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变迁范文1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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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变迁

制度变迁范文篇1

制度变迁大致上可以分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两种方式。诱致性变迁是“由个人或一群(个)人,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而强制性变迁则“由政府命令和引入和实行”(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4页。)。一个选择什么样的制度变迁方式受制于有着特定偏好和利益的制度创新主体之间的力量对比关系。代表国家的政府,是“在暴力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组织”,因而,“处于界定和行使产权的地位”,(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1页。)维护基本的经济结构,并通过提供其他的一系列规则来减少统活国家的交易费用。特别是在中国的集权式结构中,政府(本文在运用这一概念时,广义的和狭义的混合使用,但更多的时候是指广义的政府——国家)拥有绝对的政治力量对比优势,而且还拥有很大的资源配置权力,能通过行政、经济和法律等手段在不同程度上约束其他社会行为主体的行为。因而,中国的改革方向、速度、形式、广度、深度和时间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政府的偏好及其效用最大化。此外,中国在破除计划体制的同时,市场体制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计划和市场都不完全。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障资源配置的效率,需要政府以制度创新衔接不完全的计划和不完全的市场。因此,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具有明显的政府主导特征,主要表现在:

第一,由政府设置制度变迁的基本路向和准则。中国的制度变迁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无论怎样变迁,都不能背离一个基本路线,这就是由中共十三大所界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思想),坚持改革开放。这一基本路线的核心同时也是最具操作性的实质内容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推进改革开放。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任何制度创新主体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自身效用或利益的最大化。而核心领导者在制度创新决策时首要的目标就是维护和加强其政治权威,使自己获得最大限度的社会支持,并使公开地和潜在地反对自己的政治力量降到最小,以维持其统治地位的合法性。所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一切制度变迁都是在上述基本路线的范畴内进行的,一切违反和损害基本路线的行为都受到禁止。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改革的过程中,中国偏好于采取“试错式”的渐进改革方式,其目的就是要使制度变迁的方向、速度、形式、广度和深度控制在预期有利于巩固和增强共产党政治权威的限度之内。

第二,政府以制度供给者的身份,通过法律、法规、政策等手段实施制度供给。如根据既定目标和约束条件,规划体制改革,包括确定改革的方向、原则、形式、步骤和突破口等;根据改革的总体方案,调整所有权关系,开放市场,调整产业政策,制定新的规则或条件,建立一套新的行为约束机制;建立惩罚条令和程序,约束社会的各行为主体在政府设定的制度规则范围内活动,否则,要受到一定的违规处罚;统一思想观念,即建立一套可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意识形态,以减少新规则实施中可能出现的阻力,降低交易费用。

第三,政府设置制度进入壁垒,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创新活动。诱致性的制度安排是微观主体在感知到获利机会的情况下,通过个人之间的合作,形成自愿性契约而完成的。任何人可以通过比较一项新制度安排的成本—收益率,自主行使进入或退出权。但是,在我国,制度创新方案是根据政府的目标函数和约束条件来评估和选择的,即使微观主体感知到获利机会,如果没有政府的许可或授权,也不能自主“进入”可能导致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创新,也难以“退出”由政府作出的制度安排(注:杨瑞龙:《我国制度变迁方式转换的三阶段论——兼论地方政府的制度创新行为》,《经济研究》1998年第1期。)。政府通过法律、法规和行政命令等手段,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进入权,如限制市场准入权和政治体系进入权等,使制度创新活动被控制在政府所允许的范围内,避免偏离政府设定的制度变迁轨迹的情况的出现。

第四,政府有选择地放松制度准入条件,促进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并提高其规范化和制度化水平。我们说中国的制度变迁是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这并不否认中国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由微观主体自愿的合作性制度安排。但是,这种自愿的安排,是在制度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对制度创新的需求方实行一定的进入许可的条件下发生的。“取消一种带限制性的政府政策的效应,相当于扩大制度选择集合”(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6页。)。哪些制度创新被许可,哪些制度创新不予许可,均由政府根据自己的效用和偏好来决定,所以,微观主体的自愿安排始终控制在政府手中。“不但强制性制度变迁的实现必须通过政府的强制实施,诱致性制度变迁也必须通过政府放松约束才能够实现”(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且,自发性的制度安排一般规范化水平和制度化水平较低,需要政府的介入,加以完善(注:郭小聪:《中国地方政府制度创新的理论:作用与地位》,《政治学研究》2000年第1期。)。中国的土地承包制度创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初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民自发创造的、不规范的制度安排,后来由于地方政府的作用,才使其逐渐规范起来。但它仍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和定型的制度和组织体系,其本身还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制度和组织缺陷,隐含着一些重大而长期的基本矛盾”(注: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85页。)。最终由中央政府借助社会界的力量推动土地制度创新的发展,提出了“永佃制”,其制度化水平远远高于土地承包制,为土地使用权和经营主体提供了长期化和稳固化的制度基础和法律形式(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91页。)。

通过上述4个方面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市场化进程虽然也发生过一些曲折和困难,但基本上沿着中央政府的预期稳定前进。从到为止的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来看,这一条道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究其原因,首先是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发生了积极作用:

第一,政府对制度变迁路线的确定,使制度的演进可以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进行,避免出现大的波动。政府通过法律和其他文件的形式确定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并通过各种努力调整和改变中国传统集权体制下被人们奉为圭臬的旧的理论范式,建立新的理论结构,赋予基本路线新的内容,然后借助各种媒介进行广泛的宣传和灌输,“以使反对两个基本点的力量降到最小,使由此引起的理论摩擦和政治摩擦降到最小,进而使组织摩擦或整个社会的摩擦降到最小。”(注:胡汝银:《中国改革的政治经济学》,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页。)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大国,如果没有一个人们广泛认同的信仰和理念,要维系它的统一、稳定以及政府的权威,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意识形态是一种人力资本,“它帮助个人对他和其他人在劳动分工、收入分配和现行制度结构中的作用作出道德评判”,“意识形态是减少提供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务费用的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1、379页。)。意识形态通过价值观、态度、观念等,人们对制度安排的判断、理解和支持。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基本路线作不同的理解和判断,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符合中国目前的社会现实和广大人民的利益,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意识形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公开的或默认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础,才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和安全,避免出现类似于东欧国家那样的社会动荡,为其他制度安排提供了一个安定的政治环境。

第二,解决制度短缺,快速提供变迁过程中所需要的制度安排。制度供给是国家的基本功能之一,统治者要制定一套规则来减少统治国家的交易费用,如统一度量衡、维持社会稳定、安全的一系列规则以及一套旨在促进生产和贸易的产权和一套执行合约的执行程序。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将无法解决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所谓外部性,实质上是私人收益率与社会收益率之间的差额问题。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外部性,即私人收益率低于社会收益率,有一部分好处被别人拿走了;另一种情况是负外部性,即私人成本低于社会成本,有一部分成本转嫁给了社会或别人。外部性产生的原因是制度安排并不能获得专利。而所谓“搭便车”则是指某些人或某些团体在不付出任何代价(成本)的情况下从别人或社会获得好处(利益)的行为。产权界定不清、外部性、公共品等的存在是“搭便车”产生的根源。由于存在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人们可以简单地模仿由别人创造的合约方式或制度安排,而无需付费。这样,制度创新就缺少激励作用。因为,“创新者的报酬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报酬。这个问题暗含的意思是,正式制度安排创新的密度和频率,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最佳量”(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1页。),出现制度不均衡和制度短缺。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政府的强制性制度安排代替个人自愿合作性安排,实施制度供给,实现制度均衡。由于政府拥有强制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项制度安排,减少了个人之间漫长的组织和谈判时间,并凭借其强制力以及通过税收等手段克服制度变迁过程中存在的外部性和“搭便车”的现象,保证制度供给的顺利进行。

第三,降低制度安排的成本。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需要制度创新者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组织和谈判,以便得到这群人的一致性意见,从而需要花费较多的制度创新成本。而“国家具有使其内部结构有序化的相应规则,并具有实施规则……的强制力”(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106页。),使“政府有能力以低于私人组织的成本……进行某些活动”(注:R·H·科斯:《社会成本问题》,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页。)。而且,政府的制度安排还具有“很大的规模经济”(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4页。),使其可以比其他社会组织和个人以低得多的费用实施制度安排。

尽管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存在着上述种种优点,但是由于“统治者的偏好和有界理性、意识形态刚性、官僚政治、集团利益冲突和社会科学知识的局限性”(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7页。),它也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缺点:(1)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制度变迁很难适用于所有地方和所有领域。政府(中央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不以一致性为原则,而是通过国家的强制力自上而下地予以落实。但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各地区之间的资源禀赋不同,社会环境和发展机遇也不一样,如果整齐划一地推行中央的制度安排,就有可能违背一些地方的利益,这些地方就可能不按这些制度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使这些制度很难有效率。这是产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象的原因之一。(2)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方式容易抑制个人自愿合作的制度变迁的产生。制度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是公共选择的结果;另一种是第二级制度安排,具有个人契约的性质。一般而言,政府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主要是创设、修改和完善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因为这种安排需要大量的费用和多个主体的“一致同意”,要借助于政府的力量。而第二级的契约制度安排,则具有经济性、自发性和自愿性的特点,涉及的主体少,所需费用低于基础性制度安排,因此,它应是个人之间的事。但是,目前我国政府的一些活动已渗透到了契约性制度安排方面,出现制度供给过度的现象,如政企不分、政府过多干预市场等。其后果必然是不利于契约性制度变迁的培育和生成,阻碍市场化的发展和完善。(3)政府在制度变迁中拥有过大的权力,会导致制度寻租现象的产生。如一些人抓住指挥部门经济的行政权力不放,力图维持“垄断租金”;一些人利用价格双轨制及审批特权牟取私利;一些人利用手中的部门管理权力实行各种摊派;等等。

二、渐进式的制度变迁

在由计划到市场的制度变迁过程中,世界上主要存在两种方式:一种是激进式的,如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另一种是渐进式的,如。一个国家究竟选择哪一种方式,取决于改革的约束条件,因为它“界定了改革战略的选择空间”,“有关制度主体就只能从被限定了的选择空间出发,来确定改革战略”(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1992年第10期。)。这些约束条件主要包括改革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关于中国改革的初始条件,按照林毅夫等人的,主要是:经济结构严重扭曲和管理体制缺乏效率,而不是经济崩溃和危机,这就要求要进行坚决的改革,通过改革来改进经济结构和提高效率并使其成果迅速转化为收益,但并不需要采取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那样对旧体制一下子推倒重来的创世纪式的变革;改革前经济中存在着一定范围的市场作用,价格扭曲程度相对较低,相对小的价差使我们得以承受双轨制,并利用之实现价格体系的根本转变;旧体制下的分权传统和改革之初的财政包干,有利于实行分权化改革,调动地方的积极性;(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0~202页。)中国经济上的二元性,如乡村-城市二元性、组织上的二元性、地域上的二元性等,使中国不可能通过激进的改革一下子建立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8页。)。关于改革成本,樊纲把它分为两种:一种是“实施成本”,即搜寻、新制度安排、为改变制度而重新签约的成本;一种是“摩擦成本”,是因利益冲突而导致的损失。他提出,实施成本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减函数,而摩擦成本则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增函数。改革进程开始得越早,越是在旧体制下经济还没有彻底恶化的时候就开始改革进程,一个就越可能走上“渐进改革”道路。越是顽固地企图保留住已经被事实证明是无效率或不再是有效率的旧体制,把改革的事业一拖再拖,越容易走上“激进”的道路。(注:樊纲:《两种改革成本与两种改革方式》,《经济研究》1993年第1期。)中国的改革属于前一种情况,而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则属于后一种情况。正是这样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的制约,使中国选择了一条渐进式的制度变迁道路。其主要特征表现在3个方面:

第一,从增量改革逐渐向存量改革过渡。所谓增量改革,是指“不从对资产存量的再配置入手,而着眼于在资产增量的配置上引入越来越多的市场机制”(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93页。),即从原有体制外探索引入市场机制解决资源的新路子。如国有或农民在完成了他们对政府承担的义务以后的产量增量部分,可以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进行安排,包括在定价、销售方式和收益分配方面的安排;允许在国有经济之旁非国有经济;允许一些新产品的自由定价;允许在计划分配体制之旁发展出自由市场;等等。增量改革在不触动原有体制的情况下尝试新的发展模式,一方面避免了因旧制度的惯性对新制度安排的排斥,另一方面由于在体制外不存在由既定制度规定的利益格局,一般没有改革的受损者,不会遭到反对(注:盛洪:《关于中国市场化改革的过渡过程的研究》,《经济研究》1996年第1期。)。更重要的是,随着增量改革的推进,市场力量日益增强,与体制增量相联系的利益主体的政治经济实力不断壮大,逐渐形成对体制存量的压力和吸引力。这些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对体制存量进行改革,从而实现由增量改革向存量改革的过渡。从90年代以来我国的改革进程中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改革的这一逻辑进程,如从价格双轨制到绝大部分商品价格由市场调节,资源由计划配置到基本由市场配置,对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改革,等等,都是对存量体制的根本改革,中国的制度变迁从传统体制逐渐向其内核推进。

第二,从局部改革逐渐到整体性推进。由于信息的不完全性,使改革领导者对制度变迁的完整过程和结果缺乏准确的洞察力,只能利用有限的信息作出判断,摸索前进,“摸着石头过河”。在变革之初,往往会选择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地区来试验新制度安排,以尽快获得比较利益,并积累经验,使人们掌握有关新制度安排的知识,然后才予以推广。在我国,政府首先选择东南沿海地区作为战略重点,因为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优越、有较好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源也较有优势,商品经济历来比较发达,并且这些地区拥有大量的海外华侨,可以发挥血缘关系的优势,吸引海外投资。因此,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央政府除了直接投资外,对外商给予优惠政策,还给予这些地方的政府更多的自主权,允许他们大胆地进行试验,从而为这些地区的市场化创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试验成功的基础上,中央政府逐渐放开对其他地区的制度准入限制,全方位推进制度变迁。所以,我国的制度变迁呈现出由局部向整体的梯度推进格局,它大体上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8~1983年,宣布对广东、福建两省实行特殊政策,试办经济特区,先由深圳、珠海试点。第二阶段是1983~1988年,扩大汕头、厦门为特区范围,开放北起大连,南到北海的14个沿海城市。1985年又开放长江、珠江和闽南三个三角洲地区。1987年成立海南省,作为特区省。第三阶段是1988年至今,以明确东西部均衡发展为主要特征。1989年邓小平指出了东西结合的问题,1992年南巡时反复强调上海和沿江经济发展的重要性。1995年,中央指出要把战略重点转移到内地包括西部地区。特别是从1997年开始,随着东南亚危机的爆发和我国经济出现的不景气,中央提出了西部大开发的问题。至此,中央的区域政策逐步统一,缩小了地方政府制度内寻租的空间,实现地方之间协调和一致,使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进入整体性推进的阶段。

第三,先易后难的变迁进程。主要表现在:(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1页。)(1)先后城市的改革顺序。中国农村是计划经济最薄弱的地方,国家虽然控制着土地的所有权,但无法控制其实际的使用权,国家的计划控制更多地停留在宏观层面;与城市相比,农民在计划体制下得到的利益要少得多,因而农民更欢迎市场新体制;更重要的是,农村的承包制改革几乎全部农村人口都受益,是一种“帕累托改进”,而越是接近“帕累托改进”的体制改革,所引起的利益摩擦和社会震动越小,也就越容易进行(注:樊纲:《论改革过程》,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7页。)。而城市的改革则会触及到许多在传统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难度也就更大。(2)先放权让利后产权改革。在计划体制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只有作为生产单位的工厂。而从工厂制度到企业制度的变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因为市场环境的培育和企业家阶层的形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必须先进行放权让利的改革,然后再进行企业产权改革。通过放权让利的改革,为企业产权改革创造了“辅导期”,或为企业进入市场创造了一个“适应期”,政府一方面可以有相当一段时间为企业创造外部的市场环境,另一方面,企业在政府的辅导下可以适当调整组织结构和产品结构,建立新的经营模式,并逐渐使企业领导人完成从“国家干部”到企业家的角色转变,以便顺利地进行产权改革,使企业走上市场。(3)先微观经济改革后宏观经济改革。一个完整的、有机的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是改革的最终结果,在改革的过程中,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制度要素不仅可以、而且必须是逐步甚至逐个引入的。这是因于微观经济的个别性与宏观经济的相对全面性,把微观经济改革置于优先的位置,更容易发生引致效应大于破坏效应的结果,从而减少制度变迁的社会代价,并通过知识的逐步积累而不断选择更有利的变革方案,以连续的制度响应而完成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过渡。在20年的改革历程中,中国首先进行农村改革,然后依次是价格改革、城市企业改革以及相关的制度建设,这些都属于微观性质的改革。到90年代,才把建设市场经济体制作为中国改革的最终目标,明确地把宏观经济改革提上议事日程,并日益通过财政、金融、货币和对外贸易等手段从宏观上调控经济,实现了调控手段重点由微观到宏观的转变。

制度变迁范文篇2

制度变迁大致上可以分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两种方式。诱致性变迁是“由个人或一群(个)人,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而强制性变迁则“由政府命令和法律引入和实行”(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4页。)。一个社会选择什么样的制度变迁方式受制于有着特定偏好和利益的制度创新主体之间的力量对比关系。代表国家的政府,是“在暴力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组织”,因而,“处于界定和行使产权的地位”,(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1页。)维护基本的经济结构,并通过提供其他的一系列规则来减少统活国家的交易费用。特别是在中国的集权式政治结构中,政府(本文在运用这一概念时,广义的和狭义的混合使用,但更多的时候是指广义的政府——国家)拥有绝对的政治力量对比优势,而且还拥有很大的资源配置权力,能通过行政、经济和法律等手段在不同程度上约束其他社会行为主体的行为。因而,中国的改革方向、速度、形式、广度、深度和时间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政府的偏好及其效用最大化。此外,中国在破除计划体制的同时,市场体制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计划和市场都不完全。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障资源配置的效率,需要政府以制度创新衔接不完全的计划和不完全的市场。因此,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具有明显的政府主导特征,主要表现在:

第一,由政府设置制度变迁的基本路向和准则。中国的制度变迁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无论怎样变迁,都不能背离一个基本路线,这就是由中共十三大所界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思想),坚持改革开放。这一基本路线的核心同时也是最具操作性的实质内容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推进改革开放。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任何制度创新主体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自身效用或利益的最大化。而核心领导者在制度创新决策时首要的目标就是维护和加强其政治权威,使自己获得最大限度的社会支持,并使公开地和潜在地反对自己的政治力量降到最小,以维持其统治地位的合法性。所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一切制度变迁都是在上述基本路线的范畴内进行的,一切违反和损害基本路线的行为都受到禁止。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改革的过程中,中国偏好于采取“试错式”的渐进改革方式,其目的就是要使制度变迁的方向、速度、形式、广度和深度控制在预期有利于巩固和增强共产党政治权威的限度之内。

