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文化范文10篇

时间:2023-04-02 07:37:04

电影文化

电影文化范文篇1

[关键词]电影;现当代;文化创新

一、从中国内地现当代电影看文化创新

中国内地电影从发展至今,经历了六代导演的努力,经济的飞速发展,让人们在满足物质需求的同时,对文化这种精神层面的追求也在提高。从第五代导演开始,我国的电影产业就不断地向前发展,以陈凯歌、张艺谋、田壮壮为领军人物的第五代导演,不但创造出了中国最初的亿万票房,也将个人作品的风格不断多元化,与时代相匹配。(一)陈凯歌作品的文化创新。陈凯歌导演的电影作品《霸王别姬》一直被称为中国百部优秀电影作品之一,也被称为陈凯歌个人最经典的作品。《霸王别姬》无论其构图,还是故事结构都近乎完美,但是近些年,陈凯歌导演的作品没有得到大众的一致好评,究其原因在于其热衷于拍摄更多表达内心的作品,与商业价值无关。例如在2012年陈凯歌导演电影作品《搜索》,将视线聚焦于网络,是中国银幕上难得的现实题材,揭露了媒体的问题,揭露了这个充斥着网络暴力的时代,奈何在那一年,国人还未有这样的觉悟,并不认为网络暴力会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而在2016年,我们却在网络上真正见证了网络暴力,很多人将此电影重新回温,开始赞扬陈凯歌当年的智慧。而在2015年陈凯歌导演电影作品《道士下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因为饥荒下山,却踏进了光怪陆离的万丈红尘之中,他以赤子之心面对一切,却发现这个世界与他的想象完全不同。陈凯歌的初衷是表达内心的:以诚相待,保有初心,不随波逐流。奈何观众无法领悟其深意,在影片上映后一片哗然,认为其拍摄的作品均为不痛不痒之作。其实站在文化创新的高地而言,陈凯歌导演近些年的作品,均与文化和个人情怀有关,他不断地审视时展带来的变迁,不断思考网络对生活的改变。网络可以成就生活,也可以毁掉生活,不断探索初心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是否会随波逐流,不停地感慨:不择手段是豪杰,不改初衷是英雄。所以在其作品中,可以看见陈凯歌个人情怀以及导演思想的体现,影视之于文化而言,不仅仅是娱乐大众,更多的是给予大众思考和文化感受。我们需要像漫威系列的爆米花式的电影来娱乐生活,消遣时间,同样也需要像《搜索》《道士下山》这样的电影来感受文化进步给予内心的深思。(二)内地新生代导演作品中的文化创新。2013年,非行导演作品《全民目击》的上映,轰动一时,原因在于这部电影的结构被称为模仿好莱坞叙事结构最成功的内地电影。电影通过剧中人物不同的视角不停展示事件发生的经过,让一个案件变得扑朔迷离,这里不仅要夸赞孙红雷和余男精湛的演技,最后还要折服于父爱的伟大。纵观我国历史,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的变迁,父亲的形象在影视中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呈现,父亲角色固然重要,但是一直像隐形的力量存在影视中,不常出现,却很威严,但是非行导演将中国式父亲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他不善于表达,他不苟言笑,他对外人可能很苛刻,但是当自己的女儿发生危难之时,他可以抛弃一切,用自己去换女儿的自由、女儿的清白,最终想要得到的也只是女儿的健康成长。这是文化创新在内地新生代导演中的体现,将父爱这个抽象的名词用具象的方式表达,并且将一直威严中国式父亲的形象,以新的方式让其变得更加具有英雄光环。

二、从香港地区现当代电影看文化创新

香港地区的电影发展一直比内地要快很多,无论是港式文化的渗透,还是电影技巧,抑或是电影可看度而言,都是内地很多新晋导演效仿的对象。(一)陈可辛作品的文化创新陈可辛导演有“香港十大导演”之一之称,荣获过四次金像奖,三次金马奖。陈可辛导演2009年作品《十月围城》,讲述了1905年10月15日,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革命义士、商人、学生、乞丐、赌徒……在清政府和英政府的双重高压之下,在香港中环浴血拼搏,保护孙中山的故事。这个故事所有的发生地在香港,不但表达出陈可辛导演对香港的热爱,同时也传递出一种爱国情操,一切的幸福都不是唾手可得,今时今日所有的幸福是因为曾经有着那么一群人,不畏生死,浴血奋战创造出来。今天的香港,得以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要感谢那群大无畏的人。陈可辛导演通过自己独特的视角,让爱国情操在影视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用香港人的手法去表现对祖国母亲的爱,这也是文化创新给香港人的渗透。(二)香港新生代导演作品中的文化创新叶念琛是香港少数后起的有思想的导演,他的作品多关注香港地区青年的爱情,最具代表的是他的爱情三部曲《独家试爱》《十分爱》《我的最爱》,叶念琛喜欢用平白的方式去叙述爱情的各种可能,尽管现实是血淋淋的,但是将爱情升华到了另一个高度。叶念琛用影视的方式传达出了现代年轻人对于爱情的态度,也解答了其中的很多困惑。这种思维方式,以及电影的结构都是文化创新使然。黄进作为新人导演,斩获了第54届金马奖最佳新晋导演奖,第36届金像奖最佳新人导演奖,全凭其长篇处女座《一念无明》,该影片中曾志伟、金燕玲、余文乐都是零片酬出演,黄进导演在电影中用镜头,冷静的讲述了一个躁郁症患者的生活,无论是从家庭关系,还是爱情、友情,全方位体现躁郁症患者的生活。作为新人导演,黄进将目光投射到急需要关怀的小群体,同时纠正着大群体异样的眼神和偏见。香港新生代导演不论是叶念琛,还是黄进,都在自己的影视作品中传递出了自己的导演思想,关注社会,关注某一群体,纠正错误观念及偏见,从他们身上都能看出文化创新对电影人的影响。正是因为文化创新,创造了影视的良好平台;也是因为文化创新,创造出了更多的优秀作品;还因为文化创新,开辟了新导演的新视角,让电影不断被商业冲击的今天,依然有人愿意去表达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三、从台湾地区现当代电影看文化创新

台湾电影的发展近些年是凭借着青春电影的崛起,而改变了台湾整个电影市场的格局。在早先时期,“台湾”电影市场被欧美大片充斥着整个市场,台湾本土电影票房每年收入只占据整体电影的百分之十,这使得台湾的教育文化产业产生了思考,于是台湾教育文化产业决定开始拍摄青春电影,但是其青春电影的格局异于大陆青春片,抑或欧美青春片。台湾的青春电影是带着使命感出现的,从第一部青春片《蓝色大门》开始,台湾的青春电影就肩负着青少年性启蒙教育的使命,每部电影中都贯穿了三条感情线,第一条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第二条是男性和男性之间的爱情,第三条是女性和女性之间的爱情。看似复杂的感情线,实则是在对青少年的性启蒙教育打开了大门,他富有使命感地向青少年传递出爱的信息,当青春期的懵懂与爱伴随而来的时候,不论你喜欢的是同性抑或异性,或者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出现,请不要用异样的眼神去看待,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教会青少年用包容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因此台湾青春电影贡献最大的演员要数桂纶镁,在这个低产的电影地域,桂纶镁出演了六部青春片,同时台湾不断起用新人导演和演员,现在的亚太影后张榕榕也是从台湾电影出道,以《渺渺》《阳阳》等电影广为人知。但是台湾青春电影打开大陆电影市场最初是《海角七号》,唯美的构图,充满长情的故事,都让这个电影成为观众的看点,之后台湾青春电影正式打开大陆市场是凭借九把刀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没有大陆青春片那些疼痛青春的元素,反而更多的是因为爱一个人而坚守的信念,再到后来的《我的少女时代》,都充满着台湾人特有的情怀和柔情。台湾教育文化产业正是凭借着台湾青春电影,达到了对青少年性启蒙教育的目的,同时塑造了正确的感情价值观,这也是文化创新让电影带给人们生活的改变。

四、电影与文化创新的关联

电影产业一直是近些年来各国文化发展的标志,纵观早期亚洲各国的电影,不难发现近些年的改变。早期的印度电影,以歌舞为主,缺少了文化教育意义,但是近些年,印度也出现了像《摔跤吧,爸爸》这样振奋人心的电影,不但将父亲角色的创造具象化,同时将信念和理想以及青春相关联。这使得印度电影也步入了文化创新的行列。而泰国近些年,不论是电影产业还是广告产业都获得了业内的一致好评,从电影《初恋这件小事》到《暹罗之恋》都让泰国的电影文化与文化创新相结合,不但将泰国的地貌风土人情展现,同时也具有了教育意义。韩国电影是一个没有历史的电影产地,但是近些年,韩国除了韩剧的热播,《釜山行》《七号房的礼物》都表现出家庭对孩子的意义,这不难否认,都是文化创新对影视的渗透,同时也能看出电影的发展在韩国是飞速的,温情的路线,总是深入人心。中国近些年的电影,除了有很多跨界导演的出现,更多的是电影人辛勤的劳作,徐静蕾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就将茨威格的同名小说改编,并将电影地点从国外搬至北京的四合院,时间设定在民国,符合了中国的审美。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下转第105页)物中精挑细选出这27件国宝,通过明星和当代守护者讲述其“前世今生”,让更多观众借助国宝的力量,树立起国民的文化自信。

四、结语

《国家宝藏》的播出,收获社会各界的好评,这不仅是对节目组精心制作的肯定,更是观众了解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的一个崭新的渠道。国宝文物本身并不会讲话,但通过一种符合当代观众审美需求的文化形式展现出来,既向世人展示出悠久的中华历史,更是表现出一个国家媒体文化的担当。

【参考文献】

[1]颜梅,何天平.电视文化类节目的嬗变轨迹及文化反思[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7(7):87-90.

[2]钟菡.大型文博探索节目12月3日开播,用“时尚”方式讲述27件国宝重器的前世今生《国家宝藏》很年轻!有多年轻?上下五千年![N].解放日报,2017年11月28日(第005版).

[3]胡乐浩.文化类电视综艺节目成功因素探析——以2017年第一季度节目为例[J].声屏世界,2017(8):11-13.

电影文化范文篇2

随着电影这种艺术形式的广为传播,武术借助这种媒体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以李小龙、李连杰和成龙为代表的巨星更是把武术电影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武术电影中的核心是武术,电影中所要表达的也是武术精神。武术是武术电影标志性的符号。武术电影通过其艺术美和身体美让越来越多的外国友人来中国学习和体验中国武术的厉害。一部又一部优秀的武术电影深深地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观众。武术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永不放弃的精神,一种世世代代相传的精神。本文通过武术电影的特征分析,深入了解武术电影中的核心部分影视武术的博大精深,正确引导观众认识电影领域中的武术,同时为中国武术的流传发挥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一、武术电影及其特性

武术电影就是以电影或电视为媒体和载体,主要表现武术本身的一种电影形式。武术电影中的核心是武术,电影中所要表达的也是武术精神。武术是武术电影标志性的符号。电影里的武术与中国传统概念下的武术是有差异的。传统武术是指武功,起到锻炼、修身和养心的作用。而电影里的武术是一种虚拟的武术,以传统武术的动作和技巧通过艺术方式的加工、升华和演变,更大程度上展现一种艺术静美,体现一种精神。电影里的武术是以武术电影这种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一种形态。武术电影为了满足观众的精神需求,借助武术套路中表现艺术的一种形式。武术电影就是通过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文化,通过电影这种形式迎合市场需求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武术表现在电影里有其独特的特性。

(一)艺术性

武术电影其实质就是一门银屏表演艺术,具有非常强的艺术性质。直到今天武术有时还叫武艺,是武术和艺术的结合产物。电影这门艺术形式可以很好地丰富武术,使武术更加立体,具有更高的娱乐性和观赏性。武术电影可以通过不同场景的转换、蒙太奇的技术处理、声音、色彩、光影等的结合。武术电影使得武术技巧虚实相生、真戏假做、动静结合和节奏鲜明。武术电影是一部生活片,也是一部艺术片,还是一部动作片。武术电影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是以日常生活中的武术原型通过凝练,再现日常武术的魅力。同是武术电影还是一种形为艺术,它不同于日常生活艺术,重点是动作和技巧上的表现。

(二)技术性

武术电影里反映的还是技术,是人与人之间对抗的技术,是格斗形式的表现。这种技术性就是以武术动作为素材,经过武术指导精心设计后的一种技术艺术。虽然说武术电影里的武术一般被夸大,被艺术化,不真实。但武术仍然是一种形为艺术,是一门实践性非常强的体育运动。体育还具有其他技术性,所有的技巧都是通过习武之人多年来的训练而得。武术是对人生理和心理以及精、气、神的追求,追求强身健体、防身自卫、锻炼意志、陶冶性情、竞技比赛、交流技艺。武术电影里的技术根据技术的反映程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真实武术技术的表现形式,融合现代竞技体育的基本元素,发扬我国优秀传统美德。如,李连杰的《少林寺》、李小龙的《猛龙过江》都是这类电影,电影里的武术招招到位,非常真实,通过武术塑造电影主人翁的武术精神。另一类就是通过电影的艺术性来展现武术的某一方面的内容。其中更多的是反映武术的艺术性,塑造一种神奇怪离,增加电影的艺术性。这类电影的武术动作基本上都是虚拟出来的,一般习武之人也不能做到。像《神雕侠侣》《天龙八部》《英雄》等电影里的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等都是导演的想象武术。

(三)思想性

武术电影里要传播一种武术精神,一种行侠仗义的侠客精神。中国武术电影弘扬中国优秀的民族精神,《霍元甲》是国难当头时英雄气概的表现,全民爱国的体现。《黄飞鸿》承载时代的任务,烙上了民族的特色,以一种特有的娱乐方式赢得观众的阵阵喝彩。直到今年,国家稳定、富强了,但武术电影的魅力不减当年,就是因为武术电影里有内在的民族精神,是任何时代人民心理的反映。武术电影还融合了其他的文化形态,例如:哲学、宗教、美学和心理学等,通过这些不同的文化形态和谐表现武术电影的美学和审美价值。

(四)传播性

武术电影除具有上述的三种性质外,还具有电影艺术的传播性。随着社会竞争的激烈性增加,观众精神的追求越来越重要,对于电影的消费市场也越来越大。人们通过电影这种视听消费来享受生活,享受电影带来的愉悦感。电影也将武术的传播从时间转向空间,从深度转向平面,从整体转向碎片,转化成具有视觉冲击的艺术形式。武术电影除了给观众以视听享受外,还传播着中华武术文化,阐述着武术之人的精神美。除了这些,武术电影还有其他的亚文化,例如武术医学、武术哲学、武术文学、武术军事,等等。

二、武术电影的文化折射

(一)武术电影的哲学观

武术本是一项体育运动,武术锻炼应该与人的身体健康相吻合,要想提高武术锻炼的效果,习武之人更应该注重自然规律,实现人与身体的统一和谐。哲学中所谓的“天人合一”思想就是指人要与自然和谐统一,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人的行为和内心的和谐统一。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其实反映的就是讲述道、理和自然的意思。在武术电影中还经常出现一种“知行合一”的哲学观,“知行合一”其实是武术界最推崇的,是武术的认识基础,也是武术发展的必要机制。只有习武之人知其行为,晓其结果,武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武术电影中往往会出现不遵循自然规律,不遵循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最终被人类和自然抛弃。武术电影中的主人翁为了成就他理想中的武林霸主,为了得到江山和美女,损害他人利益来成就自己梦想,最终被世人唾骂,被社会淘汰。

(二)武术电影的“侠”文化

武术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入了中国传统的“侠”文化,这种“侠”文化也让武术电影保持着非常独特的个性,也成了武术电影常青不老的灵丹妙药,给中国武术电影爱好者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精神震撼。武术是武术电影中的核心,也是电影要表达的主要对象,离开了武术,武术电影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但武术电影如果没有了“侠”文化,那也就失去了灵魂,也就失去了中国武术的独特魅力了,也就不能吸引全世界人民关注中国的武术了。“武”和“侠”本是武术电影里的最独特的东西,对于武术电影来说,“武”就是电影的本质,“侠是电影的内涵。电影通过“武”来表现“侠”,如果电影只有“武”,那武术电影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如果电影只有“侠”,电影也就不成为武术电影了。电影里的“侠客”就承担了这种“武”和“侠”的表现体,侠客使用武术动作把“侠”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喜欢武术电影的中国人心中都有那么几个侠客深深地感染自己,如李小龙、黄飞鸿,等等。武术电影的核心是武术,离开了武术也就没有了武术电影,而武术电影里没有了侠义,武术电影也就失去了其灵魂,中国的武术电影也就失去了东方的独特魅力。

(三)武术电影的民族精神

武术电影通过视觉刺激观众,达到教育的目的。武术电影中的基本武功:手、眼、身、法、步、精神等都将武术所要表达的精神灌输给观众,让观众在享受武术的独特美时,得到心理和精神上的熏陶和洗礼。武术电影从一开始发展,就承载了中华民族精神的传播使命。武术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传统之一,是我们的国宝、国粹,国之精神。之所以称为国粹,是因为武术对于人类,至少我国民族的精神上或思想上有过非常重要的贡献。国粹是要进一步传承和发扬的,也是要继续发展的。同时国粹是全民族的,是一种无形的精神,是民族精神的主要表现形式。另外,武术电影还承载了许多中华民族的道德品质和思想内涵,也就是经常所说的武德。武术道德是指习武之人在习武过程或其他社会活动中所应具有的良好品德及在用武过程中要遵循的道德规范。长期以来,我国武术界都十分重视中国民族礼仪的宣讲,重视武术道德的培养。武术自然就成为培养人的高尚道德情操的一种最好的方法,同时武术还兼具了强身健体的功能,感化人类心灵的作用。武术电影就是通过电影叙事的方法,通过武术的常规格斗技击的表演,弘扬主人翁的优良品德,间接教化观众,陶冶观众的情操,进一步培养一种坚忍不拔、不断超越自我、超越平凡、追求卓越的优良品质,从而使自我的人生获得永恒的动力。同时,每一部武术电影中还会安排一个反面人物的出现,用这个反面人物来推动武术电影的进程,反衬主人翁的侠义精神。武术电影的正义与邪恶的交锋,是英雄与魔鬼的对抗,正是在这种对垒中,让观众意识到优良品质和优良传统是多么重要。

