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文学论文十篇

时间:2023-03-25 02:48:15

先秦文学论文

先秦文学论文篇1

主持人语:从春秋时期孔孟所形成的儒学,到汉代之后两千年间形成的儒教传统,其间经历了诸多变化,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原始儒家的积极进取面不断被削弱,而“尊尊亲亲”维护秩序的观念则大为弘扬。近代,儒学受到批判,孔家店更在新文化运动中进一步成为被砸烂的对象,虽然其中掺杂着那一时代过激的社会情绪,但其难以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却是不争的事实。当然作为先秦诸子百家中的“显学”之一,儒学自然有其应有的价值和学术地位。在抖去两千多年间覆盖于其上厚厚的尘埃之后,儒学中的精华部分仍然可以成为今日重构中华文化的有益成分。因此,方勇先生在其《“新子学”构想》中提出恢复儒学在先秦时期的子学地位,然后取其民主性精华,弃其封建性糟粕的主张,无疑是有其合理性的。

许多人在讨论中华文化建构和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常常忘掉著名史学家司马谈所写的《论六家要旨》。《论六家要旨》一文不长,却对先秦时期的几个主要学术流派的“治世之学”作了一番简明而深刻的评述,文中分别概述各家学说要点,各自的长处与不足。他认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的六家学说,各有其“不可失”“不可易”“不可废”“不可改”“不可不察”的存在理由,因为诸家学说均是“务为治者也,直所言之异路”(即各家均是探求治世的学说,只是提出的主张途径不同)。应当说,司马谈的评价是比较客观的。虽然,他最为赞赏的是道家学说,但他也认为应当汲取先秦诸子众家之长。而汉武帝采用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使两汉经学成为这一时代的统治思想,也影响了之后两千年的中国历史。自改革开放以来,围绕中华传统文化的现状、传承与弘扬的问题,学术界一直在热烈讨论中。传承“经学”“新儒学”“新子学”“新仁学”等主张,也相继被提出。书院、国学院等教学机构或由民间创办,或由高校、研究机构设立,展现出一派生机。虽然在当前的讨论中,传承经学,复兴儒学的主张高于“新子学”,但我仍然认为,以“新子学”所提出的“子学精神”来传承与发展中华文化优秀传统,重构今日的中华文化意义更大,更具说服力。

本刊本期刊载了有关“新子学”研究的一组文章。“新子学”是2012年方勇先生在主持“子藏”工程的同时,提出的理论构想,并相继发表了系列文章,使这一构想更加系统和深化。近年碚庖焕砺鬯伎荚谘术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不仅在中国大陆,而且在台、港、澳、韩国等文化圈和学术界也受到重视,并相继召开有关的学术研讨会。但是和当前呼声甚高的儒学、经学、国学等比较起来,“新子学”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还需进一步扩大。

主持人:汤漳平

先秦文学论文篇2

一、“殷鉴”――中国上古理性思维的第一线曙光

人类的意识,是从原始社会就存在的,但意识进步到理性思维的程度,则经历了较长的过程。这里所说的“理性思维”,是指具有深刻性、系统性的逻辑思考。原始人在生产斗争中,会得到丰富的感性认识,但却不能以系统性逻辑思考的方式认识其本质,原始神话是当时思维和认识的最高成果,其中包涵神天迷信、自然崇拜以及征服自然力的愿望,而这种思维寄托于虚幻的想象,不属于理性思维的性质。

当人类社会携带原始宗教意识与征服自然力的愿望步入阶级分化时期,一方面自然力的人格化即神的信仰被统治者强化,可能使思想更趋向于麻木;另一方面社会变革、社会分工与脑力劳动者的出现,以及生产力的进步,都可能使理性思维迅猛发展。这两种对立的因素的消长,将决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文明”时代到来之际的文化发展状况。

古希腊的奴隶制由于具有打破了氏族公社的框架,解除了氏族血缘关系纽带对人们个性的束缚,手工业与农业的分工比较明显,商业比较发达,神权的统治比较松驰,政治上形成奴隶主民主制等等社会条件,产生一批人身与思想皆比较自由的脑力劳动者,带来了学术文化的繁荣,产生了较为系统的科学和哲学。而中国进入阶级社会之后,仍袭用氏族制度的躯壳以建立统治政权,血缘氏族纽带经过改造形成了更为紧密的种族关系与宗法关系纽带,适应水利的需要而实行土地公有制,在政治上也表现为王权专制,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即反映了这种状况。于是,与王权专制对应的上帝崇拜和反映宗法关系的祖先崇拜相结合,形成牢固的神权、族权观念,各个层次人们思想的理性自由受到扼制,文化的发展走上与古希腊不同的途径。