第二,政府以制度供给者的身份,通过法律、法规、政策等手段实施制度供给。如根据既定目标和约束条件,规划体制改革,包括确定改革的方向、原则、形式、步骤和突破口等;根据改革的总体方案,调整所有权关系,开放市场,调整产业政策,制定新的规则或条件,建立一套新的行为约束机制;建立惩罚条令和程序,约束社会的各行为主体在政府设定的制度规则范围内活动,否则,要受到一定的违规处罚;统一思想观念,即建立一套可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意识形态,以减少新规则实施中可能出现的阻力,降低交易费用。

第三,政府设置制度进入壁垒,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创新活动。诱致性的制度安排是微观主体在感知到获利机会的情况下,通过个人之间的合作,形成自愿性契约而完成的。任何人可以通过比较一项新制度安排的成本—收益率,自主行使进入或退出权。但是,在我国,制度创新方案是根据政府的目标函数和约束条件来评估和选择的,即使微观主体感知到获利机会,如果没有政府的许可或授权,也不能自主“进入”可能导致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创新,也难以“退出”由政府作出的制度安排(注:杨瑞龙:《我国制度变迁方式转换的三阶段论——兼论地方政府的制度创新行为》,《经济研究》1998年第1期。)。政府通过法律、法规和行政命令等手段,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进入权,如限制市场准入权和政治体系进入权等,使制度创新活动被控制在政府所允许的范围内,避免偏离政府设定的制度变迁轨迹的情况的出现。

第四,政府有选择地放松制度准入条件,促进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并提高其规范化和制度化水平。我们说中国的制度变迁是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这并不否认中国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由微观主体自愿的合作性制度安排。但是,这种自愿的安排,是在制度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对制度创新的需求方实行一定的进入许可的条件下发生的。“取消一种带限制性的政府政策的效应,相当于扩大制度选择集合”(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6页。)。哪些制度创新被许可,哪些制度创新不予许可,均由政府根据自己的效用和偏好来决定,所以,微观主体的自愿安排始终控制在政府手中。“不但强制性制度变迁的实现必须通过政府的强制实施,诱致性制度变迁也必须通过政府放松约束才能够实现”(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且,自发性的制度安排一般规范化水平和制度化水平较低,需要政府的介入,加以完善(注:郭小聪:《中国地方政府制度创新的理论:作用与地位》,《政治学研究》2000年第1期。)。中国的土地承包制度创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初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民自发创造的、不规范的制度安排,后来由于地方政府的作用,才使其逐渐规范起来。但它仍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和定型的制度和组织体系,其本身还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制度和组织缺陷,隐含着一些重大而长期的基本矛盾”(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85页。)。最终由中央政府借助社会科学界的力量推动土地制度创新的发展,提出了“永佃制”,其制度化水平远远高于土地承包制,为土地使用权和经营主体提供了长期化和稳固化的制度基础和法律形式(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91页。)。

通过上述4个方面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市场化进程虽然也发生过一些曲折和困难,但基本上沿着中央政府的预期稳定前进。从到目前为止的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来看,这一条道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究其原因,首先是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发生了积极作用:

第一,政府对制度变迁路线的确定,使制度的演进可以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进行,避免出现大的波动。政府通过法律和其他文件的形式确定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并通过各种努力调整和改变中国传统集权体制下被人们奉为圭臬的旧的理论范式,建立新的理论结构,赋予基本路线新的内容,然后借助各种媒介进行广泛的宣传和灌输,“以使反对两个基本点的力量降到最小,使由此引起的理论摩擦和政治摩擦降到最小,进而使组织摩擦或整个社会的摩擦降到最小。”(注:胡汝银:《中国改革的政治经济学》,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页。)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大国,如果没有一个人们广泛认同的信仰和理念,要维系它的统一、稳定以及政府的权威,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意识形态是一种人力资本,“它帮助个人对他和其他人在劳动分工、收入分配和现行制度结构中的作用作出道德评判”,“意识形态是减少提供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务费用的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1、379页。)。意识形态通过价值观、态度、观念等,影响人们对制度安排的判断、理解和支持。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基本路线作不同的理解和判断,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符合中国目前的社会现实和广大人民的利益,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意识形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公开的或默认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础,才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和安全,避免出现类似于东欧国家那样的社会动荡,为其他制度安排提供了一个安定的政治环境。

第二,解决制度短缺,快速提供变迁过程中所需要的制度安排。制度供给是国家的基本功能之一,统治者要制定一套规则来减少统治国家的交易费用,如统一度量衡、维持社会稳定、安全的一系列规则以及一套旨在促进生产和贸易的产权和一套执行合约的执行程序。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将无法解决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所谓外部性,实质上是私人收益率与社会收益率之间的差额问题。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外部性,即私人收益率低于社会收益率,有一部分好处被别人拿走了;另一种情况是负外部性,即私人成本低于社会成本,有一部分成本转嫁给了社会或别人。外部性产生的原因是制度安排并不能获得专利。而所谓“搭便车”则是指某些人或某些团体在不付出任何代价(成本)的情况下从别人或社会获得好处(利益)的行为。产权界定不清、外部性、公共品等的存在是“搭便车”产生的根源。由于存在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人们可以简单地模仿由别人创造的合约方式或制度安排,而无需付费。这样,制度创新就缺少激励作用。因为,“创新者的报酬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报酬。这个问题暗含的意思是,正式制度安排创新的密度和频率,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最佳量”(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1页。),出现制度不均衡和制度短缺。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政府的强制性制度安排代替个人自愿合作性安排,实施制度供给,实现制度均衡。由于政府拥有强制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项制度安排,减少了个人之间漫长的组织和谈判时间,并凭借其强制力以及通过税收等手段克服制度变迁过程中存在的外部性和“搭便车”的现象,保证制度供给的顺利进行。

第三,降低制度安排的成本。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需要制度创新者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组织和谈判,以便得到这群人的一致性意见,从而需要花费较多的制度创新成本。而“国家具有使其内部结构有序化的相应规则,并具有实施规则……的强制力”(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106页。),使“政府有能力以低于私人组织的成本……进行某些活动”(注:R·H·科斯:《社会成本问题》,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页。)。而且,政府的制度安排还具有“很大的规模经济”(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4页。),使其可以比其他社会组织和个人以低得多的费用实施制度安排。

尽管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存在着上述种种优点,但是由于“统治者的偏好和有界理性、意识形态刚性、官僚政治、集团利益冲突和社会科学知识的局限性”(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7页。),它也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缺点:(1)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制度变迁很难适用于所有地方和所有领域。政府(中央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不以一致性为原则,而是通过国家的强制力自上而下地予以落实。但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各地区之间的资源禀赋不同,社会环境和发展机遇也不一样,如果整齐划一地推行中央的制度安排,就有可能违背一些地方的利益,这些地方就可能不按这些制度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使这些制度很难有效率。这是产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象的原因之一。(2)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方式容易抑制个人自愿合作的制度变迁的产生。制度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是公共选择的结果;另一种是第二级制度安排,具有个人契约的性质。一般而言,政府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主要是创设、修改和完善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因为这种安排需要大量的费用和多个主体的“一致同意”,要借助于政府的力量。而第二级的契约制度安排,则具有经济性、自发性和自愿性的特点,涉及的主体少,所需费用低于基础性制度安排,因此,它应是个人之间的事。但是,目前我国政府的一些活动已渗透到了契约性制度安排方面,出现制度供给过度的现象,如政企不分、政府过多干预市场等。其后果必然是不利于契约性制度变迁的培育和生成,阻碍市场化的发展和完善。(3)政府在制度变迁中拥有过大的权力,会导致制度寻租现象的产生。如一些人抓住指挥部门经济的行政权力不放,力图维持“垄断租金”;一些人利用价格双轨制及审批特权牟取私利;一些人利用手中的部门管理权力实行各种摊派;等等。二、渐进式的制度变迁

在由计划到市场的制度变迁过程中,目前世界上主要存在两种方式:一种是激进式的,如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另一种是渐进式的,如中国。一个国家究竟选择哪一种方式,取决于改革的约束条件,因为它“界定了改革战略的选择空间”,“有关制度主体就只能从被限定了的选择空间出发,来确定改革战略”(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这些约束条件主要包括改革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关于中国改革的初始条件,按照林毅夫等人的分析,主要是:经济结构严重扭曲和管理体制缺乏效率,而不是经济崩溃和政治危机,这就要求要进行坚决的改革,通过改革来改进经济结构和提高效率并使其成果迅速转化为收益,但并不需要采取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那样对旧体制一下子推倒重来的创世纪式的变革;改革前经济中存在着一定范围的市场作用,价格扭曲程度相对较低,相对小的价差使我们得以承受双轨制,并利用之实现价格体系的根本转变;旧体制下的分权传统和改革之初的财政包干,有利于实行分权化改革,调动地方的积极性;(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0~202页。)中国经济上的二元性,如乡村-城市二元性、组织上的二元性、地域上的二元性等,使中国不可能通过激进的改革一下子建立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8页。)。关于改革成本,樊纲把它分为两种:一种是“实施成本”,即搜寻、学习新制度安排、为改变制度而重新签约的成本;一种是“摩擦成本”,是因利益冲突而导致的损失。他提出,实施成本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减函数,而摩擦成本则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增函数。改革进程开始得越早,越是在旧体制下经济还没有彻底恶化的时候就开始改革进程,一个社会就越可能走上“渐进改革”道路。越是顽固地企图保留住已经被事实证明是无效率或不再是有效率的旧体制,把改革的事业一拖再拖,越容易走上“激进”的道路。(注:樊纲:《两种改革成本与两种改革方式》,《经济研究》1993年第1期。)中国的改革属于前一种情况,而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则属于后一种情况。正是这样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的制约,使中国选择了一条渐进式的制度变迁道路。其主要特征表现在3个方面:

第一,从增量改革逐渐向存量改革过渡。所谓增量改革,是指“不从对资产存量的再配置入手,而着眼于在资产增量的配置上引入越来越多的市场机制”(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93页。),即从原有体制外探索引入市场机制解决资源的新路子。如国有企业或农民在完成了他们对政府承担的义务以后的产量增量部分,可以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进行安排,包括在定价、销售方式和收益分配方面的安排;允许在国有经济之旁发展非国有经济;允许一些新产品的自由定价;允许在计划分配体制之旁发展出自由市场;等等。增量改革在不触动原有体制的情况下尝试新的发展模式,一方面避免了因旧制度的惯性对新制度安排的排斥,另一方面由于在体制外不存在由既定制度规定的利益格局,一般没有改革的受损者,不会遭到反对(注:盛洪:《关于中国市场化改革的过渡过程的研究》,《经济研究》1996年第1期。)。更重要的是,随着增量改革的推进,市场力量日益增强,与体制增量相联系的利益主体的政治经济实力不断壮大,逐渐形成对体制存量的压力和吸引力。这些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对体制存量进行改革,从而实现由增量改革向存量改革的过渡。从90年代以来我国的改革进程中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改革的这一逻辑进程,如从价格双轨制到绝大部分商品价格由市场调节,资源由计划配置到基本由市场配置,对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改革,等等,都是对存量体制的根本改革,中国的制度变迁从传统体制逐渐向其内核推进。

第二,从局部改革逐渐到整体性推进。由于信息的不完全性,使改革领导者对制度变迁的完整过程和结果缺乏准确的洞察力,只能利用有限的信息作出判断,摸索前进,“摸着石头过河”。在变革之初,往往会选择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地区来试验新制度安排,以尽快获得比较利益,并积累经验,使人们掌握有关新制度安排的知识,然后才予以推广。在我国,政府首先选择东南沿海地区作为战略重点,因为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优越、有较好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源也较有优势,商品经济历来比较发达,并且这些地区拥有大量的海外华侨,可以发挥血缘关系的优势,吸引海外投资。因此,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央政府除了直接投资外,对外商给予优惠政策,还给予这些地方的政府更多的自主权,允许他们大胆地进行试验,从而为这些地区的市场化创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试验成功的基础上,中央政府逐渐放开对其他地区的制度准入限制,全方位推进制度变迁。所以,我国的制度变迁呈现出由局部向整体的梯度推进格局,它大体上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8~1983年,宣布对广东、福建两省实行特殊政策,试办经济特区,先由深圳、珠海试点。第二阶段是1983~1988年,扩大汕头、厦门为特区范围,开放北起大连,南到北海的14个沿海城市。1985年又开放长江、珠江和闽南三个三角洲地区。1987年成立海南省,作为特区省。第三阶段是1988年至今,以明确东西部均衡发展为主要特征。1989年邓小平指出了东西结合的问题,1992年南巡时反复强调上海和沿江经济发展的重要性。1995年,中央指出要把战略重点转移到内地包括西部地区。特别是从1997年开始,随着东南亚金融危机的爆发和我国经济出现的不景气,中央提出了西部大开发的问题。至此,中央的区域政策逐步统一,缩小了地方政府制度内寻租的空间,实现地方之间协调和一致,使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进入整体性推进的阶段。

第三,先易后难的变迁进程。主要表现在:(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1页。)(1)先农村后城市的改革顺序。中国农村是计划经济最薄弱的地方,国家虽然控制着土地的所有权,但无法控制其实际的使用权,国家的计划控制更多地停留在宏观层面;与城市相比,农民在计划体制下得到的利益要少得多,因而农民更欢迎市场新体制;更重要的是,农村的承包制改革几乎全部农村人口都受益,是一种“帕累托改进”,而越是接近“帕累托改进”的体制改革,所引起的利益摩擦和社会震动越小,也就越容易进行(注:樊纲:《论改革过程》,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7页。)。而城市的改革则会触及到许多在传统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难度也就更大。(2)先放权让利后产权改革。在计划体制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只有作为生产单位的工厂。而从工厂制度到现代企业制度的变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因为市场环境的培育和企业家阶层的形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必须先进行放权让利的改革,然后再进行企业产权改革。通过放权让利的改革,为企业产权改革创造了“辅导期”,或为企业进入市场创造了一个“适应期”,政府一方面可以有相当一段时间为企业创造外部的市场环境,另一方面,企业在政府的辅导下可以适当调整组织结构和产品结构,建立新的经营模式,并逐渐使企业领导人完成从“国家干部”到企业家的角色转变,以便顺利地进行产权改革,使企业走上市场。(3)先微观经济改革后宏观经济改革。一个完整的、有机的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是改革的最终结果,在改革的过程中,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制度要素不仅可以、而且必须是逐步甚至逐个引入的。这是因于微观经济的个别性与宏观经济的相对全面性,把微观经济改革置于优先的位置,更容易发生引致效应大于破坏效应的结果,从而减少制度变迁的社会代价,并通过知识的逐步积累而不断选择更有利的变革方案,以连续的制度响应而完成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过渡。在20年的改革历程中,中国首先进行农村改革,然后依次是价格改革、城市工业企业改革以及相关的法律制度建设,这些都属于微观性质的改革。到90年代,才把建设市场经济体制作为中国改革的最终目标,明确地把宏观经济改革提上议事日程,并日益通过财政、金融、货币和对外贸易等手段从宏观上调控经济,实现了调控手段重点由微观到宏观的转变。

制度变迁范文篇3

经济学主要研究具有稀缺性的资源如何达到最佳配置的问题。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假设交易活动不存在“阻力”,交易费用(Trans-actioncost)为零的情况下,研究资源配置在完全的市场制度下如何实现最优均衡。新古典经济学的基本假设显然和现实有较大差别,不能解释长期经济增长和制度变革。20世纪70年代以来异军突起的新制度经济学,是对主流经济学最重要的挑战和补充。新制度经济学将制度作为主要研究对象,认为制度是社会中个人的行为规则,用于增进社会秩序,是经济增长的根本性要素。由于现实社会中制度是一种稀缺资源,因此制度的变迁和创新问题就成为新制度经济学的重要内容。新制度经济学的制度变迁与制度创新理论认为,制度变迁是制度的替代、转换与交易的过程,是通过不断的制度创新完成的。制度变迁的原因是旧有制度转向新制度变得有利可图,因此对新制度产生需求,相应地产生新制度供给。从一种制度转向另一种制度,需要付出成本,如果这种变迁的成本小于新制度带来的个人净收益,则制度变迁才会发生。制度变迁相对可以划分为强制性变迁和诱敌性变迁。诱致性制度变迁指一群人在响应制度不均衡引致的获利机会时进行的自发性变迁,制度不均衡产生的原因可能包括制度选择集合的改变、技术条件变化、制度需求改变或其他制度安排改变。制度变迁因常需要集体行动而产生所谓“搭便车”(Freerider)问题,使自发过程提供的新制度供给不足,从而使政府法令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成为必要。

新制度经济学认为,产权制度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制度安排。对产权理论深入研究孕育而生的产权经济学,已经成为新制度经济学的支柱理论之一。产权制度实际上是为了解决人类社会中对稀缺资源争夺的冲突所确立的竞争规则,这些规则可以是法律、规制、习惯或等级地位。完整的产权是一组权利,包括:①使用权,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以各种方式使用财产,包括有权在物质形态上改变乃至毁坏财产;②收益权,即直接从财产本身或经由协约关系从别人那里(在财产转让的条件下)获取收益;③转让权,通过出租或出售把与财产有关的权利让渡给他人。产权具有可分解性,将产权区分为使用、收益、转让诸权只是初步分解,其中每一种权利都可能得到更为具体和细致的分解,这就使得产权结构复杂化。产权结构存在各种不同的形式,私有产权(PrivateProperty)和共有产权(Commonproperty)是产权安排形式的两个极端,大多数产权安排处于这两者之间。产权经济学强调产权结构和人类行为激励的内在联系,认为不同产权制度和产权结构的差异对资源配置产生重大影响。排他性(Excludability)是产权的决定性特征,它不仅意味着不让他人从一项权利中受益,而且意味着权利所有者要对该项权利使用中的各项成本负责。产权界定的含义是指提高共有产权的排他性。产权的界定需要付出成本,可以划分为排他性成本(Exclusioncost)与内部管理成本(Internalgovernancecost)。排他性成本包括界定成本和维护成本,这里的界定指在物理与价值形态上给出产权的边界,并使之能够被有关交易者乃至社会识别和承认。产权的内部管理成本,是指不具有排他性,共同拥有产权的所有者做出决策、采取行动时所耗费的成本。

由于共有产权使内部成员的努力程度普遍降低,共有产权的有效行使往往有赖于很高的内部管理费用,降低共有产权的内部管理费用依赖于产权的排他程度的加强,但相应要付出排他性成本,只有当新增的排他成本低于所减少的内部管理成本时,排他性程度的加强才是有效率的。也就是说,只有当产权界定的收益大于产权界定的成本时,人们才有动力去制订规则和界定产权,因此产权总是没有被完全界定的。没有被完全界定的产权就会产生外部性,即产权行使效率下降带来的损失。理论上来讲,产权没有完全界定带来的成本节约等于产权没有完全界定而带来的损失。因此人们会不断地界定产权,直至两者在边际上达到相等,形成暂时的制度均衡。产权制度的演变实际上就是产权不断被界定、外部性不断内部化、产权行使效率不断提高的过程,也是产权制度均衡不断被打破,产权制度创新不断涌现、产权制度不断变迁的过程。从西方国家产权制度变迁的历史来看,大体上经历了共有产权、排他性共有产权和私有产权三个阶段。但需要指出的是,各种形式的共有产权在当代西方国家都不同程度存在,任何国家从未建立起纯粹的私有产权制度。