电影文化范文篇3

自从1895年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发明了电影,法国一度成为电影行业的世界领袖。1908年,法国百代公司所带领的法国电影就已经占领了美国电影市场70%的份额。然而,卢米埃尔兄弟在把公司的体制引入美国的时候就遭到了抵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为美国的经济领域也为它的电影产业提供了蓬勃发展的机会。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人们已经开始把好莱坞当成美国电影业的象征。之后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等欧洲国家把“好莱坞”视为“外国文化工业”的入侵,对外国进口的影片进行限额,此后,英国、意大利等国家也相继推出限额的政策,用意无疑在于抵制美国电影的“涌入”。然而“好莱坞”却依然势不可挡、长驱直入欧洲市场,到了二十世纪末,美国电影的强势地位更加明显,全球上映的电影有85%是美国制造的,1997年有超过50%的大公司集中在美国。到1998年在欧美影视产业贸易中,欧洲逆差更是达到了66亿美元。根据美国电影协会(TheMotionPictureAssociationofAmerica)公布的2013年全球电影市场数据,全球电影票房在2013年达到了359亿美元,期中北美票房109亿美元,占到全球电影票房收入的30%,这个数据还不包括电影衍生品的市场成绩。当今世界,随着经济的全球化进程,跨国公司也在各自不断的发展壮大。各国都十分重视自身的综合实力发展,努力发展自身的文化产业,争取自己在国际市场中的份额。比如在亚洲市场,香港的武打、功夫片已经成为具有代表性的中国电影;韩国政府也非常注重文化产业的发展,经过几年努力,其电影在其本国电影市场上已占到54.2%,而韩国的电视剧在整个亚洲区域更是非常成功,据统计,2002年中国引进韩剧67套,2005年已经到了150套;日本电影在70-80年代曾经受到好莱坞的极大冲击,然而90年代以来,日本电影经过重新整合与调整,为自己赢回了市场,本土票房份额达到50%;随之印度也掀起了“宝莱坞(Bollywood)狂热”,近年来,印度电影的海外收入为其赢得了65%的利润额度。在海外,英国电影在本国市场中的份额也从战后5400万人次提高到2004年的1.71亿人次;另外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澳大利亚的影片、新闻传播业的市场份额也在逐年提高。毫无疑问,美国电影在国际市场依然有着绝对的优势和垄断地位。这一现状的成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强有力的经济支撑和一样繁荣的文化市场,同时我们也应当看到这是多年来美国所独特的文化生产、营销模式其所宣扬的文化全球化战略的结果。

二、美国文化的全球化战略

众所周知,美国文化的最早期“雏形”开始于欧洲大陆,然而美国文化形成之初,美国人对于自身的文化特点依然是模糊的。按照法国哲学家拉康的“镜像学”观点,美国文化的发展正是在一次次的身份认同中才逐渐完善、清晰起来的。在经历了政治独立、西部开发、南北战争、经济发展等等一系列的历史事件之后美国才逐渐形成并完善了以个人主义、独立自由、务实实干为核心的价值观和主流文化思想。两次世界大战后,随着美国经济军事实力的不断增强,美国的文化价值观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它不再是满足于“认知自我”的阶段,而是积极的投身于各国的事物当中,输出美国的价值观并以此来影响其他民族的文化和发展,最终的目的是满足自身的利益需求。从好莱坞的发展历程我们不难看出,美国电影正是在美国经济大发展时期得到了快速和产业化的蜕变和发展,并以大公司,大集团的力量,并且依靠美国一以贯之的贸易自由理论强势地对外扩张和发展。美国国防部前部长助理约瑟夫•奈伊(JosephNye)层提出“软实力(SoftPower)”这一概念。在他看来,所谓的“软实力”便是通过精神和道德的诉求去影响和说服别人相信或同意某些准则、价值观,以便产生“软实力”拥有者所希望的结果。由此可见,美国的文化已然通过其强大的经济后盾和全球化的战略不断地向外输出,通过文化交流、对外援助、好莱坞电影等文化产品不断地灌输美国式的生活方式、价值观、自由、民主思想。而这一影响将是潜在的和长久的,也将必然在政治和经济上有利于巩固和加强美国的霸权地位,而这正是其最终的目的所在。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产品,“除了在物质属性的价值外,它们借由声音、影像、图画、文字等元素交织而成的象征符号与意理信念,则与文化领域有着关联,同时这也与主导社会集体价值与国族文化内涵的政治领域形成一种张力。”可见,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美国正在通过文化服务和文化产品向外输出它的价值理念和意识形态。美国政府已经把文化产品作为它们对外宣传和渗透的重要工具。

三、新形势下的文化安全思考

电影文化范文篇4

当代小说和电影改编之间的历史关系几历浮沉,由中国当代小说改编的电影作品曾经创造了“第四代导演”、“第五代导演”的艺术辉煌。随着90年代以来小说世俗影响力的滑坡和中国电影商业性因素的增强,第五代导演的小说情结逐渐淡化,而第六代导演反求诸己的自传体情绪的表达又使得他们与当代小说保持了某种自觉疏离。另一方面,小说家和电影之间的世俗妥协与精神对立共生共长,文学性、商业性、电影性三者的关系呈现出较为复杂的文化状态。学术平台

20世纪90年代以来,小说家和电影的关系较之80年代有了很多微妙的变化。急于介入电影行业和试图抽身而出的小说家构成了电影改编领域新的时代景观。以往研究者多关注作家“触电”所引发的小说家和电影创作的联姻,实际上,导演对当代知名小说的疏离、小说家与电影的精神对立已经成为90年代后期以来重要的文化现象。分析这一文化现象,对于反思有着悠久文学传统的中国电影和当代小说、小说家存在怎样共生或抵牾的关系,透视当代小说家对待镜像文化立场的差异和变迁,觇见大众文化语境下中国文学和电影的双重困境和突围,将具有颇为重要的学术探讨价值。

一、小说改编与中国电影

作为艺术门类中与科技手段、商业利益关系最为密切的现代综合艺术,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纠缠在与其他艺术关系的辨析和梳理之中。对于非音乐片和纪录片的电影来说,其核心价值是否可以通过音乐、造型等因素得以体现?电影的最高境界是否存在哲学、宗教或者文学意义上的价值判断?这些问题在有声电影取代无声电影后日益受到人们的质疑。随着电影的剧情、台词等文学性因素要求的相应增强,电影对文学作品的改编和文学家对电影的介入被看作是提高电影艺术水平的必要手段,这一点在中国电影的发展史上尤为突出。可以说,凸显和廓清电影与戏剧、小说、文学剧本的联系构成了中国电影理论史的一条主线。后于文明戏而起步的中国早期电影经历了从无脚本到精心构思剧本的过程,所谓“影戏”、“镜头文学”的提法以及受苏联电影理论的影响而形成的文学第一性、电影第二性的观念深入人心,忠实原著一度成为评价电影改编的最高标准。在80年代有关电影独立性等问题的讨论中,虽然分歧较大,但重视电影剧本改编质量的文学性前提则为众人所认同。

在以影戏为核心美学范式的中国现代电影发展史上,介入到电影事业中并参与编写剧本的现代作家以鸳鸯蝴蝶派文人、新感觉派和左翼剧作家为主,故事性被看作是电影的第一要著,戏剧被看作是对电影意义最大的艺术形式,其与电影的形式美学差异被同化。导编合一的创作队伍又使得新文学的小说成就没能通过影像文化得到很好的阐发和扩展。新文学的小说创作与电影剧本写作处于相对疏离的文化状态,虽然夏衍先生在1938年就曾说过:与其说电影和戏剧相近,不如说是和小说相近,并身体力行地将《春蚕》等新文学名著搬上银幕,但小说创作对现代电影的显在影响不够充分,这一点与新中国成立后的电影改编形成明显反差。以革命历史、革命战争和农村题材为核心的十七年小说创作极大地促进了建国后电影事业的蓬勃发展。小说与电影的互动成为这一时期文化事业最为夺目的景观。《青春之歌》、《红旗谱》、《李双双》等十七年小说的电影改编虽然充满意识形态的传声意味,但电影语言的艺术实验不无历史价值。

新时期以来小说和电影的相生相荣有目共睹,中国电影的文学性传统和电影导演的文人气质使得新时期的电影艺术与西方电影相比获得了更为民族化的自觉展现。80年代的优秀小说如《人到中年》、《天云山传奇》、《如意》、《高山下的花环》、《人生》、《黑骏马》、《孩子王》、《芙蓉镇》、《美食家》、《浪漫的黑炮》(片名《黑炮事件》)、《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顽主》、《黑的雪》(片名《本命年》)、《老井》、《红高粱》、《红粉》、《妻妾成群》(片名《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等一系列作品均成为新时期以来广为关注的影片,所谓电影的“王朔年”、“刘恒年”之说凸显了小说和电影几乎是空前绝后的密切关系。新时期优秀的小说原著赋予了电影起点较高的故事、主题、人物和意境,导演由此生发的影像创造就有了相对较为完整深刻的文学基础。一些曾经奠定中国现代文学辉煌的小说也重新受到电影艺术家的关注,借助新时期文化启蒙解放思潮和文学审美观念的重新确认,《阿Q正传》、《包氏父子》、《边城》、《春桃》等现代文学名著经过电影导演的影像再创作,重现了历久弥新的艺术魅力。

二、第五代导演:小说情结的生生灭灭

以谢晋为代表的第四代导演特别关注当代小说对历史文化的反思和人道主义诉求。执导过《香魂女》、《本命年》、《黑骏马》的导演谢飞曾说:新时期以来,我的创作一直是随着整个社会的文化思潮起伏。在第五代电影导演中,曾经是诗人的陈凯歌被认为是中国最具有文学修养的导演。他的作品,如《孩子王》、《边走边唱》、《霸王别姬》等,文学底本的自身价值成为其电影改编成功的重要逻辑起点。成功将大量当代优秀小说改编成电影并多次获得国际大奖的张艺谋曾对当代小说有过很高的评价:“我们研究中国当代电影,首先要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因为中国电影永远离不开文学这根拐杖。看中国电影繁荣与否,首先要看中国文学繁荣与否。中国有好电影,首先要感谢作家们的好小说为电影提供了再创造的可能性。如果拿掉这些小说,中国电影的大部分作品都不会存在。……就我个人而言,我离不开小说。”[1]“中国有一个庞大的作家群,我喜欢的作家很多,像莫言、刘恒、苏童、王朔这几位我所合作过的作家,我都很喜欢。他们的作品作为我的电影的文学母体,在表现文学走向的同时也引导了电影的走向,所以你要看中国电影的发展或者我个人风格的演变,可以看作家们将来的变化。”[2]

但是90年代中期以来,陈凯歌、张艺谋的电影改编观念发生很大变化,中国当代小说逐渐退出了他们的创作视野,如果说电影《幸福时光》只保留了莫言小说《师傅越来越幽默》中一个“公共汽车壳子”而过多偏离了小说原有的内涵和气氛,《我的父亲母亲》还算有一个最初的文本,到了《英雄》、《十面埋伏》,张艺谋开始热衷于由自己创意而铺陈出的电影脚本,将他特别擅长的视觉处理演化到极端,甚至为了弥补他的电影故事性不足的缺陷,张艺谋决定聘请邹静之为其打点剧本,对当代小说曾经的信任和依赖一去不返。陈凯歌更是以《温柔的杀我》、《和你在一起》、《无极》等影片宣告对中国当代历史镜像叙事的终结。“第五代的创作问题不可能从迷恋过去、失掉与当代中国现状的联系这样一个简单的批判和总结中得到解决。不乐观的地方在于,它的解决需要第三世界民族电影的共同探索,更得期待中国当代文化的创造力的调整和再聚。对于一个与当代文学有着密切关联的第五代创作而言,文学的萎缩对它也并非没有影响,可以说他们对题材的选择仍旧是在20世纪80年代的创作范畴内。”[3]280也许这种评判不再适用于新世纪第五代导演的电影走向。80年代有关电影文学性、电影与文学关系的问题曾引起较为广泛的争论,针对以文学尺度来衡量电影艺术的观念,邵牧君等人以西方电影艺术发展史为参照,力主电影与戏剧、小说等文学样式的疏离,淡化电影文学剧本对电影拍摄的掣肘之用,提倡更多体现导演思想意图的欧洲主流的“作者电影”,以免电影艺术沦为文学作品的注脚和附庸[4]。作为第五代三驾马车之一的导演田壮壮也许是个特例,他的作品《猎场扎撒》《盗马贼》《蓝风筝》《茶马古道》并不取材于当代知名小说。田壮壮试图从历史文化思潮的褶皱里寻找不依赖文学而独立存在的镜像记录功能,他一直在当代电影的喧嚣之外,也一直坚守了最初的电影理念。

在今天,电影的独立地位和独特魅力已毋庸置疑,但电影需不需要文学的讨论仍无法止步。尤其对于跨越当代多重文化思潮且活跃于电影创作的第五代导演,对文学的钟爱与依赖、摆脱文学束缚的焦虑和现实创造力的衰退使他们的电影观念较之第六代导演处于一个更为尴尬和暧昧的状态。三、第六代导演与当代小说的告别

在不同程度地经历精神阵痛之后,与80年代文化喧嚣中的明亮相比,90年代的中国当代文化出现了多元共生也更为清浊难辨的时代气韵。当第五代导演正遭受辉煌与失落双重刺激并试图进行艺术转轨之时,一群90年代毕业于电影学院,后来被命名为第六代导演的年轻人开始了他们几乎完全不同于前辈的电影实验之旅。贾樟柯、娄烨、张元、王小帅、章明、管虎、陆川和他们的《小武》、《苏州河》、《北京杂种》、《东宫西宫》、《冬春的日子》、《十七岁单车》、《巫山云雨》、《头发乱了》、《寻枪》等关于残酷青春和都市漫游者的地下电影,在国际获奖和国内禁演的媒体报道中,悄然改写着国人的电影观念和西方影界经由第五代导演镜像所建构起来的对中国电影的想像和期待。80年代文学和电影所共同塑造的历史隐喻式的中国镜像场景:庭院、姬妾、黄土、霸王、土匪、红灯和红辣椒不见了,基于青春往事中的琐屑欲望和平静生命中的迷惘与寻找,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情结。女杀人犯(《过年回家》)、精神病人(《悬崖》)、吸毒的演员(《昨天》)、人生游离的同性恋(《东宫西宫》)、非常态的行为艺术家(《极度寒冷》)、无限寂寞的小偷(《小武》)、同样执拗悲哀的少年《十七岁的单车》,构成了中国电影对现实和人性思考并呈现的全新谱系。这些以先锋姿态崛起于影坛的导演们试图超越电影艺术与文学样式和审美风格的同构历史,突破第四第五代导演的文学情结并由此建立的电影发展屏障,有一种急于表达自身情绪和电影理念的冲动,所以他们的处女作几乎都不依托现代或当代的有名小说,长篇小说不可能被纳入视野,连最适宜改编成电影剧本的中篇小说也极少考虑,一些由短篇小说改编的电影也只是借助其中少许因素而进行了大量的重组和重释。和前代电影导演相比,第六代导演的作品更具有影像风格,情节简单、台词少、蒙太奇悬置、开放式的结尾和无限可能的人物命运,使他们的电影具有强烈的艺术实验气质。“独立制作的低成本艺术电影如英国丹尼·博伊尔《猜火车》、丹麦的‘道格玛电影小组’的《黑暗中的舞者》所创立的纯粹个人电影的新范式对当代好莱坞主流电影和欧洲传统的作者电影形成挑战,”[3]285也影响了中国新一代电影人的创作观念。随着DV机等手提摄像机和个人电脑工作平台及相关软件的发展,电影创作的个人化色彩会越来越显著,王家卫无电影脚本式的自由风格成为某种时尚,流行于各高校大学生电影节的DV作品是这一倾向的重要标志。

然而同处于一片社会文化天空之下的各类艺术,其精神指向总会有避之不及的契合,第六代导演回避了第五代对80年代启蒙与寻根文化思潮的共鸣,却与90年代文学中边缘生活写作的精神倾向达成不约而同的一致。由于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有明显的企业化性质,创作过程中很难真正排除掉商业的影响”[5],加上中国导演还缺乏欧洲电影大师深厚的艺术修养和电影创造力,在现代都市类后现代景观的语境中,规避了民族寓言的模式的第六代“实际上就面临更多的落入模仿与类型、窠臼的危险,寓言上的深思熟虑与故事契合就是一个问题。”[3]285所以当自身经验资源被不断叙述、重构后,其形式的艰涩和内容的苍白就会造成致命的缺陷。贾樟柯在完成《故乡三部曲》之后的《世界》在威尼斯电影节被惊呼看不懂而铩羽归来。影片的“flash”拼贴并没有实现电影语言创新的预期构想。对纪录片情有独钟并不断实践的年青导演多不善于讲述流畅的电影故事,张元的《绿茶》、《我爱你》和娄烨的《紫蝴蝶》徘徊在艺术片、文艺片之间的含混之举,使其同时丧失了二者可能具有的电影吸引力。在第六代导演中,霍建起和姜文较多地承继了第五代导演的文学视界,注意从小说的语言架构中寻觅电影的改造起点,在生命经验和文化审美上呈现了较为宏大的叙事结构,也显示了所谓第六代导演构成的复杂性和丰富性。而由刘庆邦的小说《神木》改编的电影《盲井》受到赞誉也说明新生代导演与当代小说的精神联系还无法终止。

四、小说家和电影之间的世俗妥协与精神对立

在西方电影发展史上也曾经历小说与电影孰优孰劣的争议,在早期剧情片时代,作家认为电影不能像小说那样“充分表现思维状况的活动”,因而艺术价值不大。但60年代以来,由于阿伦·雷乃、费里尼和安东尼奥尼等电影大师侧重于描绘人物内心世界的影片获得成功,用“有无隐喻”来衡量小说与电影的本质差异不再适宜。西方电影和小说的艺术发展史并不构成同步关系,尽管超现实主义的画家和诗人曾在电影中实践了他们的艺术理念,象杜拉斯这样的作家对电影改编的参与促进了电影语言的现代转型,《铁皮鼓》、《秘密》等作品能够在文学界和电影界获得双赢,但西方电影史上的经典电影和经典小说的关联并不显著,伟大小说改编的电影和伟大电影之间往往有很大的落差。而三流小说拍成一流电影的观念和事例在电影界则相当流行。从某种意义上说,通俗小说对西方类型片的意义也许更为重要。小说家面对电影的态度常常比较轻谩,托马斯·曼说:电影不是艺术,是生活。弗吉尼亚·沃尔夫甚至认为卓别林的影片象挤奶姑娘一样令人感到单调腻烦。20世纪的文学大师如海明威、德莱塞、福克纳、奥尼尔等人都曾受雇于好莱坞,但都声称电影对他们的吸引力是在经济方面,电影未曾影响他们的创作[4]。

