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思想范文10篇

时间:2023-03-29 08:42:23

我国思想

我国思想范文篇1

我们在这里所说的“中国哲学”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指中国古典哲学,亦即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对象,一是指中国古典哲学在现代的传承和发展,即中国现代哲学。本文在多数情况下对这两方面的含义并没有作严格的区分,因为它们都关涉同一个问题:中国哲学究竟是“哲学在中国”,还是“中国的哲学”。[1]

严格说来,中国哲学被称之为中国哲学,始于上个世纪初,以胡适为首的一些留洋中国学者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疏理中国古代文献典籍的工作,迄今不过百年。在中国研究中国哲学,自始就面临着合法性的危机。

通常我们把世界上的哲学划分为三大形态:西方哲学、中国哲学和印度哲学。然而,把中国哲学归属于哲学的名下,历来存在着不同意见。往前说有黑格尔,最近则有德里达。黑格尔的观点众所周知,他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哲学从希腊开始,由于东方人的精神还沉浸在实体之中,尚未获得个体性,因而还没有达到精神的自觉或自我意识。所以,所谓中国哲学还不是哲学,不过是一些道德说教而已。黑格尔甚至说:“为了保持孔子的名声,假使他的书从来不曾有过翻译,那倒是更好的事”。[2]无独有偶,2001年9月访华的法国著名哲学家德里达亦认为中国哲学不是哲学而是一种思想,不过他并不没有像黑格尔那样贬低中国哲学,而是主张哲学作为西方文明的传统,乃是源出于古希腊的东西,而中国文化则是逻各斯中心主义之外的一种文明。[3]有意思的是,当时在场的王元化先生同样举孔子为例,称《论语》只是道德箴言。当然,考虑到德里达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批判,当德里达说中国没有哲学的时候,即使不是赞扬,至少不包含贬义。

然而无论如何,黑格尔和德里达都认为中国没有哲学。那么,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中国哲学是哲学还是思想?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名词概念使用的合法性问题,它关系到研究中国哲学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乃至合法性和可能性等一系列的问题。研究中国哲学的中国学者之所以困扰于这样的难题,是因为现在全球的学科分类、概念系统和知识架构所依照的都是西方的标准。西方人按照西方的标准看待中国思想,中国人也只好按照西方的标准理解和疏理自己的传统。本来,说中国没有哲学,就如同说西方没有儒家、道教和四大发明一样,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问题是,目前全世界踏上的现代化、全球化的道路,是西方人开拓的,而且评价标准也是由西方人定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说中国没有哲学,那在很大程度上被看作是一种侮辱,这意味着中国古老文明无论多么灿烂辉煌,毕竟没有达到比较高的理论思维水平。显然,遭遇这样的问题,我们很难心平气和地当它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

但是,除非我们能够证明“中国究竟有没有哲学”根本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否则就应该以学术的态度对待之。

我的研究方向是西方哲学,对中国哲学知之甚少,本来不便乱发议论。但是作为中国人研究哲学,对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便有惺惺相惜,唇亡齿寒之深切感受。所以希望从西方哲学的角度,对中国哲学的定位问题说一说我的看法。

“中国有没有哲学”或者“中国哲学是不是哲学”的问题,首先需要确定的是“哲学”的定义。然而,在“什么是哲学”的问题上,哲学家们从来就没有达到过普遍一致的共识,所以从哲学的定义出发来厘定中国哲学的意义,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从不同的定义出发,可以有不同的结果。不过,哲学毕竟存在了2000多年,一致的对象和笼统的规定还是有的。我倾向于从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规定哲学:就广义的哲学而论,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和印度哲学以及其他文明的哲学都是哲学。但若从狭义上理解,哲学就是西方哲学,中国哲学的确不是哲学。相对于狭义的哲学,我们可以将广义的哲学称为“思想”。就此而论,世界上所有文明最高的意识形态都是“思想”,西方思想则是“哲学”。这就是说,中国文明、印度文明和西方文明都有“思想”,只是西方思想采取了“哲学”的形式,因而被称之为“哲学”。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就哲学所研究的对象和问题而论,中国哲学当然是哲学。但就哲学作为一个学科而论,中国哲学则不是哲学。

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哲学”(philosophy)概念是一个外来语,来自日文对英语的翻译。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是希腊人的创造,经过近代的发展,逐渐成为一门学科。在学科化的过程中,西方哲学形成了特有的概念系统和方法论体系,而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之所以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有着非常复杂的原因。简言之,我们可以笼统地将西方哲学看作是一种科学思维方式,它通过理性认识把握自然万物的本质和规律,以公

理化系统为基本模式,以“是什么”为问题,试图以层层抽象追问最高的普遍性的方式,获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举例说,我们可以从许多枝玫瑰花中抽象出“玫瑰花”的属性,从各种各样的花中抽象出“花”的属性,再从花草树木中抽象出“植物”的属性……。按照这个思路如此类推,我们最终将抽象到最高的普遍性――“存在”,形而上学或者本体论就是追问“存在”是什么的学问。所有存在着的事物都必须以存在为其存在的前提,同理,所有研究存在着的事物的科学都必须以哲学为基础。近代哲学的创始人笛卡尔曾经将人类所有的知识比喻为一棵大树,形而上学是根,物理学(自然哲学)是干,其他科学则是枝叶和果实。在哲学家的心目中,哲学尤其是形而上学在人类知识中的崇高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当然,这样一般地规定西方哲学难免失之偏颇,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之所以一般地称西方哲学为科学思维方式,是因为西方哲学乃是以科学的态度和方法研究哲学问题的典型。由于近代以来,这种思维方式在自然科学的领域结出了硕果,以至于使哲学亦义无反顾地踏上了科学的道路。虽然20世纪以来,西方哲学家们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所以对形而上学科学思维方式展开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激烈批判,其中亦不乏矫枉过正的举动。但是,大规模批判形而上学的活动,迄今为止也不过百年。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2000多年来,科学思维方式已经渗透到了西方文明的血液里,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一言以蔽之,就狭义哲学而论,判断中国哲学是不是哲学,可以视这种科学思维方式为标准,实际上也就是以西方哲学为标准。在西方哲学的名下有一系列“部门”或者“分支”,例如本体论(形而上学)、认识论、逻辑学……等等,它们之间界限分明,都有规范的概念、方法和理论系统,自成一学科,而中国哲学虽然不能说没有讨论过相应的问题,但的确没有这样明晰的学科规定,也相应地没有学科性的发展。例如西方哲学尤其近代哲学以来,认识论得到了广泛深入的发展,对于认识对象和认识主体以及相应的问题进行了越来越精细的讨论。中国哲学虽然也有认识论的问题,但却没有认识论――关于认识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当我们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衡量中国哲学的时候,肯定会发现中国哲学不符合西方哲学的规范。黑格尔说中国没有哲学,与德里达说中国没有哲学,虽然立场和态度正好相反,但却是基于同一个根据:中国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换言之,两者都是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衡量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的。显然,如果站在西方哲学的立场看,中国哲学的确不是哲学。

然而,如果从广义的哲学即“思想”的角度看,中国哲学则是哲学,我们不妨称之为“中国思想”。

那么,什么是思想?

如果就哲学问题而论,不能说中国哲学不是哲学。尤其是西方哲学的发展过程证明,通过科学思维方式是不可能解决哲学问题的,故而中国哲学的思路便成了一种选择,虽然这一选择也不会是唯一的选择。西方有些哲学家如海德格尔借鉴东方思想包括中国的道家思想,就是一例。

我个人主张,哲学是广义的人生哲学,因为哲学产生于人类精神试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通达自由境界的至高无上的理想,亦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终极关怀”的问题。当然,像美学(文学艺术)、宗教和哲学都是人类精神终极关怀的不同体现。所以仅就终极关怀之问题而论,还不能确定中国哲学是或者不是哲学。中国思想的特殊性在于,如果从西方人的角度看,很难区分它究竟属于哪个学科领域。我们经常说,在中国思想中,不仅文史哲不分家,而且在某些学者看来亦具有宗教的性质,例如称儒家思想为“儒教”,实难以西方划分学科的方式疏理清楚,一旦疏理清楚了,恐怕就不再是中国思想了。

所以,将中国哲学称之为“中国思想”,一样需要说明理由。

从概念上说,与“哲学”相比,“思想”不仅太过笼统,而且也面临着高低深浅的质疑。我们可以把许多东西归入“思想”之中:感觉经验、理论思维、实践理性、宗教体验、审美感受……。“思想”如同一个大口袋,什么东西都可以装进去。另外,一说到“思想史”,按照通常的理解,就是文化变迁、社会思潮或政治思想的历史。于是,人们可能心存疑虑,如果中国哲学不叫中国哲学而叫中国思想,是不是变相地降低了中国哲学的身份和地位?这与说中国没有哲学有什么两样?就此而论,我们有必要把“思想”的含义说清楚。当然,就“思想”的概念含义而论,恐怕像哲学一样是说不清楚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围绕“思想”的身份和地位进行一番讨论。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当我们在此使用“思想”这个概念的时候,既不是从认识论上规定的,也不是从意识形态的结构上说的,亦与社会思潮和政治思想无关,而是一般地意指某一种文化的精神性的神韵和精髓。简言之,中国文明、西方文明乃至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文明,其精神文明中的最高成就,作为文明的灵魂的东西,就是“思想”。显然,“思想”可以是许多“学科”的研究对象:文化、文学、历史、宗教,其中也有哲学。不过,“思想”亦比所有的“学科”更古老、深邃和源始。为什么最是标榜创新和发展的西方哲学,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回到古希腊去汲取营养?因为“思想”是“哲学”的活水源头。

那么,在哲学与思想之间作这一重区分,有什么意义?

在不同的文化、社会、历史等背景之下,人类精神在追问终极关怀之问题的过程中,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思维方式或世界观,这种思维方式或世界观则影响着人类的生活方式。西方哲学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或世界观,主要表现为科学思维方式。自近代以来,尤其是启蒙运动以来,这种科学思维方式极大地促进了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并且将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贯彻于自然、社会和

人类精神的所有领域,将整个世界带上了现代化的路径。不过,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西方思想家们开始反思科学思维方式的局限性。人们逐渐意识到,哲学作为科学思维方式虽然在对自然的认识等方面产生了非凡的成就,但是亦有其自身的限度。它在对于自然“祛魅”的过程中亦使精神的领域科学化了,而面对终极关怀的问题则越来越显得无能为力。在某种意义上说,思想的哲学化或许正是西方哲学面临之种种问题的根源之一。哲学作为思想的一种表现形式,自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但如果我们将思想等同于哲学,势必使丰富多彩、奥妙无穷的精神世界在抽象化的过程中失去它的内在生命。我们可以把“思想”看作是活生生的、具有本源性的、构成性的源始境域,“哲学”则是学科化、规范化和程式化的“科学”。思想是“根”,哲学则是由此“根”而生出的“树干”之一。如果哲学能够从思想之源中汲取养分,那么就可以茁壮成长。而当哲学遗忘了它的根时,它便丧失了生命的活力。

譬如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的区分。

将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分开,本无可厚非。但是,由于中国哲学史是按照西方哲学的形式从中国思想史中疏理出来的,所以问题多多。而在此基础上我们却又常常按照西方哲学的方式将中国哲学史凌驾于中国思想史之上,于是问题就更多了。单就中国哲学而论,不仅将中国思想史与中国哲学史泾渭分明地分而治之是成问题的,而且应该确立思想史对于哲学史的本源地位。

以上关于“思想”与“哲学”所说的,基本上关乎“思想”与“哲学”的差别。如果我们将“思想”看作是广义的哲学,则需要另有说明。我想以海德格尔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

海德格尔有一篇文章叫做《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他所说的“哲学”指的是建立在科学思维方式基础上的西方哲学,而“思”则意指对真正本源的源始境域的思想。在此,“源始”不是“原始”,并非时间意义上的古老,而是根本、根据的意思。按照海德格尔,西方哲学锻造的科学思维方式或许在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活动中创造了非凡的成就,但其严重后果是,人被连根拔起,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因此,他主张返归主客尚未分化的源始境域,提倡一种本源之思。如果说西方古典哲学的基本思路是“向上”抽象,那么可以说海德格尔的思路则是“向下”回溯的。其实,西方哲学史上像海德格尔这样质疑哲学的哲学家不乏其人,例如康德。显然,我们不可能把康德和海德格尔排除在哲学之外,不仅不能排除在哲学之外,而且还视之为哲学家中的哲学家。由此可见,把西方哲学规定为一种科学思维方式,主要是从一般意义上说的。另一方面,主张非科学思维方式的思想家如海德格尔亦是伟大的哲学家,哲学因此可作广义狭义之理解。那么,我们从什么意义上将“思想”视为广义的哲学呢?如前所述,哲学产生于人类精神试图超越自身有限性通达至高无上的自由境界的理想,广义而论,这更应该看作是思想的起源。换言之,思想起源于终极关怀问题,哲学则是其中对此问题的一种回应方式。“思想”这个概念虽然笼统,但是当我们通过“思想”来体现文明的神韵和精髓,并且视之为广义的哲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思想”的了。“思想”既是一种认识能力,也是思维的结果,更可以看作是思想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思想去思想思想的对象,也就是思想的反思,而反思则带有自我意识的性质。虽然人类文明创造了许许多多光辉灿烂的伟大成就,然而只有当它能够反思自己的成就,达到思想的自觉的时候,才能说达到了比较高的境界。中国有句成语道:“殊途同归”。西方的谚语则是:“条条道路通罗马”。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一样都是以某种至高无上的思想境界为追求的目标,只是所走的道路有所不同罢了。如果可以将思想看作是广义的哲学,那么中国思想与西方思想就是两种不同的哲学道路,这两条道路殊途同归,目的是一个,那就是人类的精神家园。

当然,尽管“同归”,毕竟“殊途”。从广义上将中国思想看作是哲学,的确需要说明。

文史哲不分虽然是中国哲学的特点,但并非中国哲学所独有,在希腊哲学中就是哲学与科学不分的,甚至许多思想包含有宗教的成分。人类思想初创之时,所有的成分原本熔为一炉,学科划分乃是后来的事情。中国思想的最高境界,可以用张载的话作总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都是哲学的观念。尽管在中国思想中文史哲不分,但是思想家们对“天”、“道”、“理”、“气”、“心”等等概念范畴的思考,既不是文学的虚构,不是历史的记载,也不是宗教的教条,而是思想的探索。他们探索的领域,属于世界观和人生观,无论是外在的超越还是内在的超越,总之具有超越的性质。

如前所述,世界各大文明都有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我们可以从广义上把它们看作是哲学的对象,不过最好称之为“思想”。西方人锻造了一种科学思维方式,走上了哲学的道路,这是西方思想的特点。由于关于终极关怀的哲学问题是人类精神永远在追问但却不可能有终极答案的难题,所以没有哪一种解决的方式可以终结人类精神的探索。因而,西方思想采取了科学思维方式,那只是其解决哲学问题的特殊思路,并不是唯一的思路。既然西方思想不是解决哲学问题的唯一思路,探讨这些哲学问题的中国思想就有其自身的生存空间和存在的意义,而且构成了西方哲学之外的另一种选择。所以从广义上说,中国哲学当然也是哲学。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西方哲学一定属于思想,但思想不一定非要采取西方哲学的形式,它完全可能走另一条路,例如中国哲学之路。

其实,讨论中国哲学的合法性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哲学或者思想的概念含义,主要还在于中国哲学或者中国思想究竟有没有能力应对现时代的问题。换言之,关键在于中国哲学的内在生命力。

中国哲学经过百年来的学科

研究,现在走到了十字路口。讨论中国哲学的出路,这个题目太大了,不是本文承担得了的,加之专业的限制,恐怕难免有隔靴搔痒之嫌,我只想借此题目说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如前所引,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史新编》中曾经提出了“中国哲学”与“哲学在中国”的区别。讲中国数学史,其实是“数学在中国”,因为数学不分中国数学和西方数学,数学就是数学。但是讲到哲学,却有一个究竟是“中国哲学”还是“哲学在中国”的区别。显然,哲学不同于数学,不分中外东西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中国哲学不是哲学在中国的表现,中国哲学虽然与西方哲学都属于哲学的名下,却是两种不同的哲学。换言之,中国哲学作为中国哲学有其自身特有的特征。由此可见,如果简单地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系统疏理中国思想,无论如何也回避不了中国哲学究竟是不是哲学的问题。所以,我们不妨将中国哲学称之为“中国思想”:哲学一定属于思想,但思想却不必一定采取哲学的形式。不过,中国哲学究竟应该叫做中国哲学还是中国思想,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关键是,中国哲学究竟有没有能力对当今世界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做出自己的回应?这也就是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哲学就没有出路。

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具有极其复杂的社会历史、文化、政治、思想等背景,从根本上反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几可看作在中西文化的冲撞与融合之中,在激烈的社会变革之中,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所遭遇之难题的一个缩影。鉴于问题的复杂性,我想把问题限制在学科问题上,简单讨论三个问题: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和哲学史观。

首先,中国哲学的研究方法问题。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与按照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古典文献典籍,并且以西方哲学为标准衡量中国思想的学术活动,密切相关。尽管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研究中国哲学无可厚非,在今天看来也是十分必要的,但是不顾中国哲学的特殊性,强制性地将其纳入西方哲学的框架系统,不只会产生合法性危机的问题,而且使中国哲学丧失了作为中国哲学的精髓和神韵,这几乎已经成了人们的共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既不可能按照中国哲学传统的思路走下去,也不能继续按照西方哲学的方式研究中国哲学,我们应该怎么做?由于专业的限制,我不可能给出具体的方法,只想就一些原则问题说一说我的看法。

如果以“我注六经”与“六经注我”代表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那么可以说以往的学术界比较倾向于“我注六经”,而上个世纪80年代作为高扬主体性的时代,有人则更倾向于“六经注我”,现在看来,这种倾向难免矫枉过正之嫌。我以为,我们可以以哲学解释学为基础,通过视界交融的方式,在中国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之间建立一种积极的对话关系。不过为了防止过度的相对主义,亦即不同的视界交融产生的不同成果之间难以通约,需要采取“还原”的方法作为补充,亦即确定原初本源的境域作为“视界交融”的基础和前提。古人的学说乃是在特定的环境下阐发的,我们也以孔子《论语》为例。《论语》作为孔子与其门徒对话的集锦,体现了孔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他很少用大而化之的普遍理论教育学生,而是在不同的境域中针对不同的对象,以不同的方式阐发其丰富深邃的思想。如果我们不能将孔子的语录还原到原初的语境中来理解,而是将其独立出来,还要追问其普遍的含义,当然不可能体会其活生生的思想意蕴。这是就某位哲学家而说的。若就更加广阔的思想环境而论,我们亦有必要采取还原的策略。当我们面对热闹非凡的20世纪哲学,冷眼观之,一定会生出一番感慨:不知50年100年后,还有几位哲学家名留青史?显然,50年后100年后我们所看到的“缩水”后的20世纪哲学史,可能只剩下了几位“代表”。但是如果我们真的想了解那个时代,了解作为时代精神之精华的哲学思想,仅仅关注这几位代表的思想是远远不够的,至少需要再现那个时代的整体的理智氛围。当我们过分关注思想与思想之间的传承与发展的时候,往往有意无意地将哲学思想的历史强制性地纳入了逻辑之中,殊不知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往往是后人完全凭逻辑推演出来的,不一定符合历史的事实。因此,为了避免以逻辑代替真实的历史,我们有必要尽量“复原”当时的历史环境,确定一种哲学思想在当时的恰当的历史地位,从而使被逻辑简化了的历史丰富起来。对于中国哲学的研究来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以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的历史,实际上就具有逻辑地简化历史的危险。