二、我国水资源的共有产权制度安排

从人类历史上看,资源稀缺的出现和加剧以及相伴随的相对价格提高,是产权制度出现的基本原因。在自然资源相对充裕时,对这些资源设置产权的成本超过了潜在的收益,自然资源往往被当作公共财产使用。当人口相对于稳定的资源数量增长时,人们之间的竞争趋于尖锐,一旦资源稀缺达到导致人们相互对抗的水平,产权制度的出现便不可避免。当水资源相对并不稀缺之时,设置水权的收益不高,水资源处于开放利用状态,这反过来助长了水资源的粗放利用,加速了水资源稀缺的出现,而资源稀缺的日益显现,又客观上提出了设置水权制度的需求,以遏制资源利用的快速增长,优化配置稀缺水资源。

由于水资源复杂的自然和经济属性,界定水权的排他性成本很高,共有产权是成本相对节约的产权制度安排。共有水权的含义是水资源被某一特定群体共同拥有,但区别于开放利用的公共财产,群体内存在某种资源利用的规则,并设立公共管理机构对资源实施权属管理。节约排他性成本的相应代价是要付出较高的内部管理成本。依据处于支配地位的水权行使主体的差异,可以进一步将共有水权的产权结构划分为四种形式。全民所有、中央政府直接管理的水权称为国有水权(Civilpropertyrights),流域各地区共同拥有、委托流域管理机构管理的水权称为流域水权(Basinpropertyrights),流域内各地区分别拥有、地方政府管理的水权称为区域水权(RegionalPropertyrights),区域内组织或社团拥有的水权称为集体水权(CollectivePropertyrights),当然和国有水权对应的另一个极端是私有水权。显然私有水权的排他性最强,而国有水权的排他性最弱。

在计划经济时代,总体来看,由于水资源相对不稀缺,水资源的利用处于开放状态,主要受开发能力和取用成本制约,基本上不存在用水竞争和经济配给问题,是一种“开放可获取资源”(Open-accessresource),可以认为不存在正式的产权制度安排。改革开放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水资源的利用是计划经济的延续,水资源利用基本上仍处于开放状态,排他性很弱,用水呈现粗放增长,水资源开始成为稀缺性的经济资源,用水竞争性日益显现,主要表现为区域间水事冲突日益增多。这一时期,水资源产权制度因资源稀缺而成为必要。一系列水资源管理制度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特别是1988年《水法》颁布之后开始付诸实施。这些制度包括水长期供求计划制度、水资源的宏观调配制度、取水许可制度、水资源有偿使用制度、水事纠纷协调制度等,实际上可以视为一整套产权制度安排。

从这套产权制度安排来看水资源的产权结构,我国水资源产权安排整体上属于国有水权制度,这成为中央政府在流域间调配水资源的依据。由于大多数流域不涉及跨区域调水问题,流域内水资源的国有水权等同于流域水权,为流域上下游全体人口共同拥有,在大的江河流域一般设有专门的流域管理机构来管理。由于上下游对流域水权的争夺日益激烈,对流域各地区用水权利做出界定在很多流域成为必要,水资源的宏观调配制度实际上就是将流域水权分割为区域水权。在地方行政区域内,由于地方政府不仅是水权权属的管理者,而且也是区域内水公共事务的提供者,地方政府直接行使一部分区域水权,提供城市供水和乡村灌溉,另一部分用水权则通过发放许可证的形式赋予取水户,这就是取水许可制度,实质上是把一部分区域水权分割为集体水权。

这里所说的流域水权、区域水权和集体水权,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产权,排他性较弱,只具有一定的使用权和收益权,且不具有转让权。这些不同形式的共有水权,其界定、维护和转移都是基于行政手段的,比如区域水权常得不到尊重,流域上下游水事冲突仍主要依赖于上级行政协调;取水许可制度赋予的集体水权,被纳入计划用水管理,其使用不具有长期稳定性;而水权的转移都是通过行政命令被指令划拨。

以上考察显示,经过建国之后特别是改革20年来的水管理制度演变,我国目前已经形成了一套基于行政手段的共有水权制度,虽然十几年来实施的一系列管理制度使水权的排他性有所提高,但是水权的外部性还较高,水权行使效率还较低,也就是我们目前所说的“水权模糊”现象还很严重。水权模糊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是一种合理的经济现象,主要是由于清晰界定水权的成本较高,采用模糊水权的方法可以节约排他性成本。行政手段正是宏观环境下成本节约的现实制度选择,而产权模糊是行政配水制度的基础。当前的水权制度安排是水权模糊带来的内部管理费用和用水效率损失与行政配水所带来的成本节约之间的均衡。

三、水权制度变迁的动因

前不久发生的国内首例跨城市水权交易—东阳—义乌水权交易事件,在全社会引起很大反响。我们研究认为,这个事件打破了行政手段垄断水权分配的传统,标志着我国水权市场的正式诞生,实际上也是水权制度变革的先声。通过对东阳—义乌水权交易的进一步考察,可以揭示制度变革的深层动因。

东阳市和义乌市处在一条江的上下游,义乌江的水权理论上为流域水权,为河流上下游各地区共享,但实际上由于模锦水库位于东阳境内,横锦水库中水资源的使用权和收益权事实上为东阳占有,或者说横锦水库的水资源产权性质是不完全排他的区域水权。义乌若要获取这部分水资源的使用权,在目前基于行政手段的共有水权制度安排下,可以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要求东阳向下游放水。事实上,在过去的干旱季节里,东阳也曾多次开闸放水,无偿支援义乌用水。但是一次次的紧急求水,使义乌深刻认识到,这种靠上级行政协调方法阶段性、无偿性的调水,既不可靠,也不长久。加之河道污染,河道提水主要供农业灌溉,而义乌主要是亟待扩大城市供水,于是跨区域调用横锦水库的优质水成为首选。于是义乌还可以选择第二种方式,就是请求上级安排横锦水库到义乌的调水工程。

传统的跨区域调水方式最大的吸引力在于,调水工程由中央财政或者上级财政投钱,地方几乎是无条件受益。但这种依靠行政协调的方式往往耗时耗力,周期较长,特别是由于对调出方缺少利益补偿,调水各方较难达成一致。而在水权交易发生的浙江省,国家财政投资的前提并不具备。浙江省地方的水利工程以地方投入为主,省级和国家补贴非常少。义乌市的水利工程基本上靠自筹自建,1997年投入使用的八都水库就是利用“五自”办法兴建,总投资1.8亿元,上级财政补贴只占10%。义乌市自身拥有很强财政能力和投资能力,具有购买水权的能力。按照转让协议规定,2亿元水权转让费分5年付清,平均每年4千万元,仅占1999年财政总收入的4.5%,整个供水工程耗资7亿元,平均年投资1.4亿元,仅占1999年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的4.6%。义乌如果选择伸手向上级一等二靠三要的话,一来资时,协调周期很长,义乌城市供水等不及,二来费力,上级补贴的钱很少,得不偿失。于是义乌“明智”地选择了自主解决,主动与东阳平等协商。

由此可见,在东阳—义乌水权交易事件中,义乌之所以没有选择向上级要水,而是选择了购买水权,乃是买水的收益远大于要水的成本。义乌买水的成本是失去上级微不足道的财政补贴,而且获得补贴的机会成本还很高,而收益则是及时解决制约城市发展的瓶颈问题。而对于东阳来说,指令划拨境内水资源对自身几乎没有收益,而卖水则可以盘活水利资产,收益丰厚。由于交易双方选择新规则都有利可图,故而制度变迁不可避免。

从一种制度转向另一种制度,这说明新制度的运行成本小于旧制度的运行成本,或者说,从旧制度转向新制度有利可图。通过考察水权交易发生的外部环境,我们发现水权交易之所以率先在浙江发生,乃是在市场经济比较发达的社会环境中,利用行政手段转移水权的成本较高,而利用市场手段的成本却较低,东阳和义乌的特殊伙伴关系进一步降低了交易成本。这是制度变迁得以发生的重要条件。

四、水权制度变迁的路径

东阳—义乌水权交易作为新生事物,具体做法中还有一些值得商榷之处,其模式也并非其他地方可以照搬照抄,但这个事件无疑代表了一个方向,就是引入水权、水市场优化水资源配置大有可为。作为水权市场初露端倪的标志,这个事件揭示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结论是,随着缺水的日益加剧,水权模糊的代价越来越大,基于行政手段的共有水权制度的运行成本越来越高。这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其一,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推进,地方利益主体地位日益强化,上级监督地方政府的难度越来越大,行政命令越来越难以得到有效落实,即所谓的“体制失效”,其实是现有产权制度的失效;其二,政府显然没有能力处理繁杂的资产有用性信息,利用行政手段配置水权已经“力不从心”,制度运行的机会成本不断增高;其三,水权界定和维护的成本在降低,建立产权排他性的收益在提高,加之市场化改革在不断降低产权交易的成本,引入市场机制的预期收益在不断增大。

一方面是内部管理成本在提高,现有制度的运行成本越来越高,另一方面是排他性成本在降低,进一步界定产权的收益在提高,结果将是现有制度均衡被打破。由此从整体上可以预言,现有水权制度变迁的方向是进一步提高水权的排他性,也就是所谓的明晰水权。水权交易事件中,义乌承认了东阳拥有横锦水库水资源的转让权,这是双方市场交易的前提,也成为此事最大争议之处。人们不禁要问,既然产权没有清晰界定,如何进行交易?这其实是暴露了水权模糊的问题。类似的水权模糊在大部分地区导致的却是水事纠纷,市场合作根本无从谈起。这形象地说明,要形成市场,就要明晰产权,产权不明晰,就难以形成市场,而只要明晰产权,自然会产生市场动力。明晰水权的含义是界定水资源的使用权、收益权和转让权,赋予这些权利更为明确的主体。但明晰产权是要付出成本的,水权明晰的程度与一定的社会条件相适应,一定程度的产权模糊可能不仅是合理的,甚至整体是有效率的。由于水资源产权的完全界定(即建立私有水权制度)的成本高昂,水权结构的主体形式仍将是共有产权,但其内部的排他性可以不断提高,国有水权和流域水权可以更多地分割为区域水权和集体水权,水权主体也可以多元化,包括各级政府、组织、企业、用水大户甚至个人。

制度变迁范文篇4

关键词: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文化建设

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是国家治理的核心问题①。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创新发展是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迫切需要,也是国家致力于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必然要求。如何提升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质量,尤其是在推进城乡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融合发展时,以文化治理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已成为新时代中国国家制度建设的重要议题。为实现城乡公共文化服务均衡发展和有效解决日益突出的“三农”问题,学界对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监督与评估机制等基本制度安排展开了广泛研究。然而,鲜有人从制度变迁角度系统地审视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发展过程与实践样态,并为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创新提供一种历史镜鉴。因此,本文以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历程为线索,全面梳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的嬗变轨迹,总结制度变迁的规律特征,并明确制度改革的未来趋势,以期为新时代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体系的完善以及制度质量提升提供经验借鉴和决策参考。

一、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的嬗变轨迹

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是指以政府为主导、以提供基本的且有保障的公共文化产品为主要任务,旨在以确保农民共享改革发展文化成果为基本目标的一系列制度安排与规则体系。改革开放以来,为适应社会发展新变化,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历经回归复兴、扬弃发展和深化完善三个阶段,构成了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发展的历史链条,呈现出不同的阶段特征,赋予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改革的创新性和可持续性。(一)“意识形态工具”转向“经济建设工具”: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复兴回归(1978-2001年)。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长期实行计划经济,国家对包括经济生产在内的国家建设发展过程进行了全面管理与严格控制。在此背景下,政府从整体上支配着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社会发展在一定程度上集聚了政治意志与行政逻辑。由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事业主要服务于政治意识形态建设需要。改革开放以后,农村场域中仍存在大量的贫困人口,1978年中国农村贫困发生率高达97.5%,有7.7亿人处于贫困状态②。为此,国家实施了“赶超型经济发展战略”,不仅推动了经济体制改革,而且汇聚所有力量进行经济建设。由于社会环境发生重大变化,加快发展经济以满足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成为这一时期彰显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迫切需要。此后,“随着经济建设的中心地位、优先地位不断巩固,国家的政治合法性基础较多地从个人魅力转向了经济增长,追求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成了各级政府的中心任务”③。由此,包括文化在内的一切社会事业的“生产性功能”日益凸显,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逐渐成为国家经济建设的附庸与工具。从制度理念看,“发展优先,服务经济”成为这一时期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根本理念。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和政府逐步以“发展优先,服务经济”的发展理念指导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以适应国家经济秩序构建的需要。党的十二大报告指出,要清除错误观念,加强文化建设,逐步改变文化同经济发展不相适应的状况,同时也指出了精神文明建设的重任④。在此背景下,《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文化建设》也强调了农村文化建设对农村经济发展的重大作用⑤。在“发展优先,服务经济”价值理念的指导下,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政治属性开始淡化,其经济属性则日益凸显,并逐渐形成一种“补缺式”经济发展目标。这一时期,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基本制度建设在延续中进行了局部调整,并呈现出新的特征。从供给体系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单一化特征突出。这一时期,社会力量较为薄弱,地方政府仍是主要供给主体,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并未突破单一化局限,延续着计划经济时期“自上而下”的供给方式。同时,各级政府片面追求经济发展,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地方政府的社会建设和公共服务职能,致使面向农村地区的公共文化产品供给严重不足。文化站、电影放映和娱乐演出等成为这一时期主要的公共文化供给产品。例如,随着《关于当前农村文化站问题的请示的通知》《关于解决农村乡(镇)电影放映工作人员工资待遇问题的报告》等专项规划出台,文化站、电影放映等公共文化产品成为政府的主要供给内容,目的在于加强农村地区精神文明建设并与经济发展相协调。从财政保障看,地方分担且农民分摊成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重要财政保障,“以文养文”是主要的资金来源。为促进经济发展并适应经济体制改革需要,20世纪80年代中央政府以“分权”为核心启动了行政体制改革,以提高地方政府的财政能力和治理地方事务的积极性。至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主要依赖于地方资金投入,并通过“以文养文”的方式获取资金保障。1984年,《当前农村文化站问题的请示的通知》明确指出,文化站的经费投入主要依靠集体力量解决,地方政府对文化站的财政支出随着经济发展逐渐增加。同时,文化也可以通过经营、代销活动抑或采取“以文补文”的方式增加收入,进而用于人民群众的文化活动⑥。1994年,随着分税制改革不断推进,地方财政逐渐上移,在未合理划分事权的情况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资金来源仍依靠“属地化”财政投入,基层政府在加快经济建设的同时,无力承担更多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资金投入,只能面向乡镇企业或直接面向农民进行筹资。据统计,1993年农村地区总税额为687亿元、人均税费为80.7元;1994年总税额增长至958亿元,人均税费112元;1995年总税额达1154亿元,人均税费134.3元⑦。显然,这加重了农民的经济负担,使得农民的分摊与收益严重失衡,对农村社会的稳定发展造成一定影响。从运行管理体制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运行管理体制延续了以政府为中心的自上而下单向度、封闭式运行模式。随着文化事业市场化改革的推进,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方针确定,为减少成本,国家开始以行政的逻辑对文化市场与文化事业进行管理和规范⑧。这表明,农村文化事业建设仍然遵循行政的、管理的逻辑,延续着传统的部门式文化生产方式。同时,社会力量较为薄弱且市场发展并不完善,这使得各级政府仍然通过文化部门以行政逻辑进行文化生产,以促进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并使其与经济发展相协调。这也意味着农村公共文化事业的运行管理始终没有突破原有农村公共文化运行管理体制的刚性束缚,仍然依托政府部门单一主体结构,通过“资源在内、重心在内”的指令性运行管理模式建设农村公共文化事业。(二)“政府文化管理”迈向“文化权利保障”: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扬弃发展(2002-2010年)。进入21世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加完善,社会生产力发展到新的水平,中国融入世界体系的速度日益加速⑨,中国的改革和发展都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尽管经济总量大幅提高、收入分配方式更加多元,但城乡发展失衡、公共服务分配不均衡等问题日益凸显,致使社会发展出现弥散化现象。为促进各领域的协调、可持续发展,构建以人为本、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和谐社会建设成为国家治国理政的新规划和社会改革的源生内需。随着政府公共服务职能的转变,农民文化权利意识兴起,公共文化服务建设不再简单地依赖于行政逻辑和管理方式。同时,农民文化权利倍受重视,并最终纳入人民所享有的基本权利谱系之中。全社会公平享有政府提供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务成为公共服务改革的核心议题,这也是政府公共服务职能的集中体现,既关系着农民文化权利实践,也事关社会治理绩效提升。由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不再作为经济发展的附属与工具,而是以保障农民文化权益展开叙事。党的十六大报告明确指出,要重视农村地区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不断推动城乡文化、区域文化的协调发展⑩。2005年,国务院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文化建设的意见》进一步要求,构建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同时保障和实现农民的文化权益瑏瑡。这标志着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理念已由“发展优先,服务经济”迈向“公平优先,权利导向”。以普惠化发展逻辑推进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构建成为这一时期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目标。从供给体系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突破单一化局限,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一方面,随着市场经济日益完善,社会力量得以成长并日渐展现出协助政府行使公共服务职能的重要性,国家准许、鼓励和支持以企业为代表的市场主体和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公共文化的生产与供给,供给主体呈现出“政府主导,多元参与”特征。另一方面,为满足农民文化需要,国家加快农家书屋、村图书室等基础设施建设,积极开展电视入户、电影放映等服务活动,不断丰富文化供给内容。2002年,文化部颁布《关于进一步活跃基层群众文化生活的通知》,明确要求为城乡基层群众提供快捷、丰富的文化信息产品和文化服务瑏瑢。此外,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方式突破了政府单向度直接供给的传统供给方式,开始以市场配置资源,通过政府购买、补贴、服务合同外包以及志愿者服务等方式供给农村公共文化产品。2006年,《国家“十一五”时期文化发展规划纲要》提出,通过政府采购、服务合同外包、志愿服务等多种形式,实现供给方式的多元化瑏瑣。从财政保障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资金保障仍由政府主导,但筹资渠道愈发多样。因农民分摊的制度外筹资方式致使农民的履约成本与实际收益严重失衡,对农村社会稳定造成了一定影响,为更好地保障农民文化权益,国家通过税费改革完全取消了农民分摊的筹资方式,开始通过转移支付、建立专项资金、引导社会投资等多种方式保障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2002年,文化部等联合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基层文化建设指导意见的通知》明确指出,政府建立与健全专项资金制度,并鼓励社会力量投资瑏瑤。这表明,以政府财政为主导的多渠道筹资方式逐步确立,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因资金不足而与经济发展不相协调的问题,也缓解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严重滞后于城市公共文化服务的矛盾。从运行管理体制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运行管理体制逐渐从政府单一主体结构的封闭型管理转向多元参与的外向型管理。2005年文化部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文化建设的意见的通知》强调,农村文化事业建设需要深化改革,建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运行机制,增强活力瑏瑥。2006年,《文化建设“十一五”规划》明确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的改革目标,要求建立党委领导、政府管理、企事业单位依法有效运行与行业自律的文化管理体制,以及宏观调控、职责明确、运转有序的调控体系瑏瑦。这表明,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管理主体结构不仅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而且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运行管理过程中的资源整合逐渐实现由内向外的转移。这种以公共需求为导向的运行管理模式和过程,是一种面向社会、面向市场需求的开放型管理结构,是多元主体协同互动的管理情景。由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运行与管理体制逐渐从政府单一主体结构的封闭型管理转向多元参与的外向型管理。从监督评估机制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监督评估机制呈现出权力体系内自上而下实施监督评估的特征。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监督评估机制建设,既是履行中国现行法律法规的必然结果,也是督促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各项措施得以落实的有效手段,更是政府提升公共文化服务效率和服务质量的重要途径。2005年,国务院颁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文化建设的意见》明确规定,建立相应的文化建设评估机制,将建设服务情况纳入考核内容瑏瑧。2009年,文化部颁布的《乡镇综合文化站管理办法》指出,文化行政部门需对文化站等基础设施建设、经费投入等基层文化工作建设的情况进行定期检查、考评瑏瑨。这表明,为确保文化成果惠及农民,国家构建监督评估机制以确保各级政府履行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建设中的相应责任,但这一阶段的监督评估局限于政府内部自上而下进行。(三)“文化权利保障”走向“文化民生建设”: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深化完善(2011年至今)。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社会改革朝着纵深推进。随着社会发展的民生取向不断强化,以人本发展为价值依归,实现国家的良序、社会的善治和人民对美好生活期盼成为国家治国理政的新方针。在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成为社会发展总的目标指引下,加快推进社会事业建设,提高政府治理能力、治理质量,实现全民共享治理效益和改革成果成为社会改革的重心,国家开始以治理逻辑推动文化民生建设以造就深刻中国文化品位。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取得巨大成就,民生问题备受重视,公共服务改革作为保障与改善民生的重要途径,成为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核心议题。中国政府关注农民公共服务需求,长期致力于解决农村地区的医疗卫生、教育和社会保障等民生问题。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要更加重视社会建设和改善民生,推进社会体制改革,扩大公共服务,完善社会管理,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瑏瑩。在此情境下,各级政府重视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和农民文化权益保障。然而,城乡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建设实践表明,公共文化资源过多集中于城镇地区,农村地区的文化生活仍较为匮乏瑐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明确提出,政府致力于改善民生,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并把农村文化广播电视、送书送报等公益性文化服务纳入基本公共服务建设的重点任务瑐瑡。这一规划出台,标志着公共文化服务被纳入基本公共服务范畴并成为民生建设的重要内容。由此,“公平主导,民生引领”制度理念得以确立,此理念并非前一时期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价值理念的简单延续,而是全面的优化升级,是适应国家治理现代化目标的制度建设的价值取向。尽管,城乡居民是具有不同利益诉求的群体,但都享有平等参加国家文化治理的权利,理应均等享受政府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因此,推进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以实现“文有所惠”,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目标指向,这既是现代化治理进程中政府实施有效治理的责任担当,也是农民需求的演化逻辑与历史发展实际进程相契合的应然选择。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基本制度安排已置于国家治理体系框架之中,处于体系化、整体性的调整与完善中。从供给体系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一核多元”供给体系得以确立。为改善与保障农村文化民生,国家正式确立了政府主导、多元参与的“一核多元”供给体系。一方面,国家不断激发多元供给主体的参与动力。国家先后出台各项优惠政策以引导民间资本向农村公共文化服务领域投资,同时颁布了诸如向社会力量购买农村公共服务以及对公益事业捐赠减免税收的一系列相关政策,以提高市场、社会参与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生产供给的积极性。例如,国家相继颁布《关于做好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公共文化服务工作意见的通知》《国家“十二五”时期文化改革发展规划纲要》等文件。另一方面,国家继续推进农村公共文化基础设施建设并积极开展“结对子”等公共文化活动,以增加农村公共文化产品供给数量。与此同时,政府在充分肯定政府购买、特许经营、合同委托、服务外包等供给方式所取得的成效后,逐步对其进行更大范围的推广。从财政保障看,公共财政主导下多渠道投入的财政保障制度逐步完善。国家通过设定强制性指标和财政支出比例,激励各级政府履行公共文化服务建设职责,以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中央补助地方美术馆公共图书馆文化馆(站)免费开放专项资金管理暂行办法》规定:“中央财政对东、中、西部地区分别按照基本补助标准的20%、50%和80%的比例安排补助资金,其余部分由地方财政负责安排。”瑐瑢这既明确了地方财政支出的责任,也扩大了县乡政府对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财政支出。同时,国家继续以优惠政策激发社会投资的积极性,以增加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筹资渠道,进一步完善公共财政主导下多渠道投入的财政保障制度。从运行管理体制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运行管理体制提档升级,以需求为导向的协同集成式运行管理体制得以形成,有效集聚了各方力量并高效整合了各种资源。例如,2013年,《文化部“十二五”时期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实施纲要》明确提出:“建立党政相关部门共同参与的沟通协商机制,共同承担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职责,形成工作合力。与此同时,国家探索建立事业单位法人治理结构,吸纳有代表性的社会人士、专业人士、基层群众参与管理。”瑐瑣可见,随着制度理念与目标的转变,为了能更好地回应农民需求,为农民提供均等优质公共文化产品,这一时期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运行管理体制继续完善,逐步建立了开放的、以需求为导向的协同集成式运行管理体制。从监督评估机制看,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监督评估机制逐步向权力体系内外相结合的监督评估机制转型。2012年,《关于印发国家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十二五”规划的通知》指出:“要自觉接受同级人大、政协和人民群众的监督。鼓励多方参与评估,积极引入第三方评估。”瑐瑤这表明,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监督评估除依靠政府外,还需构建内外结合的评估系统,引入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其中,以有效的外部制衡机制弥补传统的政府自我监督评估的缺陷。由此,加快实现监督评估内容的指标化、具体化,积极引入农民、社会中介组织进入评估系统,既有利于提高农民的满意度、获得感,又使得权力体系内外相结合的监督评估机制得以形成。