中国小说家和电影的关系比较复杂。当代小说成就了中国当代电影,当代电影也提高了当代小说家的知名度,王朔、莫言、苏童、刘恒、刘震云、北村等小说家的备受大众关注均和其作品的电影改编和电影宣传有关。在这个所谓的读图时代,文字退居次席,图像僭越为文化主调。当代社会从“话语”的文化转向“形象”的文化“与中国当前的小康社会和消费文化的总体性密切相关,反映出眼睛从抽象的理性探索转向直接的感性快感的深刻变换。”[6]电影所带来的现实利益使得许多作家不仅投身于影视的导演、编剧和策划等工作,更热衷于“视觉化写作”,极力在小说创作中表现适宜影视改编的元素,不同程度地放弃了小说家面对纸笔的独立身份,有人称为“挂小说的羊头,卖剧本的狗肉”。尤其是80年代后作家与影视的亲密结合,实际上对小说创作不无隐患。在具体的电影改编(包括专门为某个导演写小说)实践中,电影的特殊要求和艺术之外的现实因素使得小说家很难在镜像艺术中实现小说的文学精神,再加上有些电影的改编效果并不理想,这些因素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小说家对电影的艺术期待,所以当代很多小说家,特别是有电影改编经历的知名作家,都明确表达自己的作家身份和电影之间的不妥协立场。曾经感叹“遇到张艺谋这样的导演我很幸运”的莫言多次说到:写小说时自己是一个皇帝,而改编剧本时是一个奴才。他撰文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写小说就要坚持原则,决不向电影和电视剧靠拢,哪怕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两个人读得懂,也不要想着怎么可以更容易拍成电影。小说跟电影、电视剧的关系,我认为应该是各走各的路,然后偶然地在某一点上契合,生出一个作品。我的态度是,绝不向电影、电视靠拢,写小说不特意追求通俗性、故事性。”[7]

小说《手机》被冯小刚包装成贺岁片推出后,著名作家刘震云一时也成了娱乐圈的名人。他表示,由于电影《手机》,自己的小说主题实际上被误读了。他非常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对影视的介入,只是作品的介入,只是同意让我看得上的导演改编我的作品。到目前为止,我没给任何一个导演写过电影剧本,今后绝对也不会。我不会给电影打工,但我同意让电影给我打工。”[8]苏童对小说与电影关系的批评更为无情:“张艺谋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我俩就像做生意的一样,相互之间只有买卖关系,一手交本子,一手交钱,别无其他。”尽管我不反对联姻,也不认为影视侵犯了文学,但从大量实例看来,作家和影视导演合作很少有好结果,不少甚至弄到了鸡飞蛋打的地步。双方不是水乳交融,而是水火不相容[9]。对于炒的很热的冯小刚电影《天下无贼》,原作者赵本夫认为这部小说“很平常、在心中地位不高”,还拒绝担任这部影片的编剧。在当代小说家中,王安忆对镜像艺术的警惕性最强。她认为:“电影是非常糟糕的东西,电影给我们造成了最浅薄的印象,很多名著被拍成了电影,使我们对这些名著的印象被电影留下来的印象所替代,而电影告诉我们的通常是一个最通俗、最平庸的故事。”[10]所以她宁肯改编话剧《金锁记》,也不重视《长恨歌》的电影拍摄。她的小说充满必须由文字才能传达的细节,“叙事中夹杂进大量的抽象性议论,拖延故事节奏,故意制造阅读障碍,明显地表现出抵抗小说影像化的趋势。”[11]当然坚守小说立场和向大众妥协的功过很难进行简单二元判定,护卫文学纯洁的精英文化立场往往和作家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作品的文坛认同有关。不过小说家清醒的写作立场仍是真正有价值的小说和电影的重要前提,毕竟对中国社会的思考和描述是需要小说形式和电影语言共同来承担的,其间的共鸣和冲突自然不可避免。

在半个多世纪的分分合合中,当代中国小说和电影越来越凸显其不可替代的艺术价值。随着游戏、漫画作品对电影改编的介入,小说的电影优先改编权日益受到挑战,这其实也是中国电影拓展艺术视界的必经之途。虽然文学作品的兴衰不再必然地决定电影的浮沉,但是当中国导演的个人性构思不足时,当精美的画面不足以支撑导演和观众对电影的期待时,一个民族或时代的小说家应该能够为导演的探寻目光提供丰饶的文学景观。

【参考文献】

[1]陈墨.新时期中国电影与文学[J].当代电影,1995(2):45.

[2]张艺谋.谈艺录[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6:389.

[3]张玞.风格主义:20世纪90年代中国电影的突围表演[A]王海洲.中国电影:观念与轨迹[C].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

[4]邵牧君.电影、文学和电影文学[A].电影的文学性讨论文选[C].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7:216.

[5]尹鸿.世纪转型:当代中国的大众文化时代[J].电影艺术,1997(1):26.

[6]周宪.读图,身体,意识形态[A].汪民安.身体的文化政治学[C].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138.

[7]莫言.小说创作与影视表现[J].文史哲,2004(2):121.

[8]于国鹏(独家专访).刘震云:我不会给电影打工[J].大众日报,2004—03—16.

[9]中华网2004—7—.

电影文化范文篇5

关键词:电影翻译;文化意象;寓意;重构;修润;转换

中国的电影翻译事业已走过了五十多年辉煌的历程。在这半个世纪中,电影翻译工作者给广大观众奉献出了许多优秀的译制片,观众从这些优秀的译制片中不仅领略、了解到了异国的风土人情,同时也感受到了语言给人带来的无穷魅力。许多优秀译制片中的精彩对白已成为中国观众争相传诵的佳句。如“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前苏联影片《列宁在一九一八》)曾鼓舞了几代身处逆境中的中国观众。由此可见,电影作为大众传媒,其社会效应是无可估量的。然而,在学术领域内,由于受世俗偏见的影响,电影翻译研究却颇受冷落,翻译研究人员似乎“完全把这一领域给忽略了。”[1](P99)为此,我国著名影视翻译界学者钱绍昌教授撰文指出:“翻译界对影视翻译的重视远不如文学翻译。”而这“与影视翻译的社会作用不相称。这一现象亟应引起翻译界的注意。”[2](P61)鉴于此,本文拟从语言的角度来探讨电影翻译中文化意象的重构、修润与转换。

一、语言与文化意象

语言(Language)不仅是人类思想感情表达与交流的工具,而且是文化的组成部分,是文化的载体。语言能真切地反映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生态地域、政治经济、物质文化、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不同的语言决定了不同民族的不同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以及语言表达方式。语言在有声电影中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因为声画同步的视听艺术手段能最大程度地模拟现实,创造出酷似“真实”的艺术时空。如中国观众非常熟悉的《简爱》、《王子复仇记》、《叶塞尼亚》等优秀译制片中那玲珑别致、清晰明亮、颇具异国风情的语言,逼真、自然、随意,充满了生活气息。因而这些精彩的对白、片段令人百听不厌,久久不能忘怀,它们留给观众余韵不尽的美的享受。文化意象(Cultureimage)是“一种文化符号,它具有了相对固定的独特的文化含义,有的还带有丰富的意义,深远的联想,人们只要一提到它们,彼此间立刻心领神会,很容易达到思想沟通。”[3](P184)物象(Physicalimage)与寓意(Connotation)是意象(Image)的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物象是信息意义的载体,是形成意象的客观事实;寓意是物象在一定语言文化环境中的引伸意义。意象的功能即能在不同的语境中,“以具体来表现抽象,以已知或易知来启迪未知或难知。”[4](P137)如宋代大诗人苏轼在其著名的“前赤壁赋”中用蜉蝣这种朝生暮死的小昆虫来比喻人生的短暂,人很渺小:“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5](P509)英语谚语Itisthelaststrawthatbreaksthecamel’sback.[6](P1578)意为“骆驼负载过重时,再加上一根稻草也会把它压死。”谚语中意象词语thelaststraw“最后一根稻草”,生动形象地寓意为“某事或某物使人到了忍无可忍的极点。”

二、重构文化意象

译制片又称翻译片,顾名思义,一些国外优秀的影片必须通过翻译方能为中国观众所接受。电影翻译与其它文学作品翻译具有共同性,即用形象化的语言来表达形象思维中高超的艺术意境。但电影翻译又有区别于其它翻译的特殊性,即其译文要做到能见之于文,形之于声,达之于观众。著名翻译家Nida指出:“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任何文本的意义都直接或是间接地反映一个相应的文化,词语意义最终也只能在其相应的文化中找到。”“文化的不同几乎很自然地体现在语言上的不相同。”[7](P28)

汉语、英语分属两大不同的语系。汉语是象形文字而英语是一种字母文字。要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语际间进行成功切换,这对电影翻译工作者来说不是件易事。但研究表明老一代电影翻译工作者不仅给观众留下了许多耐人寻味的优秀译制片,同时也给电影翻译研究留下了不少值得研究的课题。笔者80年代初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英国电影RedShoes播放时被译成“红舞鞋”,觉得也无可厚非。此片主要讲述了英国一名芭蕾舞女演员面对爱情与事业而不能作出正确抉择,最终走向断崖的凄惋的故事。尽管“红舞鞋”正确无误地译出了英文的原意,也紧扣剧情,但直译的平铺直叙,没有更深的寓意。观众如果光看片名,确实难以激起任何联想的波澜。80年代后期,在一次外国优秀影片巡回展的大幅广告上RedShoes这部英国影片片名被译成了“红菱艳”,细细品味“红菱艳”这一译文,译者把那双纤巧的红舞鞋比作了中国观众妇孺皆知的红菱。它寓意红菱虽生长于浊水污泥,却娇艳迷人,特别是那两只弯弯的红菱角,犹如中国古代女子的三寸金莲,三寸金莲虽然小巧,但凝聚了多少女子的血泪,有的甚至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因此“红菱艳”这一片名隐含穿着如红菱般舞鞋的舞女艳丽却薄命。

译者把这一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文化意象“红菱”注入其翻译中,从而成功地重构了一幅为广大中国观众所熟悉、能会意、肯接受的崭新的文化意象。文化意象重构(ReconstructionofCultureImage)这一巧夺天工的翻译手法在电影翻译中随处可见。如美国电影WaterlooBridge这一片名原意为“滑铁卢桥”。众所周知,1817年英国在泰晤士河上出资建造了滑铁卢桥,以此来纪念威灵顿公爵指挥英国军队打败拿破仑而取得的滑铁卢战役的胜利。如果依据英文直译成“滑铁卢桥”,乍一看,观众定会认为这是部与拿破仑打仗有关的战争片或介绍与该桥建筑有关的纪录片。但看过此片的观众都知道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片。

影片描绘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年轻漂亮的女演员玛拉在滑铁卢桥上结识了青年军官罗依,并成了恋人。而后,玛拉获悉罗依战死疆场,痛不欲生,为了生存沦落为妓。当罗依奇迹般地出现时,她无法面对现实,为了爱情和名誉,她再次来到与罗依初恋的地方,丧生在车轮滚滚的滑铁卢大桥上。

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史中,有着许多与之相仿的神话传说。如牛郎织女的“鹊桥相会”,陕西省蓝田县一年一度的“蓝桥相会”等。而“蓝桥相会”的传说与WaterlooBridge故事情节有着许多异曲同工之处。所以译者把原名“滑铁卢桥”译成了“魂断蓝桥”,这样做不仅避开了中国观众由于地城文化差异、历史背景知识缺乏而引起的迷域;而且“蓝桥”这一隐含中国文化的意象能使观众一看到片名即刻领悟到这是部关于爱情的电影。电影翻译中文化意象重构的意义在于它能及时有效地达到使译文与观众勾通,使观众心领神会的效果,由此来吸引广大的影迷,创造译制片票房纪录的新高。仔细认真研究电影翻译中文化意象重构这样的翻译手法会不时令人拍案称奇。

三、文化意象的修润

由于中外观众知识面及文化背景等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电影翻译工作者应尽可能地帮助观众去理解那些与一个民族的历史、地域文化、宗教习俗等有着密切相关的语言现象。电影翻译中如果对某些特定文化意象不作任何修润(ModificationofCulturalImage)处理,就事论事直译,会造成这一文化意象的缺损,文化涵义支离破碎。英国电影《魂断蓝桥》[8]一开始,有这样一段画外音:Announceer’sVoice:At11:15thismorning,thePrimeMinisteer,speakingtothenationfromNumbeerTenDowningStreet,announcedthatGreatBritainisatwarwithGermany.

广播员的声音:今天上午11点15分,首相在唐宁街10号向全国发表了讲话,宣布英国与德国处于交战状态。

应该指出此例忠实地译出了原文的字面层意义。但对“唐宁街10号”这一隐含文化意象地名不作些补充说明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中国普通观众会茫然不知其所云。其一、观众不知道这个“唐宁街10号”在什么地方?其二、他们更不知道广播员在这里特地提及这个地名有何特别的寓意?为了使电影译文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达之于广大观众。译者宜对上述译文作恰如其分的增补修润,如:

今天上午11点15分,首相在唐宁街10号———英国首相府邸向全国发表了讲话,宣布英国与德国处于交战状态。

通过增补“英国首相府邸”,观众这才真正认识到了“唐宁街10号”的“庐山真面目”。至此,“唐宁街10号”所隐含的意象立体地展现在观众的面前,观众才真正懂得具有典型地起域文化地名“唐宁街10号”的全部文化内涵。又如:

Peter:Oh,this?Well,IlikeprivacywhenIretire.Yes,I’mverydelicateinthatrespect.Pryingeyeeeesannoyme.BeholdthewallsofJerichho!Err,maybenotaaasthickaastheonesthatJoshuablewdownwithhistrumpet.Ijustshowyoumyheart’sintherightplace,I’llgiveyoumybestpairofpajamas.DoyoumindjoiningtheIsraelites?

彼得:这个吗?我休息的时候不想被别人干扰,在那方面我很敏感,不想被别人偷看。你看这耶利哥城墙,比不上约书亚用号角吹倒的墙厚,却比它安全多了。你看,我没有号角,为了表示我的公正无私,我把我那套最好的睡衣交给你用吧。你不想做以色列人吗?

此例选自英国电影《一夜风流》[9]。这段对白译文非常具有代表性,因为在这段译文中出现了“耶利哥城墙,约书亚,以色列人”这三个与《圣经》历史故事有关的词语。众所周知,东方盛行佛教,尤其是在中国,中国观众对佛教还可略知一二,而对西方文化,特别是西方宗教历史文化就知之甚少了。因而在影片切换的瞬间让中国观众把上述三者的关系联系起来是件难事,他们会搞不懂这“耶利哥城墙”、“约书亚”、“以色列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直译用于上述译文中不仅令中国观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也失去了电影翻译的真正意义。

为使中国观众明白这三个词语间的关系,使原文中所涉及的那些特殊文化意象丰满起来,译者应在电影翻译过程中对这段文字作如下润色:

彼得:这个吗?我休息的时候不想被别人干扰,在那方面我很敏感,不想被别人偷看。你看这像《圣经》中的耶利哥城墙,虽比不上《圣经》里以色列人的军长约书亚用号角吹倒的墙厚,却比它安全多了。你看,我没有号角,为了表示我的公正无私,我把我那套最好的睡衣交给你用吧。你不想做以色列人吗?

由于对“耶利哥城墙”、“约书亚”、“以色列人”这些出自《圣经》故事的词语增补了必要的文化涵义修润词后,观众不仅了解了这些“典故”的出处,同时在上下语境中也弄明白了最后一个词语“以色列人”的特定意指。修润增强了语言文字在语境中的透明度;增强了文化意象在观众认识理解中的清晰度。

四、文化意象的转换

语言学家认为世界上各族人看到的同一客观现象,不同的民族语言会给它“刷上不同的颜色”。缘于此,文化意象的错位(NonequivalenceofCultureImage)会具体表现为作为喻体的文化意象上的差异。换言之,在一种文化传统中一个具有正面寓意的美好文化意象在另一种文化里却成了反面寓意的丑陋文化意象。如英国电影《呼啸山庄》[10]中有这样一个片断:

Isabella:It’sabrother’sduty,dearEdgaar,tointroducehissisteertosomeothertypethanfopsandpaleyoungpoets.

Edgar:Oh,youwantadragon?

Isabella:Yes,Ido.Withafierymustache.

依莎贝拉:这是一个哥哥的义务,亲爱的埃得加,你总不能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那些花花公子或弱不禁风的年轻诗人吧。埃得加:哦,你该不是想嫁一个龙骑兵吧?

电影文化范文篇6

关键词:“冲奥”电影;文化视点;奥斯卡

自从1896年电影传入中国以来,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余年的时间,经过无数电影先辈不断地努力与突破,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截至2017年,中国电影市场的年产量已达到每年800部电影,全年票房突破500亿人民币,银幕总量和电影观众人次已超过北美市场。但中国电影在海外市场的影响力和传播影响力却远不如欧美、日、韩等国家,甚至于国际市场的收入仅在几亿美元的层次上。不仅如此,中国电影在国外大奖所取得的成绩与电影强国仍有一段距离。在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评选单元上,中国电影自2002年获得提名后,已14年未取得成绩。回顾这15年选送奥斯卡参与最佳外语片评选的电影,对其进行梳理和总结,以文化视点的视角进行深入分析。在中国“冲奥”电影文化视点变迁过程中,寻找有利于电影发展的积极因素,使中国电影发展更加健壮,对于中国从电影大国走向电影强国具有一定指导意义。

一、中国“冲奥”电影及其研究现状

当前国内对于中国电影走向国际的研究中,浙江大学传播研究所的邵培仁作了相关研究,出版了《华莱坞电影理论:多学科的立体研究视维》一书。该书以电影产业为研究背景,分析了不同类型、不同题材的华莱坞电影的生产特点、过程、机制和营销策略,并对中国电影产业的未来发展前景和方向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1]。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学者的论文也对此作了研究。向欣在《从电影的分层解读模式看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一文中,从文化的“冰山”模式出发,谈电影的民族性策略、主题性策略、受众培养策略[2];李小丽的《华语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一文,则从文化产业角度出发,提出电影的普世主题策略、混合策略、联合制片策略[3];邵培仁、潘祥辉在《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一文中,从传播学理论角度出发,提出电影的双重编码策略、把关人和函化分析(即主体和受众策略)、双赢策略[4]。对好莱坞电影文本特征的研究中,陈琦、严峰在《解读好莱坞电影的文化传播》一文中认为好莱坞电影的叙事风格、特技、明星制度、商业化运作是其他国家学习电影发展的典范;同时也是美国文化传播的有效手段,并且认为好莱坞电影对观众的影响是“真实的、深沉的、持久的,甚至是温馨的”,好莱坞电影影响着受众的尺度和追求[5]。张江彩的《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的传播性质及媒介特征分析》则认为好莱坞在中国一方面推介其新自由主义传播思想,同时利用文化帝国主义逻辑加强媒介控制力度,中国电影只有在充分认识国际文化传播的现状基础上,坚持“例外的新自由主义”及“新自由主义例外”的原则,超越支配/抵制二元模式,使中国电影传播逐渐融入世界电影传播体系,才能取得国际国内市场与文化的双赢[6]。上述专家学者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论述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的发展历程,为中国电影走向世界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基础,使得中国电影在国际上能够开拓更宽广的发展空间。但以上文献也存在研究案例较为单一,或只从宏观视角上观察,没有对中国电影发展的脉络细节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因此以文化视点作为切入点来研究中国冲奥电影的变迁,探寻中国电影如何走向国际有着十分的必要。在2002年至2017年中,中国共选送16部电影参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评选。如表1所示。表1所列的电影中,仅2002年凭借张艺谋导演的《英雄》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再此之后的15部电影一直未获提名。从影片的题材及叙事上进行分析,2002—2017年的16部电影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即2002—2006年的武侠电影时期;2007—2011年的历史题材电影时期;2012—2015年的社会问题探索时期以及2015之后的技术探索时期。