中国上古从夏代至商代,弥漫着浓重的宗教迷信观念,夏代遗存的文化资料很少,商代的卜辞则反映出凡事皆须仰求上帝以定然否,一切皆由冥冥中的神秘力量所决定,人是绝对被动的,统治者也没有对事务独立判断的自觉意识,而最早的脑力劳动者基本上均担任或兼任占卜、祭祀一类的神职,并不具备独立进行理性思维的社会条件。文化发展的成就主要呈现在与农业生产、日常生活相关联的气象、历法、冶炼及直接观察的天文星象等方面,却缺乏如古希腊那样灿烂的学术遗产。据传夏朝经历了约五百年,商朝的历史也达五百年之久,然而至春秋时期,孔子即发出夏、商“文献不足”的浩叹,〔[2]〕其实更为不足的乃是理性思维及其成果。夏商两代,漫漫千年,社会意识上严重缺乏自觉精神,充满盲目和蒙昧。在中国上古,理性思维要冲破神天迷信罗网的禁锢,只能等待机缘、另辟蹊径,这机缘就是殷周之际的政权变革,这蹊径就是首先从历史思考上打开缺口。

周族原为臣属于殷商的小邦,逐步强大并最终取代殷商的统治地位,这在当时是一个巨大的社会振荡。殷商末年,商朝的个别政治人物已经预感危机,向商纣王提出警告,而纣王则认为他受大命于上天,不以为意。〔[3]〕可见在商代,除极少数人之外,统治者对“天命”皆抱有极其僵化的迷信。周灭殷商之后,周仍然面临着殷民的反抗,这一切引发了周初主要统治人物的忧思:殷商为何败亡?周政权如何巩固、如何避免重蹈殷商的覆辙?于是形成了明晰的“宜鉴于殷,骏命不易”观念,〔[4]〕意思是:以殷商的覆灭为鉴戒,则知“天命”之难保,即从历史思考而重新认识天命。这种思考得到反复的强调与深化,例如《诗经·大雅·荡》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这里所说的“殷鉴”,是指殷朝应以夏为鉴。这自然会导出周以夏、殷为鉴的认识,《尚书·召诰》言:“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即将夏、商兴亡的历史引为借鉴。“殷鉴”是周初统治者提出的概念,表达了对历史的思索与总结,就是要以前朝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作为行政的借鉴与警惕。这种思索深化到天命与人事的关系、民众的作用以及施政措施和政治原则等问题,形成了在天命论外壳内具有理性精神的历史观与政治观,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天命转移的观念。周初统治者在《康诰》中,通过总结历史明确地提出“惟命不于常”,〔[5]〕这与《诗经·大雅·文王》中“天命靡常”一样,都是说“天命”是可以改变和转移的,周初的许多诗歌、文诰皆在叙述历史时表达了这一思想。那么“天命”发生转移的条件是什么?《尚书》中《多士》、《无逸》、《君奭》、《多方》等篇记载周公多次详细总结夏、商、周政权变革的历史,认为统治者如果对天帝失敬、行为放纵、贪图安逸、弃德任刑、残害无辜,都会被上天遗弃并降下惩罚,转移天命。上天密切地关注着人世,特别是监督人间统治者的举动。《多方》记载周公的话说:“天惟时求民主”,即上天时刻寻求着好的君主,这样,天命的转移是随时可能的,使周初统治者充满上帝可怕而不可依赖、保守天命很不容易等忧患意识。这种天命转移、上天时刻监督下界的观念,是殷商统治者所没有的,在思想上顺理成章地可引出两个重要的认识:其一是上天成了制约王权的力量,君主不能为所欲为;其二是承认改朝换代的合理性,甚至从历史变动的现实出发来说明天命的归宿。这种历史观点对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学术均有深远的影响。

第二,“敬德”以修人事的观念。周初统治者的“天命转移”观念,形式上似乎强化了天命的权威,但却在描述天命转移原因时却注入了理性思维的因素,实际上探讨了天命与人事间的关系。人在“天命”面前不是无所事事,不是无能为力,统治者可以通过其符合“天意”的作为以“祈天永命”,巩固政权。这种“祈天永命”的作为包括较多的内容,诸如敬天敬祖、勤政恤民、谦逊俭朴、行教化、慎刑罚等等均在其内,大多属于修治人事的范围,这些内容被抽象地概括为“德”的概念,〔[6]〕因而提出“敬德”的政治原则。“敬”,就是以恭谨态度对待和执行,“敬德”的主张在《尚书·召诰》中再三申说,认为夏、殷的灭亡都是“不敬厥德”造成的。在周初历史文献中,《康诰》、《梓材》、《多士》、《多方》等篇均强调“明德”,“明德”与“敬德”的含义基本一致,〔[7]〕其他周初文献也普遍使用“德”的概念阐述政治、教化和个人修养的问题。“德”这个范畴的提出,来自对历史、对天人关系的理性思考,是对人事行为的积极认识,是表达中国上古哲理性政治观念的主要标志之一。“皇天无亲,惟德是辅”,〔[8]〕“敬德”观念在思想上原本是要调和天命与人事,使之合一的,但天命掌握在神明的上帝手中,人只能在修治人事上下功夫,“敬德”实际是立足于人间的现实事务,因此周初统治者甚至说出“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9]〕的话来。