二、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的规律特征

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以现代社会发展为基本标尺。伴随社会转型、政府治理变革等,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在纵向的、长时段的历史维度凸显了社会发展以人的全面发展为终极目标,彰显了国家赋予和保障农民文化权利以及政府公共服务的职责担当。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也体现出特有的规律特征。(一)彰显社会公平是制度变迁的基本价值遵循。按照罗尔斯的观点,公平正义下的社会基本结构应当被理解为一个公共规则的系统,主要用来赋予每个公民权利与义务的资格,并对其权利义务进行合理分配瑐瑥。文化权利是现代社会发展中全体公民应当平等享有的一项基本权利。公民文化权利的时代表达,既需要张扬公民文化权利的基本保障性,也需要张扬公民文化权利的全面发展性,更需要在实践中建构公民文化权利的制度基础瑐瑦。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是国家认定和保障农民文化权利的制度基础构建过程,是对社会公平正义基本价值的遵循。改革开放初期,基于“经济发展优先”这一战略规划,政府以经济建设为重心,通过相应的制度安排对文化资源进行了行政性分配。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发展,凸显了制度建设中局部带动整体的功效。然而,文化资源配置的长期失衡,却使得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公平性日渐式微。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与经济制度明显不同,它作为一项公共性制度安排,理应更加强调制度的公益性和均等性,这也是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随着农村场域中民生取向不断强化,政策制定与制度建设的“天平”也逐渐向农村落后地区倾斜。均等化、公平性也逐渐成为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话语形态,为农村场域提供均等、优质的公共文化服务成为制度建设的终极目标,也成为保障农民文化权利实践的重要制度基础。(二)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相整合是制度变迁的系统特质。理性的制度建构不仅要考虑社会环境与效益的问题,还必须考虑制度构成中的价值问题瑐瑧。在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作为人的不同思维方式而存在,各自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制度构建中,价值理性决定了制度发展的有效性与连续性。若制度目标脱离价值理性的规范,这一制度建设必然是盲目的。相反,如果制度目标失去工具理性的支持,这一制度建设必然是理想化的。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作为“人”的理性活动,也存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选择问题。从本质上看,制度变迁过程反映了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阶段性权衡,二者逐步由原来的相互分离走向交互影响。在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复兴回归时期,国家制定并实施了“经济发展优先”战略规划,追求“经济绩效”的工具理性成为社会发展的目标。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设计围绕促进经济发展而展开,发展与效率成为制度建设的价值依据,其公益性、均等性等本质属性并未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中彰显,价值理性陷入迷失状态。尽管这一时期农村经济得以快速发展,但由于这一制度设计忽视了社会发展的复杂性与多样性,出现了社会发展与经济快速发展的不协调瑐瑨。进入21世纪,为改变“重经济轻社会”的发展模式,扩大改革受益面和调整社会利益结构,“以人民为中心”逐渐成为社会发展的价值共识。农民的多样化、多层次文化需求开始得到重视,城乡公共文化资源均等配置成为社会发展的重大政策议题。国家开始从公平优先的角度审视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的合理性,在以农民文化权益保障为中心的基础上,以农民全面发展为出发点、以聚合城乡发展及区域发展的均等化为目标推动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创新。由此,价值理性在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设计中得到高扬。党的十八大以后,随着国家治国理政新战略逐步确立,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作为改善农村文化民生的重要保障,被纳入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目标中,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保障制度、运行管理体制、监督评估机制等基本制度安排得以持续优化完善,制度建设整体上体现了从最初的“工具本位”转向“以人民为中心”。至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构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交互影响并有机整合。(三)强制性变迁与诱致性变迁并存构成制度的变迁路径。制度变迁路径包含强制性制度变迁与诱致性制度变迁。强制性制度变迁往往依靠政府命令和法律引入得以实现瑐瑩,是权力中心在宪法成效以及行为的伦理道德规范下提供新的制度安排的能力、意愿,这种能力和意愿是制度变迁的主要决定因素。诱致性制度变迁指个人或群体为获利机会诱使、组织与实行对现行制度安排进行变更或建立新的制度瑑瑠。从制度变迁路径看,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具有双重特征,既存在政府供给主导下的强制性变迁,也存在农村需求引导下的诱致性变迁。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是在政府权力中心推动下所完成的制度改革与发展,这并不意味着政府主导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过程中不存在诱致性变迁因素。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供给的整体战略安排和变迁进程由中央政府掌控,不论是整体规划和顶层设计,还是对各项基本制度规则的积极探索、试点和全覆盖,均体现为政府供给主导下的强制性变迁,这有利于减少制度变迁的成本,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制度供给滞后等问题。从制度变迁动力看,农民的文化需求是制度变迁的诱致性因素,一直倒逼着政府进行制度创新。改革开放初期,国家集中力量进行经济建设,文化事业建设屈从于经济发展,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改革主要是在政府供给主导下强制推动的。随着农民公共服务需求增长,需要新的公共服务制度安排回应这些新需求、新变化。对于关涉民生的公共服务,学界提出“第三种范式”,该范式旨在使公共服务的战略安排回归到社会发展的“每个人全面而自由发展”的人性基石瑑瑡。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作为公共服务制度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其供给非均衡状态难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文化生活需要,无法有效实现农民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由此,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持续发生了两次变迁,即文化权利保障与文化民生建设成为制度发展历程中的两个重要变革阶段。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供给体系、监督评估机制、运行与管理机制等基本制度安排作为制度改革的系统工程,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内核,以实现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为目标,以促进农民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基本立场,实现了新的内涵生长。可见,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路径兼具强制性和诱致性特征。(四)增量发展到存量优化是制度变迁的渐进性过程展现。从制度变迁方式看,制度变迁主要有“渐进式变迁”和“激进式变迁”两种。渐进式制度变迁总体上表现为“循序渐进”的方式,而非一次性完成和总体推进式的改革方式。这种变迁方式是在旧制度改革阻力较大时,先在其旁边或周围发展起新的体制,随着这部分新制度成分不断壮大、制度结构的不断变化以及旧体制环境的不断改善,逐步改革旧制度,而非一开始就彻底改革。纵观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其制度发展过程相对平稳,并未引起较大社会震荡,新旧制度之间轨迹平顺、衔接较好,主要是以渐进式方式进行。同时,在制度变迁过程中,国家也积极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道路,既注重激活制度增量,也积极盘活制度存量,不断地优化既有制度规则。回溯中国农村公共文化制度建设历程,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变迁经历了复兴回归、扬弃发展与深化完善三个阶段,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在这个过程中日趋系统和完善。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复兴回归时期,国家仅对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体系、保障制度、运行管理体制进行了局部调整。究其原因,这源于制度信息不完全性的客观存在以及政府财政收入较低,政府及其职能部门只能利用有限信息做出最有利于推行制度的决策与判断,以减少成本投入和实现经济收益增长。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扬弃发展时期,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呈快速增长态势,政府除对多元化供给体系、公共财政主导的保障制度进行调整以改革制度存量,也构建以需求为重心外向型的运行与管理体制与监督评估机制以实现制度增量。党的十八大以后,社会转型更为深入,这对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建设提出更高要求,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多元供给体系、财政保障制度、运行与管理机制等基本制度安排被纳入国家治理体系框架下以加强体系化建设和高质量发展。由此,在渐进式变革过程中,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在整体上已从“量的发展”迈向“质的提高”。

三、新时代中国农村公共文化服务制度的改革趋势

制度变迁范文篇5

1]

二、国际金融领域的新变化

纵观西方发达国家的银行、金融制度发展史,其银行与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分分合合时有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之前,各国实行的是混业经营制度(投资银行业务和一般商业银行的存贷、结算业务均可在一家银行或金融集团进行)。如德国实行的是全能型银行制度,而在英国,法律上并不存在对银行业务的限制,但由于商业银行主义观念根深蒂固,在80年代以前,基本上实行的是分业经营制度。但自1986年实行“大爆炸”式金融改革以来,英国实行的是混业经营模式。历史地看,美国在“大危机”之后通过的CS法案开创了以立法形式要求银行业与证券业分业经营的先河,此后,英、日、法等步其后尘,建立了与其类似的金融制度与监管框架。但自80年代以来,根据具体的国内情况及国际金融的发展潮流,英、法、日等国先后放弃了这一分业经营制度,并一度确立了在国际金融领域与美国抗衡的优势,而美国由于实行分业经营的弊端,在与英、日、德等国的较量中曾一度处于下风。在分业经营的管制下,美国商业银行面临狭小市场中的过度竞争,盈利水平下降,它们在市场力量的推动下,不断以创新的形式改变现有的市场环境,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突破监管的束缚,使监管政策失去了初始成效,但却给市场增加壁垒和成本,这使得业务相对单一的美国商业银行在与外国商业银行、本国非银行金融机构的竞争中受到两面夹击,内忧外困,备受掣肘。随着新的金融工具和金融创新不断涌现,灵活的投、融资渠道增多,投资基金、投资银行和其他非银行金融机构在金融体系和金融市场上的地位不断上升,传统商业银行业务在整个金融市场的份额不断下降。这也就是美国商业银行所面临的脱媒问题,导致其在竞争力和稳定性方面逊色于其他实行混业经营的竞争对手,甚至在80年代后期一度失去了国际金融霸主地位。美国银行界强烈呼吁废除了CS法案,给予其发展空间,直至1999年11月4日美参众两院分别以压倒多数票通过了《金融服务现代化法》,并同时废除CS法案。这标志着美国金融业从此正式迈入混业经营时代。而全球范围内,混业经营由于其自身优点,在国际金融竞争中逐渐胜出。日本也于80年代中期以后开始逐渐允许银行、证券混业经营,专业制银行和混业经营的区别正在逐渐消失。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各国都是以市场为导向选择了混业经营。“大危机”时期,出于国家短期稳定、安全利益的考虑,美、日、法以立法形式确立了分业经营制度,但随着国际环境的变化及金融机构(主要指商业银行)的逐利动机,从而以金融创新、金融工具的方式在实际上实现了混业经营,随后各国立法给予了事后的确认。这种银行业的分合之争的最终解决,从本质上来说是由市场决定的,而不是由政府决定。

三、对金融经营制度变迁的经济学解释

没有抽象深入的理论分析,只凭感觉和直观的经验将不可能深刻理解金融制度变迁过程,无法把握金融制度变迁中具体事件与普遍现象之间的逻辑关系。[2](P.26)从经验感觉中得出的结论,进而导出的政策建议,很有可能对金融改革实践产生误导效应。从经验观察到的现象和数据中直接得出结论也是不可靠的,只有与理论假设相联系,才能从零散的经验感觉中得出可靠的结论。[3]因此,将金融经营制度变迁纳入理论分析框架十分重要。

1.风险效率假说

风险效率假说较多地从银行经营风险与效率的角度来论述金融制度变迁的原因,其核心思想是为了限制银行及整个社会的风险,应实行商业银行、投资银行的分业经营制度,这样就势必影响银行的经营效率,乃至整个社会的效率。但如若要提高商业银行的经营效率,就应实行商业银行、投资银行的混业经营制度,这样就有可能加大银行的经营风险乃至整个经济、社会风险。各国金融制度从混业到分业,再从分业到混业,其核心就是如何处理商业银行的风险与效率的关系问题。从理论上说,商业银行不允许从事证券业务主要是基于以下两方面的顾虑:首先,由于商业银行的贷款业务和证券发行业务存在利益冲突,因此,它们存在败德行为“逆选择”等机会主义的可能性很大。它们可能会为那些效益不佳的公司承销发行证券,再由企业利用这部分发行所筹集的资金偿还所发放的贷款,欺骗投资者。1933年大危机之后,当时美国国会的听证会揭示,银行的附属证券公司在经营中承销不良的投机性证券,故意发表带有误导性的信息,操纵某些证券的价格。银行则利用附属证券公司进行内部借款和不健康的资金转移,并以不正常的贷款资助附属公司并保护它们包销的证券。[4](P.27)而提倡混业经营制度的经济学家则认为,混业经营的主要优点之一就是,它能向客户提供最广泛的金融服务,客户不必与几家金融机构往来,可以节约时间与精力,而且混业经营可以提供各种信息与服务,因而可以帮助客户选择最佳的投资机会。此外,混业经营通过其分支机构网络向广大客户提供各种形式的储蓄投资机会,特别是提供了大量的买卖各种证券的服务,有利于把储蓄转化为投资。更为重要的是,银行是企业治理结构中的重要一方,混业经营更有利于建立企业完善的内部监督机制。其次,就整个金融体系而言,分业管理的主要原因是担心商业银行进入证券承销领域(一级市场),从事此类业务会危及商业银行系统乃至整个金融系统的稳定性。但是White研究表明,在美国20世纪20年代,参与证券业的银行并不比那些不介入证券的银行风险更大;相反,那些介入证券业的大银行在“大危机”中S破产概率比较小。这背后更深层的理由是证券业务的风险并不比银行业务的风险更大。事实上,1933年之前美国商业银行承销的证券质量要比投资银行高。[5](P.105)