二、武侠时期“冲奥”电影文化视点的投射方向

2002年至2006年是武侠电影时期,纵观这一时期选送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参与评选的作品,其题材均为武侠类型的影片。五部电影均将故事背景架设在古代时期,如《英雄》的背景设定为秦朝秦始皇灭六国的历史时期;《十面埋伏》的背景设定为唐宣宗在位时期等。选择古代背景为影片架设出一个中国传统英雄主义的故事,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方式。武侠时期“冲奥”电影的独特文化内涵体现在其通过强烈的色彩对比营造的影片画面美感上。画面是影片所要表达的重点之一,将强烈的色彩对比融入到叙事中,通过色彩的暗示营造出或肃穆或哀伤的叙事氛围,同时也通过色彩塑造人物性格。如电影《英雄》,李连杰所饰演的角色身怀复仇决心,沉稳内敛,整部影片均是一身黑色装束,同时梁朝伟与张曼玉的角色均是全身红色装束,在塑造这对情义侠侣的同时也为观众带来了优秀的视觉感受。武侠时期的“冲奥”电影根据影片主题、风格以及人物性格的需要,运用不同的色彩与色彩对比来参与到叙事中,为故事情节营造特定的环境气氛,使得影片主题更加突出,同时也向国外受众展现出独具东方魅力的审美艺术。部分“冲奥”影片的创作者已经意识到中国民族所拥有的东方音乐源泉,并能很好地融入故事情节当中,创造出一批经典的音乐,如张艺谋在电影《十面埋伏》中所使用的配乐《北方有佳人》,改编自汉代李延年所作的《李延年歌》。音乐的合理运用是表达电影主题的关键和电影艺术的体现,在突出电影主题的同时可以运用音乐使得人物形象丰满而具有代入感,从而达到一种荡气回肠的艺术效果。武侠时期的“冲奥”电影主要聚焦点在于通过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如古代服饰、礼仪、习俗以及深度解析侠义精神,来构建颇具东方审美的中华民族的电影形象。通过这些符号向海外构建出一个刚柔并济、胸怀天下的中国人的形象。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主要特征在于通过运用强烈的色彩对比,重点强调电影画面的美感,并通过这样的视觉美感来展现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向国外受众展现出独具东方魅力的审美艺术。

三、历史题材时期“冲奥”电影的彷徨

2007年至2011年是历史题材时期,除2008年完成申奥宣传任务的《筑梦2008》之外,其他“冲奥”电影基本都以描述历史题材的故事为主题。同时这一时期也是我国电影全面进入数字化的时期。在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一段时间的挖掘之后,广大的创作者们将目光聚焦在中国历史题材的主题上,力图将中国立体的历史形象通过电影传播到海外去。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的聚焦点在于民国时期到1949年前后的历史,通过对历史人物或是历史事件的描写,再现了特定历史时期的中国人的形象。然而涉及历史话题的描述由于受到电影审查规定的限制,使得电影创作者很难有更大发挥。在展现中国传统文化、国家形象的同时,相较于武侠题材时期,电影的品质并没有更大的提升,电影文化视点没有新的转向或更深入的挖掘。描述历史事件的《唐山大地震》《金陵十三钗》都将电影聚焦在历史事件本身而忽略了展现中华民族的韧性及品质。这两部“冲奥”电影在文化视点的深度挖掘上甚至落后于武侠题材时期的《英雄》与《十面埋伏》。就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来看,取得的成绩则令人有些失望。事实上,在《英雄》《十面埋伏》之后,华语电影在北美主流市场基本没有佳绩。历史题材时期“冲奥”电影的共同特点在于,都聚焦在对于历史事件的描述与回顾,没有非常突出具有东方特色的文化符号,也没有将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融入故事中讲述或作为主题阐述,使得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开始浮于叙述故事表面,并没有成功地将具有中国独特审美的电影艺术传播到海外。

四、社会问题探索时期“冲奥”电影的转向与发展

2012—2015年是社会问题探索时期,随着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高度重视文化建设,国产电影迎来了发展的新转向。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文化视点不再拘泥于展示中国传统文化、东方艺术审美或是力图通过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再现来展示中华民族的形象,而是将大量小人物、小事件融入到时代的浪潮当中进行深入讨论,呈现出耀眼绚丽的色彩。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相较于前两个时期,在电影主题上有了较大的创新。不再执着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而转向对当下社会问题的探讨。对人性的深入挖掘,使得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得以展现独特的文化审美情趣。2012年的《搜索》将聚焦点放在紧扣时代脉搏的“互联网暴力”话题上。2013年的《一九四二》在回归历史的同时,着力描写了灾难面前人性的脆弱,使得影片层次更为丰富。2014年的《夜莺》主题围绕中国式亲情,同时对现代社会浪潮下钢筋水泥里亲情的回归也有更深入探讨。2015年的电影《滚蛋吧!肿瘤君》将一个小人物的生死情爱描写得丝丝入扣,在其披着的喜剧外表下则是关于生命本质以及生活真谛的探讨。上述这些作品是中国电影史上难得的佳作,它们艺术个性鲜明,在社会上都起到了很大的反响。在艺术质量、艺术风格和艺术品位上,将国产电影的创作又向前推进了一步。虽然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在审美和艺术上都取得了较大进步,但在电影审查制度的天花板下,这些作品在人性问题和社会问题的深度挖掘上还不及海外很多国家的作品。同时,国产电影走向海外的道路上也碰到了新的阻碍。2012年在北美地区放映的中国电影仅有8部票房超过了10万美元,当年刷新国产票房纪录的《泰囧》在北美地区票房却都没超过10万美元。此间的最大的问题来源于中西方之间的文化差异,中西方的喜剧审美存在很大的差距,文化折扣使得西方观众难以欣赏中国式喜剧。除此之外,中国电影虽然跨出了对当下社会问题进行探讨的一步,但由于起步较晚,且受制于电影审查制度,使得电影故事本身有些粗糙,即便是在借用了外国团队和先进的特效技术,中国电影在这类题材上仍有较大的进步空间。

五、新时期“冲奥”电影的探索

2016年至今是“冲奥”电影新的探索时期。自2003年以来,中国电影业开始突飞猛进的发展,但从国际角度上看,这实际上是对之前陷入低谷的中国电影业的“补课”。目前看来,我国电影市场还远未得到充分发展,技术方面需要进一步的学习。2016年的《大唐玄奘》在摄影技术上已经超越了前时期的众多电影,这也是一次国产电影对摄影技术更深层的探索;但在故事构架、电影叙事、演员发挥方面却仍然停留在20世纪90年代初。2017年的《战狼2》在题材上回归了1949年以来的主旋律影片的叙事风格,该片的摄制团队以及邀请了美国影星弗兰克•格里罗都为这部影片注入了一些好莱坞风格。因此该片也在为国产电影冲入好莱坞探寻新的出路。总体来看,这一时期的“冲奥”电影在大量吸取西方电影制作经验的同时也在探索西方经验本土化的道路,如借用好莱坞制作团队,或聘请好莱坞明星;也有在保持中国故事内核的情况下,电影叙述风格好莱坞化。但运用好莱坞团队或是对好莱坞电影进行模仿的同时,也暴露了“冲奥”电影新的问题,即对好莱坞电影模仿引发了对中国本土文化的迷失,使文化折扣的确是电影走向全球市场的一个重要难题。文化折扣主要是指“进口影片中所描述的价值观、制度、生活方式、历史和物理环境等无法被进口市场受众认同;另外,由于配音、字幕,甚至是地方口音差异等语言交流理解问题也会对审美及欣赏产生极大干扰,从而产生文化折扣”[7]。

六、结语

十五年的“冲奥”之路,同时也是国产电影走向国际十五年的发展史。回顾这十五年,国产电影取得过一些优异的成绩,更多的是在走出国门之后留下了巨大的遗憾。首先是国家政策的变动时刻牵动着国产电影的命运,从开放民营影视公司,迎来了国产电影的春天,到引进海外大片以及国内电影市场完全与国际接轨,国产电影在“冲奥”的过程中依托政策的指引,不断探索。“冲奥”电影在海外成绩低迷的同时也暴露了我国电影管理制度的问题,电影管理制度需要进一步改革,尝试将审查权力放开,或是转移到民间组织手上,这不仅是制度与国际接轨更是中国电影不断发展的时代需求。其次,“冲奥”电影应当更为重视文化折扣的问题。出口影片所描述的价值观、制度、生活方式、历史和物理环境等如何能被进口市场受众所认同,在叙述好中国故事,展现东方文化符号的同时,如何让西方观众感受到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艺术魅力,这是中国电影走向世界需要问自己的一个重要问题。最后,在借用强大的西方团队,运用西方技术,或是引进好莱坞演员的同时,要警惕迷失本土文化。中国电影的缺失不只是在于技术层面,更需要强大的本土化的故事来支撑,不能单纯地为了扩大海外的影响力从而崇拜西方文化。只有将具有东方特色的中国故事讲好,才能赢得海外观众的喝彩。

[参考文献]

[1]邵培仁.华莱坞电影理论:多学科的立体研究视维[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

[2]项欣.从电影的分层解读模式看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J].电影文学,2008(8):23-24.

[3]李小丽.华语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J].当代传播,2010(3):40-42.

[4]邵培仁,潘祥辉.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电影的跨文化传播策略[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1):65-73.

[5]陈琦,严峰.解读好莱坞电影的文化传播[J].新闻界,2010(3):21-22.

[6张江彩.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的传播性质及媒介特征分析[J].山东社会科学,2012(8):94-97.

电影文化范文篇7

漫长的认可之路:1980年前的出版物

在欧美较早的中国电影研究成果是电影史,作者多与中国有直接联系。1959—1961年问,雷吉·柏格森在北京大学教授法国文学时,即想撰写一部中国电影通史。几经周折,他的《中国电影,1905—1949》(劳赞,埃贝,1977)在法国问世。陈利(杰·雷达)是研究俄苏电影的美国学者,1959—1962年间,在北京为中国电影资料馆收藏的大量外国电影编目,十多年后出版《电之影:中国电影与电影观众》(剑桥,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1972),覆盖1896—1967年,包括一章简述香港电影。还有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的瑟杰·托洛普采夫,用俄语出版了《中国电影史概论,1896—1966》(莫斯科,1979),时间跨度跟陈利的书类似。该书被译成中文,于1982年由中国电影家协会资料室以内部交流的形式出版。另外,意大利第14届国际新电影节,出版了意大利文的《当代中国的电影与表演》(法诺,1978),一本早年的电影节刊物。总的来说,1980年以前欧美出版的关于中国电影的书籍,信息性强于学术性,提供基本的、为当时所急需的,关于现代中国文化、社会、政治、历史的文献资料。

电影节出版物与电影史,1980—1987

20世纪80年代,欧美陆续出版了不少关于中国电影的著作。它们可分为三类:电影节出版物、电影史和学术专著。第一类中,汤尼·雷恩斯与司格特·米克合编的《电之影:中国电影45年》(伦敦,英国电影研究所,1980),但无论从所提供的信息上,还是从版式设计上,它与类似书籍相比都逊色一筹。著名的都灵中国电影节伴生了两个电影节出版物:一本是意大利文的《电影:中国电影论文与研究》(米兰,伊雷塔,1982);另一本书是法文的《电影:中国电影概观,1925—1982》(巴黎,中国电影资料中心,1982),是为1982年6月在巴黎举办的另一个规模较小的活动而出版的。玛丽·纪可梅与让·帕塞克合编的《中国电影》(巴黎,篷皮杜中心,1985)使电影节出版刊物的样式近乎完美。这本厚重的法文参考书在各个主要方面都胜过前人。比如,它有简便易用的大事记,把电影、政治事件、文化事件排成三列相互对照;有141部电影的简介(1922—1984),并附有评论;有人物生平;此外,还收入中日和欧洲学者写的14篇短文。

第二类出版物是电影史。其中,约格·洛瑟尔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故事片的政治功能,1949—1965》(慕尼黑,米聂瓦,1980),为中国电影的政治史提供了早期典范。在这部德语著作里,电影政治在事件和文章的组织中扮演了核心角色。柏格森的三卷本《中国电影,1949—1983》(巴黎,拉玛坦,1984)把覆盖的历史时期一直朝后推到了结束,但也同样着重电影政治,密切关注主要政治人物。尽管洛瑟尔与柏格森这两本著作都有政治大于艺术的局限,它们仍是欧美中国电影研究领域的重要成绩。

随着80年代后期一些学术新著的出版,西方中国电影研究的局面大为改观。保罗·克拉克的《中国电影:1949年后的文化与政治》(纽约,剑桥大学出版社,1987)改自博士论文,延续了电影政治史的传统,但使之更为精密。克拉克在全书中贯穿三个主题:群众民族文化的传播,党、艺术家、观众之间的关系,及延安与上海之间的紧张关系,但实际上,此书基本上是以最后一个主题(即延安一政治对上海一艺术)来结构全书的。

研究领域的扩展:论文集和其他出版物,1985—1991

中国电影研究领域里,最喜人的变化出现在论文集方面。裴开瑞(克里斯·贝利)编的《中国电影视角》(康奈尔大学东亚书系39号,1985)充分意识到,中国电影已开始在西方学术界引起严肃注意,这一新兴领域将需要一种跨学科的视野。所以,该论文集里文章角度多种多样,包括文学史、艺术批评、电影理论和历史研究。

李欧梵在《现代中国电影传统:初步研究与假设》中,以文学史家的身份,提出了一个核心议题:现代中国电影在与现代中国文学(尤其是话剧)的密切接触之下,才成长为一门成熟艺术。李分析了40年代中国“社会现实主义”电影的主题和风格特征后,继续在60—70年代乃至80年代的革命电影中,追踪了这一传统的延续。凯特琳·吴在其《中国蒙太奇:从诗歌、绘画到银幕》中,提供的是艺术史的视角。她坚信,中国书画的丰富传统已扩展到银幕,促成了“真正的中国电影”的产生,虽然她未能说明,我们用什么标准才能称电影为“真正”中国的。裴开瑞的文章名为《(李双双)与(喜盈门)中的性别差异与凝视的主体》,该文也试图寻找某种“中国的”电影美学。裴开瑞简单比较了两部电影中的静止镜头与画面构图,指出中国传统中的“反个人主义的美学”。

余下的三篇文章采用的都是历史方法。纪可梅的《万氏兄弟与中国动画片60年》追踪了20年代初到70年代末中国动画片的发展。克拉克在《中国银幕上的两个“百花”》中,比较了社会主义中国的两个历史时期,1956—1957和1978—1981,在这两个时期,艺术和政治之间的矛盾最为突出。这一论文集里,篇幅最长的是毕克伟(保罗·毕克伟兹)的《文化解冻的界限:60年代早期的中国电影》。毕文借用当代苏联文学史上“文化解冻”的概念,探讨中国社会主义电影业的一段繁荣时期。

在新版的《中国电影视角》(伦敦:英国电影研究所,1991)中,裴开瑞增收了80年代后期的几篇文章,一篇是雷恩斯的《突破与挫折:中国新电影的起源》,另一篇是裴开瑞的《市场力量:中国第五代导演面临的底线问题》。这两篇文章都表明,学者开始重新注意中国电影研究中的产业研究。这一增版的论文集的另一新特点是更强调电影理论。邱静美关于《黄土地》的文章,王跃进关于《红高粱》的文章,伊·安·卡普兰关于跨文化分析的文章,都说明了这一点。①第三个值得注意的

方面是,裴开瑞力求在中国电影框架下涵盖台湾和香港。一方面,焦雄屏的《迥异的台湾与香港电影》根据1987年的金马电影节来表明,台湾和香港电影在很多方面都是完全对立的,譬如乡村对城市,女性对男性,非职业演员对明星制,收敛对放纵,长镜头对特写和蒙太奇,慢节奏对速度、创新与幻想,抒情风格对特殊视觉效果等。另一方面,刘国华的《对香港与中国流行片的文化阐释》一文,则部分地根据阐释性人类学和新儒家思想,想通过“理”、“情”、“精”这样的本土观念,在大陆和香港电影之间建立文化联系。但是,与原版本一样,裴开瑞的新版本无论在结构上还是主题上,都远未达到前后连贯。

乔治·桑赛尔编辑的《中国电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电影艺术现状》(纽约,普拉格,1987),结构上同样很松散,文章质量也参差不齐,其中各章覆盖了多个题目。桑赛尔的引言介绍了当代中国电影工业、电影教育的体制和运作。帕特利夏·威尔逊在《东北电影制片厂的创立,1946—1949》中,从历史角度介绍了东北电影制片厂。夏虹的《新时期的中国电影理论》概述了80年代电影研究的兴旺时期。马宁的《新影人笔记》对中国新电影的某些早期作品,进行了精彩的批评分析。最后,桑赛尔收了自己1985—1986年作为外国专家在北京中国电影公司工作时做的12个采访,然后在书的结尾探讨了一个新时代的终结。

桑赛尔的《中国电影》并不以全面覆盖为目的。该书有关1949—1980方面的资料很少,所以最好与克拉克的电影史互相补充着看。桑赛尔的书中缺乏对中国新电影其他活跃影人的深入研究。雷恩斯的《中国词汇》一篇长文,可补足桑赛尔的书。该文登在陈凯歌的电影剧本《“孩子王”与中国新电影》(伦敦,法伯,1989)英文全译本前面,深入地追溯了80年代新影人以及新的电影语言的兴起,详细分析了7个导演。

另外有两本书,虽不是完全关于中国电影的,也值得一提。一本是维玛·迪沙那亚基编辑的《电影与文化身份:日本、印度与中国电影研究》(兰翰,美国大学出版社,1988),其中四章涉及中国。马强的《80年代的中国电影:艺术与产业》和邵牧君的《改革浪潮中的中国电影》,都概述了后中国电影业的发展。在《电影的意义:作为异物的电影在中国》一文中,克拉克研究了在社会主义时期,中国政府和电影人在建设新的群众文化时,是怎样改造电影这种外来媒体的。在《女性在中国新电影中的地位》一文中,雷恩斯分析了两岸三地的三部影片:香港的《撞到正》,台湾的《青梅竹马》和内地的《黄土地》。

在约翰·仁特的《亚洲电影工业》(奥斯汀,德克萨斯大学出版社,1990)一书中,内地、香港、台湾各占了一章的篇幅。像桑赛尔一样(仁特书中关于中国的一章就是桑赛尔执笔的),仁特也很倚重采访和个人观察。他成功地让人们注意到当时中国电影研究中的几个被忽略的题目,比如电影发行与放映。他的著作把两岸三地的基本信息收在一本书中,指出我们有必要在跨区域的背景下对中国电影进行比较研究。

