成社会意义的道德之树。

2.学前儿童主体性在道德启蒙教育中的重要意义

第一,学前儿童的主体性构成了学前儿童参与道德启蒙活动的本质特征和根本属性。思想政治教育以思想观念、政治观点、道德规范为教育内容,以指导人们形成正确世界观和人生观为目标,也就是塑造思想,因此它的对象必须具有主体意识。否则,就丧失了实践根据和实践价值。

第二,学前儿童的主体性构成了道德启蒙教育的本质。道德启蒙教育是学前儿童道德意识的自我确立和自我完善。道德意识是主体意识与对象意识在道德世界的统一,它的确立与完善只能由主体自身完成,其他都是条件准备。

第三,学前儿童的主体性决定了道德启蒙教育的思维方式、指导思想、工作原则和教育模式。道德启蒙教育必须以学前儿童为中心,以他们的主体性特点作为开展工作的依据。在道德实践中,要尊重学前儿童的主体地位,强化其主体意识,发挥其主导作用,从而形成主动的、有责任的道德意识。

第四,学前儿童的主体性造就了道德启蒙教育的学科意义和社会价值。在主体与客体的对象性关系中,主体既有肯定,也有否定。前者表现为主动,即主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体会自由、快乐;后者表现为自制,即克制自己做他人否定的事情,体认责任、规则。道德启蒙教育就是帮助学前儿童模仿与学习寻找肯定与否定在社会道德规范下的内在统一。

二、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养成

道德意识建构于主体的习惯,既是社会风俗习惯的普遍化和一般化,也是个体自身习惯的养成。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说:“什么是教育?简单一句话,就是要养成习惯……德育就是要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①

1.学前儿童的人格养成

人格是道德主体对自我的定义,以区别于其他的道德主体。它是道德启蒙教育的心理基础和内在根据,独立存在于精神文化维度里,从心理层面构筑个体的道德规定性。在道德实践中,主体根据自己的人格归纳、整理道德体验的表象材料,形成有序的道德意识。人格潜伏在思想最深处,是隐性的、原始的道德意识,而道德意识则是显性的、成熟的人格表现。人格以其稳定性主导着道德意识的倾向,养成学前儿童理想人格是道德启蒙教育的首要任务。

人格养成首先在于日常行为习惯的养成。根据结构心理学理论,外在的言谈举止可以直接转化为内在的人格特征,所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②。个人的生活习惯还会引起他人评价,反过来影响个人的人格。中国传统“小学教育”就是从洒扫、应对、进退开始,从劳动、接人待物、日常礼节方面培养儿童人格的自觉性。

其次,在于生活方式的养成。正如生产方式决定社会意识,生活方式决定人生观、价值观。“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③箕子认为商纣王有了象牙箸就会想犀玉杯,用牙箸玉杯当然不可能吃普通饭菜,必然追求豹胎美味,吃到豹胎的人当然不可能穿朴素的衣服、住简朴的房屋。为了锦衣珍馐、玉殿高台,必然要搜刮民脂民膏,为祸百姓。“故箕子见象箸以知天下之祸”。④

再次,在于心理倾向的养成。良好的心理倾向,要求勤于主动学习,乐于接受新鲜事物,还要有独立意识和思考能力。同时,良好的心理倾向要与遵守社会规则、服从社会规范结合起来。

最后,在于人际习惯的养成。人际习惯有天然性趋向,表露出一种内在自然力。但是,环境影响、后天矫正,一样会改变先天趋向。尤其要养成学前儿童和谐习性,消除对抗性心理习性。对抗心理成为人格习性,人际关系就会不可逆转地恶化,最终可能会仇视社会。

2.学前儿童的道德素质养成

相对于人格的混沌状态,道德素质则表现出清晰的理性特征。道德素质是道德主体对社会环境的根本承诺,是道德认识和道德水平的综合反映。学前儿童道德素质教育主要在于家庭美德和社会公德的养成。

家庭美德是个人全部道德素质的基础,培养社会公德和职业道德的必要条件。弘扬家庭美德是养成道德素质的关键,对社会安定团结也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与“私德”相对,人在社会公共生活中还必须遵守社会公德,遵守人与人之间在公共生活领域交往的规则。只有遵守社会公德,才会被社会接纳。儿童的学习就是塑造“社会人”,社会公德的养成显然是学前儿童的必修课。

3.学前儿童的行为规范养成

社会出于稳定与秩序的需要,衍生出行为规范,调整成员之间的权利与义务关系,具体地体现和延伸着社会关系和社会价值。行为规范是道德主体的自我约束,是人对社会规则的客观实践,在个人的现实性上就是主体对自己行为的选择。行为规范有成文的,以法的形式强制要求人们必须严格遵守;有不成文的,如风俗习惯、道德规范甚至部分法律规范和宗教规范,也要求人们遵照执行;还有的只反映了社会情绪的喜爱或厌恶,没有上升到道德、准则的高度,仅作为“应该”或“最好”的建议,并不给人以外在的压力或束缚。无论哪一种行为规范,人都不可能先天认知,只能后天养成。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主要是针对后两种不成文行为规范的养成。

三、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心理过程

1.认识过程

学前儿童处于生理和心理的成长黄金期,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富有学习和创造能力。教育的责任就是协助儿童发挥自身潜能进行自我发展,这就是教育的真谛。