2.制度变迁供求假说

制度变迁供求假说是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的制度变迁基本原理对金融制度变迁分析的一种理论解释。制度变迁供求假说认为,任何一种制度变迁都必须有与之相适应的制度供给与制度需求,正如商品市场是由商品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相交确定商品的均衡价格与均衡交易量那样。[6](P.179)这一理论借助于新制度经济学中的“制度”(institute)概念,强调制度变迁背后的制度供给与制度需求因素,认为无论是20世纪30年代的“大危机”之后实行的分业经营制度,还是20世纪末美国废除GS法案,实行混业经营制度,这两种制度变迁都是由其制度供给与制度需求共同作用的结果。这其中商业银行是金融制度变迁的制度需求主体,金融监管当局是金融制度变迁的制度供给主体。[7]

对风险效率假说的批判由来已久,它并不能真正解释金融制度变迁的内在原因。从风险效率假说到制度变迁供求假说,在理论上实现了突破。与风险效率假说相比,制度变迁供求假说由于揭示了隐藏在制度变迁背后的制度供给与制度需求因素而更具说服力。但它只是解决了从分业经营到混业经营制度变迁的理论支持,并不能回答这种制度变迁究竟是不是不可逆转的,即金融经营制度变迁的路径依赖和方向。

3.金融制度变迁的信息经济学解释

信息完备与否决定金融制度的方式与效率。20世纪30年代之前美国银行业混业经营所表现出的分工水平相对于当时它们的信息处理能力而言是“超前”的,综合化的业务及其规模受到交易成本的制约。限制混业经营,使美国银行业回到自己的传统业务领域,可使外部和内部的信息不完备和不对称程度降低到与其信息处理能力相适应的水平;与此类似,投资银行专门从事证券业务,也可以集中处理与之相关的信息。按此理论解释,20世纪30年代后的分业经营符合当时美国金融业的分工水平。相反,当美国金融机构普遍的信息处理能力增强之后,就会推动分工水平真正提高,就会自发产生突破?混业经营限制的趋势。信息状况的改善和金融交易成本的降低极大地影响了战后美国金融业的发展变化。近20年,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结构和运行特点发生了很大变化,经济的高级化倾向十分明显。与此同时,由于信息状况的改善和金融交易成本的不断降低,美国金融业也在支持经济增长的同时赢得了自身的发展和提高。金融机构为降低信息不完备和不对称程度,显然需要投入巨额信息成本。但是,信息本身具有可共享、与使用规模无关等正外溢效应的特性,这使金融机构具备了规模报酬递增的生产函数,增强了金融业自然垄断的特点。[8](P.147)因此金融机构不但需要以更大的规模运营即规模经济,以降低平均成本和边际成本,而且也有能力把经营延伸到其他地区和其他业务领域,即范围经济。金融机构信息处理能力提高,使传统商业银行业务与证券业务的界限日益模糊,其中一个重要表现是近年来兴起的信贷资产证券化趋势。证券化的信贷资产是标准化的金融商品,符合统一标准的某一类证券是完全同质的商品,因而证券化的信贷资产交易是标准化合约交易,这种交易不但降低了评估信贷资产质量(风险、收益率等)所需的信息成本,而且有效降低了金融交易合约的谈判成本,提高了信贷资产的流动性,从而金融交易成本大幅度降低。因此可以说,有效和大幅度降低交易成本,是推动美国取消金融业混业经营限制的最主要力量之一,而这一力量的源泉来自于信息成本的降低。

分业经营表面上看能够使各类金融机构专司其职,因而可以发挥分工的优势,提高各类金融机构的效率。但是问题在于,金融市场本身是不能截然分割的,长短期资产和负债随时发生转换,社会公众持有的货币也会随着商业银行存款和证券市场收益率的变化不停地改变运动方向。因此,分业经营实际上造成了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在金融市场总量方面的整体对峙和竞争而不是相互补充,任何一方取得优势都会导致另一方陷入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讲,分业经营对于金融体系的稳定作用是令人怀疑的。当然,混业经营的一个充分必要条件是金融机构的信息处理能力,以及获得这种能力的努力是值得的,即混业经营的边际收益能够弥补由此产生的交易成本,主要是信息成本。不过,从欧洲大陆全能型银行制度的经验来看,如果银行与工商企业保持长期稳定的全面合作关系,银行持有工商企业的股票就会激励银行通过帮助工商企业稳定增长而从中获取稳定的收益,而不是热衷于利用证券市场上的价格波动进行投机。因此,要解决银行进行过度证券投机的问题,根本的办法不在于分业经营,而是从激励兼容约束机制上消除过度投机的动力。这也部分地解释了为什么20世纪30年代大危机没有导致欧洲大陆银行业也被金融监管当局强制分业经营的原因。虽然日本战后实行的是分业经营的金融制度,但日本比较好地解决了银行的激励问题,从而为其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9](P.15)

四、不完全合同理论:另一种假说

1.不完全合同理论的基本内涵

不完全合同理论是新制度经济学家奥利弗·哈特提出的。“不完全合同”(incompletecontract)是指“合同双方缔结的合同是不完全的,也就是说,合同中包含缺口和遗漏条款。具体来讲,合同可能会提及某些情况下各方的责任,而对另一些情况下的责任只做出粗略或模棱两可的规定。”[10](P.26)而完全合同(completecontract)是指“在合同中要规定未来所有状态下所有各方的责任”,即是指“完全合同包括在每一个可能的情形中的每种资产应用方式的详细清单”。[10](P.62)形成不完全合同的主要原因是“在合同规定的项目中有些是第三者无法验证的(notverifiable)”,这就决定了即使在合同中写尽所有能想到的内容也没有用,由于第三者无法对合同进行验证,合同仍是不完全的。除此以外,本文认为交易费用的存在也是形成不完全合同的原因。这是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使得制定完全合同的成本增大,从而在现实中的合同都是不完全合同。不完全合同理论的创始人哈特教授认为,“情况常常会这样,只有将一组观念应用和扩展到新的环境中,才能知道这些观念到底有多重要”,并且“在当前的法律制度状况下,合同在中国甚至比在西方更加不完全”。[10](P.2)在“不完全合同”概念的基础上,许成钢又提出了“法律的不完备性”理论。“法律的不完备性”是指,现实中的法律都是不完备的(当然包括金融法律)。这是因为法律是面向全体公民的,是面对无穷代的国民,社会是变化的,而法律是具有稳定性的,由于人们的有限理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所以无论是多么伟大的立法者都不可能预料所有将来发生的事件,从而不可能把法律定义得无限清楚,用语言准确地、无差异地写出来。完备的法律是不存在的。解决法律不完备性的办法,其一是引入市场监管机构以主动式执法可以改善法律的效果;[11]其二是重视产权,让金融企业的产权所有者决定其经营范围。

2.不完全合同理论的解释

根据奥利弗·哈特的“不完全合同”概念,以及许成钢的“法律的不完备性”的理论框架,如果我们承认现实中的法律都是不完备的,那么即使按照许成钢的理论解决的办法是引入监管机构以主动式执法可以改善法律的效果,但根据哈特的“不完全合同”理论,监管者如何进行也存在着合同的制约,一方面是监管者如何去主动地监管,去监管被监管者,另一方面是如何对监管者进行监管的问题。因此,我们可以运用不完全合同理论的有关内容来解释金融制度变迁规律,并预测中国金融经营制度变迁方向。从宏观方面分析:首先,我国的金融法规,如《商业银行法》、《中央银行法》、《证券法》是不完备的,并且在我国实行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没有完成之前,金融法律不完备的程度非常高。其次,一国金融管理当局与被管理的金融企业(包括商业银行、投资银行及其他非银行的金融机构)之间的合同是不完全的。尤其是我们国家,国有商业银行占了全部银行业的绝大多数比重,而国有企业是天然的委托企业,从而存在着许多“道德风险”、“逆选择”等“机会主义”行为。因此,在国有商业银行占绝对比重的情况下,金融法规的不完备性及金融管理当局与被管理的金融企业的合同的“不完全性”要比西方发达国家的情况高得多。因而,试图从立法的角度去限制其业务的发展方向,是很难成功的。从微观方面分析:金融机构内部的管理,存在着信息的不完全性,由于金融资产的专用性低,因此内部管理合同是不完全的。而国有金融机构内部复杂的生产关系,使得不可能产生“完全的合同”,而且要比成熟市场下经过竞争成长起来具有完善的公司内部治理机制的企业形成的不完全性要大得多。如果存在合同的不完全性,就要让股东,也就是让产权发挥作用,具体来说,就是金融企业的业务范围从根本上来说,应由剩余控制索取权的股东而不是由国家法律来决定。

不完全合同理论可以更好地解释国外,尤其是美国从1900~2000年一个世纪金融制度的变迁路径。由于金融企业,主要是商业银行的金融创新,使得商业银行的业务不断突破CS法案限制的范围,从而迫使美国金融法案不断修改,最后在1999年终于以《金融服务现代化法》而全面承认金融企业的业务自主权。不完全合同理论不是不承认政府在经济、金融发展中的作用,而是让其发挥应该而且真正能够发挥的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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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泽民.日本金融制度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制度变迁范文篇6

【关键词】制度变迁/政府主导/渐进

所谓制度,如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诺思所表述的,是“一系列被制定出来的规则、守法程序和行为的道德伦理规范”(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5~226页。)。制度变迁是“制度的替代、转换与交易过程”(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所谓制度变迁方式则是指“制度创新主体为实现一定的目标所采取的制度变迁形式、速度、突破口、时间路径等的总和”(注:杨瑞龙:《论我国制度变迁方式与制度选择目标的冲突及其协调》,《经济研究》1994年第5期。)。本文所讨论的中国制度变迁指的是我国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变迁过程。

一、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

制度变迁大致上可以分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两种方式。诱致性变迁是“由个人或一群(个)人,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而强制性变迁则“由政府命令和法律引入和实行”(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4页。)。一个社会选择什么样的制度变迁方式受制于有着特定偏好和利益的制度创新主体之间的力量对比关系。代表国家的政府,是“在暴力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组织”,因而,“处于界定和行使产权的地位”,(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1页。)维护基本的经济结构,并通过提供其他的一系列规则来减少统活国家的交易费用。特别是在中国的集权式政治结构中,政府(本文在运用这一概念时,广义的和狭义的混合使用,但更多的时候是指广义的政府——国家)拥有绝对的政治力量对比优势,而且还拥有很大的资源配置权力,能通过行政、经济和法律等手段在不同程度上约束其他社会行为主体的行为。因而,中国的改革方向、速度、形式、广度、深度和时间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政府的偏好及其效用最大化。此外,中国在破除计划体制的同时,市场体制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计划和市场都不完全。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障资源配置的效率,需要政府以制度创新衔接不完全的计划和不完全的市场。因此,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具有明显的政府主导特征,主要表现在:

第一,由政府设置制度变迁的基本路向和准则。中国的制度变迁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无论怎样变迁,都不能背离一个基本路线,这就是由中共十三大所界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思想),坚持改革开放。这一基本路线的核心同时也是最具操作性的实质内容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推进改革开放。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任何制度创新主体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自身效用或利益的最大化。而核心领导者在制度创新决策时首要的目标就是维护和加强其政治权威,使自己获得最大限度的社会支持,并使公开地和潜在地反对自己的政治力量降到最小,以维持其统治地位的合法性。所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一切制度变迁都是在上述基本路线的范畴内进行的,一切违反和损害基本路线的行为都受到禁止。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改革的过程中,中国偏好于采取“试错式”的渐进改革方式,其目的就是要使制度变迁的方向、速度、形式、广度和深度控制在预期有利于巩固和增强共产党政治权威的限度之内。

第二,政府以制度供给者的身份,通过法律、法规、政策等手段实施制度供给。如根据既定目标和约束条件,规划体制改革,包括确定改革的方向、原则、形式、步骤和突破口等;根据改革的总体方案,调整所有权关系,开放市场,调整产业政策,制定新的规则或条件,建立一套新的行为约束机制;建立惩罚条令和程序,约束社会的各行为主体在政府设定的制度规则范围内活动,否则,要受到一定的违规处罚;统一思想观念,即建立一套可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意识形态,以减少新规则实施中可能出现的阻力,降低交易费用。

第三,政府设置制度进入壁垒,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创新活动。诱致性的制度安排是微观主体在感知到获利机会的情况下,通过个人之间的合作,形成自愿性契约而完成的。任何人可以通过比较一项新制度安排的成本—收益率,自主行使进入或退出权。但是,在我国,制度创新方案是根据政府的目标函数和约束条件来评估和选择的,即使微观主体感知到获利机会,如果没有政府的许可或授权,也不能自主“进入”可能导致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创新,也难以“退出”由政府作出的制度安排(注:杨瑞龙:《我国制度变迁方式转换的三阶段论——兼论地方政府的制度创新行为》,《经济研究》1998年第1期。)。政府通过法律、法规和行政命令等手段,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进入权,如限制市场准入权和政治体系进入权等,使制度创新活动被控制在政府所允许的范围内,避免偏离政府设定的制度变迁轨迹的情况的出现。

第四,政府有选择地放松制度准入条件,促进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并提高其规范化和制度化水平。我们说中国的制度变迁是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这并不否认中国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由微观主体自愿的合作性制度安排。但是,这种自愿的安排,是在制度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对制度创新的需求方实行一定的进入许可的条件下发生的。“取消一种带限制性的政府政策的效应,相当于扩大制度选择集合”(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6页。)。哪些制度创新被许可,哪些制度创新不予许可,均由政府根据自己的效用和偏好来决定,所以,微观主体的自愿安排始终控制在政府手中。“不但强制性制度变迁的实现必须通过政府的强制实施,诱致性制度变迁也必须通过政府放松约束才能够实现”(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且,自发性的制度安排一般规范化水平和制度化水平较低,需要政府的介入,加以完善(注:郭小聪:《中国地方政府制度创新的理论:作用与地位》,《政治学研究》2000年第1期。)。中国的土地承包制度创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初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民自发创造的、不规范的制度安排,后来由于地方政府的作用,才使其逐渐规范起来。但它仍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和定型的制度和组织体系,其本身还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制度和组织缺陷,隐含着一些重大而长期的基本矛盾”(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85页。)。最终由中央政府借助社会科学界的力量推动土地制度创新的发展,提出了“永佃制”,其制度化水平远远高于土地承包制,为土地使用权和经营主体提供了长期化和稳固化的制度基础和法律形式(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91页。)。

通过上述4个方面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市场化进程虽然也发生过一些曲折和困难,但基本上沿着中央政府的预期稳定前进。从到目前为止的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来看,这一条道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究其原因,首先是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发生了积极作用:

第一,政府对制度变迁路线的确定,使制度的演进可以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进行,避免出现大的波动。政府通过法律和其他文件的形式确定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并通过各种努力调整和改变中国传统集权体制下被人们奉为圭臬的旧的理论范式,建立新的理论结构,赋予基本路线新的内容,然后借助各种媒介进行广泛的宣传和灌输,“以使反对两个基本点的力量降到最小,使由此引起的理论摩擦和政治摩擦降到最小,进而使组织摩擦或整个社会的摩擦降到最小。”(注:胡汝银:《中国改革的政治经济学》,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页。)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大国,如果没有一个人们广泛认同的信仰和理念,要维系它的统一、稳定以及政府的权威,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意识形态是一种人力资本,“它帮助个人对他和其他人在劳动分工、收入分配和现行制度结构中的作用作出道德评判”,“意识形态是减少提供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务费用的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1、379页。)。意识形态通过价值观、态度、观念等,影响人们对制度安排的判断、理解和支持。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基本路线作不同的理解和判断,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符合中国目前的社会现实和广大人民的利益,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意识形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公开的或默认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础,才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和安全,避免出现类似于东欧国家那样的社会动荡,为其他制度安排提供了一个安定的政治环境。

第二,解决制度短缺,快速提供变迁过程中所需要的制度安排。制度供给是国家的基本功能之一,统治者要制定一套规则来减少统治国家的交易费用,如统一度量衡、维持社会稳定、安全的一系列规则以及一套旨在促进生产和贸易的产权和一套执行合约的执行程序。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将无法解决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所谓外部性,实质上是私人收益率与社会收益率之间的差额问题。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外部性,即私人收益率低于社会收益率,有一部分好处被别人拿走了;另一种情况是负外部性,即私人成本低于社会成本,有一部分成本转嫁给了社会或别人。外部性产生的原因是制度安排并不能获得专利。而所谓“搭便车”则是指某些人或某些团体在不付出任何代价(成本)的情况下从别人或社会获得好处(利益)的行为。产权界定不清、外部性、公共品等的存在是“搭便车”产生的根源。由于存在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人们可以简单地模仿由别人创造的合约方式或制度安排,而无需付费。这样,制度创新就缺少激励作用。因为,“创新者的报酬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报酬。这个问题暗含的意思是,正式制度安排创新的密度和频率,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最佳量”(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1页。),出现制度不均衡和制度短缺。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政府的强制性制度安排代替个人自愿合作性安排,实施制度供给,实现制度均衡。由于政府拥有强制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项制度安排,减少了个人之间漫长的组织和谈判时间,并凭借其强制力以及通过税收等手段克服制度变迁过程中存在的外部性和“搭便车”的现象,保证制度供给的顺利进行。

第三,降低制度安排的成本。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需要制度创新者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组织和谈判,以便得到这群人的一致性意见,从而需要花费较多的制度创新成本。而“国家具有使其内部结构有序化的相应规则,并具有实施规则……的强制力”(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106页。),使“政府有能力以低于私人组织的成本……进行某些活动”(注:R·H·科斯:《社会成本问题》,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页。)。而且,政府的制度安排还具有“很大的规模经济”(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4页。),使其可以比其他社会组织和个人以低得多的费用实施制度安排。

尽管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存在着上述种种优点,但是由于“统治者的偏好和有界理性、意识形态刚性、官僚政治、集团利益冲突和社会科学知识的局限性”(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7页。),它也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缺点:(1)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制度变迁很难适用于所有地方和所有领域。政府(中央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不以一致性为原则,而是通过国家的强制力自上而下地予以落实。但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各地区之间的资源禀赋不同,社会环境和发展机遇也不一样,如果整齐划一地推行中央的制度安排,就有可能违背一些地方的利益,这些地方就可能不按这些制度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使这些制度很难有效率。这是产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象的原因之一。(2)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方式容易抑制个人自愿合作的制度变迁的产生。制度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是公共选择的结果;另一种是第二级制度安排,具有个人契约的性质。一般而言,政府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主要是创设、修改和完善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因为这种安排需要大量的费用和多个主体的“一致同意”,要借助于政府的力量。而第二级的契约制度安排,则具有经济性、自发性和自愿性的特点,涉及的主体少,所需费用低于基础性制度安排,因此,它应是个人之间的事。但是,目前我国政府的一些活动已渗透到了契约性制度安排方面,出现制度供给过度的现象,如政企不分、政府过多干预市场等。其后果必然是不利于契约性制度变迁的培育和生成,阻碍市场化的发展和完善。(3)政府在制度变迁中拥有过大的权力,会导致制度寻租现象的产生。如一些人抓住指挥部门经济的行政权力不放,力图维持“垄断租金”;一些人利用价格双轨制及审批特权牟取私利;一些人利用手中的部门管理权力实行各种摊派;等等。二、渐进式的制度变迁