无论80年代出版的书籍有何局限,它们显然为中国电影研究在欧美的体制化铺平了道路。这一领域在90年代大放异彩,90年代的出版物不仅在批评阐释上达到了新高度,而且在历史、地理政治、类型的覆盖面上都更全面。

审视中国:评五本中国电影研究的英文书籍

这一节评述的90年代初期至中期出版的五本英文书籍,读者可详见我发表在《电影艺术》1997年2期的文章。②第一本是迪沙那亚基编辑的《通俗剧与亚洲电影》(纽约,剑桥大学出版社,1993),收了四篇关于中国电影的论文,清楚地表明了通俗剧对中国电影研究的重要性。第二本是桑赛尔、陈犀禾与夏虹合编的《当代中国电影,1979—1989的电影批评》(纽约,普拉杰,1993),选辑了中国电影研究最令人兴奋的“新时期”中具有代表性的中文论文翻译成英文。第三本是琳达·俄利克和大卫·德泽合编的《电影风景:中国与日本的视觉艺术与电影》(奥斯汀,德克萨斯大学出版社,1994),沟通电影研究和艺术史的方法,分析电影如何以视觉艺术为参照点。第四本是尼克·布朗、毕克伟、维维恩·索沙克与邱静美合编的《中国新电影:形式,身份,政治》(纽约,剑桥大学出版社,1994),一本当时无疑是最令人满意的英文本中国电影书籍。第五本是周蕾的《原始的感情:视觉性、性欲、民俗学与当代中国电影》(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95),是研究中国电影和现代中国文化的一部论点最激烈的著作。

跨国的华语电影:身份,民族性,国家性

鲁晓鹏编辑的《跨国的华语电影:身份、民族性与性别》(檀香山,夏威夷大学出版社,1997),把中国电影的覆盖面,远远扩展到了“民族电影”的界限之外,使之包括美国华裔人士拍的电影。在《历史导言》中鲁晓鹏说,考虑到目前流行的把内地、香港、台湾并称中国的做法,他认为对“民族电影”的研究,必须改变为对“跨国电影”的研究。

鲁晓鹏的论文集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勾勒了从民族到跨国的发展历程。萧志伟的历史研究《南京政府十年的反帝与电影审查,1927—1937》,记录了国民党政府如何力图限制外国电影对中国观众产生的负面影响。吉纳·马切提的《(舞台姐妹):革命美学的繁荣》则细读了谢晋的这部电影,把理论思考与文本分析结合在一起。我的文章《从“少数派”电影到“少数派话语”:中国电影研究中的民族性和国家问题》则给出了“种族”、“国民”、“民族”这些概念的中英文语境,勾勒了民族主义在中国电影中的发展情况,考察了50—80年代的少数民族电影。鲁晓鹏在《民族电影,文化批判与跨国资本:张艺谋的电影》中认为,像张艺谋这样的影人,是借助跨国资本继续他们文化批判的。

鲁晓鹏论文集的第二部分面对的是台湾与香港的身份问题。叶菁的《构建一个民族:台湾历史与侯孝贤的电影》,研究了侯孝贤从底层写历史,解释了当代台湾身份中复杂的多重成分。强·科瓦利斯在《后现代台湾与香港电影中的流动人群:赖声川的和方育平的》中,认为《暗恋桃花源》以布莱希特式的手法,表现了台湾被拔根的中国人;《半边人》则写实地描绘了香港一个底层年轻女性,如何努力把自己重新定义为大中国社会之一员。明薇(音译)与冯爱玲(音译)的《打破酱油瓶:李安电影中的移居人群与移位策略》继续朝跨国的方向推进,讨论了李安电影中,婚姻与移民导致了家族边界的扩展,而由此造成的危机由戏剧性的最后时刻或最后镜头来解决的。安妮·切尔克的《跨国动作片:吴宇森,香港,好莱坞》考察了跨国背景下的香港动作片,追寻了吴宇森从香港到好莱坞的发展轨迹,讨论了跨文化的视觉快感、怀旧与暴力、超现实主义、多重

身份、男性特征与导演的个人风格。史第·弗尔的《成龙与全球娱乐工业的文化机制》研究了新线电影公司把成龙作为跨文化动作英雄来推销时的成功策略,以及他们如何在北美将《红番区》当作有别于好莱坞娱乐片的电影来发行。

鲁晓鹏编的这本论文集的第三部分讨论的是性别问题。卡普兰的《阅读程式与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是这一部分中分量最轻的文章。在对《霸王别姬》进行心理分析式的阅读之前,卡普兰坚持自己欧洲中心主义的地位。克里斯汀·哈里斯的《(新女性)事件:1935年上海的电影、谣言与景观》结合了文本分析与历史研究,揭示出蔡楚生塑造的新女性,割裂在文字与图像、语言与沉默、阶级与性别、主体与修辞之间。崔淑琴的《性别视角:对主体性的构建与表现》也研究女性形象,用细读的方法,揭示了张艺谋电影如何制造有性别差异的意义。蓝温蒂(温蒂·拉森)在《虞姬与历史的形象:陈凯歌的》中指出,陈凯歌早期影片中的男性角色是女性化了的分裂的主体;这个女性化的角色,并非民族文化的一致表现与做法,而只是代表文化与历史差别的一个贬值的虚符号,是一种地方色彩,展现在愉快的国外观众面前。郑义(音译)的《历史激情的叙述意象:另类女人——中国新浪潮电影中的他者》,指出周营通过张艺谋作品中的原始感情与自我民俗学化倾向,在虚构的跨国市场上,端出了原始性/女性,将其作为“真理”的载体。

同其他论文集相比,鲁晓鹏编辑的这本文集,无论在历史时期、地理政治区域、批评话题上,结构都最为均衡。如果我们把《中国电影视角》(1991)、《中国新电影》(1994)与《跨国的华语电影》(1997)放在一起,可以更清楚地看出两点。第一,批评的视野越来越宽,超越中国大陆,覆盖了香港、台湾和海外华人社群。其次,身份和民族性似乎取代通俗剧,成为批评的两个焦点。周蕾的《理想主义之后的伦理:理论一文化一民族性一阅读》(布鲁明顿:印第安那大学出版社,1998)就集中讨论这两个问题。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张旭东的《改革时代的中国现代主义:文化热,先锋小说与中国新电影》(德翰姆,杜克大学出版社,1997),这本书一半的篇幅讨论中国新电影,将其视为以电影的形式,表达一系列本地的、国家的、跨国的问题与政治。

香港电影:政治、历史和艺术

除了鲁晓鹏编的书外,1997香港回归中国之年还有两本关于香港电影的学术著作出版。一本是阿克巴·阿巴斯的《香港:消失的文化与政治》(明尼阿波利斯,明尼苏达大学出版社,1997),其中一章讨论香港新电影,还有一章讨论近年香港名导演王家卫。跟周蕾一样,阿巴斯也吸取后殖民话语,但他更关注的是视觉性问题。他把香港文化定义为消失的空间,这一空间中占主导的感觉是“业已消失”。阿巴斯在关锦鹏和王家卫的电影中,辨认了几种关于“消失”的技巧。对阿巴斯来说,这些技巧并不试图对抗消失,也不是进行反抗的批评策略;相反,它们坚持的是用消失来对付消失。

张建德的《香港电影:另外的维度》(伦敦,英国电影研究所,1997)是第一本研究香港电影史的英文书。在第一部分“北方人与南方人”中,张力图在信息与分析之间取得平衡。他回顾了上海对香港电影业的影响以及粤语片的复兴。在第二部分“功夫片艺术家”中,他采用了分析各导演风格的方法。第三部分“开路者”中,他转向电影运动(新浪潮和及其第二波)。在第四部分“边缘角色”中,他总结了一些反复出现的主题群体,其中一章写香港的中国情结、鬼、僵尸、恶魔等人鬼混合物,坏顾客与暴发户,最后是后现代主义和香港电影的终结。与阿巴斯相反,张建德相信香港有自己的特殊身份,这种身份是在香港与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的长期互动中形成的。张建德认为,香港并非一个国家,但香港居民有一种越来越明显的民族意识,也就是中国意识,虽然艺术家表达自己的中国性的方式会与中国艺术家不同。

实际上,香港回归大陆,在90年代为香港电影研究吸引了更多学术和商业兴趣。仅举一例。傅葆石与德泽合编的论文集《香港电影:历史、艺术、身份》(纽约,剑桥大学出版社,2000)。这本新论文集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力图从香港的全部历史上来定位香港。罗卡的《早期香港电影与美国的联系》上溯到香港电影的最早时刻,从布洛斯基的亚细亚公司,到黎民伟兄弟1923年成立的民新公司,再到赵树森等1933年在旧金山建立的大观公司。罗卡指出,香港电影一直是多元的,对不同意识形态一直是开放的。

傅葆石写了两篇历史文章。一篇题为《在民族主义与殖民主义之间:大陆南下影人,边缘文化与香港电影,1937—1941》,集中讨论这一政治动荡时期粤语片面临的两难困境。他的基本观点是,由于遭遇了战时旅居香港的上海影人所代表的“大中原心态”,香港初步滋生了与彼有异之感。香港在民族主义话语和殖民地话语中的“双重边缘性”,进一步推动香港试着建立一种模糊的、杂糅的身份。傅葆石的另一文章题为《60年代:现代性,青春文化与香港粤语片》。他认为,粤语片捕捉了香港及香港人的现代性,以及国语片使之流行的那些策略性的形象:新香港的速度、魅力、活力、拥挤、过度刺激。张建德的《70年代:运动与转型》有两个说法很值得注意。其一,他认为粤语片只是一时转移到电视上去了,在1973年粤语片就以流行喜剧《七十二家房客》而大举复兴。其二,在银幕上占主流多年的国语,在70年代末出人意料地结束了。

傅葆石与德泽的论文集的第二个突出特点,就是它很注意香港电影在西方的接受与影响。德泽的《功夫热:香港电影在美国的最初接受》,列举了表现李小龙在北美的影片在美票房的空前成功。德泽认为,功夫热只是越南战争后的精神压力与混乱局面在文化层面上的一个电影符号。刘国华的《拳头与热血之外:许冠文与粤语喜剧》描述了香港新浪潮导演与黑帮片在80—90年代如何在美国宣传,然后转向喜剧这一被忽略的电影类型及其早期代表人物许冠文兄弟。

傅葆石和德泽的论文集第三个值得注意之处,是对类型与导演批评的强调。刘国华以回顾的方式讨论了喜剧,托尼·威廉斯则在他的《空间、地点、景观:吴宇森的危机电影》中考察了黑帮片,点出了一组有末世纪色彩、高度风格化的作鼎,它们是对未来九七回归这一历史处境的反应:九七回归在吴宇森的影片中表现成一个危机或灾难。洛枫的《重写历史:香港怀旧片及其社会实践》关注后现代的讨论,研究了80年代中期后怀旧片在香港的作用。怀旧片总是染着一丝哀愁,其目的是重写历史。洛枫认为,以电影的形式来重写过去或重新发明过去,这是在重新构建社会大众的集体身份和集体记忆。梁秉均在《香港的城市片与文化身份》中,从历史的角度,概述了50-70年代的香港电影。他指出三种对城市的表现在50年代占主导地

位:理想化的城市、邪恶的城市、被嘲讽的城市。大陆的左翼电影中,城市与乡村截然对立。梁秉均认为,与此相反,香港影人则利用多视角的叙述,来探索瞬息万变的城市现实。

还有两章是导演风格研究的范例。大卫·波德威尔在《通过不完美达到丰富:胡金铨与“一瞥”之美学》中,详细分析了胡金铨的视觉风格,考察了胡金铨在表现功夫时,如何有意创造不完美。帕特利夏·艾伦斯在《许鞍华的电影》中,勾勒了这位香港杰出女导演的发展轨迹,尤其注意她的辩证手法,以及她在东方传统与西方现代价值观之间,如何一直进行着调和。

马切提将王家卫看成具有独特风格的导演,她用王家卫的电影来研究美国通俗文化、英国殖民主义、亚洲商业的令人目眩的杂糅。对马切提来说,王家卫的电影是后现代文本;与大多数后现代文本一样,这些电影中的形象表明了身份观念是难以把握的、模糊的。像马切提一样,鲁晓鹏在《用电影来表现漂泊与身份:香港与1997》中,也考察了身份问题,但他走的是中国一香港关系这一思路。《甜蜜蜜》和《春光乍泄》都让观众远离香港(分别到了纽约、布宜诺斯艾利斯),以此处理跨国文化想像这一问题。

早期电影、城市文化与文化史

在西方学术界,被长期忽略的话题是早期中国电影。直到90年代中,这一领域在西方还很少得到足够的批评关注。我编的论文集《上海电影与城市文化,1922—1943》(加州,斯坦福大学出版社,1999)就试图纠正这一偏差。在导言《民国时期的上海电影与城市文化》中,我概括了中国电影史及其写作,突出了过去几十年间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学者的不同视角。我点出此文集的两个目标:其一,说明电影是民国时期重要的文化力量之一;其二,把电影研究同上海文化史联系起来。

书中九篇文章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浪漫情:茶馆,影院,观众”侧重1910—1930年间城市电影观众所感兴趣的家庭罗曼史。张真的《茶馆和影戏:与中国早期电影问题》,叙述了20年代传统中国戏剧的巨大影响渐渐被电影手段和情节处理所取代的过程。在重构茶馆文化氛围的同时,张真指出电影从戏剧的外在性(滑稽戏的表演)到情节的内在性(心理动机)的转变,在文本中产生了很多矛盾,这些矛盾在当时需要以阶级和性别的观念来解释。哈里斯的《与20年代上海的古装剧》解读1927年这部侯曜改编自传统故事的电影,显示了一种文学与戏曲间的复杂引用(文学-戏曲-话剧-电影),及背景(上海-欧洲-好莱坞)的复杂衔接,以及当时新的技术和特技,使电影创造出丰富的视觉与心理的隐含文本。与其说这是一部有逃避主义和怀旧倾向的电影,哈里斯认为流行古装剧其实是新的电影类型,旨在摆脱影戏的粗俗,以它对民族传统的“真实”再现,来吸引中产阶级观众,从而也使中国电影能有较稳定的票房收入,使中国电影业能在好莱坞产品的强势之下存活下来。

李欧梵的《30年代上海电影的城市氛围:电影观众、电影文化与叙事常规的探索》审视了城市机制(如影院、流行杂志和城市指南),使看电影成为现代城市生活方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指出,印刷文化对上海观众观赏习惯的影响,比我们原来预期的要大得多。在简短比较了好莱坞和中国电影的情节模式以后,他推测长镜头的中国美学可能并非原创,而是一种“多风格的混合物”,它一方面是长慢节奏和戏剧性的表演,另一方面又是新的电影技术。无论是否为“混合物”,电影文化的出现对30年代上海的现代感知性的发展起了很大作用。

第二部分“性臆想:舞女,影星,娼妓”中的文章,研究对三类城市妇女带有性意味的报道,以及她们银幕上下形象的流传及操纵。安德鲁·菲尔德的《在罪恶之城出卖灵魂:印刷物、电影及政治中的上海歌女和舞女》探讨了这时期在城市指南和相关杂志中上海公众对舞女的看法。菲尔德指出,尽管她们在很多方面来说,都是晚清民初的“青楼知己”的现代翻版,但是舞女在当时不仅是上海文化的象征,而且与工业化城市的政治经济息息相关。麦克·张的《善良、恶劣、美丽:上海电影女明星与公共话语》描述了中国最早三代影星的出现过程,发现了一个重要差异:20年代对女明星的舆论呈负面性,而30年代舆论则呈正面性,女演员是因“本色”和职业训练扬名的。我在《娼妓文化与城市想像:30年代电影研究》中认为,20世纪中国的文学及电影作品中,妓女通常是城市想像的焦点。对似乎“无法表现”的事件的公众表现,给电影开辟了非常具争议性的空间,在这一空间中,知识分子的道德伦理的认知观往往遭到大众及时行乐倾向的挑战。我指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现象:电影表现妓女的倾向,从20—40年代对其悲惨生涯的同情性描述,到80—90年代对妓女生涯辉煌一面的倾心。③

第三部分“身份迷:民族主义,都市主义,泛亚洲主义”探讨了控制的问题,以及电影制片人与官方审查员所期望建构的身份。萧志伟的《建构新的民族文化:南京十年中电影审查与广东方言、迷信、性的问题》考察了国民党审查制度怎样建构新的民族文化,以及新的民族身份是怎么在以地区性(以粤语片为代表)、国际性(好莱坞的性场面)、传统性(反映在中国迷信中)为参照中进行的。所有这些类别都是很有争议性的,因为中央政府与地方组织往往达成某种交易。苏独玉在《都市之声:30年代的中国电影音乐》中指出,中国电影中的音乐组成了一个都市化、国际化的多样化空间。她注意到了音乐在当时的音乐家及知识分子的话语中所充当的角色。当时的电影音乐反映一系列观念与模式(例如,中国民歌与好莱坞歌剧)。最后,雪利·斯蒂芬森在《到处是她的身影:上海,李香兰和大东亚电影圈》中指出,在上海电影杂志中捧红李香兰这一神秘的泛亚洲女星的策略,与从无到有的“大东亚共荣圈”意识形态的推捧过程是很相似的。这是一个明星话语支持泛亚洲政治的例子,所以李香兰现象本身体现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一种文化侵略模式。

如前所言,我所选的这本论文集,目的是把学界的目光转向被长期忽略的一个丰富的电影传统。这几年出现了关于这一重要形成时期的博士论文,早期电影研究的前景看好,虽然我们仍需做很多研究,其中包括对40年代的研究。④此外,我与萧志伟共同撰写的《中国电影百科全书》(伦敦:劳利兹,1998)和我最新的集内地、港台于一册的中国电影通史专著,《中国民族电影》(伦敦:劳利兹,2004),都为读者提供了大量信息。近年陆续出版的中国和香港的电影作品梗概,也为研究提供了便利。2000年后,中国电影方面的英文书籍不断出现,既代表了老中青学者的最新研究成果,也表明中国电影这一年轻的学术领域正在持续稳定地发展。⑤如今,在21世纪初回首反顾,可以肯定的是,从1917年港片《庄子试妻》在洛杉矶默默无闻地公映至今,中国电影已在世界影坛占据一席众人注目的地位,而中国电影研究在欧美已经有了质量与数量的飞跃式的发展。

注释:

①有关这些文章的讨论,见张英进:《重思跨文化研究:西方中国电影研究中的权威、权力及差异问题》,《电影艺术》1996年2期,第19-23页。

②张英进:《审视中国:评五本中国电影研究的英文书籍》,《电影艺术》1997年第2期,第52—57页。

③张英进:《娼妓文化,都市想像与中国电影》,台湾《当代》137期(1999年1月),第30—43页。

电影文化范文篇8

摘要同为大众欣赏艺术,文学和由之改编的电影关系极为复杂。由于各自面对的政治倾向、大众情趣、时代需求差异,电影改编往往表现出不同的艺术形式,折射出不同的文化取值。在多维角度下对比分析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与其原著小说《问与答》,可以探究文学作品改编成电影中艺术继承和嬗变的潜在规律。