当然,我们发现了以西方哲学的概念、丰富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的问题所在,但是我们是否有必要彻底抛开西方哲学而另辟蹊径,回到一百多年前甚至更久远的过去,完全按照中国传统的注经解典的方式研究中国哲学?我们以为,这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中国思想需要汲取外来的文化其中包括西方文化,取长补短,焕发青春,闭关自守,固步自封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无论大环境还是小环境,都早已渗透了西方思想的影响。另外,我们必须承认,中国思想的确缺少西方哲学的思辨性和清晰性。所以,今后的中国哲学研究将面临的最大难题,可能就是如何纠正原样照搬西方哲学研究中国思想的不良后果,借鉴西方哲学之是长,同时不至于丧失中国思想的精髓与神韵。

其次,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中国哲学之“重生”的关键并不在于它究竟是哲学还是思想,而在于其自身的现代性转化的问题。所以,所谓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表面上是一个学科性的问题,而实质上则是现代化的问题,这是探讨中国哲学绕不过去的问题。

中国哲学或者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一向是学界思考的重要问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百年来中国传统文化面临着“断层”的危机,换言之,中国文化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化,不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一方面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文取代文言文而成为学术语言,传统的文献典籍被束之高阁,研究者日益渐少。另一方面随着现代化的

需要与西方文化的传播,中国学术基本上已经“西化”了,现在中国人从小到大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西方式的教育,甚至汉语的语法也是根据西方语言的语法框架整理出来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中国的现代化不是植根于传统文化的基础上,甚至是通过反传统文化的方式实现的。中国哲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而且应该是其中核心的组成部分。如此说来,中国哲学要想走出困境,首先就必须证明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那么,如何解决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

简言之,中国哲学的现代化不能理解为“西化”,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科学化。中国哲学百年来最主要的经验教训,就是现代化不等于西化。我以为,中国哲学现代化的原因、目的和标准,集中于一点,就是看它是否能够积极地、建设性地并且有其独到之处地回应现时代的现实问题。在当今世界全面展开了现代化全球化之际,我们有必要明确一个基本原则:全球化并不是要全世界所有的文明“化”为一种文明,恰恰相反,它不过是为各式各样的文明相互之间展开交流融合提供的一个大平台。

中国哲学的现代化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其一美其名曰“返璞归真”,回溯到中国哲学的本源,去寻找治疗现代文化之疾病的灵丹妙药。其二为各取所需,为我所用,用传统文化中与现代文明具有一定亲和性的东西弥补其缺陷。其三则是解释学的方式:关注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的“视界交融”,所谓创造性的转化。我以为,这第三种方式比较合理。在现代化乃至全球化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今天,文化保守主义显然是不可行的。因为有科技社会的异化现象,就要求退回到被理想化了的过去,那是因噎废食,既于理不通,亦难产生现实意义。看到现代文明缺少什么,就从传统文化中找出点儿补丁缝缝补补,更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解决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首先需要确定或者确立现代文化所植根的土壤或者根基,也就是所谓一种理论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问题,这是中国近百年来的现代化进程所获得的最宝贵的经验教训。中国文明植根于自身的传统文化土壤之中,中国的现代化当然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因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证明中国哲学对于解决现代文明之难题所具有的意义。如果我们研究中国哲学只是为了发思古之幽情而毫无现实意义,那不过是将中国哲学当作死古董来研究,也用不着讨论合法性的问题了。

我们可能会问,一种古典哲学如何对现代文化的难题具有现实意义?且不论中国的传统文化构成了中国现代文明的“底色”,中国文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彻底西化,因而中国哲学作为传统文化的精华亦应该成为中国现代文明的灵魂。实际上任何时代的哲学都不仅仅具有历史意义,而且具有现实意义。为此,我们需要重新调整我们的哲学史观。

第三,重新审视我们的哲学史观。我们的哲学史观长期以来受教条主义和极左思想的束缚,惯于以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形而上学与辩证法盖棺论定,似乎这就是我们研究哲学史的目的。另一方面,则是深受黑格尔的哲学史观的影响,把哲学史看作一种哲学自身发展演变的线性进化过程,似乎越是后来的哲学一定比在先的哲学更接近真理。这种哲学史观的负面影响,决不亚于以西方哲学的概念、方法和理论框架疏理中国哲学所产生的后果。就此而论,我想引入一种与黑格尔的哲学史观不同的哲学史观。

哲学――无论中国哲学还是西方哲学,就其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而论,它的问题境域具有无限的开放性的特点,因而不存在终极的答案,只有各式各样不同的解答方式。一种哲学思想,例如孔子的学说,之所以具有现实的生命力,就在于它是我们面对同样的哲学问题而可以采取的一种选择。从这个角度看,哲学思想无论多么古老,都同时具有历史性和现实性的双重意义,甚至可以说其现实性恰恰体现在历史性之中。这就是说,如何思想都不会因为成为历史而过时。在某种意义上说,当我们研究古典哲学的时候,古人的思想就在我们的思想中“复活”了,而这种“复活”并非简单地“复古”。由于我们与古人面对的是同样或者类似的哲学问题,他们的思想就成了我们的哲学思考的必经之路,由此出发我们才能选择和开拓新的道路。因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和确定中国哲学面对的哲学问题与我们所面对的哲学问题之间的内在关联,从而将有史以来所有的哲学思想都纳入我们的选择范围之中。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辨别清楚中国哲学中的“死东西”和“活东西”,重新塑造中华文明的灵魂。

总而言之,就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问题而论,我们不仅需要重新审视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也需要重新审视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的复杂关系。虽然问题十分复杂,但我们也不是没有有利条件:我们同时面对中国思想和西方哲学各式各样的学说思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具有更加广泛的选择余地。当然,难题也就在这里了:在没有路的世界上作开路先锋是异常艰难的,但路如果太多了也会使我们无所适从。

海德格尔在一次与一位日本学者对话时,对日本学者试图求助于欧洲美学思想来找到一些必要的概念把握日本的艺术,表示不以为然,他并不认为缺少规范和确定性是东方语言的缺陷。海德格尔担忧引入欧洲美学概念的结果是:“东亚艺术的真正本质被掩盖起来了。而且被贩卖到一个与它格格不入的领域中去了”。[4]虽然海德格尔谈的是艺术,但是考虑到他试图以诗化思想取代哲学的科学思维方式,可以说讨论的也是哲学。如其所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西方人有西方人的家,我们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家。不论哪一种声音都在应和天籁,但毕竟属于不同的声音。我以为,在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之间有太多的不可通约之处,强使中国哲学发出西方哲学的声音,或者迫使西方哲学说中国哲学的话,都是不可能的。然而,尽管不同的哲学之间不可通约,但是彼此相互之间的交流而且由此交流产生创造性的成果,却是完全可能的,对于中国哲学的传承与发展而言,亦是十分必要的。

最后我想再做一点说明。如前所述,“中国哲学”应该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作为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对象的中国传统哲学,即中国古典哲学;一是中国传统哲学在当代的传承、延续和发展,即中国现代哲学。中国哲学的合法性危机问题,当然首先是就中国传统哲学而言的,但并非与中国现代哲学没有关系。如果说中国哲学史的研究应该吸取百年来的经验教训,尽量

恢复中国哲学的本来面目,再现其源始的原生态,那么可以说中国的现代哲学研究要解决的问题则是如何在前者的基础上,融汇人类所有的精神文明,开创崭新的未来。就此而论,中国哲学史研究的目标应该是成就中国(现代)哲学,其实这也就是中国哲学的现代化问题。

参考文献:

[1]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一册,39页,人民出版社1992年。

[2]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120页,三联书店1956年。

我国思想范文篇2

关键词科学思想元气阴阳五行

1科学思想的概说

一般来说,科学思想是在具体的科学认识活动中,产生、阐述和解释科学假说和理论的最一般的概念框架和信念基础。一方面,它制约着科学认识过程中的思维方式,影响着科学方法的形成及其发展方向,对科学理论的构成起到了指导作用,影响到社会对科学价值的评价。另一方面,一定历史时期的科学思想作为社会思潮的一部分,也是历史传统与现实生活在科学活动中的反映。它要适应人类从自然事物、自然现象获得认识和心理满足的社会要求,也就是说,科学思想一般应和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思潮相容。科学思想应该满足科学实践对理论的要求,科学思想应能够反映科学实践所显示出来的认识倾向。

科学思想从内容上分析包括:①对自然的普遍形式,万物存在的方式,事物与现象变化之间联系认识的一般观念。科学思想反映了对自然整体图景和规律的综合认识,表现了对自然事物认识的客观性和实证性,从而成为宇宙观和方法论的基础。②对认识自然的目的、基本途径及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和确证这种认识的一般看法。③社会对科学技术、社会价值的一般看法。从科学认识活动的角度看,就是对科学对象、科学任务、科学工具、科学方法、科学与社会环境关系的基本看法。这些构成了科学活动中的指导思想,为科学认识的思维过程提供了基本框架,使科学活动沿着一种规范式的方向发展。

2我国传统科学思想的特点

科学思想是从探讨宇宙的本原和秩序开始的。气的观念、阴阳观念和五行观念是中国自然哲学中最为基本的几个内容,这些观念是中国古代人民探索自然的成果,孕育了中国古代科学思想。

关于宇宙万物存在和变化的原因,西周时期,人们在这方面的认识有两个基本点,“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故先王以土与金、木、火、水杂,以成百物”。这种观点是用具体的感性可认识的物质充当了万物的本源,并提出了万物构成的方式。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认识能力的提高,这种用具体物质形态来说明万物的构成、宇宙的起源遇到理论和逻辑上的困难。到春秋战国时代,关于万物本原的探讨更倾向于寻找一种超越感觉、经验和具体物体的东西来解释大千世界的起源、存在和变化。老子用道作为万物的本原,勾画了大千世界的起源和生成图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淮南子·本经训》用气的学说进一步说明万物构成和发生的物质原因,认为“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桴类。”汉代的董仲舒、王充都各自讨论了有关气的思想。“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夫人所以生者,阴阳也。”元气论至此成为占主流的理论,它不仅讨论了万物之生,而且还探讨了事物的变化,讨论了无形之气与有形之物的相互转化以及有形之物的发生和演化。这种认为宇宙本原是气的生成论,相对于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构成论(主张变化是不变的要素之结合和分离)而言,更便于建立概念体系的功能模式,适合于由代数描述,而代数形式又易于发展类比推理,于是形成了中国传统科学的功能的、代数的、模型论的特征。而且“元气”这一概念可以用来说明从自然现象、社会关系到人的精神世界的一切,不是一个纯粹反映物质世界的总体性范畴。人们可以运用这不可明言的“元气”,随心所欲地用自然现象来依附、论喻伦理政治,或用人事来类比自然。这种倾向不可避免地导致用玄学的思辨来代替经验的考察,使理论思维本身缺乏严密的逻辑性。

朴素的辩正思想。早在《周易》中就包含了人们观察世界的辩正思维方式。朱熹曾说,《周易》有两条基本原则,一是“流行”,二是“对待”。流行者,过程也;对待者,矛盾之对立统一也。整个宇宙,无非是一个过程,一对矛盾。在《周易》基础上,经过历代思想家和哲学家的批判发展,逐渐形成了一套严密的阴阳变易的逻辑理论体系。阴阳,本义是指日照的向背,“阴者见云不见日,阳者云开而见日。”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们用这一概念来解释自然界中相互对立、彼此消长的物质或其属性和阴阳相互作用对于万物产生、发展的作用。《管子·乘马》说:“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月之易,阴阳之化也。”《庄子·天道》说:“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阴阳论看到了事物内部对立统一的力量,并且以此说明整个世界的运动,但忽视了事物运动的因果联系。

五行相生相克的循环论。古人在农业生产活动中,观测到四方和四季周而复始的现象,如《易传》所概括的“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方位与时间的对应循环,以日的运行最为明显。日从东方升起,转到南方,又入西方。政治生活中朝代的周期性盛衰更迭、治乱分合的往复交替,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强化了人们的循环观念。邹衍在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推演四季和自然现象的基础上,还用五行的这种相生、相胜来演绎人类社会的王朝更替和历史兴衰,把历史的发展说成是“五德转移”的结果。总体来说,中国传统思想用五行说来表明事物的变化和联系,但这种变化和联系是一种机械的、封闭的循环运行,带有宿定论的色彩。它不能具体地描述各种运动、变化的规律,也不可能正确地揭示事物联系、变化过程的物质原因,只是神秘地、抽象地脱离具体条件、具体过程讲变化、联系和相互作用。

元气、阴阳论与五行理论的结合,在《月令中》,四时是阴阳的体现,四时与五行配合,也就是阴阳与五行的结合。阴阳之气是基础,是本原;五行则是德,是属性,阴阳之气化生大千世界的五种属性。阴阳的对立统一,则是物质运动的最终动因。这种以气为基础的阴阳五行体系,把自然、社会和人结合为一体,形成了一个有机的体系,它是传统科学思想中宇宙论的基础,影响了科学思维的整个过程。

总之,元气→阴阳→五行→万物成为理论诠释的固有范式,这一范式在中国传统科学思想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奠定了中国传统科学发展的基本特征,自然没能成为社会认识的独立对象,关于自然的一些经验知识是直接为政治、伦理哲学作诠释,因而在认识方法上局限于笼统的描述和整体的概括,忽视了局部细节的说明,成了一个能说明一切的方程,而不能说明一个简单的具体运动。所以,理论的形式框架只是模糊地把握过程的一般表象,忽视了事物内在结构的分析,理论思维的实证分析的趋向被抑制。而且,庄子在《大宗师》和《人世间》两篇中所提出的守宗、心离、生忘三种悟道方式也长期影响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排斥了感性经验材料的可靠性和客观性,造成传统科学思想和大量的感性经验事实相脱节或对立,容易通过玄思走向神秘主义。

3我国传统科学思想成因的初步探析

事实上,科学思想的发展会受到两方面的社会条件的影响。一方面是物质生产条件,这其中包括两个层次的问题:一是社会在生产技术上是否需要科学?是否有可能向科学提出任务和要求;二是社会能否为科学研究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如实验和观察工具与资料?另一方面是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是否有可能确立起科学发展所必需的思想自由的政治保证?

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的自给自足式的小农经济的生产方式是封建中国经济结构的基础,重农抑商是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奉行的基本国策。这种小农经济是一种基础薄弱的简单再生产,以精耕细作的种植农业为基础。由于没有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只要有劳动力和小块土地就能恢复和重建这种小农经济。因此对技术成果的应用和生产工具的改进,其依赖程度不大。由于这种物质生产方式的生存、发展主要依赖于气候、天象、物候周期性变化的;防旱、防涝的水利工程;和生产工具密切相关的手工业、冶炼业;农产品与手工业产品交换贸易所需的算术计算;人和畜力的疾病防治。“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早就被生产所决定”,因此,围绕精耕细作种植农业的发展,天文历法、农学、计算数学、中医学四门实用科学构成了中国传统科技体系的主体。

儒家文化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引入了科举入仕的道路而鄙视科技活动,将科技活动纳入了“小人为之夸之”的方技之列,道家文化却通过修身养性的方式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的兴趣沉溺于一种玄秘虚无的境界。读书人做学问的目的就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知识分子和精通技术的工匠相分离,研究生产技艺就缺乏文化知识方面的动力,自然科学理论和方法的研究缺乏足够的知识力量,同时生产技艺得不到理论上的总结、提高和应用上的推广和发展,所以历史上很多杰出的技术发明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中国传统的思想体系在内容上以政治、伦理为主体,形成了社会对科技活动和科技成果的价值评判的习惯看法是“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这阻碍了科学思想的发展,使知识分子对于自然事物的研究缺乏趣味。而且,他们大都以皇帝或上天的意志和圣人之言来看待各种观点、学问,也就是对自然万物的理论知识和解释缺乏实证判断的理性。也就是说,社会缺乏一种组织机制、价值的吸引,鼓励知识分子从事科技活动。

参考文献

1刑兆良.中国传统科学思想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2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我国思想范文篇3

关键词科学思想元气阴阳五行

1科学思想的概说

一般来说,科学思想是在具体的科学认识活动中,产生、阐述和解释科学假说和理论的最一般的概念框架和信念基础。一方面,它制约着科学认识过程中的思维方式,影响着科学方法的形成及其发展方向,对科学理论的构成起到了指导作用,影响到社会对科学价值的评价。另一方面,一定历史时期的科学思想作为社会思潮的一部分,也是历史传统与现实生活在科学活动中的反映。它要适应人类从自然事物、自然现象获得认识和心理满足的社会要求,也就是说,科学思想一般应和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思潮相容。科学思想应该满足科学实践对理论的要求,科学思想应能够反映科学实践所显示出来的认识倾向。

科学思想从内容上分析包括:①对自然的普遍形式,万物存在的方式,事物与现象变化之间联系认识的一般观念。科学思想反映了对自然整体图景和规律的综合认识,表现了对自然事物认识的客观性和实证性,从而成为宇宙观和方法论的基础。②对认识自然的目的、基本途径及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和确证这种认识的一般看法。③社会对科学技术、社会价值的一般看法。从科学认识活动的角度看,就是对科学对象、科学任务、科学工具、科学方法、科学与社会环境关系的基本看法。这些构成了科学活动中的指导思想,为科学认识的思维过程提供了基本框架,使科学活动沿着一种规范式的方向发展。

2我国传统科学思想的特点

科学思想是从探讨宇宙的本原和秩序开始的。气的观念、阴阳观念和五行观念是中国自然哲学中最为基本的几个内容,这些观念是中国古代人民探索自然的成果,孕育了中国古代科学思想。