在由计划到市场的制度变迁过程中,目前世界上主要存在两种方式:一种是激进式的,如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另一种是渐进式的,如中国。一个国家究竟选择哪一种方式,取决于改革的约束条件,因为它“界定了改革战略的选择空间”,“有关制度主体就只能从被限定了的选择空间出发,来确定改革战略”(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这些约束条件主要包括改革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关于中国改革的初始条件,按照林毅夫等人的分析,主要是:经济结构严重扭曲和管理体制缺乏效率,而不是经济崩溃和政治危机,这就要求要进行坚决的改革,通过改革来改进经济结构和提高效率并使其成果迅速转化为收益,但并不需要采取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那样对旧体制一下子推倒重来的创世纪式的变革;改革前经济中存在着一定范围的市场作用,价格扭曲程度相对较低,相对小的价差使我们得以承受双轨制,并利用之实现价格体系的根本转变;旧体制下的分权传统和改革之初的财政包干,有利于实行分权化改革,调动地方的积极性;(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0~202页。)中国经济上的二元性,如乡村-城市二元性、组织上的二元性、地域上的二元性等,使中国不可能通过激进的改革一下子建立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8页。)。关于改革成本,樊纲把它分为两种:一种是“实施成本”,即搜寻、学习新制度安排、为改变制度而重新签约的成本;一种是“摩擦成本”,是因利益冲突而导致的损失。他提出,实施成本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减函数,而摩擦成本则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增函数。改革进程开始得越早,越是在旧体制下经济还没有彻底恶化的时候就开始改革进程,一个社会就越可能走上“渐进改革”道路。越是顽固地企图保留住已经被事实证明是无效率或不再是有效率的旧体制,把改革的事业一拖再拖,越容易走上“激进”的道路。(注:樊纲:《两种改革成本与两种改革方式》,《经济研究》1993年第1期。)中国的改革属于前一种情况,而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则属于后一种情况。正是这样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的制约,使中国选择了一条渐进式的制度变迁道路。其主要特征表现在3个方面:

第一,从增量改革逐渐向存量改革过渡。所谓增量改革,是指“不从对资产存量的再配置入手,而着眼于在资产增量的配置上引入越来越多的市场机制”(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93页。),即从原有体制外探索引入市场机制解决资源的新路子。如国有企业或农民在完成了他们对政府承担的义务以后的产量增量部分,可以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进行安排,包括在定价、销售方式和收益分配方面的安排;允许在国有经济之旁发展非国有经济;允许一些新产品的自由定价;允许在计划分配体制之旁发展出自由市场;等等。增量改革在不触动原有体制的情况下尝试新的发展模式,一方面避免了因旧制度的惯性对新制度安排的排斥,另一方面由于在体制外不存在由既定制度规定的利益格局,一般没有改革的受损者,不会遭到反对(注:盛洪:《关于中国市场化改革的过渡过程的研究》,《经济研究》1996年第1期。)。更重要的是,随着增量改革的推进,市场力量日益增强,与体制增量相联系的利益主体的政治经济实力不断壮大,逐渐形成对体制存量的压力和吸引力。这些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对体制存量进行改革,从而实现由增量改革向存量改革的过渡。从90年代以来我国的改革进程中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改革的这一逻辑进程,如从价格双轨制到绝大部分商品价格由市场调节,资源由计划配置到基本由市场配置,对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改革,等等,都是对存量体制的根本改革,中国的制度变迁从传统体制逐渐向其内核推进。

第二,从局部改革逐渐到整体性推进。由于信息的不完全性,使改革领导者对制度变迁的完整过程和结果缺乏准确的洞察力,只能利用有限的信息作出判断,摸索前进,“摸着石头过河”。在变革之初,往往会选择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地区来试验新制度安排,以尽快获得比较利益,并积累经验,使人们掌握有关新制度安排的知识,然后才予以推广。在我国,政府首先选择东南沿海地区作为战略重点,因为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优越、有较好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源也较有优势,商品经济历来比较发达,并且这些地区拥有大量的海外华侨,可以发挥血缘关系的优势,吸引海外投资。因此,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央政府除了直接投资外,对外商给予优惠政策,还给予这些地方的政府更多的自主权,允许他们大胆地进行试验,从而为这些地区的市场化创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试验成功的基础上,中央政府逐渐放开对其他地区的制度准入限制,全方位推进制度变迁。所以,我国的制度变迁呈现出由局部向整体的梯度推进格局,它大体上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8~1983年,宣布对广东、福建两省实行特殊政策,试办经济特区,先由深圳、珠海试点。第二阶段是1983~1988年,扩大汕头、厦门为特区范围,开放北起大连,南到北海的14个沿海城市。1985年又开放长江、珠江和闽南三个三角洲地区。1987年成立海南省,作为特区省。第三阶段是1988年至今,以明确东西部均衡发展为主要特征。1989年邓小平指出了东西结合的问题,1992年南巡时反复强调上海和沿江经济发展的重要性。1995年,中央指出要把战略重点转移到内地包括西部地区。特别是从1997年开始,随着东南亚金融危机的爆发和我国经济出现的不景气,中央提出了西部大开发的问题。至此,中央的区域政策逐步统一,缩小了地方政府制度内寻租的空间,实现地方之间协调和一致,使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进入整体性推进的阶段。

第三,先易后难的变迁进程。主要表现在:(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1页。)(1)先农村后城市的改革顺序。中国农村是计划经济最薄弱的地方,国家虽然控制着土地的所有权,但无法控制其实际的使用权,国家的计划控制更多地停留在宏观层面;与城市相比,农民在计划体制下得到的利益要少得多,因而农民更欢迎市场新体制;更重要的是,农村的承包制改革几乎全部农村人口都受益,是一种“帕累托改进”,而越是接近“帕累托改进”的体制改革,所引起的利益摩擦和社会震动越小,也就越容易进行(注:樊纲:《论改革过程》,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7页。)。而城市的改革则会触及到许多在传统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难度也就更大。(2)先放权让利后产权改革。在计划体制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只有作为生产单位的工厂。而从工厂制度到现代企业制度的变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因为市场环境的培育和企业家阶层的形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必须先进行放权让利的改革,然后再进行企业产权改革。通过放权让利的改革,为企业产权改革创造了“辅导期”,或为企业进入市场创造了一个“适应期”,政府一方面可以有相当一段时间为企业创造外部的市场环境,另一方面,企业在政府的辅导下可以适当调整组织结构和产品结构,建立新的经营模式,并逐渐使企业领导人完成从“国家干部”到企业家的角色转变,以便顺利地进行产权改革,使企业走上市场。(3)先微观经济改革后宏观经济改革。一个完整的、有机的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是改革的最终结果,在改革的过程中,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制度要素不仅可以、而且必须是逐步甚至逐个引入的。这是因于微观经济的个别性与宏观经济的相对全面性,把微观经济改革置于优先的位置,更容易发生引致效应大于破坏效应的结果,从而减少制度变迁的社会代价,并通过知识的逐步积累而不断选择更有利的变革方案,以连续的制度响应而完成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过渡。在20年的改革历程中,中国首先进行农村改革,然后依次是价格改革、城市工业企业改革以及相关的法律制度建设,这些都属于微观性质的改革。到90年代,才把建设市场经济体制作为中国改革的最终目标,明确地把宏观经济改革提上议事日程,并日益通过财政、金融、货币和对外贸易等手段从宏观上调控经济,实现了调控手段重点由微观到宏观的转变。

制度变迁范文篇7

【关键词】制度变迁/政府主导/渐进

所谓制度,如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代表人物诺思所表述的,是“一系列被制定出来的规则、守法程序和行为的道德伦理规范”(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5~226页。)。制度变迁是“制度的替代、转换与交易过程”(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所谓制度变迁方式则是指“制度创新主体为实现一定的目标所采取的制度变迁形式、速度、突破口、时间路径等的总和”(注:杨瑞龙:《论我国制度变迁方式与制度选择目标的冲突及其协调》,《经济研究》1994年第5期。)。本文所讨论的中国制度变迁指的是我国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变迁过程。

一、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

制度变迁大致上可以分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两种方式。诱致性变迁是“由个人或一群(个)人,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而强制性变迁则“由政府命令和法律引入和实行”(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4页。)。一个社会选择什么样的制度变迁方式受制于有着特定偏好和利益的制度创新主体之间的力量对比关系。代表国家的政府,是“在暴力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组织”,因而,“处于界定和行使产权的地位”,(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1页。)维护基本的经济结构,并通过提供其他的一系列规则来减少统活国家的交易费用。特别是在中国的集权式政治结构中,政府(本文在运用这一概念时,广义的和狭义的混合使用,但更多的时候是指广义的政府——国家)拥有绝对的政治力量对比优势,而且还拥有很大的资源配置权力,能通过行政、经济和法律等手段在不同程度上约束其他社会行为主体的行为。因而,中国的改革方向、速度、形式、广度、深度和时间路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政府的偏好及其效用最大化。此外,中国在破除计划体制的同时,市场体制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计划和市场都不完全。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障资源配置的效率,需要政府以制度创新衔接不完全的计划和不完全的市场。因此,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具有明显的政府主导特征,主要表现在:

第一,由政府设置制度变迁的基本路向和准则。中国的制度变迁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无论怎样变迁,都不能背离一个基本路线,这就是由中共十三大所界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思想),坚持改革开放。这一基本路线的核心同时也是最具操作性的实质内容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推进改革开放。在制度变迁过程中,任何制度创新主体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自身效用或利益的最大化。而核心领导者在制度创新决策时首要的目标就是维护和加强其政治权威,使自己获得最大限度的社会支持,并使公开地和潜在地反对自己的政治力量降到最小,以维持其统治地位的合法性。所以,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一切制度变迁都是在上述基本路线的范畴内进行的,一切违反和损害基本路线的行为都受到禁止。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改革的过程中,中国偏好于采取“试错式”的渐进改革方式,其目的就是要使制度变迁的方向、速度、形式、广度和深度控制在预期有利于巩固和增强共产党政治权威的限度之内。

第二,政府以制度供给者的身份,通过法律、法规、政策等手段实施制度供给。如根据既定目标和约束条件,规划体制改革,包括确定改革的方向、原则、形式、步骤和突破口等;根据改革的总体方案,调整所有权关系,开放市场,调整产业政策,制定新的规则或条件,建立一套新的行为约束机制;建立惩罚条令和程序,约束社会的各行为主体在政府设定的制度规则范围内活动,否则,要受到一定的违规处罚;统一思想观念,即建立一套可为大多数人接受的意识形态,以减少新规则实施中可能出现的阻力,降低交易费用。

第三,政府设置制度进入壁垒,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创新活动。诱致性的制度安排是微观主体在感知到获利机会的情况下,通过个人之间的合作,形成自愿性契约而完成的。任何人可以通过比较一项新制度安排的成本—收益率,自主行使进入或退出权。但是,在我国,制度创新方案是根据政府的目标函数和约束条件来评估和选择的,即使微观主体感知到获利机会,如果没有政府的许可或授权,也不能自主“进入”可能导致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制度创新,也难以“退出”由政府作出的制度安排(注:杨瑞龙:《我国制度变迁方式转换的三阶段论——兼论地方政府的制度创新行为》,《经济研究》1998年第1期。)。政府通过法律、法规和行政命令等手段,限制微观主体的制度进入权,如限制市场准入权和政治体系进入权等,使制度创新活动被控制在政府所允许的范围内,避免偏离政府设定的制度变迁轨迹的情况的出现。

第四,政府有选择地放松制度准入条件,促进诱致性制度变迁的发生,并提高其规范化和制度化水平。我们说中国的制度变迁是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这并不否认中国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由微观主体自愿的合作性制度安排。但是,这种自愿的安排,是在制度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政府对制度创新的需求方实行一定的进入许可的条件下发生的。“取消一种带限制性的政府政策的效应,相当于扩大制度选择集合”(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6页。)。哪些制度创新被许可,哪些制度创新不予许可,均由政府根据自己的效用和偏好来决定,所以,微观主体的自愿安排始终控制在政府手中。“不但强制性制度变迁的实现必须通过政府的强制实施,诱致性制度变迁也必须通过政府放松约束才能够实现”(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而且,自发性的制度安排一般规范化水平和制度化水平较低,需要政府的介入,加以完善(注:郭小聪:《中国地方政府制度创新的理论:作用与地位》,《政治学研究》2000年第1期。)。中国的土地承包制度创新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初期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民自发创造的、不规范的制度安排,后来由于地方政府的作用,才使其逐渐规范起来。但它仍是“一种尚未完全成熟和定型的制度和组织体系,其本身还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制度和组织缺陷,隐含着一些重大而长期的基本矛盾”(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85页。)。最终由中央政府借助社会科学界的力量推动土地制度创新的发展,提出了“永佃制”,其制度化水平远远高于土地承包制,为土地使用权和经营主体提供了长期化和稳固化的制度基础和法律形式(注:发展研究所综合课题组著:《改革面临制度创新》,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91页。)。

通过上述4个方面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市场化进程虽然也发生过一些曲折和困难,但基本上沿着中央政府的预期稳定前进。从到目前为止的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来看,这一条道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究其原因,首先是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发生了积极作用:

第一,政府对制度变迁路线的确定,使制度的演进可以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进行,避免出现大的波动。政府通过法律和其他文件的形式确定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并通过各种努力调整和改变中国传统集权体制下被人们奉为圭臬的旧的理论范式,建立新的理论结构,赋予基本路线新的内容,然后借助各种媒介进行广泛的宣传和灌输,“以使反对两个基本点的力量降到最小,使由此引起的理论摩擦和政治摩擦降到最小,进而使组织摩擦或整个社会的摩擦降到最小。”(注:胡汝银:《中国改革的政治经济学》,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4页。)在中国这样的一个大国,如果没有一个人们广泛认同的信仰和理念,要维系它的统一、稳定以及政府的权威,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意识形态是一种人力资本,“它帮助个人对他和其他人在劳动分工、收入分配和现行制度结构中的作用作出道德评判”,“意识形态是减少提供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务费用的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81、379页。)。意识形态通过价值观、态度、观念等,影响人们对制度安排的判断、理解和支持。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基本路线作不同的理解和判断,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符合中国目前的社会现实和广大人民的利益,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意识形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公开的或默认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基础,才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和安全,避免出现类似于东欧国家那样的社会动荡,为其他制度安排提供了一个安定的政治环境。

第二,解决制度短缺,快速提供变迁过程中所需要的制度安排。制度供给是国家的基本功能之一,统治者要制定一套规则来减少统治国家的交易费用,如统一度量衡、维持社会稳定、安全的一系列规则以及一套旨在促进生产和贸易的产权和一套执行合约的执行程序。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将无法解决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所谓外部性,实质上是私人收益率与社会收益率之间的差额问题。它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正外部性,即私人收益率低于社会收益率,有一部分好处被别人拿走了;另一种情况是负外部性,即私人成本低于社会成本,有一部分成本转嫁给了社会或别人。外部性产生的原因是制度安排并不能获得专利。而所谓“搭便车”则是指某些人或某些团体在不付出任何代价(成本)的情况下从别人或社会获得好处(利益)的行为。产权界定不清、外部性、公共品等的存在是“搭便车”产生的根源。由于存在外部性和“搭便车”的问题,人们可以简单地模仿由别人创造的合约方式或制度安排,而无需付费。这样,制度创新就缺少激励作用。因为,“创新者的报酬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报酬。这个问题暗含的意思是,正式制度安排创新的密度和频率,将少于作为整体的社会最佳量”(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1页。),出现制度不均衡和制度短缺。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政府的强制性制度安排代替个人自愿合作性安排,实施制度供给,实现制度均衡。由于政府拥有强制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项制度安排,减少了个人之间漫长的组织和谈判时间,并凭借其强制力以及通过税收等手段克服制度变迁过程中存在的外部性和“搭便车”的现象,保证制度供给的顺利进行。

第三,降低制度安排的成本。在个人之间自愿合作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中,一项正式的制度安排需要制度创新者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组织和谈判,以便得到这群人的一致性意见,从而需要花费较多的制度创新成本。而“国家具有使其内部结构有序化的相应规则,并具有实施规则……的强制力”(注:[美]道格拉斯?C?诺思著,陈郁、罗华平等译:《经济史中的结构与变迁》,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106页。),使“政府有能力以低于私人组织的成本……进行某些活动”(注:R?H?科斯:《社会成本问题》,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22页。)。而且,政府的制度安排还具有“很大的规模经济”(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4页。),使其可以比其他社会组织和个人以低得多的费用实施制度安排。

尽管政府主导型的制度变迁存在着上述种种优点,但是由于“统治者的偏好和有界理性、意识形态刚性、官僚政治、集团利益冲突和社会科学知识的局限性”(注: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与强制性变迁》,载R?科斯、A?阿尔钦、D?诺斯等著:《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新1版,第397页。),它也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缺点:(1)政府主导的自上而下的制度变迁很难适用于所有地方和所有领域。政府(中央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不以一致性为原则,而是通过国家的强制力自上而下地予以落实。但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各地区之间的资源禀赋不同,社会环境和发展机遇也不一样,如果整齐划一地推行中央的制度安排,就有可能违背一些地方的利益,这些地方就可能不按这些制度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使这些制度很难有效率。这是产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象的原因之一。(2)政府主导的制度变迁方式容易抑制个人自愿合作的制度变迁的产生。制度安排有两种:一种是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具有公共物品的性质,是公共选择的结果;另一种是第二级制度安排,具有个人契约的性质。一般而言,政府在制度变迁中的作用主要是创设、修改和完善基础性的制度安排,因为这种安排需要大量的费用和多个主体的“一致同意”,要借助于政府的力量。而第二级的契约制度安排,则具有经济性、自发性和自愿性的特点,涉及的主体少,所需费用低于基础性制度安排,因此,它应是个人之间的事。但是,目前我国政府的一些活动已渗透到了契约性制度安排方面,出现制度供给过度的现象,如政企不分、政府过多干预市场等。其后果必然是不利于契约性制度变迁的培育和生成,阻碍市场化的发展和完善。(3)政府在制度变迁中拥有过大的权力,会导致制度寻租现象的产生。如一些人抓住指挥部门经济的行政权力不放,力图维持“垄断租金”;一些人利用价格双轨制及审批特权牟取私利;一些人利用手中的部门管理权力实行各种摊派;等等。