一、电影的文学艺术的继承

自电影诞生以来,有关电影与文学两者关系的探讨和比较从未间断。在知识传播与文化交往日益频繁的今天,这种不同艺术形式的相互冲击和影响自然也愈演愈烈。建立在各类艺术的共性基础之上文学,其包罗万象的本质,在同类艺术中独占鳌头。在对不同种类艺术之间的关系的比较中,人们总能在其它艺术的身上找到文学的影子。文学作品中栩栩如生的人物、纷繁复杂的关系、各具形态的性格、曲折离奇的情节、精巧奇妙的结构,一直以来都被电影创作所借鉴和吸收和继承。这点在根据原著小说《问与答》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尤其突出。

小说采用了一个知识竞猜的形式,用12道问答题带出了主人公的12段人生经历,而这些人生经历又反映了印度当下社会各个层面的现状和问题。这样的结构堪称奇妙,作者很节省笔墨,但同时又构筑了作品坚固的结构。在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结构是一样的,主人公每回答一道题目,都会回忆起一个故事,电影采取闪回手法,出现伴随着死亡、离别、伤害等最黑暗的时刻的不同电影镜头,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就是凭借其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和备受好评的剧情效果,一举斩下本届奥斯卡颁奖礼上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影片在内的八项大奖,影响了整个影剧界。在观看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大量影迷再回头阅读其原著小说《问与答》,审视比较两种艺术,从电影对人类视觉感受的激发中获得启示,重新寻找原著的魅力,更好地从电影的艺术技法中理解了文学作品。

二、电影改编后主题的嬗变

电影在尊重原著精神实质和风格特色基础上,充满编者的创造性与主动性,这其中为了展示不同的主题,原著往往被利用的可能只是一堆素材,一个故事梗概。

在谈到关于印度国内从政府到民间对于电影原著展现印度底层社会的写实风格而是否是“丑化”印度的争议时,影片原著作者、印度驻南非外交官维卡斯·斯瓦鲁普日前在香港接受《国际先驱导报》专访时表示,“我没有‘为设定而设定’地刻意将角色塑造为贫民窟民众,只是想展现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一个现代的印度,展现在最困难的生存条件下挑战自我的精神。”

对于电影与小说的差异,作者这样说,最大区别在于,书中强调的是自己创造命运,影片中强调的则是命中宿定。虽然在小说和电影中主人公同是遭受苦难,同样为了幸福与爱艰难前行,在这一点上,电影和小说殊途同归。但在电影中,主人是一个单纯的男孩,他渴望纯爱、试图远离暴力,在谈到它与女友的爱情与归属时,他说那是天定的,是一种对命运保守的认命和佛教的宿命论的崇拜。但在小说中,他在忍无可忍之时,也曾误伤过人,并开枪打死过强盗,体现了他挑战命运的精神。在小说的结尾。男主人占卜运气的双面正面的硬币抛向大海,并信心十足地说,他不要吉祥硬币,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好运。暗示与命运抗衡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心。这是对待生活和命运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三、电影折射的文化取值嬗变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由一个英国导演拍摄一个完全印度的电影。虽然在文化表现上极为自然,即使由中国影迷看来,也是如此感同身受,毫无隔阂,但细心之人仍然感受到原著与电影折射出不同的文化价值。

虽然印度秉承西方民主价值观、大力发展科技,软件行业发展迅速,却照旧是宗教文化统治下的农业社会。并且,今天的印度不仅仍然盛行全球大多数国家推翻和废弃的种族等级制度,还存在着基建严重不足、民族矛盾和传统观念束缚等障碍;从来很少有文学作品像原著能将现代印度社会的二重性逼真地刻画出来。作为一个有过很多在西方世界生活的经验的外交官,作者的创作笔触更西方化,带有很多强烈而直接的情绪,展示了作者的强烈责任感。而不像大部分印度文学作品往往回避冲突,倾向于描写一些幻想的东西。作者声称要代表他的国家不仅要让印度人自身正视这些问题,也要让印度正受到世界关注。

对比原著,电影中的问题和真实出现过的案例中的问题相差太多。电影里的电影明星欣然给满身大粪的主角签名非常时代化,可是书里面的相关部分却是他对小男孩下手。另外书里的主角也不是像电影里那样装扮的像个羔羊,最后一题是他拿枪逼主持人说出答案的。这当然不是电影为了配合情节简单化处理。电影比原著似乎美化了印度,把观众的吸引力转移到印度文化中西方人好奇的方面,这样增加电影的内容的新颖性。比如,电影结束之后有段和电影无关的歌舞表演,展示印度东方古老文化传承的巨大魅力。

还有,电影的改名也是如此。电影英文标题《SumdogMillionaire》中slumdog一词来自slum(贫民窟)和underdog(底层人),曾在印度国内被指有不尊重贫民阶层之嫌。电影标题从《问答》改为《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不仅是为了对比鲜明、更加抢眼,更强调了一夜暴富的西方社会的投机文化。西方文学与电影中以富翁为内容的作品为数不少,典型的有《基督山伯爵》,还有马克·吐温写《百万英镑》等。

电影文化范文篇9

关键词:全球化,中国电影,后殖民主义,东方主义,非殖民化

在当今的中国和西方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谈论全球化问题是相当时髦的,因为这一话题不仅吸引了经济学界和金融学界的学者,甚至对包括电影在内的文化学者也有着相当的诱惑力。就电影学界而言,在最近的二十年里,一大批优秀的中国电影先后获得了各种国际电影节大奖,从而使得中国电影的“全球化”大大地先于中国文学的“全球化”。确实,随着中国的日益走向世界,中国电影的世界性和全球性进程已经大大地早于文学走向世界的进程,因为理解电影文本较之理解文学文本要容易得多。虽然我已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论述过全球化及其对文化和文学研究的影响,但本文仍将首先再次追溯一下全球化的起源,然后由此出发将中国电影文化置于一个广阔的全球化语境下,并对新世纪的中国电影的现状以及电影研究所受到的挑战提出一些积极的、切实可行的对策。

当代电影和文化工业的“全球化”

在这一部分,首先我将重申我在其他场合对全球化的不同形式作过的评述。(1)在我看来,在这样一个被描述为“全球化”的时代,随着经济、文化和信息资本的迅速流动,传统的时空观念也大大地改变了。在这一硕大的“地球村”里,人们之间的相互交流已经变得越来越便利。对于这一点,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左派知识分子已经作了仔细的研究并写下了不少批评文字。确实,在全球化的时代,政府的职能将在某种程度上为一种隐形“帝国”的全球治理(globalgovernance)所取代。这个帝国就是全球化:“虽然它掌握着巨大的压迫和破坏的权力,但这一事实也不应当促使我们去缅怀过去的那些老的主宰形式。通向帝国的道路以及全球化的过程提供了各种解放力量的新的可能性。当然,全球化并不只是一样东西,被我们认可为全球化的多重过程并不是一个统一体或一种声音。我们将论证道,我们的政治任务并不是简单地抵制这些过程,而是要对它们进行重新组合并将其引向新的终端。支撑帝国的有着创造力的芸芸众生同样也有能力自发地建构起一个反帝国的力量,以及另一种全球流动和交往的政治组织。”(2)也就是说,我们在提出应对其挑战的策略之前,应该首先承认这一现象的客观存在。毫无疑问,在全球化的时代,所有人为的中心结构均被资本的流动和新的国际劳动分工所消解。一种新的身份认同危机随着(处于帝国之中心的)西方理论的向(处于边缘地带的)东方和第三世界国家的运动而出现在民族文化的机制中。较之文化的其他形式,电影是仅次于电视的另一种最容易受到全球化浪潮波及的艺术形式。既然电影产业最容易得益同时也最先受到全球化的波及,因此,中国电影便不仅受到好莱坞电影产业的影响和渗透,同时也受制于多种国内的因素,如电视和网络的崛起和挑战等。面临这一境况,我们中国的知识分子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面对这一具有威慑力的挑战我们应该采取何种对策?难道我们将坐等幽灵般的全球化将我们的民族文化吞噬吗?或者说我们在新的世纪将仍然像以往那样固执地抵制这一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的冲击吗?这些均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尽管全球化确实如同幽灵一般威胁着我们的民族和文化机制,特别是电影更加如此,但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诚然,面对上述所有这些不利的条件,我们首先应该承认,全球化向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普遍主义特殊化”与“特殊主义普遍化”的双向渗透过程。(3)也即全球化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两个极致:它的影响从西方运动到东方,同时也从东方向西方反向运动。或者说,诚如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Jameson)所指出的,“我们在这一具体例子中注意到了认同和差异的对立的抽象性被赋予了一种整体与多元之对立的具体内容。”(4)显然,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教导我们,不要把自己局限于事物的任何单一的方面,因为全球化的过程始终是与另一种力量并行不悖的:本土化。在世界文化的进程中,时而全球化显得强大有力,时而本土化又从另一方面制约了它的权力。因此,全球化若不落实到某个特定的本土情境是无法实现的。也就是说,用以解决这种悖论的也许是一种妥协和变形了的“全球本土化”策略。只有这样,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才能始终处于发展之中。

既然全球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那么我首先将其视为一个远远早于20世纪的漫长过程。在这方面,重读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百五十多年前在《共产党宣言》中的一段论述将有助于我们深刻地认识全球化过程的起源及发展。按照马恩的论述,美洲的发现无疑开启了资本主义向全世界扩展的过程,而伴随这一过程而来的则是旅行中的资本(travellingcapital),发展到20世纪后半叶便进入了其高潮。这不仅为物质生产所证明,同时也为文化生产所印证:“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5)按照我的理解,这里所说的“世界文学”绝不是指一种单一的具有趋同性的文学,而是一种代表着多重取向的各民族先进文学发展的方向,也即歌德当年理想中的一种跨越国界和民族疆界的文学。与经济领域内的情况所不同的是,文化上的全球化绝不意味着只有一种形式的文化,而是一种既有其共通性同时又有着多元发展方向的文化上的全球性特征。它和歌德所追求的“世界文学”有着某种共通之处,但是马恩所谓之的“世界文学”之含义则更广,它甚至可用于电影生产和发展的文化全球化方向。

我们在读了马恩的上述这段话后便清楚地明白,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至少涉及了我们在今天的文化语境下研究全球化的四个问题:(1)经济全球化的起源以及其从西方向东方的运动规律;(2)由资本的崛起以及由此而来的资本的积累和扩张所导致的国际劳动分工;(3)跨国资本化的出现,资金的流动以及跨国公司的应运而生;(4)由物质生产所激发的精神文化生产以及世界文学的诞生。尤其是第四个问题与我们的文学和文化生产及研究密切相关。因此,不管我们讨论经济全球化或文化全球化,我们都不得不看到这二者之间内在的关联以及从马克思主义的教义中产生出的一些灵感和理论资源。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当时的情况下,马克思和恩格斯还不可能直接地讨论(经济上的)全球化与(文化)生产以及审美表现之间的关系,更不可能预示20世纪后半叶全球化进程的最新发展,但是他们实际上却已经触及到了这一事实,即精神文化生产的全球趋向也是由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所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既然电影工业更加受制于市场经济的法则和以跨国公司为其重要标志的全球化,那么当我们讨论全球化时代的中国电影时,我们首先应该想到全球化这一幽灵所可能导致的影响。

我们都知道,文化上的全球化可以同时带来文化趋同性和文化多样性,而且后者的特征更加明显。尽管我本人并不赞成那种“趋同”式的文化全球化,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当代文化中出现的越来越明显的趋同特征:强有力的(第一世界)文化越来越向处于弱势的(第三世界)文化渗透,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美国电影产业在中国市场的大举入侵和强有力渗透。显然,文化传播始终依循了这样的规则:强势文化在全世界的传播总是影响着弱势文化的发展。但有时也会出现逆向运动的现象,这一点尤其可以在这两个例子中见出:张艺谋执导的《英雄》同时在中国本土和海外的大获成功,以及中国旅加作家贝拉的小说《9.11生死婚礼》(现代出版社,2002年版)以102万美元的天价被好莱坞大导演卡梅隆买断电影改编权。(6)因此正如美国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在谈到全球化与文化的内在联系时所中肯地指出的,“我认为,全球化是一个传播学的概念,它依次遮盖并传播了文化或经济的含义。我们感觉到,在当今世界存在着一些既浓缩同时又扩散的传播网络,这些网络一方面是各种传播技术的明显更新带来的成果,另一方面则是世界各国,或至少是它们的一些大城市,的日趋壮大的现代化程度的基础,其中也包括这些技术的移植。”(7)作为当今极少数在文学研究和包括电影在内的文化研究领域内著述甚丰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詹姆逊的上述文字实际上提醒我们,文化的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信息的传播造成的,因此,在本文的下两部分,我将分别对近二十年来中国电影所走过的道路和在全球化的影响下所处的现状作一反思,以便提出我们的文化知识对策。

改革时代中国电影的文化反思

在当今时代,那些高级的文化艺术产品大都被看成了消费品,甚至理论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可消费的文化产品:无节制的复制、模拟和戏仿、增殖甚至大宗制作等均取代了现代主义时代对文化艺术产品的精雕细琢,平面的人物描写取代了对人物深层心理的细致描写,碎片甚至精神分裂式的结构取代了现代主义艺术的深度结构,等等。这一切状况的出现都表明,文学艺术的现代主义精神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同时这些症状也引起了一切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文化学者和理论家们的密切关注,但是他们的担忧绝不应当是对之抱一种敌视的态度,而应当正视这些复杂的现象以便从理论和文化批判的角度对之进行分析阐释。通过这些分析和阐释也许可以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对策。

虽然电影也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并且曾对精英文化和文学形成有力的挑战,但是它却无法摆脱有着更广大受众的电视业和最近崛起的网络文化的更为有力的挑战和威胁,因为后二者无疑有着更为广大的市场。在讨论中国当代电影的走向时,我们很容易想到曾经对电影批评家和文化研究者有着极大诱惑力的关于“本土化”(localization)和“非殖民化”(decolonization)问题的争论。我这里首先对近二十年来中国电影所经历的繁荣时代作一文化反思,因为我认为这可以帮助我们从更深广的意义上来理解当今全球化时代中国电影所遭遇到的挑战和不利境遇。

首先,令我们感到振奋的是,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即在近二十年里,中国电影已经大大地早于文学而率先与国际接轨:中国电影在著名的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一个又一个大奖,在某种程度上圆了不少中国文化人和电影人试图“与世界接轨”的梦想。这一方面给那些导演和明星们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但另一方面也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和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毫无疑问,一种意见认为,这些电影节和电影奖是由西方电影界所操纵的,带有强烈的“东方主义”(Orientalism)色彩,因此中国电影的获奖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中国文化和电影的“殖民化”进程。在这些学者看来,全球化就是“西方化”(Westernization)或“美国化”(Americanization)或“殖民化”(colonization)的代名词。他们顽固地坚持某种本土主义的立场,排斥任何形式的外来影响,或更具体地说来,拒斥来自西方国家的影响,以便实现中国电影的“非殖民化”目标。一方面,他们指责张艺谋、陈凯歌等有着强烈先锋意识的导演们蓄意歪曲中国和中国人的形象,使其以一个“他者”的面目出现在西方观众的期待视野中,以达到讨好西方人的目的。因此,在他们看来,毫不奇怪,这些电影并非凭借其自身独特的美学价值和高超的艺术手法而获得西方大奖的,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以对中国人的歪曲描写迎合了西方观众和评奖委员们对东方的不健康的情趣。因此他们基于本土主义的立场试图发起反对中国电影和文化“殖民化”的斗争。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中国电影在国际电影节的获奖标志着其最终得到了国际同行和权威机构的认可,中国电影终于先于文学而走向世界了,这应该被视为一个良好的开端,它不仅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和理解,同时也有助于中国电影业在市场经济的不利环境下的发展和繁荣。我虽然比较倾向于后一种观点,但认为有必要从一些具体的电影文本的分析出发来从理论上消解本土主义与全球主义的二元对立。

从理论上来看,本土主义者旨在保护本民族固有的“本真性”(authenticity),使其免受外来影响,这在已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国的当代中国无疑是行不通的,因为中国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在实行改革开放和扩大对外交流。在这样一种大的氛围下,我们无法摆脱外来影响,因为就文化的相互影响和相互渗透性而言,不仅是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在国际上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中国文化,包括电影和大众文化产品,也在不断地影响其他的民族和文化。因此本土主义便改头换面成为另一种新的形式:大肆攻击所谓的“文化殖民主义”,试图通过弘扬本民族文化的精神来对抗全球化时代的新殖民主义渗透和入侵。既然电影是从西方引进的一种集现代技术与艺术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那么在中国的电影理论批评领域翻译介绍当代西方最新批评理论思潮也往往早于文学领域对西方理论思潮的引进。(8)年轻的电影导演或批评家对西方学术理论界正在进行的研究之兴趣往往大于对中国批评理论界所讨论的问题。尽管在中国的文化学术界始终有着关于中国电影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争论,但我仍认为从一种后殖民的理论视角对这种独特的现象作一分析是十分必要的。

诚然,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当中国向世界再次打开国门实行经济改革时,各种西方批评理论和文化思潮,特别是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自然蜂拥而至,首先对作家艺术家的创作产生了强烈的影响。(9)这种影响虽曾经历过与艺术家的互动,并打上了后者对之的有意识误读甚至创造性建构的色彩,但最终还是形成了与西方原体有着种种差异的不同变体。在此我仅举出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些电影导演是如何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将自己从西方理论中获取的灵感糅合进自己的电影文本的。