学前儿童抽象思维尚不够健全,囿于感性认识。对于他们而言,词语与其说是逻辑概念,不如说是符号,而且是感性的、可经验的符号。启蒙教育不能成人化,抽象的道德和社会理念只会造成儿童思维混乱,灌输只能教会孩子撒谎。

经验直观是学前儿童的主要认知手段,他们直接通过感知认识事物,通过实践把握世界。儿童是最积极的“实践者”。实践会帮助他们完成感觉、知觉、记忆、想象和思维等认识过程。同时,学前儿童的认识直接、孤立、静止、片面,反思仅停留于直接的、表面的因果。他们只能接受启蒙式教育,而且必须是直白的正面教育。

学前儿童倾向于借助想象力把思维与存在统一起来,用简单的认知结构暂时应付复杂的外部世界。拟人性是幼儿认识过程最为有趣的特点,他们仿佛信仰万物有灵论,赋予万物思想和灵魂,想象一切事物都和自己一样有知觉、有意识,也赋予世界以人性的尊严与人性的光辉。学前儿童比成年人更加遵从自己的经验和理解,反而造就了丰富的想象力和自由创造性。

2.情感过程

在认识的过程中,客体一定会引起主体意识的波动和感染,出现情绪、态度等情感过程。学前儿童知觉与感情尚未完全分化,总是以情感的经验直观世界、把握世界,表现出无遮掩的人性。情感过程最能够激荡学前儿童的心灵,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在本体论上应该是一种情感存在和情感力量。

学前儿童在认识过程中会用主体意识灌注对象意识,直接地让世界统一于自己,实现与世界的情感交流。针对学前儿童情感过程的教育应该是正面的教育、爱的教育,而不能让他们通过否定恨来反思爱。否则,我们就在不善于反思的儿童心中培育了恨的种子,儿童将来的情感走向会令我们大吃一惊,就像马克思感叹的:“我播下的是龙种,而收获的却是跳蚤。”

3.意志过程

意志是主体对自由的实现,反映了主体运用本质力量对客体施加作用,创造新的价值。自由是道德的基础。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而是被约束。自由是对享有权利的尊重,但不是放纵。

自由必须被限制在义务里面,以不侵害他人的自由,换取他人尊重自己的自由。所以,真正的自由是有规则的自由。自由还是自我约束。自由意志在选择时,遇见了这样的二律背反:我是自由的,自由是无限的,所以我选择;可是选择的对象和结果都是有限的,所以选择不是自由的。选择是自由的也是痛苦的,意志侵犯了自己的自由,减少了自己的自由。所以,意志是自我意识,也是自我控制。

道德启蒙教育的意志过程最关键的就是让学前儿童学习选择,并学习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4.审美过程

审美是人把握自然、把握社会尤其把握自己的一种特殊形式,是知、情、意的统一,是一个评判的过程、主观的心理过程。在审美过程中,主体与客体形成一种超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关系状态,在理智与情感、主观与客观的具体统一上追求真理、追求发展。在这个主观的心理过程中,主体对客体不再强调客观的认识,而偏重于主观的理解。所以,审美过程同时也是一种预期、理想和超越,从而促使人生超脱世俗的平庸和鄙陋,“诗意般地栖居”①。

学前儿童知、情、意等心理过程的特点,使其审美过程倾向于直观的优美,很难理解反思践踏生命的丑陋而获得的崇高。在儿童看来,战士英勇杀敌与恶狼吃羊,都是对生命的践踏,并没有本质的差异。

四、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引导艺术

德育是主体的心理体验和意识生成,学前道德启蒙教育应该以引导为主要方法。

1.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传统理论与传统方法

传统思想政治教育视儿童为被动的教育对象,视儿童心灵是可以任意涂画的白板,灌输成为思想政治工作的根本手段。教师向儿童传达思想戒律,儿童则像机器一样录制教育内容和教育过程。整个教育缺乏民生与科学精神,严重制约了儿童的自由发展,不利于儿童的身心健康。形而上学的传统思想政治教育割裂了自身与其他学科内在的、必然的联系,也把思想政治工作从生活中孤立出来,学校(幼儿园)独自承担起儿童的教育工作。教师的教育经常与家庭或社会的价值观相左,儿童迷惑于其间的矛盾,无法从中取舍,最终形成不正确的道德观。

2.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创新性思维

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应该既独立于其他教育学科,又与其他学科相互交融。因此,需要重建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用合理的内涵和相应的外延,指导我们探索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新思维。

思想政治教育从本质上说,就是培养主体性道德素质。思想政治教育应该以有序地引导清理道德体验的无序性,以理性思维整理感性道德经验,以自觉的道德意识替代自发的道德表象。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应该坚持以人为本,协助孩子发挥自身生命潜能,健康地发展。

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必须充分尊重儿童的主体地位,尊重主体的自由意志。理性的、抽象的道德理念要让位给经由反省的生活经验以及人的自我建构。教育尤其要将个人转型为主体,觉醒其自我的自由和责任。