第三,“保民”的观念。从殷末到周初的社会振荡,令统治者亲眼看到下层民众的力量。改朝换代的战争,需要许多下层民众为之冲锋陷阵,在这种情况下,人心向背就成为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周初统治者认真思考这段亲身经历的历史,产生了重视民众的思想。《酒诰》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意思是说:人不要把水当作镜子,应该把下民作镜子,我怎能不据此(殷商灭亡的史实)为重要鉴戒呢?以民为鉴,包含着重民和重视人心向背的认识,这必将导致对待民众政策上的调整,于是,周初统治者明确提出“保民”政治观念。《康诰》中讲“用康保民”,是说要使民众安康;讲“裕民”,〔[10]〕是说要教化民众;讲“作新民”,是说要改造殷商遗民;《无逸》篇还讲到要体察民间疾苦,施惠于民,关爱鳏寡孤独等等。这一切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防止民怨,使之顺从。为此目的,谨慎而严明地使用刑罚当然极其重要,但鉴于殷纣王滥用酷刑之弊,因而更强调“慎罚”。民怨是可以反映人心向背的,周初统治者对此予以格外重视,认为“怨不在大,亦不在小”,都必须认真对待,听到民怨,应更加“敬德”,使不顺从的小民变得顺从。《康诰》中大声疾呼:“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意思是:要谨慎呀!可畏的上天是否诚心辅助你,可以从民情中表现出来。这又具有将天意与民情拉向合一的意味,成为后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思想的先声。〔[11]〕

第四,明确的以历史为鉴戒的思想。周初对政权兴亡问题的理性思考,没有停留于笼统的认识,而是深化到一些细节,注意到正反两方面的历史经验与教训,例如《康诰》中即已提出立身行政要“敷求于殷先哲王”、“别求闻由古先哲王”,即向殷商以及更古的英明君王学习。《酒诰》则在关于戒酒这一具体问题上,叙述了商朝国王从成汤至帝乙时的君臣都勤于政务,不但不敢纵情饮酒,而且也没有纵饮的闲暇。商纣王君臣都大肆饮酒,政治败坏,终于亡国。周文王则早就教导说只有祭祀时才可用酒,我们遵守文王之教,所以代殷受命。在《无逸》篇,更细致地列举商代勤政君主绵长的执政年限,和贪图享乐君主短命的年限予以对比,要求以此引为鉴戒。在《召诰》、《多士》、《多方》等篇都谈论了夏、商改朝换代的历史,《君奭》、《立政》篇更较为详细地总结了夏商周(文王、武王)三代用人行政制度的发展与经验教训,从而提出治国“立政”的原则。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周初统治者已经做到从多种角度总结历史,通贯地考察夏、商到周文王、武王的历史发展,从中概括出一些政治经验和教训。因此,周初统治者的历史认识,是最早的理性思维,其“敬德”、保民观念以及对天人关系的新见解,皆是从历史思考中得出的。至今诸多的中国哲学史、思想史著述强调西周产生怀疑天命的观念,却不知其来自“殷鉴”,即来自历史的思考,所以难免得出本末倒悬、因果错位的结论。

中国上古最早的理性思维,产生于以“殷鉴”为标志的历史认识领域,首先通过对历史的思考来认识政治、认识天人关系,从而启沃心智,继而丰富逻辑思考能力,打开哲理的眼界。这对中国文化特征的形成具有不可磨灭的影响,造成历史认识与政治文化结成密不可分的联系,积淀为凡事从以往历史中寻求根据、经验与教训的思想模式。“殷鉴”的思考,还导致历史文献的保存与整编,今所存之上古典籍文献,都是西周及其后保存和整编的。所有这些,都是史学得以发展的基础。因此,中国古代史学的兴旺发达,历代官方的史学活动之绵延不废,古代史学多以经世致用为根本宗旨……这些西方所不具备的特点,皆可追溯至理性思维的源头,追溯到“殷鉴”给中国社会文化植入的思想根基。

二、官方记史体制以及相应的史学观念

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正式的历史记载?这是一个扑朔迷离的问题。《左传》中有《夏书》、《夏训》的记载,〔[12]〕然而那是否真实、是否真是夏代的历史记载,很难据信。《尚书·多士》称“惟殷先人有典有册”,许多学者据此认为商代已有正式记述的历史典籍,但典、册的内容不一定就是历史记载。甲骨文中有“史”、“尹”、“作册”等官名的记录,后人将之称为史官,而其职责乃是起草和掌管官方文书而已,亦不足以证明记史制度的产生。殷商并未留下可靠的史籍文献,从今存甲骨卜辞来看,仅在记载贞卜活动及其结果的同时,无意间记载了当时的史事,由于未能摆脱凡事必卜、极端迷信的精神蒙昧,尚不可能具有自觉记述历史的意识。