关于宇宙万物存在和变化的原因,西周时期,人们在这方面的认识有两个基本点,“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故先王以土与金、木、火、水杂,以成百物”。这种观点是用具体的感性可认识的物质充当了万物的本源,并提出了万物构成的方式。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认识能力的提高,这种用具体物质形态来说明万物的构成、宇宙的起源遇到理论和逻辑上的困难。到春秋战国时代,关于万物本原的探讨更倾向于寻找一种超越感觉、经验和具体物体的东西来解释大千世界的起源、存在和变化。老子用道作为万物的本原,勾画了大千世界的起源和生成图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淮南子·本经训》用气的学说进一步说明万物构成和发生的物质原因,认为“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桴类。”汉代的董仲舒、王充都各自讨论了有关气的思想。“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夫人所以生者,阴阳也。”元气论至此成为占主流的理论,它不仅讨论了万物之生,而且还探讨了事物的变化,讨论了无形之气与有形之物的相互转化以及有形之物的发生和演化。这种认为宇宙本原是气的生成论,相对于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构成论(主张变化是不变的要素之结合和分离)而言,更便于建立概念体系的功能模式,适合于由代数描述,而代数形式又易于发展类比推理,于是形成了中国传统科学的功能的、代数的、模型论的特征。而且“元气”这一概念可以用来说明从自然现象、社会关系到人的精神世界的一切,不是一个纯粹反映物质世界的总体性范畴。人们可以运用这不可明言的“元气”,随心所欲地用自然现象来依附、论喻伦理政治,或用人事来类比自然。这种倾向不可避免地导致用玄学的思辨来代替经验的考察,使理论思维本身缺乏严密的逻辑性。

朴素的辩正思想。早在《周易》中就包含了人们观察世界的辩正思维方式。朱熹曾说,《周易》有两条基本原则,一是“流行”,二是“对待”。流行者,过程也;对待者,矛盾之对立统一也。整个宇宙,无非是一个过程,一对矛盾。在《周易》基础上,经过历代思想家和哲学家的批判发展,逐渐形成了一套严密的阴阳变易的逻辑理论体系。阴阳,本义是指日照的向背,“阴者见云不见日,阳者云开而见日。”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们用这一概念来解释自然界中相互对立、彼此消长的物质或其属性和阴阳相互作用对于万物产生、发展的作用。《管子·乘马》说:“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月之易,阴阳之化也。”《庄子·天道》说:“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阴阳论看到了事物内部对立统一的力量,并且以此说明整个世界的运动,但忽视了事物运动的因果联系。

五行相生相克的循环论。古人在农业生产活动中,观测到四方和四季周而复始的现象,如《易传》所概括的“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方位与时间的对应循环,以日的运行最为明显。日从东方升起,转到南方,又入西方。政治生活中朝代的周期性盛衰更迭、治乱分合的往复交替,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强化了人们的循环观念。邹衍在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推演四季和自然现象的基础上,还用五行的这种相生、相胜来演绎人类社会的王朝更替和历史兴衰,把历史的发展说成是“五德转移”的结果。总体来说,中国传统思想用五行说来表明事物的变化和联系,但这种变化和联系是一种机械的、封闭的循环运行,带有宿定论的色彩。它不能具体地描述各种运动、变化的规律,也不可能正确地揭示事物联系、变化过程的物质原因,只是神秘地、抽象地脱离具体条件、具体过程讲变化、联系和相互作用。元气、阴阳论与五行理论的结合,在《月令中》,四时是阴阳的体现,四时与五行配合,也就是阴阳与五行的结合。阴阳之气是基础,是本原;五行则是德,是属性,阴阳之气化生大千世界的五种属性。阴阳的对立统一,则是物质运动的最终动因。这种以气为基础的阴阳五行体系,把自然、社会和人结合为一体,形成了一个有机的体系,它是传统科学思想中宇宙论的基础,影响了科学思维的整个过程。

总之,元气→阴阳→五行→万物成为理论诠释的固有范式,这一范式在中国传统科学思想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奠定了中国传统科学发展的基本特征,自然没能成为社会认识的独立对象,关于自然的一些经验知识是直接为政治、伦理哲学作诠释,因而在认识方法上局限于笼统的描述和整体的概括,忽视了局部细节的说明,成了一个能说明一切的方程,而不能说明一个简单的具体运动。所以,理论的形式框架只是模糊地把握过程的一般表象,忽视了事物内在结构的分析,理论思维的实证分析的趋向被抑制。而且,庄子在《大宗师》和《人世间》两篇中所提出的守宗、心离、生忘三种悟道方式也长期影响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排斥了感性经验材料的可靠性和客观性,造成传统科学思想和大量的感性经验事实相脱节或对立,容易通过玄思走向神秘主义。

3我国传统科学思想成因的初步探析

事实上,科学思想的发展会受到两方面的社会条件的影响。一方面是物质生产条件,这其中包括两个层次的问题:一是社会在生产技术上是否需要科学?是否有可能向科学提出任务和要求;二是社会能否为科学研究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如实验和观察工具与资料?另一方面是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是否有可能确立起科学发展所必需的思想自由的政治保证?

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的自给自足式的小农经济的生产方式是封建中国经济结构的基础,重农抑商是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奉行的基本国策。这种小农经济是一种基础薄弱的简单再生产,以精耕细作的种植农业为基础。由于没有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只要有劳动力和小块土地就能恢复和重建这种小农经济。因此对技术成果的应用和生产工具的改进,其依赖程度不大。由于这种物质生产方式的生存、发展主要依赖于气候、天象、物候周期性变化的;防旱、防涝的水利工程;和生产工具密切相关的手工业、冶炼业;农产品与手工业产品交换贸易所需的算术计算;人和畜力的疾病防治。“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早就被生产所决定”,因此,围绕精耕细作种植农业的发展,天文历法、农学、计算数学、中医学四门实用科学构成了中国传统科技体系的主体。

儒家文化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引入了科举入仕的道路而鄙视科技活动,将科技活动纳入了“小人为之夸之”的方技之列,道家文化却通过修身养性的方式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的兴趣沉溺于一种玄秘虚无的境界。读书人做学问的目的就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知识分子和精通技术的工匠相分离,研究生产技艺就缺乏文化知识方面的动力,自然科学理论和方法的研究缺乏足够的知识力量,同时生产技艺得不到理论上的总结、提高和应用上的推广和发展,所以历史上很多杰出的技术发明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中国传统的思想体系在内容上以政治、伦理为主体,形成了社会对科技活动和科技成果的价值评判的习惯看法是“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这阻碍了科学思想的发展,使知识分子对于自然事物的研究缺乏趣味。而且,他们大都以皇帝或上天的意志和圣人之言来看待各种观点、学问,也就是对自然万物的理论知识和解释缺乏实证判断的理性。也就是说,社会缺乏一种组织机制、价值的吸引,鼓励知识分子从事科技活动。

参考文献

1刑兆良.中国传统科学思想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2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我国思想范文篇4

战后,周王室让功臣和王室成员等到中原各地“分封建国”,从此确定了周朝在中国中原地区的统治地位。

从军事上看,和以前相比,这两场战争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战后实施的封建制度却给了中国文化的发展以极大的启示。其实,在当时极为原始的交通、通讯条件下,周王室根本无力统治广大的地区,因此只能给各诸侯国以全权,而各诸侯国因与王室间的血缘和感情上的联系,自然也愿意承担进贡和派兵拱卫王室的义务;而在经济上实施的井田制,则使人口定居下来,从而使农业得到普遍发展。这样,封建、宗法、井田交相作用,终于在中国产生了辉煌的农业文明;这种文明以后将由孔子等学者在文化上加以说明。

不久以后,这种制度就显示出了它的缺点。到了西周末期,随着农业的迅猛发展和人口的大量增加,荒地得到大片开垦,原来各国间的无人地带已不复存在,各国接触之后冲突四起,实力政治在社会上慢慢抬头,宗法制度开始失效,周王室逐渐失去了仲裁力量。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加大,先是使得贵族间的等级差别不容易保持,最后则连贵族和平民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不清。虽然战争增多了,但生产也在增加,教育开始逐渐普及。到了春秋时期,孔子竟以布衣身份周游列国,而且受到了各诸侯王的正式接待。

孔子以后的战国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百家争鸣”的时代,各种学说纷纷出现,思想深邃而又浅显易懂,富有内容而又活泼生动,互相论辩而又共同提高;以后的中国历史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气象。思想家们既批判了当时社会的战乱和诸侯的腐败,也通过总结历史提出了各自的救世主张。孔子认为,周公制订的宗法制度体现了社会各等级间的均衡与和谐;其根本精神即是“爱人”。只要我们本着君爱臣、臣爱君的精神按照这个制度的要求去做,社会必然能够臻于至善。在孔子看来,君主就像一个家庭的父亲,他应当受到家庭内其他成员的爱戴,他也有义务照顾好家庭内每个成员的生活。孔子认为,就像父亲的权威一样,君主的权威也是很自然的。但是,这并不是说君主可以为所欲为;而毋宁说君主的责任仅在于让人民生活幸福,而不能压迫、剥削人民去满足自己的私欲和野心。但是,孔子没有告诉人们,用什么办法才能保证君主不能违反这个原则。孟子后来补充说,如果君主违背了这个原则,则人民就有革命的权利。这个说法当然是很不错的,然而在专制政体下,人民不可能有讨论、评判君主的机会,人民这个字眼只能被君主们或野心家所利用;因此,孟子的解决方案其实并无任何实际意义。从今天的观点看,我们不能认为先秦儒家思想具有足够的深度。儒家们似乎认为,造成一切社会问题的关键都是因为人类道德的沦落;因此,只有恢复周礼中的道德原则才是拯救人类的唯一途径。虽然孟子劝说君王们要行“仁政”;但在那个图强争霸的时代,国王们需要的不是道德说教而是强国壮军的具体措施,因此儒家的学说自然就被认为是迂阔而不切实用。道家则反对世间的政府和权威,因为正是这些“圣人”们的人为干预,使人失去了自由的本性,从而造成了人类的苦难和不幸。他们主张,应当让人类去过一种原始的、自然的、无拘无束的生活。道家认为,政治的原则就是无为而治;君主只有顺其自然、不加干预,那么社会才能达到至善。同样,如果君主违反了这个原则怎么办?道家说,认命吧。显然,这种思想对实际政治肯定无力干预,只能使明哲退而为隐士。道家的“到自然去”的号召,则奠定了今后中国文学、艺术的创作的方向。法家则认为,治国不能靠儒家式的道德说教,也不能靠道家式的默默无为,而只能靠强力。君主应当将自己的想法作为法律公之于众,服从者赏,不从者罚。只要将屠刀悬在每个人的头上,那么指挥一个大国就像指挥一个人那样容易。按照法家的学说,法律只能针对人民和贵族,而不能针对统治者。实际上,在法家那里,法律代表着统治者的意志,既不能?芩说脑际膊荒苁芟肮呋虻赖碌慕谥啤7颐侵С侄啦谜撸讶嗣窨闯墒峭持握呤迪肿约阂庵镜墓ぞ摺?凸鄣厮担已德懔说笔敝詈蠲堑那抗枰平艘院笾泄睾菏降耐骋淮蟮酃男纬桑坏材汛遣锌帷⒈氨伞⑽蕹艿亩衩?/P>

战国时的思想家们,不仅进行教育和学术探讨,也试图在政治上寻找用武之地。孟子不厌其烦地劝说国君们,只有慈悲为怀,才能统一天下;但他在当时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却毫无建树。韩非则告诉国君们,为了国家的强大,君主应当不择手段;最后确实助成了中国的统一,后来再弄到焚书坑儒,然后再发展到明、清时期的文字狱,以后又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反右和的烧书与癫狂;直到今天,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还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奢望。道家们则是例外;庄子对当时的国君们已不抱任何希望,他主张各人在心灵上寻找安慰,在幻想中度过一生。

随着秦始皇的统一中国,法家的政策次第展开。废封建、建郡县,废井田、开阡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强大的帝国幅员辽阔,威严的皇帝权力无边。宽阔的驰道四通八达,带来了交通的便利,也在路边留下了累累白骨;雄伟的长城蜿蜒万里,让历史学家赞叹于始皇帝的功业,也让孟姜女们流尽了血泪。13年后,陈胜、吴广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新造的帝国就像一幢陈年老屋,顷刻间土崩瓦解;再过3年以后,皇室成员和始皇帝的重要臣僚(当然全部是法家人物)

为法家理论的实践也全部搭上了性命。

再10年以后,汉帝国代之而兴。经过国初的政策探索,到汉武帝时期,仿照秦朝构造了纯粹中央集权的政治结构,也宣布了官方的意识形态;但这回不是独尊法家而是“独尊儒术”。这个“儒术”中,包含有孔子所提倡的对祖先的仰慕(“祭”),对长辈的敬重(“孝”),爱的精神(“仁”),等级制的政治道德规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包含有孟子所提倡的注意百姓生计的意见(“仁政”);还包含有法家注重农业、抑制工商业的思想(“重本轻末”),官方专卖盐铁的政策,以及用严刑峻法统治人民的政治主张。

特别是,这个儒术中还包含一系列从迷信和阴阳家那里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汉代的“大儒”董仲舒说,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五种状态,对应于金、木、水、火、土这“五行”,而推动事物在这些状态间变化的原因则是“阴阳”。东、西、南、北、中这五个方向,仁、义、礼、智、信这五种品德(“五常”),五个前后相继的朝代的五种施政方法,都出于五行。一天昼夜的变化,一年四季的更替,君主的仁政与严刑,甚至包括朝代的治乱循环,都出于阴阳。“阴阳”

之道的关键是阳为尊、阴为卑;这又出于“天道”,“天不变,道亦不变”。在社会上,这“天道”即表现为君尊臣卑、父尊子卑、夫尊妇卑,或者说成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个“三纲”,再加上“五常”,据说就是“天”为“人”所指定的社会政治原则。

董仲舒们相信,这个阴阳五行理论,是宇宙的终极真理,宇宙间的一切事物已按这个完美的规律各就各位;宇宙间的一切现象也都可以据之进行解释。在社会上,当然一切都很合理。从此以后,一切理论探索均属多余;同样,在政治上,一切变革也都不再需要。汉朝儒学作为今后中国文化的正统,在政治上论证了秦以后大一统的中国专制集权国家的合理性;但其理论在极权统治下一经确立,今后两千年再难动摇,其流弊至今犹未衰竭。

然而,汉朝的儒学也要为自己的荒唐付出代价。东汉时期,自由思想家王充即对它进行了严厉抨击;而且连孔子、孟子也都受到了他的批判。后世那些官方、半官方的理论家,对董仲舒们的理论也不得不进行一点改造。三国时期以后,由于社会的极度动乱不安,作为维护社会纲常伦理的儒教也自然失去了作用。饱受战乱之苦的人们,先是从古代的道家,以后则从由印度传入的佛教中去寻找精神慰籍。佛教的传入,拯救了人们的灵魂,也给了中国的哲学、文学、艺术、建筑等留下了久远的影响。三个多世纪以后,隋、唐帝国的重新统一,才结束了这种混乱的局面。

公元7世纪的初唐,是中国两千年的专制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代。

均田、租庸调和府兵制的确立,奠定了帝国的经济、政治、军事的基础;中央三省的分工,减少了政治上的错误。作为帝国实际创建者的李世民,从各方面看都符合于“内圣外王”的标准:他聪明绝伦而又博采众长,学识渊博而又从谏如流,富同情心而又能果敢决断,好奇心重而又有鉴别力,不惧危难而且也不辞劳苦。帝国的文化政策也如李世民的个人品格,明智而开放,犹如海纳百川。儒家思想在国家意识形态中的地位重新得到了确立,科举考试制度打破了世族对权力的垄断;但对非儒教的思想国家也并不压制。高僧玄奘不辞万里赴印度取经,唐太宗亲自接见并为其佛经翻译工作提供种种便利;其他各种学者也都具有优渥的待遇。那时的帝国真是如日中天,到处一片兴旺,俨然今日之美国。帝国的声威突破了边界,其影响扩展到了日本、高丽、安南、印度和西亚;帝国的城市中还居住着波斯人、叙利亚人和阿拉伯人。广州港口外樯帆点点,丝绸之路上驼铃声声。

但是,我们决不能说唐太宗的制度完美无缺。在帝国内部既没有人民选举的议会也没有人民选举的领导人;三省分工也不是政府权力的三权分立。不管李世民如何开明,他的政体仍是一种专制政体,只是由于李世民的明智,才使他按照儒家的要求用自己的意志对自己的权力作一定的约束,以警惕其本身的腐败;这种意志的控制力极为有限,远没有现代国家的法律对政府所具有的约束力那样强大。晚年时期,李世民已经逐渐不能容忍别人的批评。李世民的个别后继者,例如唐玄宗李隆基,在中国的皇帝中也算是一个英主,但终于挡不住权力的诱惑,从而导致国事日非,最后招来了安、史之乱。其实,在安、史之乱以前的公元751年,唐朝军队就已在中亚地区被阿拉伯联军击败,帝国西南和长安以西的少数民族部队也开始反叛。安、史之乱以后,边关将领拥兵称雄,朝中太监飞扬跋扈;后来经过五代时期直到宋末,国家再未能重新统一。

在文化上,这段时间却不能说是毫无建树。中唐时期,孟子的性善论,道家的“道”不可说、事不可为的思想,已经渗入了佛教,产生了佛教的新宗派棗禅宗。宋朝时期,学者们再将道、佛思想引入儒学,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新儒学棗理学。

在政治上,这一时期也不乏统一的努力。北宋时期,朝廷即积极发展经济,以期有足够的力量来战胜北方国家。这种努力的最大表现就是宋神宗时期王安石的提倡新法。当时的北方民族,有的基本是一种游牧民族,也有的已经成为半农业国家。而宋朝作为一个成熟的农业国,社会结构不如北方国家的简单一致,那就只有建成强大的经济才有可能战胜对手。因此,政府了一系列的政策,希望由此将宋朝由农业国逐渐变成为一个商业国家。但这些政策最终归于失败。变法失败的原因,许多历史学家归之于王安石的用人不当和其政策的矛盾,但其中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中国的经济从周代以后一直是小农经济,秦汉以后虽然贵族阶级被消灭了,但小农经济的社会形态不仅未变,而且各个朝代的户籍制度和防止土地兼并的政策又不断地在强化这种经济形态;直到今天在中国农村的许多地方,农业生产方式还和两千多年前毫无二致。建立在这种小农经济基础之上的国家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儒家学说可以看成是其典型代表),只能代表农业文明,而不可能适应于工商业文明;它们必然会阻碍新的工商业生产方式的产生。从政治上看,偌大的一个帝国,皇帝即使是一个天才,也根本无力进行有效的统治;既然不愿走西周封建的道路(那时的统治者还不知道、当然也不会同意走现代自由民主的道路),那就只能对社会进行简化,在经济上造成无数的小自耕农,以保持一县、一郡乃至一国的均匀一致;而在各家族内部则极力提倡孝悌观念和家长、族长的权威,以维持社会最基本单元的绝对稳定,最大程度地减轻官僚的工作量。这样,适用于一县的办法,也适用于他县、他郡乃至整个国家。