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必须还原德育的学科本质,将其置于历史进程中,尊重自然、尊重社会,去除物化的非历史的概念,转换到批判、反思、自由等人性的历史的概念。恢复学前儿童主体地位,尊重其主体意识,使其自觉体认权利与义务的统一,学习社会批判、权利意识和公共参与,坚持自我价值和社会正义,朝着道德觉醒和人性尊严方向发展。

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要统合思想与行动、理论与实践,让他们在道德实践中领悟道德力量和道德真谛。因此,要积极统筹各类主体,分析并批判压制学前儿童的社会结构,让学前儿童生活、生长在真实、统一、开放、公正的社会环境中,不会因为学校(幼儿园)、家庭和社会的分歧而导致儿童思想的迷茫和人格的分裂。

3.学前儿童道德启蒙教育的创新性方法

实践证明,道德启蒙教育必须尊重学前儿童的生命规律,尤其是学前儿童的敏感期。在敏感期,学前儿童的特定能力和特定行为对环境特别敏感,这些能力和行为正处于发展的最佳状态,有的放矢地引导和教育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道德启蒙教育更要遵循学前儿童的心理特征,有效地引导其道德认识和道德实践。学前儿童处于如饥似渴的社会学习阶段,社会模仿是主要学习方法,因此,言传不如身教。道德启蒙教育应该坚持正面教育,学前儿童更能体会对方的满意、高兴,与其告诉他们对错,不如直接表达主观感受。当然,学前儿童的道德启蒙教育不可能一蹴而就,应该反复体验、练习和实践。

启蒙文学的特征篇10

要确定五四文学的性质,应当首先考察诸如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概念的内涵,因为这些概念的含混往往导致对文学现象判断的失误。在苏联文学理论体系中,诸如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等是作为“创作方法”而存在的。“创作方法”源于苏联早期“拉普派”的“辨证唯物主义创作方法”的理论。后来,“辨证唯物主义创作方法”理论随着拉普派的倒台而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创作方法”概念却保留下来,而诸如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就与“创作方法”相联系,成为超历史、非美学的“创作原则”。中国接受了苏联文学理论,就出现了《诗经》、杜甫等属于现实主义,而《楚辞》、李白等属于浪漫主义的说法,以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等主张。事实上,诸如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文学现象,不是所谓“创作方法”,而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产生的文学思潮。文学思潮一方面体现为特定的文学风格、艺术手法,另一方面,还具有某种历史的内涵,借用舍勒描述现代性的概念,是一种“精神气质”,这一点是文学思潮更本质的方面。作为某种风格、手法,可以具有某种超历史性;但作为某种精神气质,又是一定历史环境的产物。正因为如此,对五四文学思潮的认定,就必须首先考察其历史规定性。而所谓五四文学属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习见,其缺陷也在于仅仅考虑到世界文学思潮(主要是现实主义)对五四文学的影响,以及五四文学接受的具体艺术手法(主要是写实手法),而忽略了文学思潮的历史规定性,没有顾及五四启蒙运动的历史情境以及它的精神气质。如果从严谨的学术立场出发来,不是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等概念仅仅理解为某种艺术手法和风格,而是理解为一种历史性的文学思潮,就必须承认,五四文学还不具备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历史规定性,不具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精神气质:五四文学的历史规定性和精神气质是启蒙主义,而且这种启蒙主义文学思潮具有中国的特点,具有开放的、多元的性质。

启蒙主义是欧洲18世纪的文化思潮,也是一种文学思潮。法国的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等启蒙思想家同时也是启蒙文学家,他们宣传的启蒙理性成为启蒙文学的指导思想。在德国有莱辛以及歌德、席勒等为代表的“狂飙运动。在俄国有从罗蒙诺索夫到普希金(普希金曾经被认为是浪漫主义作家,其实应为启蒙主义作家)到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启蒙主义文学。还有意大利的启蒙文学等。启蒙主义接续文艺复兴时期的反封建、反教会的传统,继承了人文主义的理想。它高扬理性的旗帜,宣传人类进步的观念,从而发展和超越了文艺复兴精神。从现代性的角度说,启蒙主义确立的理性和主体性原则,成为现代性的核心。启蒙主义文学是鼓吹现代性的文学,而不是批判现代性的文学,这一点是它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根本上不同之处。启蒙主义文学具有以下特点:第一,具有反封建的思想内容。18世纪欧洲封建主义统治尚没有被****,启蒙主义者正在开展对封建主义的批判,为将来****封建主义作思想准备。启蒙主义文学也加入了这场战斗,把封建主义作为自己的敌人。这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把资本主义作为主要批判对象不同。第二,启蒙主义文学坚持理性,主要是人文理性,宣传自由、平等、博爱思想,相信人的崇高和伟大。伴随着理性的乐观精神,启蒙主义文学也渗透着一种感伤主义情调,这是启蒙主义者觉醒后的悲凉情绪。启蒙文学的理性精神与浪漫主义反叛理性甚至颓废倾向,现实主义对人文理性失望,自然主义肯定人的生物性不同。第三,启蒙主义文学既是对古典主义文学的反拨,又是前浪漫主义的文学,它还没有发生主观性与客观性的分离和对立,因此客观的描写和主观的抒情、说理融为一体。这与以后浪漫主义偏向主观性而现实主义偏向客观性不同。第四,启蒙主义文学具有平民性,是新产生的资产阶级平民知识分子的文学,体现着平民精神,与贵族化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文学有本质的不同。在以上启蒙主义文学的基本特点中,核心的精神是对于现代性的鼓吹。这不仅是对欧洲启蒙主义文学的界定,也适用于中国启蒙主义文学。