首先是80年代后期名噪一时的《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获得金熊奖一例就有着种种电影之外的因素。在我看来,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西方的理论批评风尚不无关系。这部根据莫言同名小说改变的电影在创作和生产之时正值“尼采热”在中国文化界再度兴起之日。电影中以极大的热情讴歌了一种尼采式的“酒神精神”(Dionysianspirit)和巴赫金式的“狂欢化”(carnivalization)场面,一切宁静和和谐的秩序都被破坏了。这显然在渗透了某种“日神精神”(Apolonianspirit)的中国文化土壤里是缺乏的。确实,对尼采的重新发现福柯等后结构主义者的一大贡献,因为在西方,经历了后工业文明的洗礼,人们所渴望看到的是一种消除人为痕迹的自然的素朴感,而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电影中那一大片带有象征意义的高粱地里。另一部获奖影片《菊豆》是根据刘恒的中篇小说《伏羲伏羲》改编的,小说原来的目的是再现一种带有传统的弗洛伊德式“男性中心”社会之特征的俄狄浦斯情结的中国变体,而到了影片《菊豆》中,这种俄狄浦斯情结的变体则掺进了某种拉康式的女权主义新精神分析学成分。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演的无意识心理的作用,他很有可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当时西方批评风尚嬗变的影响而突出女主人公的地位。对“男性中心”意识的反叛和对现存世界的消解导致了另一个“他者”的诞生:以菊豆为中心人物的一个“女性中心”世界。而杨天白的先后杀死自己的两个父亲则更是突出了菊豆的中心位置,这一点正好与后现代主义的反等级制度之尝试和拉康的新精神分析学以及被压抑的边缘话语所采取的“非边缘化”策略相吻合。因此这部电影在西方观众和学者中颇受欢迎并被频繁讨论就不足为奇了。根据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改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刻意渲染了一种对西方观众来说十分陌生而又神秘的仪式:灯笼的摘挂意味着男主人公将进入某个“太太”的闺房,颇有一番性和政治的象征意味。当然,对这种虚构的“伪民俗”国内虽有学者作了强烈的抨击,但这一现象本身却使得西方观众对东方、东方文化以及东方人更感到好奇,不管有意无意,影片中的这一描写最终还是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如果我们将这些电影文本化的话,我们不难发现,政治背景的淡化无疑印证了詹姆逊所宣称的所有第三世界文学文本都可当作其民族寓言来阅读的说法。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也带有这种民族寓言之色彩,由于影片中过多地渲染了中对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迫害而一度在大陆被禁演,但在海外却异常红火。(10)在姜文执导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导演几乎使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后现代技法,诸如无选择性描写、拼贴、戏仿、反讽等,甚至包括一种德勒兹式(Deleuzian)的精神分裂幻想和想象,试图创造一个全球化时代后现代艺术的东方变体。在此更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对中国的场面的戏仿式再现更是召唤了人们对那种无政府狂欢情景的记忆,而与此同时对诸如性和政治等问题的调侃则给普通观众以某种近似荒诞的快感。《秋菊打官司》中对一种平实素朴氛围的追求和对现代主义的非此即彼之二元对立的消解则使得这部电影与所有受过教育的西方观众的期待视野相吻合。综上所析,这些拍摄精美、象征意味深刻的影片受到西方观众的欢迎并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应当承认,张艺谋和陈凯歌等导演未必曾意识到西方批评风尚的嬗变,更谈不上有意识地以(中国的)第三世界经验来实践(西方的)第一世界理论了。因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这些艺术家有意识地误读西方理论并将其应用于歪曲中国的现实倒是从另一方面过高地估计了他们的理论修养,因为我认为,他们对西方理论的理解和误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作为东方艺术家所特有的艺术直觉,这一直觉使他们敏锐地感觉到艺术风尚和批评标准的嬗变,为了获得国际大奖必须拿出自己的独特产品,使得(以西方占主导的)电影节评委觉得他们的作品既不流于重复,又带有西方人无法获取到的一些东方民族特有的东西,也即霍米·巴巴所谓之的“介于二者之间”(inbetween),因为只有这种产生于二者之间并能够互动的东西才具有独创性:它既是地地道道的产生于中国本土的东西,同时又能在经过来自西方的艺术形式包装之后同时与这二者进行对话。这不仅是张、陈等中国艺术家能获得成功的奥秘,更是西方的不少有着第三世界背景的人文知识分子和后殖民理论家获得成功的必经之路。不看到这一隐于表面现象之背后的复杂因素而一味指责这些导演,就不可能对他们的成功作出公允的评价。无论如何,虽然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场景从后殖民理论的角度来看包含有明显的东方主义色彩,但这些中国电影获得国际大奖至少使中国文化和艺术更为世人所知。本土主义的因素无法摆脱与全球主义的融合甚至混杂而产生出某种“不东不西”的第三者。我们谁都无法否认,在全球化的时代,所谓文化的“本真性”是不存在的,甚至马克思主义、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等西方的理论思潮经过不同的学派的阐释也变得“本土化”了。因此,鉴于全球化时代的民族-国家之疆界变得日益模糊,用“全球本土主义”(glocalism)或“全球本土化”(glocalization)这样的术语来解释这一现象也许是比较合适的。民族的身份认同也是如此,在当今时代,原有的一种(固定的)身份已经裂变为(可以建构的)多重身份和多种文化认同。因此“身份研究已经越过了许多学科之界限,涉及种族、阶级以及女权主义、同性恋研究中的多重交织这些问题,以及种族和区域研究中的后殖民主义、民族主义和种族性互动这类问题。这种相互交织的现象为新的理论和不同身份的话语的接合和讨论提供了激烈论争的场所。”(11)虽然这些中国电影依循的是好莱坞的创作和生产模式,但它们所描写的情节和展现这些故事的方式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本土的东西。也就是说,全球化若不定位于特定的文化语境是无法实现的。如果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张艺谋和陈凯歌等有意地讨好西方观众而获得了众多国际大奖的话,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他们的众多追随者不像他们那样在国际影坛倍受青睐呢?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但在我看来,在很大程度上由于全球化的来临,国际社会和中国的交流变得越来越方便了,中国本身也越来越开放了,因此中国电影导演们的创新意识也越来越紧迫了,再重复那些老的东西已不仅不再能吸引域外观众,甚至还会失去更多的本土观众。这就是为什么近几年来中国电影颇不景气以及大批观众流失的部分原因所在。面对文化全球化带来的挑战,他们将采取何种对策呢?在提出我自己的策略之前,我将简略地描述一下中国当代电影的现状。

21世纪中国电影的“全球化”战略

显然,正如我所简略描述的那样,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在西方文化学术思潮的影响以及全球化时代各种后现论的波及下始终在曲折地发展。虽然第五代导演们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但他们的既定导演和生产模式已最终被“经典化”了,成为新一代导演们所要批判和超越的对象。因此如何发展这些技法并超越这些前辈便成为中国新一代电影导演们无法回避的一个严峻问题。

自9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时代电视业和其他媒体的冲击而导致的电影业的萧条,中国电影产业逐步进入了自己的低谷:大批观众的流失和影院功能的转变。进入新世纪以来,面对除了好莱坞以外的日本和韩国电影的渗透,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电影批评家和研究者曾经对第六代导演的崛起抱有过很大的希望,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除了炒作出一些别出心裁的电影运动外,并没有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些形形色色的运动包括“中国独立电影”、“独立制片运动”、“新纪录片运动”、“新影像运动”、“状态电影”、“大陆地下电影”,等等。单从这些新名词来看,这批导演的创新意识确实较之他们的前辈来有过之而不及,而且这批青年艺术家中确实也不乏才华横溢者,但是他们却面临着下列困难:首先,他们必须经历国内电影检查制度的审查和删节,而要通过这一关往往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的作品中的“另类”描写不仅官方难以接受,就是普通的电影观众也一时难以欣赏。其次,由于制片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他们走的又是另一条路:既非主旋律又非跨国资本,因此他们必须花上大量的时间忙于筹措资金以便满足拍摄电影的最低消费之需要。再者,既然他们的前辈---第五代导演---已经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那么他们就不能再重复前辈导演所走过的路,而必须随时想出新的技巧和招数,以吸引国际电影节的那些大导演和评委们的注意力。这些综合因素导致了他们为什么至今仍难以在国际影坛崭露头角,更谈不上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夺得一个又一个国际性大奖了。但幸运的是,他们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生产出了这样一些有着自己独特风格的“另类”影片:如张元执导的《北京杂种》、王小帅执导的《冬春的日子》、胡雪杨执导的《留守女士》、娄烨执导的《周末情人》以及吴文光执导的《流浪北京—最后的梦想者》等。(12)毫无疑问,在政治体制管理和经济制约的双重压力下,这些年轻的先锋派导演不得不选择与第五代导演们不同的欣赏趣味和运作方法,以达到超越前辈的目的。正如当代文学界的新写实小说作为对先锋派的激进写作实验的反拨而崛起于80年代后期的文坛,第六代导演们拍摄的这些电影同样更为关注当下的社会现实,尤其是那些非主流的“边缘人”和“另类”青年所处的状况和境遇。他们也和文学上的同道---新写实小说家---一样,试图以平实的手法展现这些小人物的真实境况,以唤起人们对他们更多的理解和同情。虽然也和他们的前辈一样,这些导演们仍集中描写那些边缘人的生活,但与前辈们不同的则是,他们所描写的并不是远离当下的逸闻轶事,而是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真实的人和事。这倒给我们的文化研究这提供了一些难得的电影文本,同时,这一现象也与西方学界对全球化所导致的后人文主义(posthumanism)研究课题不谋而合,因此把他们的创作归入一种“后人文主义”的实践也许是比较恰当的。

如果我们在第五代导演的电影文本中发现诸多后殖民因素的话,那么我们同样也可以在第六代导演的电影文本中发现更多可供文化研究学者进行分析批判的因素,例如张元执导的《北京杂种》展现了摇滚艺术家的生活,颇有后现代主义游戏人生的意味,另一部《东宫西宫》则探讨的是文化研究所关注的女性同性恋主题。这些“另类”电影文本都为当代文化研究学者提供了难得的分析阐释范本。尽管这些影片在大陆的影院是看不到的,但人们总可以通过各种“地下”途径购得影碟或光盘在“家庭影院”里观赏,此外它们在海外仍有着一定的市场,有些还获得了一些国际电影节的大奖,但却再也无法达到第五代所曾达到过的空前的辉煌境地。总之,在全球化大潮的波及下,这些电影导演们越来越认识到,既然他们的电影不能在国内市场上卖座,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走国际化或全球化的道路。如果我们肯定第五代导演的作品更为接近过去的普通人的生活,那么第六代导演们执导的影片便更为接近当下普通人的生活,并且分担那些非主流的边缘人们所关心的东西。因此,正如霍米·巴巴在谈到全球化之力量时所断言的,作为全球化的对应物或与之平行的运动,少数人化(minoritization)也在从边缘向中心运动,其目的在于最终消解中心的权力。(13)

显然,全球化确实已经使大多数人政治上、经济上甚至文化上边缘化了,描写和反映这些人的生活状况无疑应是包括电影在内的一切文化形式的任务,因此可以说,第六代电影在总体上是把握了当代的时代精神的。随着全球化步伐的加快,人文知识分子感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文化和文学市场的日益萎缩,大学的兼并、人文学科研究经费的削减以及网络文化的崛起等,不得不影响中国的文化和电影生产。毫不奇怪,这一大潮始终受到本土化潮流的有力抵制。但不无矛盾的是,国内的不少人一方面欢迎经济全球化的到来,因为它可以促使中国的经济继续保持持续增长的势头,但文化上却担心全球化会使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趋同”或被后者“殖民”。既然我们从事的是文化研究和电影研究,那么我们必定能清楚地认识到,全球化对文化和电影业的影响并不仅仅在于中国文化和电影的“趋同化”,它同样也可以使其朝着“多样化”的方向发展。因此我们中国的文化研究和电影研究学者不应为中国电影所处的暂时低谷而感到失望。

在全球化的时代,中国的人文学者最为关心的是文化全球化的发展进程。尽管事实上,文化全球化也许会模糊特定的民族文化的身份,但它仍然可以带来某些积极的东西。如果我们正视这种挑战,以一种批判的态度充分利用这一契机,以便在一个更为广阔的国际语境下发展我们的民族文化,我们就有可能大力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和美学精神,使其为世人所知。这样看来,顽固地以一种近似后殖民的本土主义态度来抵制全球化的大潮只能导致中国与西方的再度对立,因为就电影的国际性和全球性而言,西方观众是很容易理解影片中所蕴涵的文化和意识形态立场的。

因此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从其逆向来使用全球化这一概念,也即将其用来把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文化和电影推向全世界。这样,我们就必须与世界进行更多的交流和对话,而不是加剧与西方的对立。在发展中国电影的过程中,我们既不可过分强调其全球化的因素,也不应一味偏向本土的情绪,采取一种超越的“全球本土”(glocal)之策略也许可以防止中国的文化和电影再度陷入危机的境地。也就是说,我们仍然可以在一种“全球本土化”的艺术形式---电影中描写发生在中国本土的事件,以便加速中国的文化研究和电影研究的世界性和全球性进程。我们知道,必须保留我们的民族特色和文化认同,但另一方面,若一味强调本土化立场而排斥一切外来影响则会导致一种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的滋长,加剧文化环境的不利的一面。我们中国的文化和电影研究者应采取一种务实的对策来迎接全球化大潮的冲击:首先是要在不牺牲民族文化认同的情况下与之想适应,然后继续扩大与国际文化学术学界和电影研究领域的交流和对话。中国是一个有着辉煌的文化遗产和丰硕的电影生产和消费市场的大国,中国不仅应当在经济上而且更应该在文化上对世界作出较大的贡献。

注释:

1.Cf.WangNing,“Globalization,CulturalStudiesandTranslationStudies”,

TranslationQuarterly,15(2000),37-50;“ConfrontingGlobalization:CulturalStudiesversusComparativeLiterature

Studies?”,Neohelicon,XXXVIII/1(2001):55-66;“GlobalizationandCulture:theChineseCulturalandIntellectualStrategy”,

Neohelicon,XXXVIV/2(2002):101-114.

2.MichealHardt&AntonioNegri,Empire.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Press,2000,“Preface”,xv.

3.Cf.RolandRobertson,Globalization:SocialTheoryandGlobalCulture.

London:Sage,1992,100.

4.FredricJameson,“NotesonGlobalizationasaPhilosophicalIssue,”in

TheCulturesofGlobalization,eds.JamesonandMasaoMiyoshi.Durham,NC:

DukeUniversityPress,1998,73.

5.马克思和恩格斯:《共产党宣言》,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年版,第30页。

6.关于卡梅隆导演以102万美元的天价买断《9.11生死婚礼》的电影改变权的报道,参阅《北京青年报》2003年1月26日号A20版,《卡梅隆瞄准9.11》一文。

7.Cf.JamesonandMiyaoshi,eds.,TheCulturesofGlobalization,55.

8.确实,西方理论家拉康、詹姆逊和赛义德等人的不少主要著述的中译文都是率先在有着强烈先锋意识的杂志《当代电影》上发表的,极大地推进了西方批评理论在中国的研究,同时也对电影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和启迪。

9.Inthisaspect,especiallyCf.WangNing,“ConfrontingWestern

Influence:RethinkingChineseLiteratureoftheNewPeriod”,NewLiterary

History,24.4(1993):905-926;“TheMappingofChinesePostmodernity”,boundary2,24.3(1997):19-40;and“OrientalismversusOccidentalism?”,NewLiteraryHistory,28.1(1997),

57-67.

10.也许随着电影明星、该影片的主要演员张国荣的自杀身亡,《霸王别姬》将再度吸引张国荣崇拜者以及该电影的爱好者们的注意。

11.Cf.KwameAnthonyAppiahandHenryLouisGates,Jr.eds.,Identities.

Chicago&London: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5,especiallythe“Editor’sIntroduction:MultiplyingIdentities”,1.

电影文化范文篇10

关键词:全球化,中国电影,后殖民主义,东方主义,非殖民化

在当今的中国和西方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谈论全球化问题是相当时髦的,因为这一话题不仅吸引了经济学界和金融学界的学者,甚至对包括电影在内的文化学者也有着相当的诱惑力。就电影学界而言,在最近的二十年里,一大批优秀的中国电影先后获得了各种国际电影节大奖,从而使得中国电影的“全球化”大大地先于中国文学的“全球化”。确实,随着中国的日益走向世界,中国电影的世界性和全球性进程已经大大地早于文学走向世界的进程,因为理解电影文本较之理解文学文本要容易得多。虽然我已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论述过全球化及其对文化和文学研究的影响,但本文仍将首先再次追溯一下全球化的起源,然后由此出发将中国电影文化置于一个广阔的全球化语境下,并对新世纪的中国电影的现状以及电影研究所受到的挑战提出一些积极的、切实可行的对策。

当代电影和文化工业的“全球化”

在这一部分,首先我将重申我在其他场合对全球化的不同形式作过的评述。(1)在我看来,在这样一个被描述为“全球化”的时代,随着经济、文化和信息资本的迅速流动,传统的时空观念也大大地改变了。在这一硕大的“地球村”里,人们之间的相互交流已经变得越来越便利。对于这一点,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左派知识分子已经作了仔细的研究并写下了不少批评文字。确实,在全球化的时代,政府的职能将在某种程度上为一种隐形“帝国”的全球治理(globalgovernance)所取代。这个帝国就是全球化:“虽然它掌握着巨大的压迫和破坏的权力,但这一事实也不应当促使我们去缅怀过去的那些老的主宰形式。通向帝国的道路以及全球化的过程提供了各种解放力量的新的可能性。当然,全球化并不只是一样东西,被我们认可为全球化的多重过程并不是一个统一体或一种声音。我们将论证道,我们的政治任务并不是简单地抵制这些过程,而是要对它们进行重新组合并将其引向新的终端。支撑帝国的有着创造力的芸芸众生同样也有能力自发地建构起一个反帝国的力量,以及另一种全球流动和交往的政治组织。”(2)也就是说,我们在提出应对其挑战的策略之前,应该首先承认这一现象的客观存在。毫无疑问,在全球化的时代,所有人为的中心结构均被资本的流动和新的国际劳动分工所消解。一种新的身份认同危机随着(处于帝国之中心的)西方理论的向(处于边缘地带的)东方和第三世界国家的运动而出现在民族文化的机制中。较之文化的其他形式,电影是仅次于电视的另一种最容易受到全球化浪潮波及的艺术形式。既然电影产业最容易得益同时也最先受到全球化的波及,因此,中国电影便不仅受到好莱坞电影产业的影响和渗透,同时也受制于多种国内的因素,如电视和网络的崛起和挑战等。面临这一境况,我们中国的知识分子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面对这一具有威慑力的挑战我们应该采取何种对策?难道我们将坐等幽灵般的全球化将我们的民族文化吞噬吗?或者说我们在新的世纪将仍然像以往那样固执地抵制这一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的冲击吗?这些均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尽管全球化确实如同幽灵一般威胁着我们的民族和文化机制,特别是电影更加如此,但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诚然,面对上述所有这些不利的条件,我们首先应该承认,全球化向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普遍主义特殊化”与“特殊主义普遍化”的双向渗透过程。(3)也即全球化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两个极致:它的影响从西方运动到东方,同时也从东方向西方反向运动。或者说,诚如弗雷德里克·詹姆逊(FredricJameson)所指出的,“我们在这一具体例子中注意到了认同和差异的对立的抽象性被赋予了一种整体与多元之对立的具体内容。”(4)显然,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教导我们,不要把自己局限于事物的任何单一的方面,因为全球化的过程始终是与另一种力量并行不悖的:本土化。在世界文化的进程中,时而全球化显得强大有力,时而本土化又从另一方面制约了它的权力。因此,全球化若不落实到某个特定的本土情境是无法实现的。也就是说,用以解决这种悖论的也许是一种妥协和变形了的“全球本土化”策略。只有这样,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才能始终处于发展之中。