这样不管是皇帝还是官僚,都不再需要专门知识,也不需要去研究具体情况。他只要用道德和严刑不断地教化和恐吓人民,社会就能和谐运转。因之官僚的工作大大简化,官僚个人的作为变得无足轻重,官僚的位置也就可以任意互换。在中国现在还可以看到,一个人今天可能是化工局长,明天则可能变为教育局长。这样,整个大帝国也就可以在单一、雷同的状态下固定地保持不变。这种僵化的社会结构足以使任何经济改革计划付诸实施后都不了了之;也使帝国在抵抗外部侵略时显得未战先败。这也说明,如果要保证经济改革的成功,政治改革必须同步进行。而如果仅希望改革经济基础(由农业改为工商业),对农业社会的政治、伦理等上层建筑不作触动,则这种改革注定要失败。王安石改革的失败说明了这个道理,清末自强运动的失败也说明了这个道理。宋朝改革的失败,开始使中国传统的政治制度及与它相关的意识形态暴露出了其致命的弱点;但当时的人们对此毫无认识,因此汉民族还要付出元、清两朝外族的统治和明朝的屠戮,以及近代西方列强的入侵等作为代价。也由于宋代政治变革的无望,促使知识分子们转向哲学上的研讨,导致了宋代教育和文化的繁荣。这时的新儒家们将道家和佛教的宇宙观嫁接到儒家的伦理学之上,说明了儒家的伦理代表了“天理”。他们一面谈论个人的性命感受,一面带着“隐于市”的思想在社会上满足地生活。从政治上看,他们大都是当时的“反对派”,只是他们的态度已和平而含蓄,而不象某些民主国家的反对派那样扯起嗓子、伸出拳头。他们的“主静”与“主敬”,已标志着先秦自由思想的彻底衰落;虽然其成就蔚为大观,但已是中国农业文明的回光返照。他们理论中的教条,不管是“存天理,灭人欲”,还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都表示着他们的狭隘与偏见;明清时期统治者将这些思想推向极端,几乎彻底葬送了中华民族的生命。

元人以野蛮民族而入居中原,除了军事以外,政治、文化各方面都只有破坏而没有建树。90年后明朝起而代之。不知朱元璋是因为没有自信而防范心重,还是因为他觉得宋元两朝因治国不严而丧国亡身;总之他称帝后即大开杀戒,屠戮对象包括功臣宿将、地主乡绅、士人学生和普通百姓;其借口则无非是谋反或者贪污,有时因株连而一次被杀的就有上万人。明朝为了维护极度的中央集权,恐怖政治又应用而生。东厂、西厂、锦衣卫相继创立,特务们在帝国恣意横行。为了腾出精力专注于内部的恐怖统治,朱元璋宣布对日本、安南等15个周边国家(部落)“永不征伐”;而在倭寇侵扰沿海时,朝廷则命令沿海居民全部后撤。朱元璋还明令臣民不许泛海,从而断绝了帝国与外界的一切交往。军事上,则加紧修筑北方的长城。在经济方面,朝廷在政策上实际取消了一切商业活动,禁止了白银的流通;只是后来实在无法禁绝也只好听之任之。相应地,南宋理学家朱熹的思想被作为官方的正统思想,同时又建立了一套八股取士的制度;帝国的收缩终于完成。中国社会的本来特点就是趋于维持现状,这时再加上朝廷的极端高压和理学的注重内思的宇宙观,终于消灭了帝国上下的任何一点生气,以后明人只有沦落到比他们文化落后、人口稀少、但却比他们具有活力的少数民族的统治之下了。

与注重内思的宇宙观相联系,中国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至此也丧失怠尽。战国时期,由于学术的繁荣,教育的普及,知识分子的人格逐渐形成。学者们周游列国,求见诸侯,往往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实施自己的政治主张;意见不被采纳,必然辞官谢禄。民间不畏强暴的侠士精神,从今天的史书上还可以看到。就连不可一世的秦始皇,也还有荆柯刺之于咸阳宫,义士锥击于博浪沙。南宋以后,除了明清之交的一段时间以外,真正的思想家已彻底绝迹;就连小说中才可以见到的展昭们,也已开始效力于朝廷了;在二十世纪末的一部电影中,连荆柯也成了一个胆小鬼和卑鄙小人。当然,也还有一些好心的艺术家在白娘子和孙悟空这些动物们身上继续表现着不畏权威的反抗精神,让中华民族在绝望中继续抱着一线希望。

清人入关后,中国文化却并没有被中断。只要汉人承认其统治的合法性,他们也不去过多生事;随后他们则更将明朝的制度拿过来继续实行。于是我们看到,已经毫无活力的中国文化像一具木乃伊那样在清朝继续存在了下去,就像在明朝一样。19世纪的鸦片战争,首次产生了中国农业文明和西方工商业文明的冲突,彻底暴露了这个老大帝国的大而无当,和它的文化的老迈腐朽。即使是当时的开明官吏如林则徐,大敌当前也还在吟诗赏月,他给皇帝的章奏和对人民的布告仍以道德和想象代替实情。我们并不是说林则徐故意自欺欺人,而是因为在中国,真理并非出自客观的研究,而是出自统治者的意愿。而对于统治者来说,维持亿万农民的基本温饱和所有官吏的稳定在职,才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事;其他各方面,例如财政上的改革和科技上的发展,国家的繁荣和人民生活的提高,都不是他要关心的目标。因此,鸦片战争失败后,清政府并未去调查事情的原因和各人的责任,当然也就谈不上寻找预防列强进一步侵略的办法。美国官员愿意提供制造船炮的蓝图,被一口回绝。南京条约里赔款和开放市场等各项苛刻待遇,满汉官员们都欣然接受;但条约中提及的今后双方要用平等语气对话,却使他们满怀愤恨。君臣们继续轻视西方的政治体制,将西方人讲究自由、平等作为他们缺乏道德文化的依据。

长期的锁国政策,使满汉臣僚们对世界上的科技、文化、政治、外交、军事诸方面一无所知,使得帝国在列强的侵略面前越发被动。

列强的枪炮本是科技的产物,但许多大臣认为是“邪术”,因此就指望用巫术或“神兵”来战胜对方。他们不了解不平等条约的废除要通过实力和外交;因此他们就象对待自己的臣民那样,把和外国签定条约当成儿戏,授列强以进一步侵略的口实。条约是签了悔,悔了再挨打,挨打后再以大得多的代价再签;直到最后违反国际关系的最基本原则,派兵杀害外国外交人员,攻打外国大使馆;并向所有“远人”

和“彼等”宣战,派义和团“神兵”和帝国军人手持长矛或赤手空拳与八国联军的炮弹搏斗。官僚们打了败仗还洋洋自得:“我朝以德服人,不在兵威。”渐渐地,租界出现了、增多了。朝鲜沦为日本的保护国,越南沦为法国的保护国。英印侵入了西藏,香港割给了英国,澳门割给了葡萄牙,东北和台湾逐渐为日本所占领。北方大片土地则割给了俄国;外蒙先被俄国所控制,最后为苏联斯大林强力攘夺,到本世纪八十年代末变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国家;今天这两块土地同中国已彻底分离。

帝国大门的打开,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更为深重的灾难,但也使一些先进的中国人认识到,帝国已经到了该改弦更张的时候了。先是魏源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但也有反对者认为即使亡国也不能“师事仇敌”。但一些较有头脑的地方官吏,已开始兴办一些近代军事工业,同时向国外派遣留学生。自强运动的方针是“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即保留中国农业社会的专制独裁的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同时建立现代的工商业;这种企图当然不会成功。以后的变法运动,则提出不仅要建立现代工商业,也要建立与之相适应的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和以“自由、平等”为特征的现代意识形态。然而清政府不愿放弃其部分权力以与时俱进,因之有随后1911年的辛亥革命,中国终于结束了两千年的帝制;以后开始一步三回头地向现代国家缓慢演进。

随后的数十年,虽然战争几乎从未停止,但西方思想已大规模传入中国,使许多中国人的思想有了根本转变。科举考试制度早已正式停止,但现代文官制度到目前还未确立。然而,现代学校及其教育体系很快得到了实施,铁路、公路开始逐步修建,船舶、汽车、火车、电灯、电话开始走进中国人的生活。但是,由于旧的文化观念的束缚,每前进一步,中国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因此,从1915年开始,一些先进的文化人掀起了新文化运动。新文化运动高举科学和民主两面大旗,向一切传统的伦理道德开展了猛烈的批判,对中国人的思想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为现代科学和政治、哲学等思想的引入扫清了大量的障碍。

虽然现代国家的建成似乎还遥遥无期,然而中国向现代社会前进的方向已是不可逆转。即使是袁世凯要复辟帝制,也要去找来“美国大政治学者”和“各国明达之士”,用他们的话说明“世界国体,君主实较民主为优,而中国则尤不能不用君主国体”,如人民不支持袁皇帝,“将爱国之谓何?国民义务之谓何?”除此以外,袁世凯还组织大批包括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在内的各种请愿团体以代表“民意”;而不仅仅象以前的皇帝那样只说什么“君权神授”了。然而随着日本对中国的全面侵略和中国人民的全面抗战,以及后来的内战,经济和文化建设的速度开始放慢,以后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大陆的成立,马列主义、思想被确定为国家的根本指导思想,随之结束了一切领域的学术争论。

产生于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学术思想,曾在中国历史上创造过辉煌的成就;但是,作为一种农业文明的意识形态,早已到了它生命的尽头。它的保守,它的静态,它的不争,它的内向,它的等级观念,它的对独裁者的让步,它的对人的基本尊严的忽视,早已不能再支持我们民族的前进。我们应当坚决地抛弃古代的那种思维方式,向着现代文明的道路迅跑。当然,我们不能责怪自己的祖先;孔子、孟子从没有要后人固守他们的理论几千年不变。我们不能再固步自封、夜郎自大,而应当不断地学习、前进、创新,以保持我们民族的活力和辉煌。

今天,要使现达的工商业和科学技术在我们国家真正开花结果,我们就必须建立起与它相适应的现代自由民主主义的政治经济制度和相应的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以后才可能在这样的基础上创造出更为辉煌灿烂的文明。强调人的独立,强调人的自主精神,尊重人的人格,给每一个人说话、思考的权利,必将能够调动所有人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从而为我们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强大提供不竭的动力源泉。“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为了人民的真正幸福,为了我们的民族能够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也为了能够真正对得起我们的祖先,在这条道路上我们就只能义无返顾。

主要参考文献:

[1]黄仁宇著,《中国大历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

[2]冯友兰著,《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

[3]董仲舒著,《春秋繁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4]中华书局出版,《诸子集成》,1954年。

[5]司马光编注,《资治通鉴》,中华书局出版,1956年。

[6]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二十五史》,1986年。

我国思想范文篇5

对中西文化系统上的差异,近代以来,学术界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反复讨论。笔者试图从文字对思维、思维对文化的影响方面作一尝试性探索。

现代脑科学研究证实,大脑左右两半球的分工是不同的。右半球主要处理各种各样的形象,左半球主要处理形形色色的语言符号。这表明左右两半球的思维工具不同,右半球的主要思维工具是形象,我们可以称这种思维为形象思维;左半球的主要思维工具是语言,我们可以称这种思维为语言思维。语言是形象的象征性符号,形象是语言代表的意义。在大脑中,形象和语言、形象思维和语言思维之间并不是漠不关心的。相反,连接大脑两半球的胼胝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递左右脑的信息。

人们常说,中国人和西方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它们到底是如何不同呢?这种不同是怎样形成的呢?

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我认为,中西书写文字的差异,是造成两者思维方式不同的根本原因。固然,文字是语言的书写符号,它不同于语言,不等于思维的工具。但是作为人们最经常使用的交流工具,文字对思维无疑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西方语言的书写形式是字母文字,这种文字既不表形,也不表意,而仅仅表音;也就是说,它完全割断了与形象的直接联系,是一种纯粹的记录语言的符号。这种纯粹记录语言的字母文字频繁地、广泛地刺激人们的大脑,就逐渐地形成了西方人长于语言思维的特点,使之语言思维特别发达。而汉语书写符号是方块汉字,它不仅表音,而且还能表形、表意。这种音、形、意互相联系的文字,为形象思维提供了方便的工具,使中国人长于形象思维。

文字影响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又影响文化的发展特点。中西文字和思维方式的不同,使中西文化表现出各自的独特风貌。西方学者认为,语言和思维是相互依赖的。如黑格尔就声称:“思维形式首先表现和记载在人们的语言里。”杜威也指出:“吾谓思维无语言则不能自存。”而我们的语言学教科书则反复强调,语言和思维是外壳和内核的关系。与此相反,许多中国学者却认为自己思想的最高境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今本《老子》一章)、“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庄子·秋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周易·系辞上》)、“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诗品·含蓄》)等等。

中国人和西方人在思维和语言关系上的差异,直接影响了他们对语言学的兴趣。为了更好地发展、提高自己的思维能力,西方人很早就很重视对语言的研究。从古希腊时期以来,语言学就“变成‘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之间的一枚独立学科”,一直到近现代,西方的语言学一直是遥遥领先的。而中国人的思对语言的依赖性小,此相应,中国对语言研究就不那么重视。在中国古代语言学一直没有得到独立发展。孔子早就提倡:“辞达而已矣。”(《论语卫灵公》)的音韵学就是文学和经学的附庸,人们只是为了写好诗赋和第才去研究它。学者们甚至把文字、音韵、训诂贬称为“小学”。直到十九世纪末,马建忠才照搬西方的语言理论,写成中国第一部语法著作《马氏文通》。此后,中国的语言学才逐渐独立发展起来。

中西思维的这种不同特点,还深刻地影响了中西文化的不同气质。中国哲学史上的三大流派儒道佛都强调内心的反省、体验与觉悟。儒家先贤曾参早就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同上书《论语·述而》),以反省为必不可少的修身手段。道家则更进了一步。王弼认为:“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周易略例·明象》)语言,甚至图象都成了束缚思想的桎梏,思想修养达到了一定程度,图象和语言都不存在了。这个传统在佛教徒那里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慧能虽然不识文字,却能以力主“顿悟”成为禅宗南宗的鼻祖。后来,禅宗干脆主张“不立文字”,彻底抛弃语言文字,而完全用纯粹的直觉传递那些被认为不可表达的奥妙,“棒喝”就是其主要形式之一。因此,佛教之所以在中国发展起来,禅宗之所以在中国产生,中国形象思维的土壤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与此相应的是,在中国学术史上形成了一系列玄而又玄的概念,如阴阳、元气、意境、神韵、风骨、虚实……举不胜举。

在语言思维影响下的西方文化和西方哲学,表现出了另一种风格。西方哲学家们总是以语言的严密性和思辩性见长。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如此,近现代西方哲学家们也如此。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讲,西方哲学是一种语言思辩的哲学。当然,西方学术史上的概念也是相当明确的。

专家认为,形象思维具有模糊性,这大概是中国人思维的特点;相对地讲,语言思维具有精确性,这是西方人思维的特点。中西思维的这种不同特点,在各自的语言体系中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固然,这同中国人和西方人对语言研究的不同态度也有一定关系。也就是说,西方语言是比较精确的,汉语,尤其古代汉语则比较模糊(由于大量西方译名的输入,现代汉语正在向精确化发展)。同一个意思,中西哲人的表达风格各异。如老子说:“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也。”(简本《老子》第二篇第九章)类似的意思在赫拉克利特那里却变成了“统一物是由两个对立面组成的,所以把它分成两半时,这两个对立面就显露出来了。”孔子对智慧的定义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为政》)亚里士多德却说:“智慧就是有关某些原理与原因的知识。”[4]虽然把赫拉克利特和亚里士多德的语录译成了现代汉语其精确性仍未泯灭;而老子和孔子的语录就必须通过一番领会才能得到其真谛。

从上述比较中,我们还可发现,表面上看,古希腊哲学家的语言具有鲜明的抽象性、概括性,而中国先哲的语言具有突出的具象性、比喻性。但这并不是说中国人的思维缺乏抽象。其实,在这种具象性、比喻性的背后,却表达了与西方哲人所揭示的同样抽象的道理。所以,有些人认为西方人的思维富于抽象,中国人的思维缺乏抽象,这是一个错觉。有谁能说“得意忘象”不是一种抽象?有谁能说“心通”、“冥合”不是一种抽象?只是它们扑朔迷离、难于表达而已。甚至一向贬斥中国哲学的黑格尔也不得不承认,《周易》中“那些图形的意义是极其抽象的范畴,是纯粹的理智规定。”

由于长期以来人们把抽象思维(确切地说是语言思维)与逻辑思维混为一谈,所以那些认为中国人的思维缺乏抽象的人,也往往断言中国人的思维缺乏逻辑。这同样是错觉。所谓逻辑,就是客观规律性。其实,反映客观规律性的思维就是逻辑思维;形象思维也反映了客观规律性,当然也是一种逻辑思维。

当然,我们不否认,语言思维和形象思维的抽象性、逻辑性具有不同的特点。语言思维的抽象性、逻辑性存在于语言之中,在语言表达中显而易见,因而是外在的;形象思维的抽象性、逻辑性存在于形象之中,在语言表达中则不那么显著,因而是潜在的。这正是造成以上各种错觉的根源。

中西思维方式的这些不同特点,造成了中西学者在理论体系上的独特风格。也就是说,中国学者的理论体系是潜在的、模糊的;西方学者的理论体系是外在的、清晰的。也就是说,中国的学术并非没有自己的体系,那种认为中国缺乏理论体系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形象思维是通过直观或直觉把握事物的,这就自然地决定了这种思维方式把握的是事物的整体,而非局部人们用直观或直觉去感知一个事物的局部而舍掉其它部分是相当困难的。当我们想象桌子的形状时我们的大脑中出现的总是整个桌子,既不只是桌子面,也不只是桌子腿;同样,我们想象桌子面或桌子腿的形状时,它们总是同整个桌子合为一体的,难分难舍。因而,这种思维方式具有整体性。相反,语言思维的工具是语言,这就给具体分析带来了方便。人们在运用“桌子”、“桌子面”、“桌子腿”等语词概念进行思考的时候,它们都是完全独立、互不牵制的。因而,这种思维方式具有分析性。