如果用启蒙主义文学的标准来衡量中国五四文学思潮,就会发现,不是现实主义,也不是浪漫主义,而是启蒙主义更符合实际。文学的性质首先是由历史特点决定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的启蒙运动,它主要引进欧洲的启蒙理性,批判封建主义,呼唤现代性。它不同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对资本主义和现代性的反思、批判。从鲁迅到创造社和文学研究会,批判的矛头始终对准封建主义。五四启蒙运动高举启蒙理性的大旗即科学和民主。科学精神即工具理性,而民主不过是人文理性的政治内容,它们是都是启蒙理性的组成部分。因此,五四启蒙运动与欧洲启蒙运动的历史任务是相似的。由于中国五四时期与欧洲启蒙时期历史语境的相似,五四文学就不可避免地具有了启蒙主义的性质。五四启蒙运动自觉地以文学为武器,通过对传统文化的反思和批判,达到改造国民性和建设现代文明的目的。因此,五四新文学运动成为五四启蒙运动的重要一翼。五四文学中无论是被称为现实主义的一派,还是被称为浪漫主义的一派,都有一个基本的倾向,就是受到了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的强烈影响,并且强烈鼓吹这种理性精神。科学主义是五四的主导思潮之一,对科学的崇拜已经形成了科学主义的话语霸权。正如胡适所言:“ 这三十年来,有一个名词在国内几乎做到了无上尊严的地位;无论懂与不懂的人,无论守旧和维新的人,都不敢公然对他表示轻视或戏侮的态度。那个名词就是科学。”1科学主义的霸权在1923年的“科玄论战”中达到了顶峰,并极大地影响了五四文学。科学主义与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向往是一致的。五四启蒙者以“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为中国的明天(陈独秀语),讴歌新的生产力,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乐观的憧憬,郭沫若把工业化的产物称为“二十世纪的名花!近代文明是严母呀!”(《笔立山头展望》)他歌颂着:“力呦!力呦!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呦!”(《立在地球边上放号》)这个力是以现代科技为基础的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被称为现实主义文学的一派受科学主义的影响更大,如矛盾就以科学主义的立场提倡写实。五四科学主义的重要内容是进化论。达尔文的进化论传播到中国,演变成了社会达尔文主义,并成为进化的历史观的根据。这种历史观不仅对人性的进步充满信心,而且对科学的昌明寄予希望。对科学精神的歌颂是与启蒙主义文学的主题是一致的。歌德在《浮士德》中,让浮士德在科学的创造中找到了归宿,面对被改造过的世界赞叹到:“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在五四时期与欧洲启蒙运动的历史条件具有相似性。当时,中国现代工业文明还十分幼小,它还远没有像欧洲19世纪那样成为人的自然天性的桎梏而引起批评和反叛;争取现代文明而不是批判现代文明成为时代的要求。因此,五四文学与欧洲启蒙文学一样,肯定工具理性,讴歌现代工业文明,也就是说,五四文学具有启蒙主义文学的基本特征。

同样,五四文学与欧洲启蒙主义文学一样,具有人文主义倾向。五四文学的主题,是批判封建主义,反对宗法礼教,宣扬人道主义,提倡个性解放,如鲁迅批判国民性、控诉吃人的旧道德,郭沫若讴歌理性的自我,郁达夫抒发内心的苦闷,王统照强调爱与美、冰心塑造童心,等等。这些主题属于启蒙主义,而不属于浪漫主义或现实主义。从文学主张上看,五四文学接受了西方人道主义和个性解放的思想,李大钊提倡“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周作人提倡“人的文学”,文学研究会提倡“为人生”的文学,创造社主张“表现自我”等等,都是启蒙主义的思想主张。启蒙主义宣扬的个性主义是与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关注结合在一起的,如鲁迅的“救救孩子”呼吁,对阿q的灵魂与命运的解剖是为了反思国民性和辛亥革命失败的教训。即使郁达夫的颓废、感伤也与国家的命运联系着(《沉沦》)。这种理性精神区别于浪漫主义的自我反抗和现实主义的对个体命运的关注。同时,五四启蒙主义文学的理性精神也伴随着一种感伤主义情调。感伤主义是欧洲启蒙主义文学的一种流派和风格,它成为浪漫主义的前奏。鲁迅散文《朝花夕拾》、《野草》里面既有对童年的天真的怀念、对黑暗的奋勇的抗争,也有深沉的悲怆和孤独的绝望。郁达夫的小说展现了带有颓废情调的感伤风格。还有冰心的《超人》、许地山的《命命鸟》、王统照的《沉思》、叶圣陶的《隔膜》、庐隐的《海滨故人》等,在探索人生的过程中都诉说着感伤情怀。后起的“乡土小说”也渗透着隐隐的乡愁。甚至如郭沫若的《女神》在昂扬的激情中也有感伤情调。这种感伤情调体现了理性觉醒时代知识分子的苦闷、孤独和彷徨。五四启蒙运动给五四文学注入了启蒙主义的精神气质,这一点是无法抹掉的。