既然全球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那么我首先将其视为一个远远早于20世纪的漫长过程。在这方面,重读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百五十多年前在《共产党宣言》中的一段论述将有助于我们深刻地认识全球化过程的起源及发展。按照马恩的论述,美洲的发现无疑开启了资本主义向全世界扩展的过程,而伴随这一过程而来的则是旅行中的资本(travellingcapital),发展到20世纪后半叶便进入了其高潮。这不仅为物质生产所证明,同时也为文化生产所印证:“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5)按照我的理解,这里所说的“世界文学”绝不是指一种单一的具有趋同性的文学,而是一种代表着多重取向的各民族先进文学发展的方向,也即歌德当年理想中的一种跨越国界和民族疆界的文学。与经济领域内的情况所不同的是,文化上的全球化绝不意味着只有一种形式的文化,而是一种既有其共通性同时又有着多元发展方向的文化上的全球性特征。它和歌德所追求的“世界文学”有着某种共通之处,但是马恩所谓之的“世界文学”之含义则更广,它甚至可用于电影生产和发展的文化全球化方向。

我们在读了马恩的上述这段话后便清楚地明白,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至少涉及了我们在今天的文化语境下研究全球化的四个问题:(1)经济全球化的起源以及其从西方向东方的运动规律;(2)由资本的崛起以及由此而来的资本的积累和扩张所导致的国际劳动分工;(3)跨国资本化的出现,资金的流动以及跨国公司的应运而生;(4)由物质生产所激发的精神文化生产以及世界文学的诞生。尤其是第四个问题与我们的文学和文化生产及研究密切相关。因此,不管我们讨论经济全球化或文化全球化,我们都不得不看到这二者之间内在的关联以及从马克思主义的教义中产生出的一些灵感和理论资源。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当时的情况下,马克思和恩格斯还不可能直接地讨论(经济上的)全球化与(文化)生产以及审美表现之间的关系,更不可能预示20世纪后半叶全球化进程的最新发展,但是他们实际上却已经触及到了这一事实,即精神文化生产的全球趋向也是由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所导致的一个必然结果。既然电影工业更加受制于市场经济的法则和以跨国公司为其重要标志的全球化,那么当我们讨论全球化时代的中国电影时,我们首先应该想到全球化这一幽灵所可能导致的影响。

我们都知道,文化上的全球化可以同时带来文化趋同性和文化多样性,而且后者的特征更加明显。尽管我本人并不赞成那种“趋同”式的文化全球化,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当代文化中出现的越来越明显的趋同特征:强有力的(第一世界)文化越来越向处于弱势的(第三世界)文化渗透,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美国电影产业在中国市场的大举入侵和强有力渗透。显然,文化传播始终依循了这样的规则:强势文化在全世界的传播总是影响着弱势文化的发展。但有时也会出现逆向运动的现象,这一点尤其可以在这两个例子中见出:张艺谋执导的《英雄》同时在中国本土和海外的大获成功,以及中国旅加作家贝拉的小说《9.11生死婚礼》(现代出版社,2002年版)以102万美元的天价被好莱坞大导演卡梅隆买断电影改编权。(6)因此正如美国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在谈到全球化与文化的内在联系时所中肯地指出的,“我认为,全球化是一个传播学的概念,它依次遮盖并传播了文化或经济的含义。我们感觉到,在当今世界存在着一些既浓缩同时又扩散的传播网络,这些网络一方面是各种传播技术的明显更新带来的成果,另一方面则是世界各国,或至少是它们的一些大城市,的日趋壮大的现代化程度的基础,其中也包括这些技术的移植。”(7)作为当今极少数在文学研究和包括电影在内的文化研究领域内著述甚丰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詹姆逊的上述文字实际上提醒我们,文化的全球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信息的传播造成的,因此,在本文的下两部分,我将分别对近二十年来中国电影所走过的道路和在全球化的影响下所处的现状作一反思,以便提出我们的文化知识对策。

改革时代中国电影的文化反思

在当今时代,那些高级的文化艺术产品大都被看成了消费品,甚至理论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可消费的文化产品:无节制的复制、模拟和戏仿、增殖甚至大宗制作等均取代了现代主义时代对文化艺术产品的精雕细琢,平面的人物描写取代了对人物深层心理的细致描写,碎片甚至精神分裂式的结构取代了现代主义艺术的深度结构,等等。这一切状况的出现都表明,文学艺术的现代主义精神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同时这些症状也引起了一切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文化学者和理论家们的密切关注,但是他们的担忧绝不应当是对之抱一种敌视的态度,而应当正视这些复杂的现象以便从理论和文化批判的角度对之进行分析阐释。通过这些分析和阐释也许可以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对策。

虽然电影也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并且曾对精英文化和文学形成有力的挑战,但是它却无法摆脱有着更广大受众的电视业和最近崛起的网络文化的更为有力的挑战和威胁,因为后二者无疑有着更为广大的市场。在讨论中国当代电影的走向时,我们很容易想到曾经对电影批评家和文化研究者有着极大诱惑力的关于“本土化”(localization)和“非殖民化”(decolonization)问题的争论。我这里首先对近二十年来中国电影所经历的繁荣时代作一文化反思,因为我认为这可以帮助我们从更深广的意义上来理解当今全球化时代中国电影所遭遇到的挑战和不利境遇。

首先,令我们感到振奋的是,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即在近二十年里,中国电影已经大大地早于文学而率先与国际接轨:中国电影在著名的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一个又一个大奖,在某种程度上圆了不少中国文化人和电影人试图“与世界接轨”的梦想。这一方面给那些导演和明星们带来了巨大的声誉,但另一方面也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和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毫无疑问,一种意见认为,这些电影节和电影奖是由西方电影界所操纵的,带有强烈的“东方主义”(Orientalism)色彩,因此中国电影的获奖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中国文化和电影的“殖民化”进程。在这些学者看来,全球化就是“西方化”(Westernization)或“美国化”(Americanization)或“殖民化”(colonization)的代名词。他们顽固地坚持某种本土主义的立场,排斥任何形式的外来影响,或更具体地说来,拒斥来自西方国家的影响,以便实现中国电影的“非殖民化”目标。一方面,他们指责张艺谋、陈凯歌等有着强烈先锋意识的导演们蓄意歪曲中国和中国人的形象,使其以一个“他者”的面目出现在西方观众的期待视野中,以达到讨好西方人的目的。因此,在他们看来,毫不奇怪,这些电影并非凭借其自身独特的美学价值和高超的艺术手法而获得西方大奖的,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以对中国人的歪曲描写迎合了西方观众和评奖委员们对东方的不健康的情趣。因此他们基于本土主义的立场试图发起反对中国电影和文化“殖民化”的斗争。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中国电影在国际电影节的获奖标志着其最终得到了国际同行和权威机构的认可,中国电影终于先于文学而走向世界了,这应该被视为一个良好的开端,它不仅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和理解,同时也有助于中国电影业在市场经济的不利环境下的发展和繁荣。我虽然比较倾向于后一种观点,但认为有必要从一些具体的电影文本的分析出发来从理论上消解本土主义与全球主义的二元对立。

从理论上来看,本土主义者旨在保护本民族固有的“本真性”(authenticity),使其免受外来影响,这在已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国的当代中国无疑是行不通的,因为中国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在实行改革开放和扩大对外交流。在这样一种大的氛围下,我们无法摆脱外来影响,因为就文化的相互影响和相互渗透性而言,不仅是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在国际上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中国文化,包括电影和大众文化产品,也在不断地影响其他的民族和文化。因此本土主义便改头换面成为另一种新的形式:大肆攻击所谓的“文化殖民主义”,试图通过弘扬本民族文化的精神来对抗全球化时代的新殖民主义渗透和入侵。既然电影是从西方引进的一种集现代技术与艺术为一体的综合艺术形式,那么在中国的电影理论批评领域翻译介绍当代西方最新批评理论思潮也往往早于文学领域对西方理论思潮的引进。(8)年轻的电影导演或批评家对西方学术理论界正在进行的研究之兴趣往往大于对中国批评理论界所讨论的问题。尽管在中国的文化学术界始终有着关于中国电影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争论,但我仍认为从一种后殖民的理论视角对这种独特的现象作一分析是十分必要的。

诚然,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当中国向世界再次打开国门实行经济改革时,各种西方批评理论和文化思潮,特别是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主义,自然蜂拥而至,首先对作家艺术家的创作产生了强烈的影响。(9)这种影响虽曾经历过与艺术家的互动,并打上了后者对之的有意识误读甚至创造性建构的色彩,但最终还是形成了与西方原体有着种种差异的不同变体。在此我仅举出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些电影导演是如何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将自己从西方理论中获取的灵感糅合进自己的电影文本的。

首先是80年代后期名噪一时的《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获得金熊奖一例就有着种种电影之外的因素。在我看来,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与当时西方的理论批评风尚不无关系。这部根据莫言同名小说改变的电影在创作和生产之时正值“尼采热”在中国文化界再度兴起之日。电影中以极大的热情讴歌了一种尼采式的“酒神精神”(Dionysianspirit)和巴赫金式的“狂欢化”(carnivalization)场面,一切宁静和和谐的秩序都被破坏了。这显然在渗透了某种“日神精神”(Apolonianspirit)的中国文化土壤里是缺乏的。确实,对尼采的重新发现福柯等后结构主义者的一大贡献,因为在西方,经历了后工业文明的洗礼,人们所渴望看到的是一种消除人为痕迹的自然的素朴感,而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电影中那一大片带有象征意义的高粱地里。另一部获奖影片《菊豆》是根据刘恒的中篇小说《伏羲伏羲》改编的,小说原来的目的是再现一种带有传统的弗洛伊德式“男性中心”社会之特征的俄狄浦斯情结的中国变体,而到了影片《菊豆》中,这种俄狄浦斯情结的变体则掺进了某种拉康式的女权主义新精神分析学成分。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演的无意识心理的作用,他很有可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当时西方批评风尚嬗变的影响而突出女主人公的地位。对“男性中心”意识的反叛和对现存世界的消解导致了另一个“他者”的诞生:以菊豆为中心人物的一个“女性中心”世界。而杨天白的先后杀死自己的两个父亲则更是突出了菊豆的中心位置,这一点正好与后现代主义的反等级制度之尝试和拉康的新精神分析学以及被压抑的边缘话语所采取的“非边缘化”策略相吻合。因此这部电影在西方观众和学者中颇受欢迎并被频繁讨论就不足为奇了。根据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改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刻意渲染了一种对西方观众来说十分陌生而又神秘的仪式:灯笼的摘挂意味着男主人公将进入某个“太太”的闺房,颇有一番性和政治的

应当承认,张艺谋和陈凯歌等导演未必曾意识到西方批评风尚的嬗变,更谈不上有意识地以(中国的)第三世界经验来实践(西方的)第一世界理论了。因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这些艺术家有意识地误读西方理论并将其应用于歪曲中国的现实倒是从另一方面过高地估计了他们的理论修养,因为我认为,他们对西方理论的理解和误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作为东方艺术家所特有的艺术直觉,这一直觉使他们敏锐地感觉到艺术风尚和批评标准的嬗变,为了获得国际大奖必须拿出自己的独特产品,使得(以西方占主导的)电影节评委觉得他们的作品既不流于重复,又带有西方人无法获取到的一些东方民族特有的东西,也即霍米·巴巴所谓之的“介于二者之间”(inbetween),因为只有这种产生于二者之间并能够互动的东西才具有独创性:它既是地地道道的产生于中国本土的东西,同时又能在经过来自西方的艺术形式包装之后同时与这二者进行对话。这不仅是张、陈等中国艺术家能获得成功的奥秘,更是西方的不少有着第三世界背景的人文知识分子和后殖民理论家获得成功的必经之路。不看到这一隐于表面现象之背后的复杂因素而一味指责这些导演,就不可能对他们的成功作出公允的评价。无论如何,虽然这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场景从后殖民理论的角度来看包含有明显的东方主义色彩,但这些中国电影获得国际大奖至少使中国文化和艺术更为世人所知。本土主义的因素无法摆脱与全球主义的融合甚至混杂而产生出某种“不东不西”的第三者。我们谁都无法否认,在全球化的时代,所谓文化的“本真性”是不存在的,甚至马克思主义、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等西方的理论思潮经过不同的学派的阐释也变得“本土化”了。因此,鉴于全球化时代的民族-国家之疆界变得日益模糊,用“全球本土主义”(glocalism)或“全球本土化”(glocalization)这样的术语来解释这一现象也许是比较合适的。民族的身份认同也是如此,在当今时代,原有的一种(固定的)身份已经裂变为(可以建构的)多重身份和多种文化认同。因此“身份研究已经越过了许多学科之界限,涉及种族、阶级以及女权主义、同性恋研究中的多重交织这些问题,以及种族和区域研究中的后殖民主义、民族主义和种族性互动这类问题。这种相互交织的现象为新的理论和不同身份的话语的接合和讨论提供了激烈论争的场所。”(11)虽然这些中国电影依循的是好莱坞的创作和生产模式,但它们所描写的情节和展现这些故事的方式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本土的东西。也就是说,全球化若不定位于特定的文化语境是无法实现的。如果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张艺谋和陈凯歌等有意地讨好西方观众而获得了众多国际大奖的话,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他们的众多追随者不像他们那样在国际影坛倍受青睐呢?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但在我看来,在很大程度上由于全球化的来临,国际社会和中国的交流变得越来越方便了,中国本身也越来越开放了,因此中国电影导演们的创新意识也越来越紧迫了,再重复那些老的东西已不仅不再能吸引域外观众,甚至还会失去更多的本土观众。这就是为什么近几年来中国电影颇不景气以及大批观众流失的部分原因所在。面对文化全球化带来的挑战,他们将采取何种对策呢?在提出我自己的策略之前,我将简略地描述一下中国当代电影的现状。

21世纪中国电影的“全球化”战略

显然,正如我所简略描述的那样,中国电影和中国文化在西方文化学术思潮的影响以及全球化时代各种后现论的波及下始终在曲折地发展。虽然第五代导演们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但他们的既定导演和生产模式已最终被“经典化”了,成为新一代导演们所要批判和超越的对象。因此如何发展这些技法并超越这些前辈便成为中国新一代电影导演们无法回避的一个严峻问题。

自90年代以来,随着全球化时代电视业和其他媒体的冲击而导致的电影业的萧条,中国电影产业逐步进入了自己的低谷:大批观众的流失和影院功能的转变。进入新世纪以来,面对除了好莱坞以外的日本和韩国电影的渗透,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电影批评家和研究者曾经对第六代导演的崛起抱有过很大的希望,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除了炒作出一些别出心裁的电影运动外,并没有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些形形色色的运动包括“中国独立电影”、“独立制片运动”、“新纪录片运动”、“新影像运动”、“状态电影”、“大陆地下电影”,等等。单从这些新名词来看,这批导演的创新意识确实较之他们的前辈来有过之而不及,而且这批青年艺术家中确实也不乏才华横溢者,但是他们却面临着下列困难:首先,他们必须经历国内电影检查制度的审查和删节,而要通过这一关往往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的作品中的“另类”描写不仅官方难以接受,就是普通的电影观众也一时难以欣赏。其次,由于制片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他们走的又是另一条路:既非主旋律又非跨国资本,因此他们必须花上大量的时间忙于筹措资金以便满足拍摄电影的最低消费之需要。再者,既然他们的前辈---第五代导演---已经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那么他们就不能再重复前辈导演所走过的路,而必须随时想出新的技巧和招数,以吸引国际电影节的那些大导演和评委们的注意力。这些综合因素导致了他们为什么至今仍难以在国际影坛崭露头角,更谈不上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夺得一个又一个国际性大奖了。但幸运的是,他们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生产出了这样一些有着自己独特风格的“另类”影片:如张元执导的《北京杂种》、王小帅执导的《冬春的日子》、胡雪杨执导的《留守女士》、娄烨执导的《周末情人》以及吴文光执导的《流浪北京—最后的梦想者》等。(12)毫无疑问,在政治体制管理和经济制约的双重压力下,这些年轻的先锋派导演不得不选择与第五代导演们不同的欣赏趣味和运作方法,以达到超越前辈的目的。正如当代文学界的新写实小说作为对先锋派的激进写作实验的反拨而崛起于80年代后期的文坛,第六代导演们拍摄的这些电影同样更为关注当下的社会现实,尤其是那些非主流的“边缘人”和“另类”青年所处的状况和境遇。他们也和文学上的同道---新写实小说家---一样,试图以平实的手法展现这些小人物的真实境况,以唤起人们对他们更多的理解和同情。虽然也和他们的前辈一样,这些导演们仍集中描写那些边缘人的生活,但与前辈们不同的则是,他们所描写的并不是远离当下的逸闻轶事,而是就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真实的人和事。这倒给我们的文化研究这提供了一些难得的电影文本,同时,这一现象也与西方学界对全球化所导致的后人文主义(posthumanism)研究课题不谋而合,因此把他们的创作归入一种“后人文主义”的实践也许是比较恰当的。

如果我们在第五代导演的电影文本中发现诸多后殖民因素的话,那么我们同样也可以在第六代导演的电影文本中发现更多可供文化研究学者进行分析批判的因素,例如张元执导的《北京杂种》展现了摇滚艺术家的生活,颇有后现代主义游戏人生的意味,另一部《东宫西宫》则探讨的是文化研究所关注的女性同性恋主题。这些“另类”电影文本都为当代文化研究学者提供了难得的分析阐释范本。尽管这些影片在大陆的影院是看不到的,但人们总可以通过各种“地下”途径购得影碟或光盘在“家庭影院”里观赏,此外它们在海外仍有着一定的市场,有些还获得了一些国际电影节的大奖,但却再也无法达到第五代所曾达到过的空前的辉煌境地。总之,在全球化大潮的波及下,这些电影导演们越来越认识到,既然他们的电影不能在国内市场上卖座,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走国际化或全球化的道路。如果我们肯定第五代导演的作品更为接近过去的普通人的生活,那么第六代导演们执导的影片便更为接近当下普通人的生活,并且分担那些非主流的边缘人们所关心的东西。因此,正如霍米·巴巴在谈到全球化之力量时所断言的,作为全球化的对应物或与之平行的运动,少数人化(minoritization)也在从边缘向中心运动,其目的在于最终消解中心的权力。(13)

显然,全球化确实已经使大多数人政治上、经济上甚至文化上边缘化了,描写和反映这些人的生活状况无疑应是包括电影在内的一切文化形式的任务,因此可以说,第六代电影在总体上是把握了当代的时代精神的。随着全球化步伐的加快,人文知识分子感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文化和文学市场的日益萎缩,大学的兼并、人文学科研究经费的削减以及网络文化的崛起等,不得不影响中国的文化和电影生产。毫不奇怪,这一大潮始终受到本土化潮流的有力抵制。但不无矛盾的是,国内的不少人一方面欢迎经济全球化的到来,因为它可以促使中国的经济继续保持持续增长的势头,但文化上却担心全球化会使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趋同”或被后者“殖民”。既然我们从事的是文化研究和电影研究,那么我们必定能清楚地认识到,全球化对文化和电影业的影响并不仅仅在于中国文化和电影的“趋同化”,它同样也可以使其朝着“多样化”的方向发展。因此我们中国的文化研究和电影研究学者不应为中国电影所处的暂时低谷而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