一般而言,一个政权若非承袭民族传统或者接受外部文化影响,只能在认识到历史的借鉴作用之后,才会形成自觉的记史制度。殷商时代可能会保存少部分重要的官方文书,但不会有系统的历史记述。西周初年具备了“殷鉴”的历史认识,那是从亲身经历与口耳相传的史事直接汲取借鉴,尚无阅读历史载籍的例证。因此,周初提出的“殷鉴”是一种历史意识,由历史意识到自觉记述历史的意识,在我们看来不过一步之隔,但古人实现这一步的跨越,亦非易事。从现存的文献看来,周初由于具备了“殷鉴”的历史意识,不仅自觉地保存更多的官方文书,而且整编了殷商时代的历史文献。〔[13]〕从注意保存档案、文书到特意记述历史载籍,则又历年长久,白寿彝先生指出:《墨子·明鬼》篇引证了《周春秋》记载的周宣王时期史事,又参照其他先秦典籍,因而判断“编年体国史的出现在周宣王或其前不久的时期”,〔[14]〕这个见解极其精到,官方记史制度的形成亦当在这个时期。保存与整编档案文献,只是初始和朦胧的史学意识,特意和自觉地记述历史,进而形成记史的制度,史学意识便得到了明确与巩固。

官方记史制度在春秋时期迅速发展,周王朝与诸侯国皆以编年体形式记载史事,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史官,形成各国官方记录的史册,这些史册多以“春秋”为名,也有如晋之“乘”、楚之“梼杌”等别名。一些史学上的基本原则,也陆续提了出来。

据文献记载,春秋时期周王室与诸侯国的史官名目很多,《周礼·春官宗伯》记载西周即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御史,其职能中包涵着记录历史。〔[15]〕《汉书·艺文志》说古时“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清人黄以周《礼书通故》经考订认为左史即内史,右史即大史。而春秋时期各诸侯国史官名称与王室类似,如鲁、齐、晋、郑、卫皆有大史,鲁又有外史、齐有南史、晋与楚有左史等等,〔[16]〕齐管仲说:“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作而不记,非圣德也”〔[17]〕地处较为偏僻的秦国也于周平王十八年(公元前753)“初有史以纪事”,〔[18]〕可见各诸侯国记载史事已普遍制度化。曹刿向鲁国君主进谏时曾说:“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19]〕表明记史制度遵循“君举必书”与讲究一定书法的规则,从曹刿语意上看,这已经实行许久了。《左传》宣公二年记载晋史官董狐于史册书“赵盾弑其君”,同书襄公二十五年记载齐国史官不顾接连被杀,坚持记录“崔杼弑其君”的事迹,成为古代史官不惧强权、奋笔直书的典范。据称后来孔子赞扬:“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这里提出史家的“良史”标准及“书法不隐”的原则,在古代史学的发展中有深远的影响。

春秋时期,关于历史和史学作用的观念大为丰富。周灵王时,太子晋畅谈往古胜败兴衰,提出“若启先王之遗训,省其典图刑法,而观其废兴者,皆可知也。其兴者,必有夏、吕之功焉;其废者,必有共、鲧之败。”〔[20]〕这明确表达了应当从历史文献记载中寻求兴亡成败教训的观念,不仅是讲历史的鉴戒作用,而且突出了史学记载的作用。鲁庄公时,夏父展因事进谏称:“君作而顺则故之,逆则亦书其逆也。臣从有司,惧逆之书于后也,故不敢不告。”〔[21]〕这里的“顺”、“逆”是指符合、不符合礼制,史官纪事,是“顺”、“逆”皆如实记载,夏父展以历史记载流传后世来进谏,已试图利用历史记载对君主的行为予以制约。晋悼公时叔向“习于春秋”,被认为可以作到“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22]〕表达了当时对史学作用的认识。楚昭王时,其史官倚相被视为国宝,因为他“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23]〕这已经是史官直接利用历史记载诱导与辅助君主的事例。不仅如此,据倚相的叙述,早在200多年前的卫国卫武公时,已经“史不失书,矇不失诵,以训御之”〔[24]〕。史册、史官和记史制度向君主提供鉴戒、行为制约和思想诱导,从而参与了深层的政治机制,其影响之一,就是使史学发展的动因深深地扎根于古代中国的社会肌体之内。

楚庄王时申叔时论教育太子方法说:

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25]〕

“春秋”(编年记事之史)、“世”(世系之书)、“令”(先王之官法、时令)、“语”(以往治国之善语)、“故志”(记前世成败而总结出议论、格言之书)、“训典”(五帝之书),均为史籍。〔[26]〕这段言论,包含以史实施教育、教化,汲取鉴戒,从史学中学习政治经验、提高行政能力和学习治国政策的丰富的思想内容。很明显,这些史学观念都是首先在官方记史制度、官方政治与史学相结合的机制上形成的。

总之,在西周“殷鉴”思想的基础上,春秋时期建立“君举必书”和讲究一定书法的记史制度;提出“良史”的概念,这涉及史家标准的评议,产生了史家的榜样性人物;形成以史借鉴、以史教化、以史辅政和从史学中学习治国之策的史学观念,奠定了中国古代史学运行发展的基本原则。这些原则表述得还相当简约,有如格言成语,而唯其简约,更便于传播、更提供了后世展开、发挥与丰富化的空间。

三、孔子与《春秋》相联结的的史学意义

流传于世的《春秋》是否经过孔子的修订?这是学术界尚未完全解决的问题。笔者是倾向于孔子修订《春秋》之说的。《孟子》的言论、《史记》的记载以及古代几乎所有经、史、子、集著述中的说法,多认定孔子作《春秋》。但是记述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论语》之中,却无片言只字提到修《春秋》之事,因此近代以来,否定孔子曾经修订《春秋》的学者亦不在少数。

孔子是先秦儒学学派的创始人,在中国历史上,孔子至少作出以下三项破天荒的创举:第一,孔子是进行大规模私家讲学的活动的第一人,三十岁左右即开始收徒讲学,传说他的学生有三千人,学业甚好者也有七十余人,后来带领学生进行了长达十四年的周游列国。这打破官府垄断教育的局面,将之引向民间。第二,首次创立了具有相对独立意义的学派,即不依附某个特定政治势力,以思想、学问的传承为纽带的学术集体。第三,最早地将政治、社会及人际关系等社会问题蒸发为非参政人士探讨的学术问题,并且建立起系统的思想体系。从孔子生平事业看来,修订《春秋》与整理《尚书》等文献以备教学、治学之用,其可能性是很大的。

孔子是否修订过《春秋》,考清这个史实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但这里还存在另一层面的史实,即在整个中国古代,孔子修《春秋》乃是久被认定的,这个无可争议的史实对于史学史研究来说,重要性并不亚于孔子是否真的修过《春秋》。孔子与《春秋》联结一起所造成的影响,在中国古代史学发展上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孔子为春秋后期人,而对《春秋》大力推崇并且将之与孔子联系起来,则在战国时期。《左传·君子曰》评论说:“《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27]〕这里提出的“惩恶而劝善”、“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既是论史学的功用,也道出了修史的宗旨,比春秋时期的史学观念又前进了一步。孟子旗帜鲜明地将《春秋》说成是孔子的有为之作:“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为《春秋》乎!罪我者其为《春秋》乎!”他把孔子修《春秋》与大禹治水、周公平定天下等伟大功业相提并论:“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天下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28]〕这样,《春秋》所能起到的政治作用就不可估量,成为拨乱反正以安定天下秩序的法宝。按照孟子的说法,孔子将修订《春秋》视为“知我”、“罪我”的最重要的事业,是以一般平民身分而行“天子之事”。尊崇《春秋》,也就同时提高了史学的地位。

春秋时期人们强调史学的鉴戒作用、辅政作用、教育作用等等,而是否真的以史为鉴,占主动地位的乃是君主、统治者,而不是史学和史家,前引夏父展以历史记载会传于后世来向鲁君进谏,就没有被接受。至此,《左传》提出《春秋》有“惩恶而劝善”的宗旨,特别是孟子鼓吹孔子鉴于“世衰道微”而作《春秋》、“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以孔子为榜样,倡导出撰史者积极用世的主体意识,即史家以撰史方式主动干预世事。无论有权势的在位者是否愿意接受,史家都将使其历史记载流行当时、传扬后世,从而鼓舞善行,令恶人知惧。正是在这种信念之下,建立了历代优秀史家的崇高社会责任感,史学经世致用的精神成为传统史学的准则。史学的终极宗旨,已不是关注具体当权者的接受与采纳,而是关注在整个社会和未来的效果。

如上所述,不管孔子是否真的修订过《春秋》,古人基本上公认《春秋》为孔子所作,乃是另一层次的史实。随着孔子的不断圣化及《春秋》成为儒学的经典,其崇高的地位在古代主流思想意识中,已经不容怀疑和否认,这为中国古代史学的发展铺垫了日趋繁荣的坦途,其影响之大者有以下几点:

(一)《春秋》成为儒学的经典,在汉代公羊学派的鼓吹中,尊崇到吓人的程度,此后经学的《春秋》学长盛不衰。但《春秋》毕竟是记事的史书,推重《春秋》之论其实即推重史学,《春秋》地位的高涨带动史学地位的提高。《春秋》经学不能完全脱离史学,经与史之间密切地联系在一起;〔[29]〕《春秋》经学的论断,有相当大的部分可以纳入史学理论的范围;《春秋》(还有《尚书》)亦经亦史的现实,还为后世“六经皆史”的理论探讨准备了条件。总之,是孔子《春秋》促成史学的重要地位,带动了史学理论的探讨。

(二)认定孔子修《春秋》,是在根本原则上认可私家修订国史,这是对私家史学最大程度的承认。历史上虽然有如隋朝等朝代曾短暂地禁止私修国史,但这仅限于当代史,而且根本难以真正施行。孔子这位至圣先师的修史行为,令历代君主找不到禁止私家史学的法理。于是私家撰史不断,史家无不推重孔子《春秋》,悬为楷模,历代以“春秋”为史著书名者即不可胜计。《春秋》在政治文化中的独特地位,筑成了官方史学与私家史学两条相联系的发展轨道,而这史学的双轨,是古代中国史学持续繁荣的最重要的条件。

(三)据说孔子修《春秋》是“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30]〕对历史人物予以华袞斧钺之褒贬,“拨乱世反诸正”。圣人的榜样使后世史家具备这样的信念:不仅撰史,而且论史,不仅论史,而且联系时事。在绝大多数朝代,官方也只能承认或默认史家有撰史、论史的权力,这应当说是得自孔子与《春秋》精神的无形庇护。

《春秋》之义对于中国古代的史学,也有消极的影响,它规定了史学思想的主流方向,纳入封建伦理的规范而难以突破。然而若考究中国古代史学发达兴旺的原因,不能不强调孔子与《春秋》联结于一起所起到的特殊作用。

四、史学观念上的新拓展

战国时期孟子等儒家学者对《春秋》的推重,将以史借鉴、以史教化、以史辅政的观念深化为史家和史学干预时事的主体意识,从理论和精神上将史学置于高屋建瓴的主动地位。除了这种在《春秋》问题上深化了的史学思想之外,史学观念还取得了多方位的拓展,主要体现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使学者、士人的撰著意识空前强化,产生了大量的典籍。有私家一人之书,有一学派积累共纂之书,有杂取各派汇编之书等等,琳琅满目。其中,史书的撰著亦格外盛行,《竹书纪年》一书可说明战国时期官方记史制度延续不废,我国第一部内容充实,记言、记事兼备的史籍《左氏春秋》(即《左传》)的产生,表明历史著述的水平达到一个新的阶段。据学术界研究,今《尚书》内有写于战国时期的文献,晋代从战国古墓出土《周书》,今存篇目中亦有可认定为战国写成者,可见战国期间必然重新整编过《尚书》、《周书》。战国后期,楚国铎椒所撰《铎氏微》40篇,选编历史上成功与失败的事迹,〔[31]〕书名用“微”字,说明关于《春秋》“微而显,婉而辨”、“惩恶而劝善”的史学原则已广泛传播;赵国虞卿撰《虞氏春秋》8篇,分类记述春秋至战国中期史事,内容、宗旨为“刺讥国家得失”,〔[32]〕表明史学主动干预时政的精神亦得以发扬。其他如《国语》为分国记述政治言论,《世本》为分门类记述史事,《战国策》专载游说、进谏之词,说明撰述史籍已经采用较多种类的体裁,史学眼光有所放宽,撰史方法有所增加。总之多种类史籍的出现,折射出史学观念的多样化拓展。

其次,孟子在评述《春秋》中概括了史学在内容、形式和观点上的内在结构,他说:“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33]〕这为后世撰述与评论史书提供了一个方法的总则,即必须以史实为基础,运用生动的文笔,尤其要具备深刻的历史见解,三者相结合才是完整的史学著述。

其三,形成了对史事考信征实的观念。早在春秋时期,孔子即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34]〕这段话是说认识历史必须取证于“文”(历史记载)和“献”(贤才),不能凭空捏造。而战国时的孟子觉得历史记载也不完全可靠,他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漂杵也?”〔[35]〕这里对具体事例的分析有误,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原则是正确的。法家韩非说:“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他认为对历史记载、历史传说应当予以“参验”,“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36]〕若摈去其中的历史不可知论观念,这种不经“参验”就不能认定真实,未验证其真实就不能引作根据的思想,便很有史料学上的理论价值。

其四,以史学提高自身能力和素质的观念。孔子曾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37]〕非但孔子,上文叙述到的晋叔向、楚倚相,也是由习史而著称于时。至战国成书的《周易·大畜·象传》,即提出“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的命题,言简意赅,深刻精辟。这里的“德”,包括见识、能力、品行等在内的综合素质,“多识前言往行”就意味着学习历史。