启蒙主义的第三个特征是没有像后来的流浪主义与现实主义那样发生主观性与客观性的分裂,它不是纯粹的客观写实,也不是纯粹的主观表现,而是把客观的写实与主观的表达融合为一。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也具备这个特征。鲁迅的作品因写实手法而被看作是现实主义,但《狂人日记》等有很强的主观性;而且像《阿q正传》这样的作品也在客观写实中糅合了明显的主观性,如阿q的精神胜利法,虽然是国民性的通病,但主要体现在道家思想对知识分子的毒害,把它安在阿q身上,并不符合现实主义的严格写实标准,这是作家对文学形象的主观化创造。俞达夫被看作是浪漫主义者,但他的作品在主观表达的同时也展开了客观的描写。因此,用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来界定五四文学往往不能自圆其说,而用启蒙主义来解释五四文学则比较合乎实际。

五四文学的启蒙主义性质也表现在它的平民主义主张。启蒙主义是一种平民主义思潮。城市文明的兴起,使第三等级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他们要****贵族的统治,建立资产阶级的国家。因此,启蒙思想家大都出身平民,如卢梭、车尔尼雪夫斯基等。当然也有像伏尔泰等贵族出身的自由主义者,但最重要的是启蒙主义提倡平等思想,这是一种平民主义。启蒙文学也贯穿着平民主义,它的主体是城市平民知识分子,表达他们的思想主张。而浪漫主义文学就精神气质来说是贵族化的,虽然它也有平民出身的作家,但其思想资源来自中世纪文学,它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反叛,都表明了这一点。五四启蒙运动的主体是新产生的城市平民知识分子,他们提倡民主,这是一种政治上的平民主义。五四文学主张平民文学,白话文运动的内涵就是平民主义。陈独秀在《文学革命论》中就提出了“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周作人也提出了平民文学的主张。茅盾提出“扫除贵族文学的面目,放出平民文学的精神”。1五四文学不是写英雄豪杰,而是写农民、小市民和平民知识分子等小人物,关注他们的命运、同情他们的遭遇,体现了鲜明的平民精神。五四文学的平民主义性质证明它属于启蒙主义。

值得注意的是,五四文学的代表人物对五四文学的定性。创造社成员并没有自称是浪漫主义,据俞兆平先生考证,所谓以创造社为代表的浪漫主义是在30年代被郭沫若、郑伯奇等人追认的,原因是苏联对浪漫主义的肯定。2而此前郭沫若称创造社的文学倾向为“主情主义”。文学研究会确实主张写实主义或自然主义,但这不等于他们的文学实践就真的是现实主义。五四文学的代表人物鲁迅(被定性为现实主义作家)在五四时期没有自称为现实主义,以后也没有给予追认,而是给自己定性为“启蒙主义”,这也许更能说明问题。他说:“说到‘为什么’做小说罢,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1

所谓五四浪漫主义文学并非真是浪漫主义,而是启蒙主义的中国形式。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学思潮是欧洲19世纪上半叶的产物。其时近代工业已经显著地发展起来,城市文明逐步取代传统社会的农业文明。资本主义现代化虽然是历史的进步,但却使人类付出了代价,城市束缚了人的自由,科学排斥了人的灵性,因此文学开始反抗工业文明和工具理性的统治,它讴歌田园生活,回归自然,甚至缅怀中世纪,以想象和抒情甚至神秘主义和病态的颓废情绪来对抗理性的现实,中世纪的希伯来文化传统成为浪漫主义文学的思想资源。正如浪漫主义思想家马丁·亨克尔对浪漫主义的说明:

    浪漫派那一代人实在无法忍受不断加剧的整个世界对神的亵渎,无法忍受越来越多的机械式的说明,无法忍受生活的诗的丧失······所以,我们可以把浪漫主义概括为“现代性(modernity)的第一次自我批判”。2

尽管各国的浪漫派有不同的特点,在政治立场上有进步与反动之分(因此从苏联传入的文学理论和文学史区别了积极浪漫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但对现代工具理性和工业文明的反叛应当是它的本质属性,或者说是它的精神气质,而想象和抒情只是附属于于这个本质属性的具体艺术手法。

如果认同对浪漫主义的这种概括——现代性的第一次自我批判,那么,对照五四文学,就必须承认,它不属于浪漫主义,因为它没有反叛现代性,而是讴歌现代性。最明显的是,被称为浪漫主义代表的郭沫若却在热情地讴歌进步、讴歌新时代、讴歌科学和工业文明。他赞美道:

    黑沉沉的海湾,

停泊着的轮船,进行着的轮船,

数不尽的轮船,

        一枝枝的烟囱都开着了黑色

的牡丹呀!

    哦哦,二十世纪的名花!

    近代文明的严母呀!