形象思维的整体性和语言思维的分析性各给中西文化打下了自己的烙印。中国学者的著作,大多是非常综合的,一部《论语》,囊括了孔子的政治思想、哲学思想、教育思想、心理学思想、伦理学思想等内容。而西方的学术著作,一般是分门别类的,如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著作是《工具论》,心理学著作是《论灵魂》,美学、艺术理论方面的著作则以《修辞学》、《诗学》为代表,此外还有《政治学》、《雅典政制》等政治学方面的著作。在物质文化方面,以北京故宫、曲阜孔庙为代表的中国建筑,具有鲜明的完整性,而西方的建筑则颇具错落有致、不拘一格的情趣。

语言思维的分析性与精确性是相辅相成的。为了更加精确,必然要求具体分析;只有具体分析,才能更加精确。它们表现在艺术创造上,是求真与再现。西方的艺术家们为了把人体画得更逼真,往往在人体解剖学上下功夫,他们力图再现艺术创造的对象。古希腊、罗马艺术家们的雕塑品,使当代艺术大师们叹为观止;达·芬奇的画蛋的求真态度,已成为妇孺知的美谈。这种真的、再现的艺术是符合西方之审美观的。亚里士多德就说过:“维妙维肖的图象看上去却能引起我们的快感。”西方艺术的特色,就在于这种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貌的真实感。

形象思维的整体性与模糊性表现在中国人的美学观上是求似与超脱。中国的艺术家们不在求真上下功夫,而是追求一种“超真”的艺术效果;中国画的特色就在这里,几条线、几点墨就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这就是国画大师齐白石老人所说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无独有偶,司空图早在《诗品》里就说过:“离形求似”,可见这是一个传统。无论是中国的画,还是诗,总能给人一个无限想象的天地,使人们回味无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苕溪渔陷从话》前集,卷十五)苏东坡对王维的定评,一语道破了中国艺术的特色。其实,在中国艺术史上,何独王维的诗是如此呢?“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这不正是一幅用饱醮忧愁的笔墨描绘出的图画吗?又何独王维的画是如此呢?敦煌壁画中的佛像,那种既大智大悟,又天真纯净;既莞尔而笑,又庄严静思的神态,不正是一首绝妙的诗吗?这都是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结出的硕果。

至于在科学技术领域,为什么中国在古代占优势,西方在近代占优势呢?这个问题迷惑过不少人,包括爱因斯坦这样卓越的科学家也感到惊奇。我以为,这是由于中西不同的思维方式在不同历史时期显示出来的不同的优势。分析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明确两点:第一,确切地讲,科学不等于技术,前者是指一种以理论为主的学术体系,后者主要是指在实践经验基础上的发明创造;第二,科技也是由技术创造向科学理论发展的,古代的科技形态以技术创造为特征,近代以科学理论为主要特征。既然古代科技形态的显著特征即技术创造以实践经验为基础,显然中国人的形象思维会大显身手,而西方人的语言思维就相对逊色了。所以,中国能够成为四大发明的故乡四大发明基本上是技术创造。

中国古代的科技著作,主要也是技术方面的,《天工开物》是宋应星对明代手工业生产经验的总结,《本草纲目》是李时珍对中草药的功能与用途研究的记录。另外,中国学者在理论体系和学术概念上的潜在性、模糊性、玄奥性表现在哲学、美学等方面是别具一格的,但与生性精确的近现代科学理论背道而驰。这或许是近现代以来中国科技发展一落千丈的一个深刻原因。而以语言思维为主要思维方式的西方科学家,却正是在这方面得天独厚,故能在近现代科学理论的许多领域中独占鳌头。牛顿的力学、达尔文的进化论等科学理论体系在近代科技史上显示出了语言思维在这方面的优势。

我时常有这样一种想法:中国的科技形态基于人类的原始经验,而西方的科技形态则是对人类原始经验的转折。原始思维研究证明,原始人具有超乎寻常的直觉能力和经验积累。我认为,中国的方块汉字和形象思维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这种原始经验,从而形成了中国的科技形态;西方的字母文字和语言思维则在一定程度上割断了与原始经验的联系,使之另外开辟出一块天地,从而形成了西方的科技形态。西方科技在现代社会的优势已为人们所共睹。其实,中国的传统科技,尤其中医学,具有巨大的潜在价值,有待人们去发现、去挖掘。

综上所述,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是人类思维之树上的两朵奇葩,互有优劣,各具独特风貌,在历史上争奇斗艳,各领风骚。因此,不能笼统地划分谁好谁坏,贬低一方,抬高一方。那种贬低方块汉字和形象思维、抬高字母文字和语言思维的论调,事实证明是站不住脚的。

二、哲学与宗教

哲学与宗教是文化的更深的层面,而二者之间的关系又反映了各个文明的不同风貌。在我看来,哲学和宗教的含义,是一个需要重新界定的前提性问题。这两个概念都来自西方,所以,一般人观念中的哲学与宗教,都是西方意义上的哲学与宗教,可谓之狭义的哲学与宗教。以这种狭义的哲学与宗教来考量中国的学术思想,严格地说,中国既没有哲学,也没有宗教。如果一定要以这个意义上的哲学与宗教来分析中国学术思想,我们当然可以找到类似于西方的哲学和宗教。依此,或许可以这样说:西方思想的特质在于哲学与宗教相分离,印度思想的特质在于哲学与宗教相合一,而中国思想的特质在于以哲学代替宗教。各国的宗教都是为了解决人生的问题,但在中国,哲学就是为了解决人生的问题,不需要宗教来扮演这一角色。中国哲学通过两条途径来安顿人生,一是自然,二是人自身,它们又往往交织在一起。由于它们都为人生而设,所以都具有人文主义特点。就此而言,我们又可以说中国哲学的特质是人文主义。

不过,我们尤其应该注意到,中国的传统思想有自己独特的风貌。按照西方的标准来讨论中国的学术思想,是不客观的,也是不公正的。所以,我们应该打破西方中心论的束缚,在更超越的层面上去理解哲学和宗教,对这两个概念从广义上进行重新理解和诠释。我想,如果把“哲学”看作关于世界根本观点的学说、关于对存在问题的思考,如果把“宗教”看作关于人生的学说、关于信仰的体系,那么,那么就可以说中国思想具有哲学和宗教的两重性;它既是哲学,也是宗教。中国思想立足于人自身,所以这种哲学是人文主义的哲学,这种宗教也是人文主义的宗教。

中国传统思想的这种特质,是殷周之际经过一场以人为本位的深刻的宗教反思和批判运动形成的;这场思想风暴,标志着中国哲学的建立。也就是说,中国哲学是从探究人的本质即人性(德)开始的。透过这场宗教批判运动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哲学是从原始宗教中转化出来的。

西方的情况完全不同。西方哲学尽管也萌芽于宗教,但它是从探究客观世界开始的。所以它的最初形式是自然哲学,然后才转向人,从而具有人文主义性质。不可否认,西方早期的这种人文主义和中国早期的人文主义有许多一致之处。例如,伦理学一度成为古希腊哲学的主要课题,研究形上学是为了解决道德问题。这和先秦哲学家的思路不谋而合。

中西哲学不但出发点不同,而且发展进路迥异。希腊哲学没有经过殷周之际那样的宗教反思和批判运动,这就为宗教留出了一定的空间。所以,在希腊哲学发展的后期,哲学终于和来自东方的宗教合流了,由此导入中世纪。然而,正是由于西方没有经历过殷周之际那种宗教反思和批判运动,所以西方的哲学和宗教始终禀性各异。其哲学是理性的、人文主义的,其宗教是非理性的、神本主义的。终于,经过文艺复兴运动,哲学与宗教又一次分道扬镳了。就这样,西方重新确认了久违的人文主义传统,并跨入近现代社会。可以说,西方的近现代文明是西方人的思想从中世纪的枷锁中挣脱出来的结果,所以它表现出对中世纪激烈批判的意识。

但是,由于经历了殷周之际的宗教反思和批判运动,所以从那时起,中国的思想就一直是人文主义的。正因如此,中国没有中世纪,也不存在什么封建社会,就象不存在奴隶社会一样。也正因如此,中国人没有必要从中世纪的枷锁中挣脱出来,重新认定人文主义传统,因而也不可能象西方那样经历文艺复兴运动。

多少年来,在西学的一片凯歌中,学者们千方百计地用马克思的五种社会形态来对中国历史进行分期,费尽心思地寻找中国历史上的文艺复兴运动,煞有其事地猛烈批判中国的封建主义、****主义,……所有这一切,皆迹近无的放矢。诚然,中国古代社会有它的弊病、有它的缺陷,甚至严重的弊病和缺陷。然而,这就是封建主义吗?这就是****主义吗?对此,需要重新考量。我想,中国古代至少没有西方那种封建主义和****主义。如果说中国有西方意义上的****主义的话,那应该是斯大林主义传入以后的事情,而是其顶峰。所以,中国的许多问题,我们应该好好反省自己,直面现实,不要总是把账算到古人的头上、总是把祖宗当作替罪羊、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切实地提高自己,发展社会。

三、形上学

形上学不但是某种哲学的核心,也是某种文化系统的核心,所以它最能反映一种学术思想的特点。

形上学所探讨的最普遍的存在是超越一切的,是与现实世界无对的。这就是说,它完全由人心所设。这样,我们就无法回避心这个概念。

上文谈到,心包含生命之心和认知之心两个层面。我认为,相应地形上学也有两种类型,即生命形上学和认知形上学,它们分别由生命心和认知心所构造。前者乃生命根本特质的投影。哲学家们把他们对心(或者说生命)根本特质的体悟和把握投射到最高形上概念上,然后用它来规定心、安顿心。后者乃客观世界根本特质的投影。客观世界的根本特质首先投射到认知心,然后又由认知心投射到最高形上概念上。

由于哲学家们对生命根本特质的体悟和对客观世界根本特质的认识各有不同,故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生命形上学和认知形上学。黄梨洲说:“心无本体,工夫所至,即其本体。”[6]这里,我要接着他的话说:存在(最普遍的存在)无本体,工夫所至,即其本体。既然最高形上概念为心的投影,所以,存在的本体,也就是心的本体;“工夫”的不同,决定了心之本体和存在之本体的不同。“工夫”,当然是心的工夫。

中西传统的形上学属于不同的类型。西方哲学一开始就是一种“爱智”的学问,由此形成的亚里士多德以后的西方传统形上学的主流是用科学性的概念、判断、推理的理论知识体系来把握的,这当然是一种认知形上学(前苏格拉底哲学或有所不同)。

中国哲学一开始就立足于生命的价值,因而其传统形上学的主流是生命形上学。儒道佛三派形上学的最高范畴分别为天、道、真如,这些范畴的实质分别为善、自然、空。就是说,三派对生命根本特质的体悟分别为善、自然和空。不过,宋明新儒学中的程朱一派的形上学则是一种认知形上学。它虽然声称其最高范畴“理”具有普遍性,但在实际论证中更侧重社会人伦的一面,所以与西方的认知形上学有所不同。

既然生命心的功能是对其自身的体悟,所以它既是主体,又是客体,而归根结蒂它是主体性的实际承载者。这正是中国哲学主客合一特点的根源。与此相反,对象化是认知心的鲜明特征。它总是把客观世界作为对象去认识;即使对自身,它也是先将其对象化,然后再去认知。换言之,认知心与客观世界本来二分。另一方面,认知心与作为主体性实际承载者的生命心与本二分。这就导致了西方传统哲学主客二分的特点。

由于中国哲学脱胎于早期宗教,所以它难免带有中国早期宗教的特征。就象在原始宗教中人的命运是由天所赋予的一样,在中国哲学中,人性也是由天、道等最高形上实体赋予,从而内在于人自身的。这一点,也是与西方形上学大相径庭的。

需要指出的是,西方近代以来尤其现代以来怀疑、否定传统形上学潮流的实质,在于对认知形上学的背离和对生命形上学的靠近。这样,一些西方哲学家自觉地从中国哲学中吸收养分也就不足为怪了。

以上从三个由浅入深的层面分析了中西学术思想的特点。事实上,这三个层面是相互关联的。

参考文献

[1]黑格尔《逻辑学》,第7页,商务印书馆版。

[2]杜威《思维术》第174页,中华书局1933年版。

[3]《语言与语言学词典》第201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版。

[4]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3页,商务印书馆版。

我国思想范文篇6

(一)以同志为核心的领导集体生态文明思想萌芽阶段

在1944年5月21日,在延安大学开学典礼上,说“还有陕北的山头都是光的,像个和尚头,我们要种树,使它长上头发。种树要订一个计划,如果每家种一百棵树,三十五万家就种三千五百万棵树。”在选择重工业发展的时候,选择从长远的利益出发,多发展农业与轻工业。因为这样会使重工业发展得多些、快些,而且由于保障了人们生活的需要,会使它发展的基础更加稳固。在《关于正确处理人们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中,指出,要使我国富强起来,需要几十年艰苦奋斗的时间,其中包括执行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勤俭建国方针。是我国社会主义道路的奠基人,虽然没有提出生态文明概念和系统的生态文明理论,从在工作实践中的梳理来看,区域均衡发展、勤俭节约、保护环境、植树造林、水利建设、计划生育、国土规划等多方面都蕴含了生态文明思想,为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二)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领导集体生态文明思想探索发展阶段

邓小平是我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探索发展了极其丰富的生态文明思想。马克思客观地阐述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邓小平认识到:“应当把发展问题提到全人类的高度去认识,要从这个高度去观察和解决问题。”这表明,在经济增长和眼前利益二者之间应该相互协调发展,站在全人类的高度去审视。20世纪70年代的大连海湾严重污染事件和联合国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和呼吁,让邓小平更加重视森林资源和环境保护,对森林资源进行有计划的开发和保护,他要求“要严格纠正伐木工作中存在的严重浪费材料现象,把伐木计划和植林护林任务结合起来”。随着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的召开,提出了地球不仅现在能居住,而且未来让子孙后代也能居住的发展目标,随着环境压力增大,邓小平越来越重视生态环境保护。在邓小平的引导和推动下,全国人大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试行)》议案,确定了每年的3月12日为我国的植树节,标志着环境保护法律体系的建立,以法治的形式规范了植树是公民的义务,推动了我国植树造林事业的发展。邓小平生态文明思想涉及了生态文明行为、生态产业文明、科技文明、制度文明、生态意识文明、生态现代化等方面,探索发展现代生态文明理论体系,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伟大实践具有指导意义,对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的发展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

(三)以同志为核心的领导集体生态文明思想初步形成阶段

是中国共产党的第三代领导人,顺应了邓小平生态文明思想。20世纪90年代以来,同志认识到“人口、自然资源、生态环境等对经济持续发展的压力在增大”,将生态环境提高到可持续发展的高度。指出“环境保护工作是实现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在党的十六大报告中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之一就是“要促进人与自然的协调与和谐,使人们在优美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结合我国国情对可持续发展认真思考,既从现实角度出发考虑当前发展的需要,又从未来的角度出发考虑到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当代经济发展不应牺牲后代人的利益,“使经济建设与资源、环境相协调,实现良性循环”。

(四)以同志为核心的领导集体生态文明思想理论趋于成熟阶段

践行了马克思生态文明观,指出“自然界是包括人类在内的一切生物的摇篮,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类,建设自然就是造福人类。要倍加爱护和保护自然,尊重自然规律”。继承了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理论,在2005年中央人口资源环境工作座谈会上正式提出“生态文明”这一概念,提出“要切实加强生态保护和建设工作,完善促进生态建设的法律和政策体系,制定全国生态保护规划,在全社会大力进行生态文明教育”。党的“十七大”中,首次把“生态文明”写进了党代会的政治报告中,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并列,将“生态文明”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标志着生态文明思想趋于成熟。

(五)以为核心的新一代领导集体对生态文明理论体系的再探索

在党的新一代领导人的带领下,新一代领导集体亲力亲为参与义务植树活动,引导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加义务植树,为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国梦提供生态保障。认为,要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同生态环境保护的发展关系,就要树立“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的生态文明思想,只有实行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才能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可靠保障。在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他强调:“建设生态文明,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党的十八大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明确提出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这标志着我们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规律认识的进一步深化,表明了我们加强生态文明建设的坚定意志和坚强决心。

二、经济发展速度和结构与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演变的关系探讨

回顾生态文明思想的发展,各个时期的时代背景、经济规模等方面的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生态文明思想,彼此之间有着继承与发展的关系。生态文明思想的形成像一条闪亮的历史轨迹与经济一同发展。生态文明思想随着经济增长而逐步形成体系,工业文明的发展产生了生态文明,生态文明是对工业文明进行反思的成果。生态文明不是否定工业文明,而是为了指导更好地进行工业革命和享有工业文明成果。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正是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变化而形成的。“人类经济活动为中心的社会经济活动都在大自然的生物圈中进行”,这充分说明了经济活动会给大自然带来相当大的“负能量”。马克思指出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的贪婪与唯利是图,以大工业为自己的发展起点,决定了资本家盲目地追求经济利益和高额的利润,而导致生态环境的污染和破坏。经济发展是不应以牺牲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为代价的,盲目地发展经济会对环境产生了很大的冲击。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在“计划经济”的指导下,以发展生产、产业协调为主,注重长远发展

在1949年召开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指出:“现代性的工业占百分之十左右,农业和手工业占百分之九十左右。”在这一时期,我国的经济增速较慢,注重产业之间协调发展,产业结构以农业和手工业为主。以我国的“三五”计划为例,“三五”计划前四年,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产值平稳增长,第二产业产值略有下滑,第一产业所占总产值的比重均高于第二、三产业。至1970年,第一、二、三产业分别占GDP的35.4%、40.3%、24.3%,第二产业相比第一产业增长近5个百分点,这说明我国的工业发展处于起步阶段。经济发展处于较低阶段的人们一味追求物质性产品的获得,而忽略了对环境的伤害。

(二)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高速增长,环境压力初显,政府开始重视并着手解决

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同志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从此我国工业发展进入了新时代。从表2中我们可以看出,“四五”至“十一五”计划期间,第一产业年均产值占GDP年均产值的比重逐年下降到10.5%,第二产业年均产值占GDP年均产值的比重保持在42.9%以上并呈稳步上升的态势,第三产业年均产值占GDP年均产值的22%以上并逐年增长到42.4%。我国的经济保持高速增长。马克思曾指出:“在这种条件下,一个国家越是以大工业为自己发展的起点,那么它对于环境的破坏和污染的过程也就越迅速。”邓小平同志认识到工业发展对环境的破坏,提出“退耕还林”“植树造林”等措施,并着手解决治理环境污染,加快了环境领域的立法。

(三)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以来经济发展过程中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并作为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观的重要组成

党的十六大报告确定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提出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比2000年翻两番。截至2012年国内生产总值是2000年国内生产总值的5倍有余,基本实现小康社会。国内生产总值的快速上升,生态文明建设也得到高度重视,可持续发展能力和生态环境保护能力不断增强。