二、渐进式的制度变迁

在由计划到市场的制度变迁过程中,目前世界上主要存在两种方式:一种是激进式的,如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另一种是渐进式的,如中国。一个国家究竟选择哪一种方式,取决于改革的约束条件,因为它“界定了改革战略的选择空间”,“有关制度主体就只能从被限定了的选择空间出发,来确定改革战略”(注:苗壮:《制度变迁中的改革战略选择问题》,《经济研究》1992年第10期。)。这些约束条件主要包括改革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关于中国改革的初始条件,按照林毅夫等人的分析,主要是:经济结构严重扭曲和管理体制缺乏效率,而不是经济崩溃和政治危机,这就要求要进行坚决的改革,通过改革来改进经济结构和提高效率并使其成果迅速转化为收益,但并不需要采取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那样对旧体制一下子推倒重来的创世纪式的变革;改革前经济中存在着一定范围的市场作用,价格扭曲程度相对较低,相对小的价差使我们得以承受双轨制,并利用之实现价格体系的根本转变;旧体制下的分权传统和改革之初的财政包干,有利于实行分权化改革,调动地方的积极性;(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0~202页。)中国经济上的二元性,如乡村-城市二元性、组织上的二元性、地域上的二元性等,使中国不可能通过激进的改革一下子建立全国统一的大市场(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17~18页。)。关于改革成本,樊纲把它分为两种:一种是“实施成本”,即搜寻、学习新制度安排、为改变制度而重新签约的成本;一种是“摩擦成本”,是因利益冲突而导致的损失。他提出,实施成本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减函数,而摩擦成本则是改革激进程度的增函数。改革进程开始得越早,越是在旧体制下经济还没有彻底恶化的时候就开始改革进程,一个社会就越可能走上“渐进改革”道路。越是顽固地企图保留住已经被事实证明是无效率或不再是有效率的旧体制,把改革的事业一拖再拖,越容易走上“激进”的道路。(注:樊纲:《两种改革成本与两种改革方式》,《经济研究》1993年第1期。)中国的改革属于前一种情况,而俄国和其他东欧国家则属于后一种情况。正是这样的初始条件和改革成本的制约,使中国选择了一条渐进式的制度变迁道路。其主要特征表现在3个方面:

第一,从增量改革逐渐向存量改革过渡。所谓增量改革,是指“不从对资产存量的再配置入手,而着眼于在资产增量的配置上引入越来越多的市场机制”(注:林毅夫、蔡fǎng@①、李周:《论中国经济改革的渐进式道路》,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93页。),即从原有体制外探索引入市场机制解决资源的新路子。如国有企业或农民在完成了他们对政府承担的义务以后的产量增量部分,可以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进行安排,包括在定价、销售方式和收益分配方面的安排;允许在国有经济之旁发展非国有经济;允许一些新产品的自由定价;允许在计划分配体制之旁发展出自由市场;等等。增量改革在不触动原有体制的情况下尝试新的发展模式,一方面避免了因旧制度的惯性对新制度安排的排斥,另一方面由于在体制外不存在由既定制度规定的利益格局,一般没有改革的受损者,不会遭到反对(注:盛洪:《关于中国市场化改革的过渡过程的研究》,《经济研究》1996年第1期。)。更重要的是,随着增量改革的推进,市场力量日益增强,与体制增量相联系的利益主体的政治经济实力不断壮大,逐渐形成对体制存量的压力和吸引力。这些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对体制存量进行改革,从而实现由增量改革向存量改革的过渡。从90年代以来我国的改革进程中可以比较清晰地看到改革的这一逻辑进程,如从价格双轨制到绝大部分商品价格由市场调节,资源由计划配置到基本由市场配置,对国有企业的所有权改革,等等,都是对存量体制的根本改革,中国的制度变迁从传统体制逐渐向其内核推进。

第二,从局部改革逐渐到整体性推进。由于信息的不完全性,使改革领导者对制度变迁的完整过程和结果缺乏准确的洞察力,只能利用有限的信息作出判断,摸索前进,“摸着石头过河”。在变革之初,往往会选择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地区来试验新制度安排,以尽快获得比较利益,并积累经验,使人们掌握有关新制度安排的知识,然后才予以推广。在我国,政府首先选择东南沿海地区作为战略重点,因为这些地区的地理位置优越、有较好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源也较有优势,商品经济历来比较发达,并且这些地区拥有大量的海外华侨,可以发挥血缘关系的优势,吸引海外投资。因此,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央政府除了直接投资外,对外商给予优惠政策,还给予这些地方的政府更多的自主权,允许他们大胆地进行试验,从而为这些地区的市场化创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在试验成功的基础上,中央政府逐渐放开对其他地区的制度准入限制,全方位推进制度变迁。所以,我国的制度变迁呈现出由局部向整体的梯度推进格局,它大体上可以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8~1983年,宣布对广东、福建两省实行特殊政策,试办经济特区,先由深圳、珠海试点。第二阶段是1983~1988年,扩大汕头、厦门为特区范围,开放北起大连,南到北海的14个沿海城市。1985年又开放长江、珠江和闽南三个三角洲地区。1987年成立海南省,作为特区省。第三阶段是1988年至今,以明确东西部均衡发展为主要特征。1989年邓小平指出了东西结合的问题,1992年南巡时反复强调上海和沿江经济发展的重要性。1995年,中央指出要把战略重点转移到内地包括西部地区。特别是从1997年开始,随着东南亚金融危机的爆发和我国经济出现的不景气,中央提出了西部大开发的问题。至此,中央的区域政策逐步统一,缩小了地方政府制度内寻租的空间,实现地方之间协调和一致,使中国的市场化制度变迁进入整体性推进的阶段。

第三,先易后难的变迁进程。主要表现在:(注:华民著:《转型经济中的政府》,山西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28~31页。)(1)先农村后城市的改革顺序。中国农村是计划经济最薄弱的地方,国家虽然控制着土地的所有权,但无法控制其实际的使用权,国家的计划控制更多地停留在宏观层面;与城市相比,农民在计划体制下得到的利益要少得多,因而农民更欢迎市场新体制;更重要的是,农村的承包制改革几乎全部农村人口都受益,是一种“帕累托改进”,而越是接近“帕累托改进”的体制改革,所引起的利益摩擦和社会震动越小,也就越容易进行(注:樊纲:《论改革过程》,载盛洪主编:《中国的过渡经济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7页。)。而城市的改革则会触及到许多在传统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改革的难度也就更大。(2)先放权让利后产权改革。在计划体制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只有作为生产单位的工厂。而从工厂制度到现代企业制度的变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因为市场环境的培育和企业家阶层的形成需要较长的时间。因此,必须先进行放权让利的改革,然后再进行企业产权改革。通过放权让利的改革,为企业产权改革创造了“辅导期”,或为企业进入市场创造了一个“适应期”,政府一方面可以有相当一段时间为企业创造外部的市场环境,另一方面,企业在政府的辅导下可以适当调整组织结构和产品结构,建立新的经营模式,并逐渐使企业领导人完成从“国家干部”到企业家的角色转变,以便顺利地进行产权改革,使企业走上市场。(3)先微观经济改革后宏观经济改革。一个完整的、有机的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是改革的最终结果,在改革的过程中,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制度要素不仅可以、而且必须是逐步甚至逐个引入的。这是因于微观经济的个别性与宏观经济的相对全面性,把微观经济改革置于优先的位置,更容易发生引致效应大于破坏效应的结果,从而减少制度变迁的社会代价,并通过知识的逐步积累而不断选择更有利的变革方案,以连续的制度响应而完成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过渡。在20年的改革历程中,中国首先进行农村改革,然后依次是价格改革、城市工业企业改革以及相关的法律制度建设,这些都属于微观性质的改革。到90年代,才把建设市场经济体制作为中国改革的最终目标,明确地把宏观经济改革提上议事日程,并日益通过财政、金融、货币和对外贸易等手段从宏观上调控经济,实现了调控手段重点由微观到宏观的转变。

制度变迁范文篇8

论文内容摘要:在经济改革之后,特别是加入WTO之后,社会主体对债务融资制度的创新需求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表现为供给强制性制度变迁以需求诱致性制度变迁为基础。从总体上说,我国的债务融资制度变迁属于政府供给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呈现出典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的特征:债务融资结构的非均衡性、制度变迁的阶段性和非连续性、金融工具和金融机构的设置服从政府的偏好和效应函数,以及关系型债务融资异化等等。

新制度经济学家一般将制度变迁分为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两种。诱致性制度变迁是指一群(个)人在响应由制度不均衡引致的获利机会时所进行的自发性的、自下而上的制度变迁;而强制性制度变迁是指由政府主导并通过法令推进的变迁,只有在政府收益大于成本时,政府才会有动机建立新的制度。

我国债务融资制度变迁回顾

新中国成立之后,我国银行制度的发展和变革以经济体制改革为界,大致可划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经济体制改革前,与计划经济相适应的“大一统”银行制度;二是上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之后,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的银行制度。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初步建立了与市场经济要求相符合的银行体系,但是仍存在诸多问题,主要体现在不良贷款比例过高、国有银行的产权和治理结构混乱等方面。我国企业债券市场的发展则经历了较大的起伏,与政府制定的企业债券法律法规的变化相呼应,呈现明显的阶段性特征。

通过对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债务融资制度变迁的历史回顾,可以发现无论是银行制度变革还是企业债券市场发展,始终由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控制,市场化的资金配置关系尚未形成。从总体上说,我国的债务融资制度变迁属于政府供给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呈现出典型的强制性制度变迁的特征:债务融资结构失衡、制度变迁的阶段性和非连续性、金融工具和金融机构的设置服从政府的偏好和效应函数,以及关系型债务融资异化等等。但在经济改革之后,特别是加入WTO之后,社会主体对债务融资制度的创新需求起到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我国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路径可以用博弈论的观点进行解释:如果把制度视为一种博弈均衡,那么可以认为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是从一个博弈均衡到另一个博弈均衡的动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和企业是两个最重要的参与人,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的路径取决于二者的行为偏好和谈判实力。由于政府控制大部分的社会资源,在博弈中处于优势地位,所以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路径呈现明显的政府主导、强制性特点。

我国债务融资制度变迁的基本特征

我国的债务融资制度变迁主要表现出以下几个特征:

(一)债务融资结构的非均衡性

我国的债务融资制度从总体上看,是以关系型债务融资为主导。不同的企业需要不同的债务融资方式,因此社会经济中关系型债务融资和保持距离型债务融资应该保持一个合理的比例,如果企业债务融资过度依赖关系型债务融资,则会造成债务融资结构失衡。我国失衡的债务融资结构既体现在金融市场本身的结构构成方面,即股票市场与债券市场的规模结构失衡;也体现在债务融资内部结构方面,即缺少一个有足够规模和流动性的有效率的企业债券市场,企业的债务融资过度依赖于银行贷款。1993-2007年我国股票筹资额、贷款增加额和企业债券发行额及其在当年GDP中的占比如表1所示。

(二)制度变迁的阶段性和非连续性

当市场需求成为制度变迁的主导时,金融制度变迁呈现出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特征,也就是根据事物自然发展的一般规律,从基础开始,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并与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水平保持协调,不会过分超前或者过分落后于社会经济的总体发展水平。而在政府主导的强制性制度变迁中,金融制度的变迁随着政府相关法律法规的出台而呈明显的阶段性,前后缺少逻辑联系,波动幅度较大。政府的制度供给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所以相关的制度安排变动频繁。最典型的例子是企业债券市场的变迁和发展,政府相关制度变化非常频繁,企业债券市场的规模随着政府法规的变化而时起时落。

(三)金融工具和金融机构的设置服从政府的偏好和效应函数

由政府出面建设的金融系统是政府控制金融资源实现宏观调控的装置,所以决定金融机构收缩和扩张的一个关键因素是政府的监督和控制成本。政府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往往对民营金融机构持排斥态度,能够公开经营的金融机构或多或少都带有政府色彩,这一倾向的结果是导致地下金融(灰色金融)盛行。由于政府有节约监督和管理成本、控制金融风险的偏好,所以金融工具很难多样化。实际上,现有的金融产品已经难以满足投资者多样化的需求。仍然以企业债券市场为例,单一的固定利率的债券品种是导致企业债券市场交易清淡的一个重要原因,严重限制了企业债券市场的健康发展。

(四)关系型债务融资异化

在经济体制改革前,为了满足赶超型的发展战略对资金的非均衡性需求,政府控制着贷款的规模和方向,重点支持优先发展部门和企业,银行只是实现政府融资经济目标的工具,贷款项目的事前审查和事后监督都是软约束。这种异化的关系型债务融资的结果是资金的非市场化配置和低效率使用。尽管随着经济改革的不断深入,作为市场主体的政府、企业和商业银行的关系开始重新构建,但是由于制度变迁的增量性和路径依赖,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银企关系的建立尚需时日。

我国债务融资制度变迁路径

我国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的路径可以用博弈论的分析方法进行解释。在新制度经济学中,制度可以被视为一种博弈均衡(青木昌彦,2001),即政府、企业、个人等各社会行为主体重复博弈的均衡结果。如果把企业债务融资制度也视为一种博弈均衡,那么可以认为企业债务融资制度变迁就是从一个博弈均衡到另一个博弈均衡的动态过程。制度变迁理论表明,制度变迁的核心问题就是权力的重新界定和相应的利益格局的重新调整,因而一般而言,制度变迁的路径就取决于社会各个行为主体之间的博弈行为的一致性和讨价还价(bargaining)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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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杜惠芬.中国融资制度变迁中的经济增长绩效[M].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5

4.方晓霞.中国企业融资:制度变迁与行为分析[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林辉.现代金融制度分析[M].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6.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A].选自陈昕编.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C].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7.聂辉华.新制度经济学中不完全契约理论的分歧与融合—以威廉姆森和哈特为代表的两种进路[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5(1)

制度变迁范文篇9

一、会计制度变迁是一个动态博弈的过程

按博弈论的观点,会计制度的制定者其实是局中人,会计制度是策略,会计信息供方和需方以及会计制度的供方和需方之间的利益关系,必然影响策略的水准。他们之间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博弈。博弈的结果最终取决于博弈过程中的策略和利益调整。会计制度博弈是为了获取经济利益。会计制度制定机构掌握了制定权,利用裁决权让其他局中人为制定者所代表的集团服务。

会计制度的博弈双方主要表现为政府与会计实务界(企业)之间的关系。会计理论界一般是会计制度博弈中的中介角色。一方面,会计理论界通过研究讨论和制定会计法规与政府发生联系,直接感受到较为充分的政府的“旨意”;另一方面,会计理论界又需要从实务界广泛听取意见和“呼声”,才能使制定出来的制度有可能达到“均衡状态”。但如果会计理论与实务界缺乏沟通,便会使得会计制度的制定者过多地接受政府的“旨意”而听不到群众的“呼声”,会计制度的制定者也就成了政府的代言人,最终使得会计制度的博弈由政府与企业的对弈转化为会计理论界与实务界的对弈。这一矛盾的转化,显然不利于会计制度的制定和进一步完善,也难以使会计制度达到“纳什均衡”状态。

会计制度变迁中的博弈,在现实中表现为政府颁布的会计准则若有破绽或漏洞,市场主体就会利用机会钻营牟利,政府一旦发现了便会采取措施完善原来的准则,制定新的准则加以疏导、规范,政府和市场主体便会展开新一轮博弈。经过多次博弈,会计制度就会不断得到发展和完善,公认程度便会日益提高,纳什均衡便会逐步由低层次向高层次递进,最终趋向帕累托最优状态。因而,会计制度变迁过程是一个社会博弈过程,是一个帕累托优化过程。

二、我国会计制度变迁的特点

制度变迁可以采取“激进式”和“渐进式”两种方式。所谓激进式制度变迁即一步到位的制度变革。它是一种间断性的跳越,不具有过渡性的环节。渐进式制度变迁是逐步到位的制度变革。它是通过几个过渡性环节的相互衔接而呈现的连续性变异的演进过程。我国的会计制度变迁基本上是一种渐进的方式,即先在旧制度的边缘衍生出一些新的制度安排,通过新制度的不断发展来逐渐缩小旧制度的空间,然后达到整个会计改革的目标。这种渐进式的会计制度变迁决定了我国会计改革具有以下特点:

1.强制性中的诱致性。制度变迁有两种基本类型: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强制性会计制度变迁能利用政府的强制力的优势降低会计制度变迁的成本。尽管纯粹的强制性会计制度变迁可以取得会计制度的高效性,但由于政府的有限理性、集团间利益冲突和知识准备不足等因素可能影响制度变迁的效果,以致我国二十多年来的会计制度变迁采取了以强制性为主、同时带有一定程度的诱致性的做法:将政府自上而下的领导、组织和协调与公众自下而上的探索和试验相结合,在政府主导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会计人员在制度创新中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最终达到会计制度改革的目标。实践证明,这种强制性中的诱致性在我国的会计制度制定和征求意见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并大大减少了自上而下的整体改革过程中由于信息不足可能出现的风险。

2.我国会计制度的渐进式变迁是由会计制度的特点及国情所决定的。会计对经济的发展虽然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但从深层次上看,会计的发展始终依赖于经济环境的变化。因此我国的会计制度变迁从一定意义上讲,是对整个经济制度变迁的适应。会计制度变迁的动力来自于内部与外部两个方面:技术变迁可视为会计制度变迁的内在因素,新的知识被用于改变企业生产技术时,会使会计实务的内容更为丰富,诱导会计制度的改变;而经济体制变迁则是促成会计制度变迁的外在因素,在经济体制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过程中,为适应经济转轨时期的经济环境,必须对原有的会计制度进行改革,使之适应新的经济体制。会计主体通过自身会计实务的变化去适应新的会计制度的变化,可称之为会计制度适应性。它是每个会计主体生存的前提。只有适应了会计制度的变迁,会计主体才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我国会计渐进式制度变迁是逐步推进、分步到位、先易后难、先试验后推广,然后再进行整体协调。从实践来看,这种从局部到整体的渐进式变迁比整体均衡推进的社会阻力要小,摩擦成本相对较低。

4.会计制度变迁具有很强的“路径依赖”,即制度的惯性依赖。在新旧制度交替的时候,从传统制度中脱胎出来的会计主体,对旧的制度有一种天然的依赖。在传统的惰性力面前,要推行新制度而改变会计处理,其内在动力是不足的。如我国有些企业在进行会计处理时,就习惯性地使用旧的方法,对于一些推荐采用的新方法却不重视,以致严重地影响了制度运用的深化。

5.会计制度变迁和其他经济制度变迁相协调。我国社会经济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首先表现为一种经济体制或资源配置方式的转变过程,而资源配置的转变继而又促使产权制度改革深化。从实质上看各项改革的推进,表现为包括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深刻变化的整体性过程。而会计制度作为资源配置、产权制度中的一种信息产生和传导机制,作为宏观和微观管理的一种手段,无疑应和整个社会嬗变过程中其他经济制度变迁相协调。例如,证券市场的发展创新了我国资源配置的方式,而为适应证券市场的发展,会计准则得以逐步规范和完善。

三、渐进式会计制度变迁的利益冲突与协调

1.利益冲突导致会计制度变迁。西方新制度经济学理论认为:制度变迁的诱致因素产生了外部收益(外部收益是一种在已有的制度安排中主体无法获取的收益),只要这种外部收益存在,就表明社会资源还没有达到帕累托有效状态,应进行帕累托改进。制度变迁的目的就在于使显露在现有的制度安排以外的收益内部化,以求达到帕累托最佳状态。所以,我国会计制度变迁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使外部收益内部化,不断增加社会福利,实现我国社会资源优化配置的目标。

2.会计制度改革是各方集团利益均衡与妥协的产物。会计制度在形式上表现为会计处理的一组技术规范,但其本质上是一种经济利益的博弈规则和利益分享的制度安排。其中,会计准则的制定过程就是财务报告的编制者与相关利益集团合作性博弈达到均衡的过程。值得指出的是,我国1993年的市场化会计制度改革是通过政府行政手段强制进行的。之前,博弈双方虽然一直处于一个“势均力敌”的僵持局面,但一直存在着会计制度改革的呼声。而当时的会计制度改革一开始就在很大程度上以保护国家利益为前提,然后才考虑到社会组织或公众利益。这种国家利益占上风的主张,一度使当时的企业利益不如改革以前,如为了国有资产的保值和税收利益的最大化,对资产和收益的计价未能采用真正的稳健原则。这一会计制度变迁属于典型的“非帕累托改进”。因而在实务上,企业出现了“假账林立”的对抗局面,将所谓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发挥到极致。

制度变迁范文篇10

[关键词]制度变迁;政治发展;合法性

Abstract:Anycountryandpoliticalsocietyareincertaininstitutions,andanypoliticalchangeinanysocietyisalsothechangeofsocialinstitution.Thispaper,basedonthereviewofinstitutionalchanges,triestoexplainthereasonswhymodernChinacouldnotgoforcapitalismfromatraditionalsocietyofagriculture.InChina,therelationshipbetweencountryandsocietyisquitedifferentfromthatofwesternstates.AsChinaispowerfulasacountrybutweakinsociety,thepropertycouldnotbeprotectedeffectivelyinmoderntime,thedevelopmentofprivatecapitalwasinembarrassmentandharmedthefarmers’profit.Thedevelopmentofcapitalismhasdamagedtheinterestsofthefarmers,soitisimpossibletospontaneouslyachievetheinnovationofcapitalistinstitution;anditisalsoimpossibleforthestate’spowertopushstronglytheinnovationofcapitalistinstitutionbecauseoftheweaknessofthestate’spowertosociety,thusitcomestotheresultthatmodernChinafailedtogointocapitalism.