                     (《笔立山头展望》)

其他创造社作家也没有批评科学和工业文明,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五四时期中国工业文明还刚刚起步,十分幼小,而科学精神也刚刚传播进来,它们远没有压迫人的灵性、束缚人的自由,反而是中国从贫穷、愚昧、落后中解放出来的希望之所在。因此,五四文学不但不可能批判工具理性和工业文明,反而讴歌现代性,期盼现代化的来临。

五四文学缺乏浪漫主义的非理性精神和怪诞风格,而体现出启蒙主义的理性精神和比较古典的风格。浪漫主义源自欧洲中世纪的希伯来文学传统,带有神秘主义、传奇色彩和怪诞风格,甚至表现出颓废的情调。而五四文学植根于中国文化的理性主义土壤中,浸淫于启蒙主义的时代精神中,它没有吸收欧洲浪漫主义的非理性精神,也没有体现出神秘主义、传奇色彩和怪诞风格。即使被称为浪漫主义的创造社,也是如此。创造社主张表现文学的“全”与“美 ”,同时有注重文学表现“时代的使命”。郭沫若的诗歌充满了激情和想象,但又洋溢着理性精神,他讴歌自科学、民主、自由,高扬自我,对未来满怀希望。这与浪漫主义的基本精神气质相去甚远。郁达夫虽然有某种颓废情调,但他的伤感仍然带有社会的、理性的内涵,他的性苦闷与作为弱国子民的压抑感联系在一起。在《沉沦》的结尾中,主人公感叹道: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这种情调正是五四时代的基本精神气质,它是理性的、启蒙主义的,而不是非理性的、浪漫主义的。

五四文学直接受到启蒙主义文学的强烈影响,像卢梭、伏尔泰等启蒙主义思想家和歌德、席勒、莱辛等启蒙主义作家的作品大量译介,发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五四文学吸收了欧洲启蒙主义文学的理性精神和反封建主义的战斗精神,用以批判中国的封建主义和改造国民性。因此,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中的倾向于主观的一派,主要是创造社代表的一派,就更接近欧洲启蒙主义,特别是德国的“狂飙突进运动”。“狂飙突击运动”时期歌德对郭沫若的影响可见一斑。郭沫若等人的通信集《三叶集》内容“大体以歌德为中心”,他把歌德奉为人类仅有的两个“球形的发展”的天才(另一个是孔子)。在《少年维特之烦恼·序引》中,郭沫若说:“我译此书,与歌德思想有种种共鸣之点”,包括“他的主情主义”、:他的泛神思想“、”他对于自然的赞美“、“他对于原始生活的景仰”、“他对于小儿的尊崇”等。于此可见创造社为代表的文学流派是属于启蒙主义的。而同时,许多继承了启蒙主义传统的浪漫主义作家(即所谓“积极的浪漫主义”)的作品也大量译介,如拜论、雪莱、海涅、雨果、密茨凯维支等;而如许来格尔兄弟等所谓“消极浪漫主义”则很少译介。浪漫主义更多地是作为启蒙主义文学资源被接受的。五四启蒙文学接受了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反叛性、抒情性,而没有接受它的反现代性。因此,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对中国文学的影响主要是推动了启蒙主义文学的发生,而没有形成独立的浪漫主义文学思潮。

如果说对五四文学的浪漫主义尚有怀疑的话,那么,对五四文学的现实主义性质则几乎是没有异议的。五四时期的文学家、理论家确实主张现实主义,也把五四文学定位于现实主义。但是,正像对一个人的评价不能依据他对自己的看法一样,不能根据五四时期的文学主张和对五四文学的评价来确定五四文学的性质。五四以后的中国文学史的描述,都把五四文学的主流定性为现实主义,并认为五四现实主义的代表就是鲁迅和文学研究会。但这种认识是经不起推敲的。现实主义的本质不仅仅是写实,而在于其精神气质等历史规定性。欧洲19世纪后半叶兴起的现实主义文学思潮,是以写实的手段来揭露资本主义带来的社会灾难和人性的堕落,从而成为继浪漫主义之后又一次对现代性的批判。这种批判是以人道主义为武器而展开的。巴尔扎克、狄更斯、托尔斯泰等现实主义大师对资本主义造成的苦难和堕落进行了揭露、控诉、抨击,并提出了以爱为核心的社会理想。同时,19世纪的实证主义哲学成为现实主义的理论基础。只有抓住这个精神气质,才把握住了现实主义的本质。

五四文学虽然吸收了欧洲文学的写实手法、批判精神,但它不是批判资本主义现代化,而是批判封建主义,呼吁现代性。因此,五四文学的精神气质是与现代性一致的,它的审美理想是理性的、乐观进取的。这一点是五四文学不属于现实主义而属于启蒙主义的最重要的根据。五四时期,中国仍然处于封建主义统治之下,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远远没有发展起来,封建关系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严重阻力。五四启蒙运动就是批判封建主义的运动,他的社会理想是建立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今日庄严灿烂之欧洲”,而理性即科学和民主就成了这个时代的精神。五四文学不具有欧洲现实主义的精神气质,即它没有对资本主义展开批判,没有质疑现代性,没有对现代性的沉重的失望和深刻的反省。五四文学是指向现代性的,它坚信并憧憬理性精神(科学与民主),体现了少年中国的青春朝气。这种精神气质是与欧洲启蒙文学相似的。鲁迅批判的对象是农民的愚昧和知识分子的软弱、消极,从而控诉封建主义文化的吃人本质,在强烈的批判精神中仍然饱含着对现性的认同。文学研究会诸作家的作品也展开了对封建社会的揭露和批判,并体现出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创造新社会的信念。