其五,会通古今的史学观念。将历史引为鉴戒,一定会导致列举历史事例、评议时事和预测后果的思考。《左传》、《国语》记载有各国君臣间引据历史申说主张的大量情节,战国诸子著述如《墨子》、《孟子》、《荀子》、《管子》等等也无不引古论今,《韩非子·五蠹》将历史分为上古、中古、近古,得出历史进化观点,邹衍则宏观地用“五德终始”描述历史的演变程序,凡此皆对历史事物作出会通古今的思考。而在史学理论和原则上,先秦时期也提出会通古今的主张,《礼记·经解》借孔子之语称“疏通知远,《书》教也”,《周易·系辞下》提出“彰往而察来”的命题。这种格言、成语式的精辟语句,极便于传诵,为史学的会通古今观念提供莫大的发挥可空间,启迪了后世史家。战国后期,荀子有比较明确的会通古今的观念,他说:“君子审后王之道而论于百王之前,若端拱而议。”〔[38]〕“欲观千岁,则数今日;欲知亿万,则审一二;欲知上世,则审周道”,从而得出“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以微知明”的结论。〔[39]〕这里的会通古今,是以强调知今为重点的。《吕氏春秋·长见》篇进一步发挥了这种观念,认为“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也;今之于后世,亦犹今之于古也。故审知今则可以知古,知古则可以知后,古今前后一也。故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也”,将会通古、今、后世的认识,称为“长见”,即长远的见识。《察今》篇又言:“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益所见,知所不见。”可惜后代在发扬先秦史学会通古今观念过程中,仅关注“彰往而察来”的认识方向,未能光大“察今则可以知古”的历史认识论。但尽管如此,“以今知古”的思想仍在先秦史学观念中闪烁着奇光异彩。

综上所述,先秦时期的史学观念,体现出中国古代史学蓬勃发展的渊源。由“殷鉴”的思索进展到官方巩固的记史制度,继而产生一系列基本原则性质的史学观念,随之又有孔子《春秋》为私家史学辟开蹊径,促使史学观念的进一步深化。这一步步的跨越,为古代史学的兴旺发达准备了势不可遏的社会条件。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史学,唯其源头深邃丰饶,才成其日后的烟波浩瀚、奔流不废。

注释:

〔[1]〕《诗经·小雅·北山》

〔[2]〕参见《论语·八佾》

〔[3]〕参见《尚书·西伯戡黎》。

〔[4]〕见《诗经·大雅·文王》。按《文王》一诗,据《吕氏春秋》为周公旦所作。

〔[5]〕《康诰》载于今文《尚书》,其作者有二说,一为周武王,又一为周公。

〔[6]〕《尚书》中记载商代史事的《盘庚》、《高宗肜日》已有“德”的概念,但学术界多认为这两篇或经过西周初年整编,或就是周代的作品。

〔[7]〕“明”字多义,有“彰明、光大”与“勉力为之”等含义。

〔[8]〕《左传》僖公五年引《周书·蔡仲之命》。

〔[9]〕见《尚书·君奭》,为周公之言,大意是:上天不可信赖,我们只有继承文王的传统。

〔[10]〕《康诰》中讲“乃由裕民”、“乃裕民”,“裕”是启迪诱导的意思。

〔[11]〕《孟子·万章上》、《左传》昭公元年引《尚书·太誓》。

〔[12]〕见《左传》庄公八年、襄公四年。

〔[13]〕据王国维《古史新证》、张西堂《尚书引论》,《尚书》中《汤誓》、《盘庚》为西周初年整编;《尚书》、《周书》中关于西周的文献情况复杂,学界意见不一,但各篇皆当有其所本,又据王国维、郭沫若等学者研究,《牧誓》、《世俘》等多篇可定为周初之作。要之西周开始特别注意保存历史文献,应可确认。