三、结语与未来的展望

(一)党的生态文明思想发展依然以马克思人与自然理论为基础

党的生态思想是建立在马克思生态文明观理论的基础上,与时俱进地与经济在同一轨道中发展起来的,是马克思生态文明观“中国化”的产物。马克思人与自然的理论对认识人与自然和谐发展,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生态保护和建设中国特色生态文明思想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马克思生态文明观今天依然是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基础。

(二)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的发展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是随着经济发展、生态问题的显现

而不断发展的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与时代同行大体经历了萌芽、发展、成熟三个阶段,遵循了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我国南北部地区、东西部地区自然环境差异是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萌芽的起因。我国改革开放初期,是生态文明建设和发展最为关键时期,是生态文明思想发展的“桥梁和纽带”时期。邓小平以“摸着石头过河”的态度,探索发展了生态文明思想。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经济快速发展,生态问题频出,生态文明思想与之相匹配,趋于成熟。人类在环境中赖以发展生存,对人而言环境是具有价值的。认清“一切财富源于自然”这一客观规律,生态文明思想正是为协调经济发展与生态问题和谐相处而存在的。

(三)党的思想在实践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落实到了法律和制度

联合国《人类环境宣言》产生以来,我国相继颁布了《环境保护法》《森林法》《大气污染防治法》《水污染防治法》《海洋环境保护法》等多部法律,对做好生态环境建设起了积极的作用。生态领域立法不仅是生态文明建设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的需要,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实现“中国梦”的重要保障。

(四)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路子,必须发展环境友好型高新技术产业,坚持可持续发展、科学发展,不断丰富生态文明思想体系

我国思想范文篇7

客观上讲,马克思主义虽然建立在西方的话语系统上,不可避免地存有欧洲文化习惯、思维模式的一些特征,但它毕竟体现了人类一般的思维本性和发展规律,这与中国悠久的传统文化在哲学形态、思维智慧与精神气质上均有一定的相似性和趋同性。我国传统哲学中,朴素、直观的辩证思维传统源远流长,《易传》中的“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孔子的“执两用中”;老子的“反者道之动”;张载的“一物两体”;二程的“万物莫不有对”;朱熹的“一分为二”,等等,都是中国古代辩证法的一些精彩的表述,说明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具有简单对举和二分法的鲜明特点。中国传统思维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重视习行践履,知行关系是中国传统哲学家普遍关注和探讨的命题。《尚书》中就已出现“知之匪艰,行之惟艰”;孔子提出“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朱熹主张“知先行后”;王阳明倡导“知行合一”;王夫之认为“知行相资以为用”;孙中山则主张“知难行易”。这些哲学思想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和实践观、认识论都有着某种相通之处。前面所述,思想所达到的马克思主义与我国传统文化在语言形式上的结合只是初步的、表面的、外在的结合。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我国传统文化,探寻马克思主义精神内涵与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哲学思维、行为习惯上的契合点,并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进行合理的、彻底的改造,使之既保留民族特性,又具有鲜明的时代感与科学性,这无疑是一种更为深层的统一,是思维形态上的内在结合。从根本上把握住了马克思主义内在本质上的辩证性和实践性的思维方式,主要通过对中国传统哲学的矛盾观、知行观进行创造性的转化,把马克思主义的精髓用中国人的思维习惯表达出来,深入浅出地论述和发挥了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辩证法的基本原理,促成了马克思主义与我国传统文化在思维形态上的结合。思想的代表性著作———《实践论》和《矛盾论》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实践论》公开发表时,特意给它加上了一个副标题“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不仅对中国传统哲学的知行关系进行总结和继承改造,同时也说明马克思主义是“实践的”唯物主义,全面阐明了马恩、列宁都没有系统论述过的认识与实践的关系,创立了以科学的社会实践为基础的“现代知行合一论”。在《矛盾论》中,在马克思主义的原则立场下融合、扬弃了中国哲学的辩证观,建构起一个以对立统一规律为核心、以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为精髓、以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为基础的辩证法思想体系,不仅远远高于中国古代的辩证法,更以别具一格的中国特色把马克思主义对立统一学说推向新的阶段。可见,这不仅是一种思维形态的结合,更是一种理论再造和超越。因此,中西文化水乳交融,中国传统哲学的直观性、朴素性得到克服,马克思主义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土壤里找到了坚实的生长点。中国人在接受外来文化时的那种隔阂、疏离的心态亦得到极大融释,马克思主义真正得以广泛的传播和发展。

二、价值理念的深层融合

之所以说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与我国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光辉典范,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发掘出我国传统文化中独特的、具有恒久生命力的民族精神与价值理念,并结合近现代中国的历史使命,做出马克思主义的重新阐释与塑造,不仅使中华民族文化内涵得以传承,而且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内在精髓与价值趋向,使马克思主义真正成为中国人民认识和改造世界的理论武器。无疑,较之语言形式和思维形态上的结合,这种价值理念方面的结合要深刻的多。这方面最值得一提的是对我国传统的“自强不息”和“民为邦本”文化理念的整合与弘扬。“自强不息”出自《周易》中最为核心的“乾坤”两卦:“乾”取象于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取象于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其意为,君子应当刚毅坚卓、发愤图强,应当宽以待人、容载万物。这是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精神的主基调之一,早已深深融入到华夏儿女的血液之中。历史上,许多仁人志士都将其视为座右铭而身体力行着。中华民族几经沧桑兴衰,始终能团结凝聚在一起,并保持永不衰竭的生机活力,是同这种民族魂分不开的。事实上,能在艰苦卓绝的战争环境中提出“独立自主地组织和使用自己的力量”,强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并领导中国人民取得一连串的伟大胜利,也是因为秉承了“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与意志。显然,从“自强不息”到“自力更生”、“独立自主”,经由的全新改造,作为一项价值原则,已然成为思想活的灵魂之一,成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形形色色的“民为邦本”思想绵延不绝。《尚书》中就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记载;孔子提出“宽则得众”,主张“保民”“爱民”“富民”政策,反对“苛政”;孟子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贾谊指出“民者,万世之本”;黄宗羲认为“天下为主,君为客”,“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这些传统的民本思想虽然带有明显的阶级烙印,但仍不失其民主性、人民性的价值与合理成分,能够用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导向予以重塑。实际上,也只有运用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唤醒人民群众起来掌握自己的命运。正是以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对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进行批判、继承和扬弃,把这一民族文化传统与唯物史观关于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结合起来,形成了富有创造性的“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群众路线理论。无论是《论持久战》中的“兵民是胜利之本”,还是《论联合政府》中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都指出了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从而把群众利益作为实际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把是否合乎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最大利益视作衡量共产党人一切言论和行动的最高标准。思想使马克思主义深深融于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血脉和气质里。

三、结语

我国思想范文篇8

德育变革是当代中国学校教育改革的一个基本领域。围绕着社会转型过程中出现的德育实效性低下、学生德行问题,众多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展开探讨,出版和发表了大量的专著和论文,提出了不少新的德育思路。然而,迄今为止,中国教育尚未摆脱德育实效性问题的困扰,德育变革仍然是一个迷雾重重的难题。

杜威是饮誉全球的教育学家,他的经验学习思想、民主管理理念极大地影响和支撑了当代中国的教育改革。关于道德教育,杜威有着怎样的见解?我们能否从杜威论著中寻到走出中国德育困境、指导中国德育变革的思路呢?研读杜威教育论著,笔者隐约看到中国德育变革的希望。

一、杜威德育思想概观

19世纪末期,美国经济和社会结构发生剧烈变化,学校教育也随之变革。由于学校大量开展社会、学术与职业技能的培养,传统学校中居于统治地位的道德教育和人文学科在学校中的核心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工业革命的推进导致社会结构变迁,移民增多带来价值观整合的困难,这些都成为青少年德行问题发生的诱因。教育界人士、宗教界人士对此问题深表忧虑,提出应对道德危机的三种有代表性的教育主张:第一种是强化学校中的品格教育,保全传统价值观;第二种是强化信仰教育,以宗教道德教育来扭转时局;以杜威为代表的进步主义思想家提出第三种思路,认为现代社会需要全新的社会秩序和“全新的道德教育模式”[1]p46-48。

(一)杜威对传统学校道德教育的批评

杜威的德育思想,是针对既有道德教育的不足提出的,因而,杜威德育思想必然地包括了紧密相联的两部分:一是杜威对传统德育的批评,二是杜威对新型德育的建构。杜威的道德教育批判集中于《教育中的道德原理》中的精彩论断:“我们关于道德教育的概念是太狭隘、太注重形式、太病态了。我们把伦理的这个名词与某些贴上美德标签的、从大量其它行为中分离出来的、与履行这些美德的儿童的惯常形象和动机更加分离的某些特殊行为联系在一起。道德教学因此与这些特殊美德的教学联系在一起,或与同它们有关的某些感情上的灌输联系在一起。道德被看作是非常伪善的东西。”[2]P158被杜威斥为“狭隘、注重形式、病态”的,一方面是指导学校德育的道德观念,另一方面是学校中通行的道德教育方式。

1.学校道德观念的狭隘、形式化与病态

传统道德教育思路中的道德观念是传统伦理学体系中的道德观在教育领域的延伸。由于长期以来宗教道德的宣讲统治着道德教育,人们习惯于认为:(1)道德是固定的规定人与人关系的美德,如诚实、贞洁等,或者就是“某些贴上美德标签的、从大量其它行为中分离出来的某些特殊行为”。这种道德观不考虑个体生活的实际情况,不考虑解决具体问题所需要的各种知识、技能、品质。这种对道德的狭隘理解,直接导致将道德与科学直接对立的普遍社会观念,因为按照狭隘的道德观,具体的、日常的科学知识是与道德无关的。(2)道德是独立的系统,与学生生活的实际无关。在社会生活以及学校教育中,道德成为一种单列的系统,“诚实”、“友爱”成为对于个体行为的一种唯一的要求。而事实上,个体在活动时需要考虑的因素是很多的;在日常生活中,个体的动机也是丰富的,并没有纯粹的、仅受“道德”动机支配的行为。这种形式化的道德观对个体发展所造成的影响就是人的行为的刻板,不能综合考虑情境中的各种需要,而只能按照某种固定的规章办事。(3)“道德的”就是不违反规范,道德的人就是严格遵守道德规范的人。传统道德是“否定性的品德”[3]P6,要求个人不应这样,不得那样,恪守规范,将不违反规范作为“善”的首要标准,而不考虑个体能否创造性地解决社会问题。这种道德观,将禁止比能力看得更高,“无异于说死比生更重要,否定比肯定更重要,牺牲比服务更重要”[2]P163。这种病态的道德观导致病态的“好人”观:“好人”能够恪守规范,但并没有积极的自主判断与选择能力,在变化了社会条件下不能灵活应对,不能及时察觉他人和社会的需要并予以回应;“好人”能够恪守规范,但往往无功无过,庸言庸行,在社会变革的时期不能促进社会的发展。

2.学校道德教育思路的狭隘、形式化与病态

道德观念的错误直接导致了传统道德教育方式的诸多错误:(1)学校道德教育的狭隘。道德教育的目的限定于固定美德的传授,要求学生遵行美德,而不考虑对学生的丰富生活的指导。在实施方面,道德教育成为与其他学科并列的、以伦理美德故事和规范为核心的科目。道德教育成为道德知识的教学,以及对学生虔诚、恭敬等情感的培养,成为学校教育活动中的独立部分。数学、地理、化学等科目被看作与道德教育无关,一般教师把育德责任推卸给德育课教师,道德教育和作为学校中心工作的学科教学被视为学校教育的两个不同方面。(2)学校道德教育的形式化。在固定的德育课或德育活动时间里,教师对某种美德进行讲解,并指导学生进行合乎美德的活动,这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学生的行为习惯。但在日常生活中,在解决具体问题时,美德只能是个体思考问题时所要考虑的一些方面,并不是“行为的目录”,不是“像药方和食谱那样可以应用的一套规则”[4]P97。深受形式化的道德教育影响的学生,可能是刻板规则的遵循者,但不能在实际经验中很好地分析、判断情境中的责任、是非,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3)学校道德教育的病态。在很多情况下,道德课和道德训练的重点放在矫正错误行为而不是放在养成积极有用的习惯上,教师对学生的道德生活的关心所采取的形式是警惕他/她不遵守学校的规章。从学生的立场来看,这些规章并不是社会生活所必需的,而只是为了维护学校现行的工作方式而制订出来的,学校的道德训练是专横的。杜威指出,“儿童对自己在干什么应该有积极的认识,以便从他必须做什么的立场判断自己的行为。只有这样,他才真正有充满活力的标准,一个使他能够为了未来而从失败中吸取教训的标准。”[2]P148但专注于防止学生错误行为的道德教育阻碍了儿童理性发展的合理进程,使儿童只能被动地遵守、服从。

(二)杜威提出的“新德育”思路

在对传统道德教育进行批判的基础上,杜威转而以新的道德观和教育观为基础,建构一种宽广的、切合实际的、正常的道德教育思路。具体而言,这种思路表现在对道德、道德教育、道德教育目的、道德教育与学科教学的关系等问题的全新诠释。

1.道德是个体的社会智慧、社会能力和社会情感的合金

杜威认为德行不是对某种刻板规则的遵守,而是“一个人能够通过在人生一切职务中和别人的交往,使自己充分地、适当地成为他所能形成的人。”[5]P375而使一个人成为他所应形成的人的所有特质,都是道德的特质。由此,杜威主张,最高的道德动机和道德力量就是“社会性的智慧——观察与理解社会状况的能力——和社会能力——经过训练的控制能力——为社会的利益和目标服务的工作”[2]P158。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一论断:个体要解决社会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并且是在合乎社会要求的意义上解决问题,即达到“善”,社会智慧、社会能力和对社会利益的关心是必需的三个要素。在演讲中,杜威曾明确分析三者的内在统一关系:“道德有三个部分:(一)知识;(二)感情;(三)能力。先有知识,知道因果利害及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然后可以见诸行为。不过单有知识,而没有感情以鼓舞之,还是不行,所以,又要感情引导他的欲望,使他爱做,不得不如此做,对于社会有一种同情和忠心。但是,单有知识感情还没有用,所以还须有实行的能力,对于知道了要做和爱做不得不做的事体,用实行能力去对付它。”[6]P158传统德育思路由于过分拘泥于特定的美德条目,而没有看到具体经验情境对个体的复杂要求,所以片面强调对具体条目的认同(情感方面的要求),但事实表明,刻板地遵守规则并不能确保实际问题的解决。

2.培养学生的社会智慧、社会能力和社会情感是学校教育的道德目的

培养能够积极参与社会生活、服务社会的一代新人,培养一代新人的社会智慧、社会能力和社会情感,恰恰是学校教育的根本责任。人本主义的思想家出于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在论及教育时倾向于就教育谈教育,主张教育独立、培养学生的个性;杜威一向从民主社会的需要出发来讨论学校教育的价值,认为学校是民主社会的重要机构,学校教育的唯一目的就是其社会目的,离开了参与社会生活,学校“没有什么目的”,如虽然很多人认可教育的目的是个人一切能力的和谐发展,但是,“如果我们独立于社会关系之外来理解这个定义,我们就无法说明所用的任何一个名词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什么叫能力,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发展,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和谐。能力只有与它所派上的用场联系起来,只有与它必须履行的职责联系起来,才成其为能力。”[2]P146

杜威将教育目的(教育的社会目的)界定为“养成配做社会的良好分子的公民”[6]P100;并且认为,教育的社会目的就是教育的道德目的,因为“单讲社会的目的,其意就是要养成一种人品,能对社会有益,能做社会有用的一分子,这个目的自然就是道德的目的了。”[6]P158这种社会的有用分子,应该具备发达的知识、能力和情感,全部的学校活动都应围绕这一目的而组织。于是,杜威跳出了将道德教育看作学校中的独立部分的实体化思路,将孤立的德育目的转化为教育的道德目的,在教育目的层次将道德教育与教育等同起来。

3.教育的道德目的应该贯穿一切教学

杜威不仅从社会需要的角度来定位学校教育,而且将教育的道德目的落实于教学及学校的一切活动。既然教育的道德目的要求个体具备知识、情感和能力三方面的素质,并且教育的道德目的统率学校的全部教育活动,因而,道德目的在一切教学中居于主导地位就是一种合理的要求。这种观点,也是社会中所公认的“一切教育的最高目的是形成性格”[2]P142这一观点的必然要求。但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教师和学生的直接的、即时的注意力不是必然在大部时间内放在智力问题上吗?