五四现实主义说的主要依据是五四文学的科学精神,因为科学主义是现实主义的基础。据米达安·格兰特的说法:“‘现实主义’源自哲学,描述一种‘目的’,即现实的获得。‘自然主义’源自自然哲学即科学,描述一种‘方法’,有助于获得现实的方法。”1但是,五四文学依据的科学精神主要是进化论。自达尔文的进化论传入中国后,就被当作生存竞争、社会进步的根据,演变为社会达尔文主义,科学精神变成了一种意识形态。社会达尔文主义体现出对人类前途的乐观精神,这种社会历史观成为五四启蒙主义文学的重要指导思想。五四文学不是把真实性、客观性放在首位,而是把进步性、战斗性放在首位。它没有达到现实主义的严格的客观性,更没有达到自然主义的精密性。五四文学中标榜写实主义、自然主义的一派,主要是以鲁迅和文学研究会为代表的一派,在客观描写中渗透着鲜明的主观性。如鲁迅很明显地受到进化论的影响,批判传统文化、改造国民性,成为他的作品的主导思想。因此他“排众数而任个人,掊物质而张灵明”(《摩罗诗力说》),并没有尊奉科学主义,倒是偏重于主观性。有关这一点,前面已经谈过了,此处不再重复。欧洲现实主义依据的是实证哲学;自然主义依据的是生物学,而五四文学既没有受到实证哲学的重大影响,更没有受到生物学的重大影响,而主要是受到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进化论的影响。甚至现实主义之被引进,也因为按照进化的文学观念,中国在摆脱古典主义以后,应该进入现实主义阶段。陈独秀认为:“我国文艺犹在古典主义、理想主义时代,今后当趋向写实主义。”2因此,不能以科学精神为根据把五四文学确定为现实主义,它的进化论只能导致启蒙主义。

五四文学倡导现实主义,也大力译介欧洲现实主义文学,但是,为什么没有形成现实主义思潮而形成了启蒙主义思潮呢?为什么理论主张与文学实践不一致呢?一个原因是,欧洲现实主义距离五四时期较近,五四文学受到现实主义余波的强大影响,五四文学自觉地学习和引进现实主义,并自称为写实主义或自然主义;而欧洲启蒙主义距离五四时期较远,因此虽然继承了启蒙主义精神,但启蒙主义并没有获得承认。这样,五四文学就发生了文学主张与文学实践的不一致。此外,外来文学思潮的传播要受到本国文学实践选择、改造、同化,从而使外来文学思潮发生了变形。中国启蒙时代的历史情境规定了欧洲现实主义思潮注定要融入中国启蒙主义的文学实践。五四启蒙运动需要启蒙主义文学思潮,对欧洲启蒙主义文学大量引进,同时,对欧洲现实主义文学思潮也进行了同化、改造,使之成为启蒙主义的思想资源。五四文学受到欧洲现实主义的影响较少,而受到俄国“人生派”的影响较大。郑伯奇在五四后总结道:“文学研究会的写实主义始终接近着俄国的人生派而没有发展到自然主义”。319世纪的俄国正处于由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化的历史关头,反封建的启蒙主义与批判资本主义的现实主义相继出现并融合为一体,因此,被称作现实主义的俄国文学就包含着启蒙主义的因素或者就是启蒙主义。除了普希金等启蒙作家之外,像莱蒙托夫、果戈里、屠格涅夫、岗察洛夫、奥斯特洛夫斯基,以及别、车、杜等虽然服膺现实主义,但他们作品的精神气质是启蒙主义的,因为这些作品是反对封建****、鼓吹自由主义的,是争取现代性的,而不是反对资本主义的,不是批判现代性的。即使如托尔斯泰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家,在批判新兴的资本主义的同时,也严厉地批判了腐朽的封建贵族统治,从而与启蒙主义相联系。这样,对俄国文学的接受就侧重于启蒙主义,而不是现实主义。五四文学对欧洲现实主义的接受也有被启蒙主义同化的倾向。如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本来是揭露资产阶级的虚伪、自私,而在中国则演变为妇女解放和个性解放的主题,具有了反封建的意义,成为启蒙主义文学的样板。鲁迅对北欧现实主义文学的译介也是为了吸收被压迫民族的反抗精神,从而成为五四启蒙主义的思想资源。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现实主义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写实手法上,而没有深入到其精神气质即历史的规定性层面上。从文学革命开始,对现实主义(当时称写实主义或自然主义)的认识就停留在写实手法上,如陈独秀的“三大主义”中就有“曰推倒陈腐的铺陈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写实主义主要是针对古典主义的“铺陈”,而其自身特点也主要是真实(“立诚”)。五四启蒙主义者很少从批判现代性的角度来理解现实主义,而多从符合科学精神的角度来理解现实主义。茅盾认为:“近代西洋文学是写实的,因为近代的时代精神是科学的。科学的精神重在求真,故文艺亦以求真为唯一目的。科学的态度重客观的观察,故文学也重客观的描写。”1他之所以由提倡新浪漫主义而改为提倡自然主义,也是出于对中国文学不善于客观描写而需要加强写实训练这样一个认识。2五四文学对现实主义的接受重艺术手法,而对其精神气质则有所屏弃。茅盾曾经批评现实主义“(一)是在太重客观的描写,(二)是在太重批评而不加主观的见解······但是徒事批评而不加主观的见解,使读者感着沉闷烦扰的痛苦,终至失望。”3他强调自己提倡的“不是人生观的自然主义,而是文学的自然主义”,“是自然派技术上的长处”4同样,五四文学对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不加区分,也是仅着眼于写实手法的相同,而忽略了二者精神气质的不同。由于屏弃了现实主义的精神气质(“人生观的自然主义”),仅仅学习和引进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技术上的长处”),于是,五四文学就自以为属于现实主义,而实际上是启蒙主义的。