Keywords:institutionalchange;politicaldevelopment;validity

所谓“制度”,在新制度主义经济学家诺斯(DouglassNorth)看来,就是对个人行为进行约束的社会规则,“制度是为约束在谋求财富或本人效用最大化中个人行为而制定的一组规章、依循程序和伦理道德行为准则。”[1]227-228国家权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制度得以有效实施的保障,正因为存在由国家权力保障实施的制度,社会才能避免个人在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时候陷入霍布斯笔下的“丛林状态”,从而造成集体的非理性,“在整个历史上,凡是有规章便比没有强。”[1]30同时,即便以国家权力为后盾的制度也存在着合法性问题,即需要被社会所接受,所以制度的确立背后隐藏的是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而且,随着社会经济环境和利益结构的变化,制度也要做出相应的变化以确保其合法性,虽然国家权力可以推动制度变迁,但如果制度变迁得不到社会的支持或回应,那么制度变迁也无法有效实施,所以考察特定时期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对特定制度变迁有着极重要的意义,本文也立足于此。

近代中国所面临的是几千年华夏文明史上从未遇见过的大变局——要么变革制度以不落后于世界工业文明发展,要么固步自封而沦为西方强国的鱼肉。一大批救亡图强的中国人致力于推动中国资本主义化以摆脱西方强国的欺凌,但从洋务派到维新派再到中国国民党,即便通过一个世纪的努力,中国还是没能完成由传统小农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制度变迁。本文试图通过对近代中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的考察,探讨近代中国未能实现资本主义制度变迁的原因。

一、传统中国:强国家弱社会模式

国家与社会是政治发展的两个基本变量,而政治发展的实质就是制度变迁,政治发展就是通过不断进行制度变迁而实现的。对民族国家形成的考察是揭示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根本方法。西欧当今的资本主义制度和民主政治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在其民族国家建构期间不断进行制度变迁的结果。近代西欧强国,如英、法、意、德等国,在15世纪进行民族国家建构的时候,商业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发展,城市的自治和由自由人组成的较为成熟的市民社会已形成。西欧各国市民社会的形成是在中世纪后期,尤其是从12世纪开始伴随地中海商业的复兴和城市的出现,居住在城市的新兴商人阶层与封建领主利益博弈的结果[2]23。西欧封建领地的分割和封建税制阻碍了商品与货币的有效流通,损害了贸易利益,从而打破封建领地制并建立统一的民族国家以统一税收和市场,这便成为了新兴商人阶层的利益所在。而与此同时,王权对封建领主和教权所带来的威胁及对自身权力的弱化也深感不满。于是商人阶层与当时尚未强大起来的王权结盟共同削弱封建领主和教会的权威,首先在商人的聚集地城市通过购买或其他方式获得了自治权——自己立法、选举城市管理官员、建立公共财政和商业行会、赋予所有市民以公民权并强化城市共同体观念,“事实上在所有的城市中,市民都组成了一个社团——全城公会、共同体、公社,其全体成员相互依赖,构成一个整体中不可分离的各个部分”[2]114-115,由此形成了自治城市和市民社会。到了15世纪西欧各国王权强大起来并开始建立中央集权以构建统一的民族国家时,市民阶层的实力已经很强大并将乡村吸纳进来使其依附于城市,封建领主和教会的权力则受到了很大的削弱。需要保护自身财产的市民阶层意识到,这时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变成了中央王权而不是旧制度,于是他们借助城市自治和民主精神,联合败落的旧阶级抵制强大的中央专制王权的侵犯,为国家权力的行使范围划定界限,而自由主义理念的兴起又为其提供了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从而国家权力只能在社会规定的范围内运行,一旦超出此界限就会丧失合法性,而社会则保有对国家权力进行变更的最终权力,国家权力推动的制度变迁也需要得到社会的同意。所以,西欧各国(还有后来的美国)的国家与社会关系是国家弱社会强,国家由社会所决定。

与西欧由商业文明兴起所形成的市民社会形成于民族国家构建之前、国家由社会所塑造不同,中国的中央集权国家是建构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之上,这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对依靠贸易交换获得生活必需品的依赖程度很低。西欧社会的形成得益于新兴市民阶层和商业行会、衰落中的封建领主和教权与壮大中的王权(中央权力)的利益博弈,而中国“在国家产生以后,始终是君主专制的政治体制的不断延续和发展”[3],小农经济环境并没有为君主专制权力提供可以与之相制衡的力量,同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也不利于商业的发展。自秦汉以来,中国王权就主张“重农轻商”、“重本抑末”的思想,强调小农经济的重要性而压制商业的发展。杨光斌教授认为,“小农经济不是中国几千年经济难以发展的原因而是结果,因为商业会导致私人财富的大量聚集,这不为中国的专制统治者所喜欢”,他们“绝不愿意私人财富扩充到不能控制的地步,为王朝的安全之累。”[4]106中国专制统治者对商业的厌恶和警惕直到乾隆主政时依旧强烈[5],而小农经济不仅有利于统治者对社会进行控制(保甲和户籍制度的实施),而且也有利于征税并保持税源的稳定,“朝廷和统治阶级靠收租纳税过活,而不靠贸易。”[6]60同时,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民众对统治者的关系是家族的依附和隶属关系。正如现存最早的历史文献之一《尚书•盘庚中》所说:“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7],其“畜民”不仅反映了君主与臣民政治上的统治关系,也表明了君主与臣民在人身上的隶属关系。这也不同于西欧商业复兴时对自由人的强调,西欧封建领主与农奴的人身隶属关系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和市民阶层的扩大而瓦解,自由人身份和地方自治观念也把君主和市民的关系界定为人和委托者。而中国城市是作为中央权力的下属执行机构确立,而非如西欧是作为商贸中心而兴起的,故不存在西欧的“市民自治”观念。西周建立,分封制形成了中国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秦统一中国,建立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后,小农经济模式只是进一步得到强化,直到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两千余年的传统社会。在政治上,这近四千年的中国历史是中央集权的不断强化;在社会上,则是小农经济的固步自封导致个人(家庭)的原始化、孤立化。社会中既不能形成如西欧商业行会般的初级利益集团,也无法形成拥有公共利益关系的城市共同体,即没有社会化的利益组织,国家权力与个体之间不存在社会组织和利益团体作为中介,国家权力按照其需要去规制社会。所以传统中国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是国家强社会弱。

林毅夫教授把制度变迁分为“诱致性制度变迁”和“强制性制度变迁”两种方式。“诱致性制度变迁指的是现行制度安排的变更和替代,或者是新制度安排的创造,它由个人或一群人,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与此相反,强制性制度变迁由政府命令和法律引入和实行。”[8]由于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强国家弱社会模式,专制统治者运用国家权力对商业发展进行压制,最早于明清之际产生的资本主义萌芽便不可能通过诱致性变迁推动近代中国迈向资本主义。所以,近代中国的资本主义化必须通过国家权力实行强制性制度变迁,下面我们就将考察近代中国是否有能力实行强制性制度变迁迈向资本主义。

二、近代中国:分崩离析的中央权威

如前文所说,中国的强国家弱社会模式使由社会发起国家回应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不可行。其实不仅是中国,东亚最早崛起的日本和二战后的韩国等都是强国家弱社会模式,其资本主义发展和民主政治建设都是由国家推进的,这是东亚儒家或“后儒家”模式的共同点。“‘后儒家’模式意味着,在社会力量一般都很弱小的情况下,不会有强大的社会力量来推动民主化进程”[9]。同样,中国社会力量的缺乏和商业贸易被压制,使中国社会进行制度变迁的动力只能在国家。“既然社会力量的自觉性和生产力发展的自发性都不能有效地应对外来压力,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国家了。”[4]173但近代中国是否有能力通过国家权力推动强制性资本主义制度变迁呢?或即便有,这种推动是否能被社会所接受?

当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以后,晚清一批有识之士开始转向西方,提出向西方学习的口号,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晚清政治体制之内的统治阶级中的一员或统治阶级的依附者。杨光斌教授认为,这些提出向西方学习的有识之士们,由于其本身都是通过传统途径进入统治阶级的,而中国国家权力主宰一切的传统政治生态就形成了“官本位”的社会,由此将整个统治阶级都变为君主的仆臣,所以这些有识之士们向西方学习的目的还是为了维护君主专制的利益和权威[4]94-95。所以,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师夷长技以自强”,无论是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还是康南海和早期的梁任公,他们对西方的学习都脱离不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老套路。虽然洋务派大办工商业并鼓励民间资本投身实业,但这种“官督民办”或“官民共办”的官商一体模式促使官僚借用国家权力为自己谋利而损害民间资本利益,以非经济因素即国家权力干涉企业运作并为企业提供非自然垄断。这不仅助长了官僚统治阶级的贪污腐化,也阻碍了民间资本和商业的发展,因为民间资本的产权得不到有效保护,除了极少数与官僚统治阶级关系密切能受到保护的实业家外,其他民间资本不可能投入到资本主义工商业中。这时候的实业发展,如费正清教授所说:“企业的官方和私人利益相互重叠,有时如此之错综复杂,以致发生利害矛盾时,无法理清是非曲直。他们(洋务派培植的官僚资本家——笔者注)对企业的领导更趋向于官僚化、垄断化,而不愿创新和担风险。他们投下的资金不多,管理也不精明。在19世纪末期全球资本主义大发展的时候,中国却停留在一潭死水里。她既没有像殖民地一样得到大量的投资,也没有发展大量的出口贸易。”国家对民间产权的任意侵犯和官僚资本的横行是与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背道而驰的。与此同时,慈禧对洋务派的任用纯粹出于对形势发展的无奈之举,所以她为了不使大权旁落,也要用强烈反对革新的保守派压制约束洋务派和革新力量,这种权术的应用无法使西化政策保持一致,“中国的现代化就成为少数高官玩弄的一种游戏。”[9]而当清政府刚开始做出政治上采用君主立宪制姿态不久,慈禧——这个晚清最有权势的人的离世便留下了一个阻挡变革的烂摊子。“慈禧太后死后留下的满清王朝领导层一无可取:一个小儿皇帝、一个软弱而贪婪的摄政王,一群自负和徒爱虚荣的年轻王公,一帮虚有其表的朝臣,凑在一起正好可以阻扰任何变革,而无法领导变革。”[9]而辛亥革命之后的中国陷入军阀混战之中,权力斗争和地盘争夺的紧要将发展民族经济置于脑后,对推动资本主义制度变迁更是无从谈起。

中央权力的分崩离析使近代中国不具备推进资本主义制度变迁的国家强制力。近代中国的半殖民地半封建过程实际上也就是中央权力弱化和地方割据形成的过程。对太平天国运动的镇压使得曾国藩、李鸿章等汉族地方军阀势力强大起来并弱化了清朝长期以来满族主宰的中央权力。而中央财政在割地赔款的窘境和国内平乱要求下,放松了对地方财权的管理,这使得地方军阀得以通过征收厘金等方式取得一定程度的财政自治权,从而进一步弱化了中央的权力。由此,在费正清教授看来,甲午战争俨然成为对一个省边界进行保卫的战争,对于现在的国家而言是不可思议的,而1900年李鸿章、张之洞等各省总督不理睬朝廷对西方列强的宣战而使战争只限于在华北地区进行[6],也是晚清地方军阀势力壮大而中央权威衰败的例证。

辛亥革命以后,地方割据的局势不仅没有削弱,反而更加剧烈以至于使中国陷入分裂的状态。杨光斌教授认为,北洋军阀的分裂和争斗使中国在实质上进入霍布斯所说的“丛林状态”。[4]173这种情况下,不仅中央权力实际上荡然无存(因为没有哪一个军阀有实际能力统领全国,各个军阀的有效控制范围只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军阀争夺地盘的战争也加重了对民间的剥削和对产权的进一步摧毁。“除阎锡山在山西、在东北、国民党在南方有较为固定的地盘以外,绝大多数军阀由于没有固定的生存区域而没有安全感。如果有固定的区域,要实现生存和安全的考虑,就应该大力地促进商业、农业和其他基础建设,制定健全的财政政策,建立合理的经济结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去创造财富,而不是掠夺和消耗财富。但是,几乎所有的军阀都是在实行自取灭亡的掠夺性政策。不能说军阀们不知道发展经济之于军事实力的重要性,问题在于他们经常处于被下级或其他军阀推翻的威胁之中。由于地盘不稳定,他们也就不存在建立稳定的、有效的行政机构的基础,因而也就没有管理经济;没有管理经济,也就没有经济的良性发展;没有良好的经济发展,军阀们就不能成功地保卫自己的地盘。结果是缺乏安全感的军阀们就陷入恶性循环之中,一旦得到一块新的地盘,就杀鸡取卵式地掠夺一切。”[4]94-95这种军阀纷争状态到1930年后开始好转,但对中国的统一无疑是形式上的,地方军阀势力虽有所削弱并在表面上归顺,但实质上并没有对全中国统一号令的能力,而统一后就面临着日本的入侵,这让南京国民政府无暇推动中国工商业发展和资本主义制度变迁。

与近代中国几乎同时期的德国和日本通过国家权力主导的向资本主义的强制性制度变迁,其走向都离不开一个统一的中央权力和强有力且意志坚定的统治阶级,而反观近代中国,这两者都不具备。由此,通过强制性制度变迁迈进资本主义社会对近代中国同样是不可能的。

三、失败本质:意识形态合法性的缺失

无论是诱致性制度变迁还是强制性制度变迁都离不开社会的支持,这实际上就是意识形态合法性问题,制度变迁的推动力和新制度是否具有意识形态的合法性是制度变迁能否得以实现的关键。“任何成功的意识形态都必须克服‘搭便车’问题。其基本目标是利用经济人的行动为团体注入活力。这是主要的意识形态产生的重大推力,因为没有这种行动,无论维持现存秩序、还是废除现存秩序都不可能。”[1]62所以,制度变迁要想取得成功,必须首先寻求到意识形态的合法性。

但近代中国救亡图存的有识之士试图推动的资本主义制度变迁是否能在社会大众中获得意识形态的合法性呢?中国几千年的小农经济的农业社会是最根本的经济和社会现实,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是制度变迁的意识形态获得合法性的关键。舒尔茨(TheodoreSchultz)认为人的经济价值的提高会促使对技术和效率的追求,从而产生制度变迁的需求,“人的经济价值的提高产生了对制度的新的需求,一些政治和法律制度就是用来满足这些需求的。它们是为适应新的需求所进行的滞后调整,而这些滞后正是一些重大的社会问题的关键所在”[10]。但中国18世纪开始的人口的急剧增长使人地之争趋于紧张,从而降低了人的经济价值,大量廉价的劳动力提高了发明运用新技术的相对成本,“中国太墨守成规,其表现是人口、产品以及交换数量的增长,而不是构成每个人生产效率的增长,可是只有这种增长,才能转换成资金投入到机械化类型的经济中去。人口和商业的增长,无非是生产更多的人口和商业,有许多事实的确证明经济生活中的私营部分是在增长,信贷系统也有一定发展,可以集中起来作投资之用,但是同时,人口越多,劳力资源越多,机器的用处就越小了。廉价的劳动或许就是对抗急剧革新的一种消极因素。”[6]73-74人口增长与固有社会经济形态的矛盾首先就不利于新技术运用和社会分工细化,从而商业也得不到资本主义式的发展。无论是晚清还是民国,国家主导的官僚工商业的发展都是以盘剥农业以获得资金,同时国家没有对产权实施有效保护,这同样也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导致农民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排斥。而辛亥革命之后的军阀混战则进一步加深了对农民的剥夺,“一方面新兴军阀和官僚大肆集中土地而变得更加富有。而另一方面自耕农和半自耕农因破产而变得更加贫困。”[4]247-251南京国民政府统一中国后,并没有改善农民的生存状态,反而不断加重农民负担,农民对国民政府表示了不满,甚至可以说,南京国民政府和广大农民形成了对立关系。同时,面临日本的步步侵略,国内国际形势让国民政府无暇顾及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推动资本主义制度变迁。当资本主义制度变迁的意识形态在占中国绝大多数的农民那里得不到合法性支持的时候,向资本主义制度变迁就必然会失败。而且近代中国农业社会缺失的不仅仅是对资本主义制度变迁的意识形态合法性支持,甚至对从晚清到民国的所有政府的合法性支持也基本上不存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对资本主义制度变迁采取的态度是强烈的抵制。

总之,近代中国资本主义制度变迁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传统文化对工商业的抵触和社会力量的弱小使社会的诱致性制度变迁不可能发生,而近代中国中央权力的弱化和分崩离析以及统治阶级的保守使得通过国家强力进行强制性变迁也不可行,但最根本的还是资本主义制度变迁意识形态合法性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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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林毅夫.关于制度变迁的经济学理论:诱致性变迁和强制性变迁[C].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产权学派与新制度学派译文集.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4: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