如前所述,杜威所理解的道德其实包括有助于个体解决实际问题的各种要素——知识、技能、情感、心理品质等。个体的知识与智慧并不是孤立的、抽象的,而是与具体的社会情境、社会意愿、社会后果相联的;各种知识与技能,只要与正当的社会意愿相联,并且帮助个体在经验情境中创造良好的社会后果,就被看作是道德知识,“在一个有目的、而且需要和别人合作的作业中所学到的和应用的知识,乃是道德知识,不管是否有意把它视为道德知识。因为它增进个体的社会兴趣,并且提供必要的智慧使社会兴趣在实践中生效”[5]P373。

在承担社会责任的学校中,教师对青少年道德的关注,显然不应止于使他们记住关于道德的片断知识,而应促使他们形成主动关注社会需要、承担社会责任的道德观念,“使儿童和青少年所获得的观念(指与人为善、关心、尊重等观念,引者加)最大限度地是用这样一种充满活力的方式获得的,即它们是指导行动的活动的观念,是动力。”[2]P142这就意味着道德教育应该走出单独设科的自我封闭,而应扩展至全体学校生活,因为“道德是个人与其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7]P102,个体的道德观念、行为动机是依据社会行动及其结果而逐步形成的。学校生活的主体是教学,因而,道德教育的根本问题集中于教学,即如何“使道德目的在一切教学中——不论是什么问题的教学普遍存在并居于主导地位”,使学得的知识能够对人生行为有影响,能够有助于个体成为他所能成为的人,各种学科“如语言、文字、算学、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等,不但使学生记得,还要使他懂得社会方面的重要”[6]P158。

4.道德教育问题其实就是教育的道德性问题,即教育能否培养良好公民的问题

通过将道德分解为个体的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能力,将三者看作是教育的道德目的,将道德目的贯穿于全部教学,杜威实际上消解了人们所热衷于讨论的道德教育问题,如学生不守纪律、破坏校园秩序等,因为即使学生诚实、遵守纪律,也并不能保证学生就是社会发展所需要的良好公民。因而,在杜威的教育视野中,并没有孤立的德育问题,而只有教育的道德性问题,即学校教育能否恪尽自身的社会责任(道德责任),培养良好公民。良好公民应该有发达的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行动能力,学校教育是否很好地促进了三者的发展?这一问题可以看作杜威探讨教学、管理等学校事务的根本出发点,即教学、管理是否培养学生的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能力,是杜威教学论、管理论的根本问题。所谓“根本”,指关于教育的道德属性或社会属性的思考提供了杜威教育探索的强大动力:杜威向来是基于社会与个体统一的民主立场,在社会中讨论儿童的,其之所以主张解放儿童、促进儿童生长的教育思路,恰恰是由于束缚儿童的传统教育不利于个体成长为社会的良好公民,而解放儿童的教育思路能够发展儿童并维护、促进社会的发展。

5.通过“道德的教育”培养“道德的人”

不利于学生成长为良好公民,不利于教育实现其道德目的的因素散布于学校生活之中。由于教育长期从属于专制制度,仅仅面向贵族子弟,学校被看作是孤立的机构,教育的目的被认为是培养贵族的文化修养、绅士风度,教学的方式是让学生死记硬背一些过时的知识,使他们可以炫耀自己的“修养”与“博学”。所有这些,都是与民主社会所要求的教育不相符合的,都是不利于教育的道德目的实现的。

要使学校承担起自己的职责,培养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能力充分发展的良好公民,学校必须进行全面的改造——“如果我们的教育对于生活必须具有任何意义的话,那么它就必须经历一个相应的完全的变革”[2]P40。变革的目标,是以合理的教育培养民主社会所需要的“有用的好人”,使一切教育活动能够发展个体有效参与社会生活的能力、知识、品格。能够有效参与社会生活的人,杜威称之为“有用的好人”,是对传统意义上“好人”的超越;参与社会生活所必需的能力、知识、品格,杜威视之为道德的要素;发展个体道德知识、能力、品格的教育活动,杜威称之为“道德的”。因而,杜威的道德教育思路可以概括为“以‘道德的教育’培养‘道德的人’”。

6.“教育中的道德原理”与教育的道德化改造

如何变革学校教育,使之成为道德的教育?杜威在《教育中的道德原理》中提纲挈领地列举了考查教育的社会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道德标准。

就社会方面来看,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行动能力能否得到发展并有机配合,关键在于学校生活的性质和学科教学的内容与方法,因而,学校应被看成、建成为其本身就有社会生活的社会机构,学校本身在精神上应能代表真正的社会生活;学校教学过程应着重学生的建造和发表,通过教学培养学生的社会精神;明确选择教材与判断教育价值的社会标准,把每门学科看作是使儿童认识社会活动的情况的一种工具[2]P147-159。

就心理方面而言,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行动能力的内在基础是个体的判断力、敏感性和本能,因而,学校应该重视自发的本能和冲动,为其提供足够的发挥运用的机会,发展个体的积极的建设性的能力;提供形成良好的判断所必需的条件,使儿童在形成和检验判断力中不断得到锻炼;提供师生之间、学生之间随意而自由的社交的机会,提供欣赏的机会,使儿童的同情心、是非感和灵敏性得到发展[2]P162-164。三种心理标准的满足,也是依据学校生活的性质与教学方法的性质,因而,杜威关于“道德的教育”的社会标准与心理标准是相互支撑、有机结合的。

社会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道德原理指示了学校变革的基本路向,而这种变革就是学校教育的道德化改造。改造的结果,是学校成为一种雏形的社会生活,这个小社会能够用服务的精神熏陶儿童,并授予有效的自我指导的工具,引导和训练每个儿童成为社会的成员,同时也就为一个有价值的、可爱的、和谐的大社会提供最强大的并且最好的保证[2]P41。这种教育,将服务社会的人生观与知识、技能融合为一,将道德教育与学科教学、学校生活融合为一,是民主时代真正合理的教育,也是真正有效的道德教育。

7.“做中学”与“教育中的道德原理”

如何落实教育的道德原理?在《教育中的道德原理》中,杜威只是给出了纲领性意见,但没有给出直接的“药方”,这就使其思路显得有些模糊。当前我国部分研究者在梳理杜威德育思想时,往往将“学校本身代表真正的社会生活”看作杜威对学校管理的要求,将“通过教学培养学生的社会精神”和“把每一门学科看作使儿童认识社会生活的一种工具”两者看作杜威对学校教学的要求。这种解释似乎言之有理,但有一个根本的缺陷就是只能与社会方面的道德原理基本吻合,而不能与心理方面的道德原理建立有机联系。综合《民主主义与教育》、《学校与社会》、《经验与教育》等著作,我们可以发现,杜威实际上给出了答案,而这种答案是高度整合的,那就是通过“从经验中学习”全面落实教育的道德原理。

“做中学”使学校成为一种真正的社会生活。杜威指出,主动的作业在教育上所以重要,在于它们可以代表社会的情境,充满了具有社会性质的事实和原理。之所以要求通过继续不断的建造活动进行教育,所根据的事实,就是这种活动能提供社会的气氛,使学校成为一个雏形的社会群体,实现学生的生长和互相的交往、合作[2]P152。

“做中学”能够发展学生的社会精神。这一点在《教育中的道德原理》中已经有明确的表达,“对儿童的活动能力、对他在建造、制作、创造方面的能力有吸引力的每一种教学法的采用,都标志着把伦理的重心从自私的吸收转移到社会性的服务上来的机会。”[2]P152这些新型的教学法是什么?杜威列举了游戏、作业、演戏等,而最核心的是主动作业。在木工、烹调、缝纫等作业中,学生们积极地从事着有意义的活动,并且在作业过程中互相合作、交流、帮助,使教学过程成为一种生气勃勃的过程。

“做中学”实现了学科的社会价值。课程编制者认识到学科的社会价值是学科社会价值发挥的必要前提,而学科社会价值的真正实现,有赖于具体的教学方法。杜威指出,“当一个学科是按照了解社会生活的方式去教的时候,它就具有积极的伦理上的意义”[2]P157,而“按照了解社会生活的方式去教”,就是“在认识这些科目的社会意义的条件下掌握知识”[5]P373,主动作业的情境显然提供了这样的条件,如杜威所分析的那样,学生在缝纫的过程中可以理解历史以及经济学等在社会生活中的价值观,可以将学科知识转化为自己能够理解并应用的知识,转化为直接的行动能力。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做中学”是一种主动活动,“学习和生长是现在共同参与的活动的副产品”[5]P375,这种活动调动了个体的判断力和行动能力;同时,作业过程增进了儿童对自然、社会的理解和关心,提供了学生之间、教师之间丰富的交往机会,有助于人际理解和同情的生成。

以上的分析可以表明,“做中学”的教学方式在杜威德育思路中处于中心地位,就其实质来说,“教育的道德原理”就是“从经验中学习”这一教学方式的道德原理。这一点,可以部分地证明任钟印先生的观点:“在杜威的理论中,没有一个单一的德育过程,也没有一个单一的教学过程,他只有一个过程,即生活的过程,它是德育过程和智育过程的高度的、完全的统一。这两者的完全吻合,是杜威区别于前人的一个重要特色。”[8]德育过程与教学过程在杜威的思路中都不是单一的,而是完全统一的,这一种见解,笔者完全赞同;但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可以将杜威所理解的教育过程看作“生活的过程”,但这种“生活的过程”是依据教育目标和学生发展规律而组织的“做中学”的过程,极大地不同于我们的日常生活,笔者认为不应以“生活的过程”这样太过简单的话语来表达。

二、杜威德育思想对我国德育变革的启示

客观而言,杜威依据“教育中的道德原理”所设计的“德育思路”,其实是关涉学校教育整体变革的教育改造思路,即“道德的教育”思路。杜威德育思想的这种特性决定了我们无法在传统德育理论的体系中评价和借鉴杜威。在转型期的德育研究中,一些研究者注意吸收杜威德育思想的有益成分,对我国德育问题进行分析。但已有研究对杜威德育思想的借鉴往往是片断性的,词句引述较多,系统梳理缺乏,由此导致的结果是杜威德育思想的全貌不清晰,杜威德育思想对于我国德育变革的启示和指导作用发挥不力。依据上文对杜威德育思想进行的系统分析,我们可以把握其对我国德育原理变革与学校德育实践变革两个方面的启示。

(一)杜威德育思想与我国德育原理变革

杜威德育思想对于我国德育原理变革的启示,主要体现在:(1)对道德和“道德人”的重新理解;(2)对德育实体性概念的批判与重构;(3)对“德育首位”、“学科德育”等德育观念的现代阐释。

“道德”和“有道德的人”向来是道德教育的伦理学基础。关于道德和道德人,我国有本土的认识传统,认为道德就是在一定社会中调整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准则、规范,有道德的人(道德人)就是认真遵守社会中的伦理规范的人。依据这种理解,道德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学生严格遵守道德规范的行为习惯和真诚维护道德规范的思想倾向,道德教育的内容就是各种约束和指导个体行为的伦理规则。经过中国社会几千年的历史发展,这种理解方式已经成为社会中的共识。但这种理解方式是有问题的,根本的问题在于将道德看作独立于知识、技能之外的范畴,遵守道德规范的人虽然是“好人”,但可能没有任何实际能力,不能对社会和他人有任何贡献,也不能保证人生的幸福。这种道德观虽然在封闭、保守、注重人伦的传统社会是适用的,但却无法适应现代社会对人的全面要求。在转型期,尽管政府和学校努力树起各行各业的道德榜样,但广大社会成员所关注的却是“能干”、“本事”和“能人”、“有本事的人”,对拘泥于既成规范的“道德”和“道德人”不屑一顾。杜威提供了新的理解方式,强调在社会生活的具体情境中理解道德,主张把道德看作个体解决具体问题所需要的社会知识、社会情感、社会行动能力的合金,认为社会所需要的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有道德的人,应该是能够充分承担各种社会关系所赋予的责任的人,是“有用的好人”。这种理解方式,沟通了知识与道德,使道德普遍地蕴含于个体的全部社会活动之中,也有助于使“有道德的人”赢得其应得的尊重。

在我国德育理论中,长期存在着一种将德育实体化的思想倾向,具体表现在将德育看作教育中的特定部分,看作专门的德育工作,从而将德育与教育的其他部分区别开来。这种德育实体化的思想方式,一方面是以传统社会形成的以德统智、智德分离为基础的,另一方面又得到新中国成立以来“德智体”或“德智体美劳并列”等表述形式的支持。杜威的德育观提示了一种消解并重构德育实体性概念的思路,即我们应将德育确认为教育的道德维度,反对将德育看作学校教育的一部分;将教育的道德维度理解为承担学校的社会责任,使这一道德维度清晰易懂;并且,将教育的道德维度作为一切教育规划的第一要素,使一切教学、管理和学校生活合乎教育的道德标准。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就可以摆脱传统的德育实体观,同时创造一种新的德育实体观,即学校教育的一切过程都是增进个体德性的过程,是促进个体更好地承担社会责任的过程。

教育实践对德育观念的“背叛”,似乎是当前学校教育领域的普遍问题。一些研究者将罪责归咎于学校,批判学校领导忽视德育,但事实上,我们的一些德育观念本身是概念模糊的。杜威的德育思路有助于我们澄清当前德育观念中的问题,呈现学校德育的真问题:(1)“德育首位”观:人们经常谈起“德育首位”与“德育无位”的矛盾。一般来讲,“德育首位”指学校德育在学校教育中应该处于重要或首要的地位;而在实际的学校教育工作中,德育不仅没有获得重要地位,甚至没有立足之地,如德育课时被缩减,德育活动形式花,德育评价不被重视。可以看出,当人们批评“德育无位”时,所秉持的仍然是传统的德育实体概念,所谈论的对象其实是专门的德育工作。杜威强调学校教育的社会责任,并且主张将此看作学校教育的根本的道德标准。依据全新的德育实体观,笔者认为,我们应该将“德育首位”看作是将教育的社会属性放在学校教育规划的首位,依据社会发展对人才的要求培养学生;将教育的社会属性贯彻于学校教育的方方面面,培养学生健全的社会认识、社会情感、社会行动能力。而“德育首位”与“加强学科教学”是不矛盾的,“德育首位”的反面是继续坚持科举时代遗留下来的升学第一的教育思路,在学校教育过程中漠视学校教育的社会责任和学生将来所应承担的公民责任,仅仅关注学生的“前途”而不考虑社会的需要。(2)“学科德育”观:在传统德育体系中,通过学科教学来渗透德育也被视为德育的基本途径,这就是“学科德育”的观念。学科德育的主张强调一方面通过具有伦理道德属性的学科内容来渗透德育,另一方面通过教师的合乎道德规范的教学行为来感化学生。但一些研究者认为很多教师只教书不育人,对思想道德教育并不关心。这在很大程度上仍是基于传统道德观来理解道德教育。基于新的道德理念,我们可以看到学科德育的真实根源在于各种学科是学生认识社会的一种工具,有其社会价值,学科的教学能够增强学生理解社会生活和实际参与社会生活的能力、智慧和情感;学科德育的本质是学科教学的道德属性,即将教育的道德属性贯彻于一切学科教学之中,使学科的学习能够增进学生的社会意识和社会智慧、社会能力,使教学能够培养学生可以真正用于生产、生活的知识、能力,并且这种知识和能力是亲社会的;学科德育对教师的要求,不是利用细枝末节渗透某种社会规范,而是通过创造性的和勤奋的工作,促使学生形成社会所要求的知识、能力,这种育人,是更真实的育人。基于这样的理念,违背学科德育的教学活动就是在传统教育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学生记住了书本知识,但并没有形成可以自由运用的个人知识、能力,更没有形成积极促进社会发展的能力和意愿。这种教学,是迷失了教学的道德属性的教学,是失德的教学。不管教学内容是怎样地充满了道德话语,不管教师是多么的任劳任怨,只要教学仅仅培养了学生的应试能力,而没有发展他在社会中创造性实践的能力,学科德育、教书育人都是无从谈起的。

(二)杜威德育思想与我国德育实践变革

已有德育研究曾经借用杜威的话语来支持学校德育中的讨论法、活动法和生活化,但笔者认为,杜威德育思想对我国德育实践变革的真正启示不在于细节,而在于提供了一种对学校教育进行整体道德化改造的宏观思路,这一思路对于我国学校教育而言具体表现在如下的方面:

首先,学校教育应该进行合理的角色定位。我国学校教育的基本传统是功利取向的,其基本特征是将个人功利置于社会道义之上、以个人功利否定社会责任,以满足学生的功利追求为目标。这一点在“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的科举时代表现最为明显,而在当前的学校教育中仍然比较严重。这与民主社会对学校教育的要求是相违背的。在民主社会,学校是社会结构的有机部分,承担着培养促进社会发展的合格成员的社会责任,教育成为社会的一项道德事业。在学校与社会的道德关系中,学校教育应该为民主社会的诞生和完善培养负责任的公民,这是转型期学校教育的道德规定,也应成为学校教育的应然角色定位。如果将传统的教育形式命名为“功利教育”的话,那么,这种新的学校教育形式可以定义为“责任教育”,即培养社会发展所需要的负责任的公民的教育。责任教育不仅能够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并且能够促使社会成员在与社会发展相协调的道路上更加充分地实现个性的发展和人生的幸福。

其二,是学校教育目的的合理厘定。在个人功利至上的教育体系中,教育成为个人提升社会地位的跳板或敲门砖,学校教育所关注的是学生的成绩或升学。在民主社会的责任教育体系中,学校教育应该明确自身的道德使命,依据社会发展的要求,自觉确立道德的教育目的,即培养社会发展所需要的人,培养愿意并且能够承担社会责任的公民,促使学生在学校中学习社会生产、生活所必须的知识、技能,为走上社会、成为社会的合格成员以及终身的可持续发展做好准备。具体而言,学校应该培养学生发达的科学素质和民主素养,培养劳动者,培养良好的价值观、劳动态度和劳动习惯,培养基础的科学素养和信息素养,使学生能劳动、善创造、愿奉献;培养民主公民,树立平等、尊重、自主、法治等意识,培养参与公共事务的习惯,培养表达、沟通的能力。以培养全面承担社会责任的公民为教育目的,不仅是社会发展的要求,更有助于学生个性的完善。

其三,是学校教学的德性改造。学校教学不应执迷于过分注重学生的分数、升学、服务个人前途的老路,而是应该具体地培养学生参与社会、服务社会的知识、能力、习惯、态度,培养学生的生产能力、科学素养、信息素养、创新精神、动手能力。教学应该建立学校教育与社会生活的合理联系,发展学生的综合素质,而改革的关键,依据杜威的教育实践,是如何将社会生产、生活的经验以合理方式引入教学系统,开展在经验基础上的教学。当前我国已经较为关注经验,强调教学联系学生经验,并且设置了专门的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但这种做法与杜威的教学主张是有很大区别的,因为杜威主张的在经验中学习是对学校的全部教学而言的,主动作业不是单列的课程,而是所有课程的中心;综合实践活动课程则是学校中的一种独立课程,与其他学科教学构成并列关系而没有融为一体,更没有成为学校教学的中心。这种区别,可能是当前教育改革中出现的实践课程形式化的理论根源。依据对当代欧美国家经验学习迅速发展的考查,笔者认为,我国应更加深入、切实地推进经验学习与经验教育,从而在根本上解决教学的德性问题(或社会性问题)。关于这一问题,我们已有专门论述,此处不再展开[9]。

其四,是学校管理的民主化改造。民主素质是负责任的公民必备的素质,而民主素质的培养主要依靠学校管理的民主化改造。当代绝大多数学校的管理方式还停留于传统的权威主义管理模式,这种管理极大地限制了学生的活动自由,也阻碍了学生的社会智慧、社会情感和社会能力的发展,对于学生健全的社会责任意识的成长发生着极大的危害。当务之急,是对学校管理体制进行民主化改造,这一方面,已有大量研究者在进行呼吁和实验。笔者有必要补充的一点是:依据杜威的教育理论,依据学校生活的实际,学校民主管理是一种系统工程,是不能独立于教学改革而进行的。学校民主管理可以大致分为教学的民主管理和学校生活的民主管理:当教学依然行走在应试教育之轨时,学习仍然是难以调动学生积极性的,教学的民主管理自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对于学生来讲,承担学校职务,参与学校公共事务,必然要占去一些准备考试的时间,则学生和家长都不会真诚地支持民主管理。由此可见,学校管理模式的变革必须与教学方式变革相辅相成,而不可能独立进行。