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不同于欧洲18世纪启蒙主义文学,它是多元、开放的启蒙主义。这主要因为五四启蒙主义文学所处的世界文学的环境造成的。在五四时期,欧美文学已经进入了现代主义阶段,启蒙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已经成为过去的文学思潮。这意味着五四文学虽然具有启蒙主义的历史规定性,但它的思想资源并不仅仅有启蒙主义,还有诸如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等多种文学思潮。因此,五四文学不仅吸收了启蒙主义文学的精神,而且还吸收了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思想和写作手法。这种状况使五四启蒙主义文学具有了多元化的特征。创造社与文学研究会虽然都属于启蒙主义思潮,但由于受到的外来文学思潮的影响不同,吸收的文学思想资源不同,因此就具有了不同的风格。创造社受欧洲浪漫主义影响较大,因此偏于主观表达。文学研究会受到欧洲现实主义的影响较大,因此偏于客观写实。此外,现代主义对五四文学也有影响,如鲁迅吸收了表现主义的某些美学思想和艺术手法,写作了带有表现主义风格的《野草》、《故事新编》等。因此当郭沫若在《创造十年》中,做总结时,他说:“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并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所谓人生派与艺术派都只是斗争上使用的幌子。”5五四文学对欧洲多种文学思潮的开放性,也使五四文学具有了多种文学思潮的因子,它已经不是“纯粹的”启蒙主义了,带有了诸如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等风格、特征。可以说,由于吸收了多种文学思潮的因子,五四启蒙文学较之欧洲18世纪启蒙文学要丰富、深刻得多,无论从思想内容上还是从艺术手法上都是如此。正因为这样,五四启蒙文学就具有过渡的性质,拥有了自我超越的品格。它在五四以后发展为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等多种文学思潮。五四以后中国迅速走向官僚资本主义社会,因此,文学的任务除了继续批判封建主义外,对被扭曲的现代化和城市文明的反叛、批判也提到日程上来,于是产生了沈从文的留恋淳朴的乡村文明、抨击堕落的城市文明的浪漫主义小说;老舍的描写市民的没落命运的现实主义小说,以及茅盾的《子夜》为代表的批判官僚资本主义的革命现实主义小说;还有李金发代表的象征派诗歌,施蛰存、刘呐鸥代表的新感觉派小说,张爱玲、无名氏代表的先锋小说等现代主义文学思潮。

以现代性的视角来看待20世纪80年代的新时期文学,就会发现,它也具有开放的启蒙主义的特征。与五四文学一样,以往对新时期文学的现实主义的定位起码是不准确的。新时期文学继承了五四启蒙主义的传统,以人道主义来批判封建主义的变体,呼吁科学、民主、主张个性解放,它的历史规定性是启蒙主义的。同时,它又吸收了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思想资源,具有了多元形态。只是在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由于市场经济的兴起,才产生了对现代性的反思和批判,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如新写实小说)和现代主义(各种先锋文学)才出现。这一段历史的重写是一个更大的课题。

最后,我们应当反省一下,为什么在长达大半个世纪中会对五四文学思潮作出不当定性。首先,受到苏联“创作方法”概念影响,对诸如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文学思潮的理解具有非历史性。其次,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历史性质定位不准,把一个争取现代性的启蒙时期当成了批判现代性的现代时期,从而把五四文学的启蒙主义错误地当成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还有,就是受到苏联尊崇现实主义的观念的影响,硬把启蒙主义“拔高”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作为现实主义的补充)。现在,以现代性理论为准绳,就可以拨开历史的迷雾,还五四文学的本来面目,并进而对20世纪中国文学作出新的描述。

 

 

注释:

[1] 俞兆平《写实与浪漫》,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

1 胡适《科学与人生观·序》,《胡适文集》(3),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2页。

1 茅盾〈〈现在文学家的责任是什么〉〉,〈〈茅盾全集〉第18卷(中国文论一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1页。

2 参阅俞兆平〈〈写实与浪漫〉〉,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40——143页。

1 鲁迅〈〈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12页。

2 转引自刘小枫〈〈诗化哲学〉〉,山东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5——6页。

1 达米安·格兰特《现实主义》,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第43页。

2 陈独秀《答张永言》,1915年1月15日《新青年》第1卷第4号。

3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三集〉〉导言,上海良友图书公司1935年版。

1 矛盾《文学与人生》,《中国新文学大系·文学论争集》,香港文学研究社1972年版,第58页。

2 参阅俞兆平〈〈浪漫与写实〉〉,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72页——75页。

3 《茅盾〈文学上的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学生杂志〉第7卷第9期,1920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