其五,是直接德育的良好组织和合理定位。形式化、学科化、说教化的传统德育课已经遭到反复批判,当代学校的直接德育应该依据个体发展规律,关注情感,建基活动,扎根生活,诉诸理性,促使学生对当代社会所要求伦理道德的理解、认同与遵守。另一方面,我们必须看到传统德育思路的另一个根本问题是对德育课任务的不恰当定位,过分夸大德育课的教育价值,试图通过德育课使学生掌握和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念——这本身就是一种虚妄。基于杜威的德育分析,我们可以看到,个体的健全的社会情感、社会意识的发展,是在良好的社会生活中实现的。我们必须全面推进学校教学和管理体系的改革,通过联系社会生活的教学发展学生参与社会的知识和能力,通过赋予学生主体地位的民主管理体系发展学生对社会生活的理解力、归属感及行动能力,才能真正实现学校教育的道德化改造,建构一种合理的“道德的教育”,一种真正有效的道德教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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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思想范文篇9

[论文摘要]法家的“法治”传统思想包含着以法为本、因时而制、明白易知、刑无等级、强国富民等内容,与现代法治具有一定意义的契合,对现代法治是有所助益的。但是我国古代法家的“法治”思想,与现代意义上的法治相距甚远,如治吏治民不治君、君主至上、重刑思想等很多封建性糟粕,也可能成为现代法治的障碍。因而对法家的思想必须进行批判和分析,做到古为今用。

我国古代法家是战国时期代表新兴地主阶级利益,主张“变法”和“以法治国”的学派。其主要代表人物有:李悝、慎到、商鞅、韩非、李斯等。“法治”是法家法律思想的核心。他们主张将新兴地主阶级的利益和要求制定为“法”,以“法”作为治国和统一天下的主要方法,即所谓“以法治国”[1]P147、“垂法而治”[2]P163。法家的思想影响了我国古代整个封建社会,我国最早将“法律”二字连用是从法家开始的。自秦汉开始的封建统治者都在统治实践中一定程度上采纳了法家的主张,实行过一定程度的”法治”。然而,无论是从法治的主体、客体还是从其内涵、目的等方面来比较,法家的“法治”与我国现代法治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法家法治思想中的积极因素

1、法家的“明法论”思想。法家所主张的法治,是将法律公之于天下。“务明易”是指法令一定要明白易知,便于遵守。商鞅认为法令的对象是愚蠢的民众,如果太“微妙”,连聪明智慧的人都看不懂,怎么能让民众实行呢?因此他说:“圣人为法,必使明白易知。”[2]P423韩非也提出了“三易”:“易见”即容易使人看见;“易知”即容易使人懂得;“易为”即容易使人执行和遵守。作到了“三易”,就能确立起君主的信用,发挥出政令的效用,使法令得到贯彻。[3]P70法家还主张“以法为教”,官吏和人民都必须学习法律。尤其是向主管法令的官吏学习法律,由司法官员宣讲、解释法律,使天下的人都“知法”。这种使天下吏民知法不犯的思想,有助于增进国家的安定和统治秩序的稳定,一直为后来历朝历代所承袭,对今天的法治建设也有积极的意义。

2、法家的“因时立法”的思想。他们认为,历史在不断发展变化,社会在向前发展,时代变革,社会条件不同,国家的法制和统治方法也应作相应的改变。商鞅提出:“上世”可以靠“亲亲”,“中世”便只能靠“仁义”;而到了“下世”,“亲亲”与“仁义”都已行不通了;“今世”更不能沿用这些旧的方法。其结论是“不法古,不修(循)今”,必须“当时而立法”[2]P143。在立法原则上法家也提出了“循天道、随时变、量可能”。指立法要符合自然规律,适应时代的要求和社会的实际,考虑实行的客观可能性。所谓“法与时转则治,治与世宜则有功”[3]P165;“法与时移而禁与能变”[3]P165;“随时而变,因俗而动”[1]P148等等。这些思想在今天也是有进步意义的。现代法治虽然提倡保持法律的稳定性,但遵循客观规律、社会现实,不断地修订现有的法律也是无可争议的。

二、法家法治思想中的消极因素

1、法家的“君主至上”思想。法家都是把法律当作最高统治者个人统治的工具,他们认为法能保障和加强君主至尊地位与专制权力。首先,法家认为立法大权必须全部收归君主。“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3]P17君主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有独一无二的权力。

法、术、势三者紧密结合乃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韩非所倡导,他认为君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统治目的,是可以充分利用这三要素的。“法”指法令,“势”指权势、权力,“术”指统治策略和手段。三者之中,法令最为重要,必须“以法为本”而兼顾势、术。韩非明确地指出:“人主之大物,非法则术也”[3]P131、“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3]P135、“君无术则弊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此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3]P137他还强调推行法术必须占有权势地位。可见他还是对君主重权势与术,而对臣民则强调严刑峻法,轻罪重罚,以此来实现君主集权的专制政体。法律是君主的统治工具,君主本人不必被自己制定的法律所累。古代法家倡导的“法治”是“君主专制”。而我们现代法治却是民主的,把法当作权力控制的手段、途径。法治意味着控权制度的存在。法律高于权力,法律至上是现代法治的重要内容。法律对权力的控制,是现代法治的基本特征。

2、法家的“以刑去刑”的重刑思想。在这方面,商鞅第一个系统提出“禁奸止过,莫若重刑”的重刑论。主要包括:其一,在刑罚与赏赐的内部关系上,他强调刑主赏辅,赏赐仅仅是刑罚的辅助。他说:“夫刑者所禁邪也,而赏者所以助禁也。”[2]P138其二,“刑不善而不赏善”。他认为法的任务在“治奸人”,而不在“治善人”。对付“奸民”的手段只能是“重刑”。刑罚重,民众就不敢犯法,这样便都不敢做坏事,就使全国的民众就变“善”了,这叫做“不赏善而民善”。其三,轻罪重罚。他指出:“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生,则重者无从至矣。”认为加重对于轻罪的刑罚,便不致产生轻罪,重罪更无从出现。这种公然否定罪刑相适应、向人民炫耀暴力、滥施淫威的观点,表明了新兴地主阶级及其“法治”与人民在本质上的对立关系。韩非也发展了商鞅的重刑主张,认为重刑是符合人的“好利恶害”的本性,是“禁奸”的有效手段,是“爱民”不是伤民。也就是要使人民在严刑峻罚面前心惊胆寒不敢犯法。[3]P143商鞅等法家代表人物的这种观点,后来成为秦始皇推行严刑峻法的理论基础。在整个封建社会也有深远的影响。这种残酷镇压人民的做法,“以刑去刑”的重刑主张,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中,都是不可取的。与现代法治的“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理性、文明、秩序、效益与合法性”是格格不入的

三、法家法治思想中既积极又消极的因素

1、法家的单纯“法治”的思想。“法治”是针对儒家的“礼治”、“德治”提出的。儒家主张“以德服人”,轻视法律的强制作用,法家针锋相对,主张“以力服人”,“法治”是最有效的方法。现代法治却认为“以德治国”和“以法治国”两者并不矛盾,道德是制定法律的基础和根本,它从正面引导人们向上向善,告诉人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合乎天理和人道的,只有这样做才能被人们普遍接受和尊敬;如果相反去做,就会受到人们的鄙夷。而法制是推行道德的约束和保障,它从反面制恶制暴,告诉人们不能做什么,如果做了,就要受到相应的制裁。应该说道德规范是指导人民行为的根本原则,是一个国家的社会行为基本准则,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支柱。“德治”和“法治”是一个事物的正反两个方面,单独强调任何一个方面,都是要顾此失彼的。当然,法家的“法治”思想符合封建制确立时期的时代要求,与儒家的“礼治”相比更为积极进取。

2、法家的“治吏”思想。法家也把治吏放到相当重要的位置,提出了“明主治吏不治民”[3]P113的观点。还提出“刑无等级”这一在执法和适用法律上治吏的思想。商鞅提出“刑无等级,自卿相将军以至大夫庶人,有不从王令,犯国禁,犯上制者,罪死不赦。”[2]P280韩非强调“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不避尊贵,不就卑贱。”[3]P42只有君主依法治吏,才能“禁奸臣”。法家的治吏思想在规范权力和防止权力的滥用上与现代法治具有一定的一致性。两者的目的都在防止权力的懈怠与权力的滥用。法家的治吏思想对于倡行法治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法家的治吏也有它消极的一面,它不是现代法治意义中的权力控制。两者的主体是不同的,法家的治吏的主体是皇帝,而法治中的权力控制的主体是人民。两者的对象是不同的,法家治吏的“吏”是不包括最高权力拥有者——皇帝的,而法治中的权力控制所要控制的是除人民及其终极权力之外的一切权力与权力拥有者。

3、法家的“民本”思想。“好利恶害”的人性论,是法家“法治”的理论基础。法家认为,法不是天造地设的神物,而是人性民情的反映。韩非指出:“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有好恶,故赏罚可用;赏罚可用,则禁令可立;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3]P149“因民情”是指法律的制定要以人对物质利益的追求为基础。商鞅说:“人情好爵禄而恶刑罚,人君设二者以御民之志,而立所欲焉。”[2]P175表面看来,人性理论和强调立法上因民情、重民、利民的这种民本思想考虑的是人民的需要与愿望。这种传统的民本思想在现代社会依然很有影响力,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对民主起到引入的作用。而且,民本思想绝对比单纯的专制思想要进步得多。但是,这种思想实际上是要将法律变成操纵人民切身利益的手段,为统治者所用,不同于现代法治中的民主思想,而且“民本思想”毕竟是“君权思想”之下的产物,它骨子里包含的并不是现代民主与法治。如果将民本理解为民主,那么民本就会成为民主的障碍,从而影响法治。因此,必须理性地对待这种民本思想。现代法治的民主思想是指必须运用法律从社会层面上保证人民的民主权力与民主权利,实现社会普遍的民主。法律保护人民民主权力与民主权利的民主才是完善的。

总之,法家的“法治”与现代法治有着本质的区别。法家的“法治”是为了“治民”、“治吏”,即“法治”的主体是皇帝,客体是民众和官吏;“法治”的内涵在于以严刑峻法来威慑百姓,实行法治的目的是要“定分止争”,使老百姓服服贴贴地屈从于专制统治。而现代法治主体是全体人民,客体是各项国家事务和各种社会生活。现代法治的基本内涵是:社会生活的基本方面和主要的社会关系均纳入法律的轨道,接受法律的治理;法律有至上的权威;国家的权力依法行使;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民的权利、自由和利益受到保护等等。对法家的法治传统思想,一方面要看到积极的一面,即它的很多学说有助于中国现代法治的启动;另一方面要批评它消极的一面,警惕它给我们现代法治建设带来障碍。

参考文献:

[1](唐)房玄龄注.管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2](秦)商鞅.商君书[M].北京:改革出版社,1998.

我国思想范文篇10

关键词科学思想元气阴阳五行

1科学思想的概说

一般来说,科学思想是在具体的科学认识活动中,产生、阐述和解释科学假说和理论的最一般的概念框架和信念基础。一方面,它制约着科学认识过程中的思维方式,影响着科学方法的形成及其发展方向,对科学理论的构成起到了指导作用,影响到社会对科学价值的评价。另一方面,一定历史时期的科学思想作为社会思潮的一部分,也是历史传统与现实生活在科学活动中的反映。它要适应人类从事物、自然现象获得认识和心理满足的社会要求,也就是说,科学思想一般应和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思潮相容。科学思想应该满足科学实践对理论的要求,科学思想应能够反映科学实践所显示出来的认识倾向。

科学思想从上包括:①对自然的普遍形式,万物存在的方式,事物与现象变化之间联系认识的一般观念。科学思想反映了对自然整体图景和的综合认识,表现了对自然事物认识的客观性和实证性,从而成为宇宙观和方法论的基础。②对认识自然的目的、基本途径及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和确证这种认识的一般看法。③社会对科学技术、社会价值的一般看法。从科学认识活动的角度看,就是对科学对象、科学任务、科学工具、科学方法、科学与社会环境关系的基本看法。这些构成了科学活动中的指导思想,为科学认识的思维过程提供了基本框架,使科学活动沿着一种规范式的方向发展。

2我国传统科学思想的特点

科学思想是从探讨宇宙的本原和秩序开始的。气的观念、阴阳观念和五行观念是自然中最为基本的几个内容,这些观念是中国古代人民探索自然的成果,孕育了中国古代科学思想。

关于宇宙万物存在和变化的原因,西周时期,人们在这方面的认识有两个基本点,“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故先王以土与金、木、火、水杂,以成百物”。这种观点是用具体的感性可认识的物质充当了万物的本源,并提出了万物构成的方式。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认识能力的提高,这种用具体物质形态来说明万物的构成、宇宙的起源遇到理论和逻辑上的困难。到春秋战国,关于万物本原的探讨更倾向于寻找一种超越感觉、经验和具体物体的东西来解释大千世界的起源、存在和变化。老子用道作为万物的本原,勾画了大千世界的起源和生成图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淮南子·本经训》用气的学说进一步说明万物构成和发生的物质原因,认为“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桴类。”汉代的董仲舒、王充都各自讨论了有关气的思想。“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夫人所以生者,阴阳也。”元气论至此成为占主流的理论,它不仅讨论了万物之生,而且还探讨了事物的变化,讨论了无形之气与有形之物的相互转化以及有形之物的发生和演化。这种认为宇宙本原是气的生成论,相对于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构成论(主张变化是不变的要素之结合和分离)而言,更便于建立概念体系的功能模式,适合于由代数描述,而代数形式又易于发展类比推理,于是形成了中国传统科学的功能的、代数的、模型论的特征。而且“元气”这一概念可以用来说明从自然现象、社会关系到人的精神世界的一切,不是一个纯粹反映物质世界的总体性范畴。人们可以运用这不可明言的“元气”,随心所欲地用自然现象来依附、论喻伦理,或用人事来类比自然。这种倾向不可避免地导致用玄学的思辨来代替经验的考察,使理论思维本身缺乏严密的逻辑性。

朴素的辩正思想。早在《周易》中就包含了人们观察世界的辩正思维方式。朱熹曾说,《周易》有两条基本原则,一是“流行”,二是“对待”。流行者,过程也;对待者,矛盾之对立统一也。整个宇宙,无非是一个过程,一对矛盾。在《周易》基础上,经过历代思想家和哲学家的批判发展,逐渐形成了一套严密的阴阳变易的逻辑理论体系。阴阳,本义是指日照的向背,“阴者见云不见日,阳者云开而见日。”春秋战国时期,思想家们用这一概念来解释自然界中相互对立、彼此消长的物质或其属性和阴阳相互作用对于万物产生、发展的作用。《管子·乘马》说:“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月之易,阴阳之化也。”《庄子·天道》说:“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阴阳论看到了事物内部对立统一的力量,并且以此说明整个世界的运动,但忽视了事物运动的因果联系。

五行相生相克的循环论。古人在农业生产活动中,观测到四方和四季周而复始的现象,如《易传》所概括的“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方位与时间的对应循环,以日的运行最为明显。日从东方升起,转到南方,又入西方。政治生活中朝代的周期性盛衰更迭、治乱分合的往复交替,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强化了人们的循环观念。邹衍在用金、木、水、火、土五行推演四季和自然现象的基础上,还用五行的这种相生、相胜来演绎人类社会的王朝更替和历史兴衰,把历史的发展说成是“五德转移”的结果。总体来说,中国传统思想用五行说来表明事物的变化和联系,但这种变化和联系是一种机械的、封闭的循环运行,带有宿定论的色彩。它不能具体地描述各种运动、变化的规律,也不可能正确地揭示事物联系、变化过程的物质原因,只是神秘地、抽象地脱离具体条件、具体过程讲变化、联系和相互作用。

元气、阴阳论与五行的结合,在《月令中》,四时是阴阳的体现,四时与五行配合,也就是阴阳与五行的结合。阴阳之气是基础,是本原;五行则是德,是属性,阴阳之气化生大千世界的五种属性。阴阳的对立统一,则是物质运动的最终动因。这种以气为基础的阴阳五行体系,把、和人结合为一体,形成了一个有机的体系,它是传统思想中宇宙论的基础,了科学思维的整个过程。

总之,元气→阴阳→五行→万物成为理论诠释的固有范式,这一范式在传统科学思想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奠定了中国传统科学的基本特征,自然没能成为社会认识的独立对象,关于自然的一些经验知识是直接为、伦理作诠释,因而在认识上局限于笼统的描述和整体的概括,忽视了局部细节的说明,成了一个能说明一切的方程,而不能说明一个简单的具体运动。所以,理论的形式框架只是模糊地把握过程的一般表象,忽视了事物内在结构的,理论思维的实证分析的趋向被抑制。而且,庄子在《大宗师》和《人世间》两篇中所提出的守宗、心离、生忘三种悟道方式也长期影响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排斥了感性经验材料的可靠性和客观性,造成传统科学思想和大量的感性经验事实相脱节或对立,容易通过玄思走向神秘主义。

3我国传统科学思想成因的初步探析

事实上,科学思想的发展会受到两方面的社会条件的影响。一方面是物质生产条件,这其中包括两个层次的:一是社会在生产技术上是否需要科学?是否有可能向科学提出任务和要求;二是社会能否为科学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如实验和观察工具与资料?另一方面是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影响是否有可能确立起科学发展所必需的思想自由的政治保证?

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的自给自足式的小农的生产方式是封建中国经济结构的基础,重农抑商是中国封建社会长期奉行的基本国策。这种小农经济是一种基础薄弱的简单再生产,以精耕细作的种植农业为基础。由于没有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只要有劳动力和小块土地就能恢复和重建这种小农经济。因此对技术成果的和生产工具的改进,其依赖程度不大。由于这种物质生产方式的生存、发展主要依赖于气候、天象、物候周期性变化的;防旱、防涝的水利工程;和生产工具密切相关的手、冶炼业;农产品与手工业产品交换贸易所需的算术;人和畜力的疾病防治。“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早就被生产所决定”,因此,围绕精耕细作种植农业的发展,天文历法、农学、计算数学、中医学四门实用科学构成了中国传统体系的主体。

儒家文化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引入了科举入仕的道路而鄙视科技活动,将科技活动纳入了“小人为之夸之”的方技之列,道家文化却通过修身养性的方式将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的兴趣沉溺于一种玄秘虚无的境界。读书人做学问的目的就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知识分子和精通技术的工匠相分离,研究生产技艺就缺乏文化知识方面的动力,自然科学理论和方法的研究缺乏足够的知识力量,同时生产技艺得不到理论上的、提高和应用上的推广和发展,所以上很多杰出的技术发明就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中国传统的思想体系在上以政治、伦理为主体,形成了社会对科技活动和科技成果的价值评判的习惯看法是“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这阻碍了科学思想的发展,使知识分子对于自然事物的研究缺乏趣味。而且,他们大都以皇帝或上天的意志和圣人之言来看待各种观点、学问,也就是对自然万物的理论知识和解释缺乏实证判断的理性。也就是说,社会缺乏一种组织机制、价值的吸引,鼓励知识分子从事科技活动。

1刑兆良.中国传统科学思想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2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