〔[14]〕白寿彝《中国史学史》第一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10页。

〔[15]〕《周礼》其书晚出,所载史官之称非必西周时完全具备,似可作春秋时期的参考。

〔[16]〕以上史官名称零星见于《左传》、《国语》。

〔[17]〕《左传》僖公七年。

〔[18]〕《史记》卷五《秦本纪》。

〔[19]〕《国语》卷四《鲁语上》。

〔[20]〕《国语》卷三《周语下》。

〔[21]〕《国语》卷四《鲁语上》。

〔[22]〕《国语》卷十三《晋语七》。

〔[23]〕《国语》卷十八《楚语下》。

〔[24]〕《国语》卷十七《楚语上》。

〔[25]〕《国语》卷十七《楚语上》。

〔[26]〕括号内的解释据《国语》韦昭注并稍加润色。

〔[27]〕《左传》成公十四年、昭公三十一年。

〔[28]〕《孟子·滕文公下》。

〔[29]〕与《春秋》起到相同作用的还有《尚书》,但不如《春秋》为突出,此不备论。

〔[30]〕见《史记》卷一三0《太史公自序》。

〔[31]〕《史记》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序》。

〔[32]〕《史记》卷七六《虞卿列传》。

〔[33]〕《孟子·离娄下》。

〔[34]〕《论语·八佾》。

〔[35]〕《孟子·尽心下》。

〔[36]〕《韩非子·显学》。

〔[37]〕《论语·述而》。

先秦文学论文篇3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执,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j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簌。簌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返,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由于他们的出身不同,立场不同,因而在解决或回答:现实问题时,提出的政治主张和要求也尽不同,他们著书立说,虽然各有优缺,但是为我们留下了宝贵且丰富的文化遗产。

      他们面对社会的大变革,诸侯争霸,群雄割据,战争频仍,连年不绝。而社会变革的剧烈,也正因为各诸侯国力争霸主地位,以主宰中国,所以采取了种种政治和经济的改革措施,富国强兵,励精图治,推动了社会的快速向前发展。与此同时,诸子百家之说应运而生,“九流”、“十家”异说纷呈,学术思想空前活跃。因此,先秦这个大动荡的时期,成为中国古代社会大变革时期,同时成为雅斯贝斯称之为“轴心时代”的历史分界线。“轴心时代”不仅是一种有说服力的新的史学观念,而且这种理论为所有历史学提供了一个新的视野。在中国,“轴心时代”大致相当于春秋战国时期。这一时期,中国古代学术思想空前繁荣,诸子峰起,百家争鸣,出现了儒、墨、道、法、名等许多学派,产生了孔子、老子、墨子、孟子、庄子、孙子、杨朱、惠  施、公孙龙、商鞍、申不害、荀子、邹衍、韩非子、李斯等一  大批思想家。

      我国今日的思想,试默察之,无不有先秦学术之成分在其中者。不知本原者,必不能知其支流。欲知后世之学术思想者,先秦诸子之学则不可不知也。也就是说,先秦哲学是中国哲学的发端,是形成学派和建立哲学体系的重要历史时期,具有自己的历史特点。它广泛地探讨了宇宙本原和自然规律问题、天人关系问题、人性善恶问题、认识论和逻辑学问题等,把哲学研究伸展到各个领域和各个方面,内容极为丰富,已包含着以后各个历史时期各种哲学观点的胚胎和萌芽,对中国哲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就其探讨问题的广度和深度而言,可以和古希腊哲学相媲美,是中国亦是世界哲学史上的灿烂篇章。

      我国学术,大略可以分为七个时期:先秦之世,诸子百家之学,两汉之儒学,魏晋以后之玄学,南北朝、隋唐之佛学,宋明之理学,清代之汉学,现今所谓新学。七者之中,两汉、魏晋不过承袭古人,佛学受诸印度,理学家虽辟佛,实于佛学人之甚深,清代汉学,考证之法甚精,而于主义无所创辟,最近新说,则又受诸欧美者也。历代学术,纯为我所自创者,实止先秦之学耳。(吕思勉,《先秦学术概论》)

      先秦诸子哲学的主要派别有:①儒家。他们主要关注  的是文化,给我们留下的是关于仁爱、正义。这是创立最早、影响较大的一个学派。孔子死后,“儒分为八”。其中以孟子和荀子为代表的两个派别最有影响。②墨家。他们关注的是社会给我们留下的关于公平和正义,是平等、互利、互爱。创始人是战国初年的墨子,他的哲学思想中包含有非命尚力和尊天事鬼的矛盾。墨子死后,“墨离为三”。战国后期,墨家的一派克服了墨子学说中的迷信成分,在唯物主义认识论、逻辑学以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面作出了较大贡献。③道家。他们关注的是人生,给我们留下的是关于人生态度的自由和宽容。传统认为老子是其创始人。他提出了一个以道为核心的系统完整的宇宙观,既有唯物主义的内容,又有唯心主义的成分。庄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哲学思想,通过相对主义走向怀疑论和不可知论。樱下道家则提出“精气”说,对老子的“道”作了唯物主义的解释。战国时期道家的一派还和名家、法家相结合,发展成为黄老之学,为后来的汉初统治者所推祟。④法家。他们关注的是国家,是治国理念的公开、公平和公正。其先驱为管仲、子产,真正奠基人是战国时期的李匣、商鞍、申不害等人。到战国末期,韩非子集法家思想之大成,提出了法、术、势相结合的完整的法治理论,他继承了老子和荀子哲学中的合理因素,形成了自己的唯物主义体系。⑤名家。这是战国时期专门讨论名实关系和概念同异、离合问题的一个学派,代表人物是惠施和公孙龙。他们对事物的同一性和差别性问题作了探讨,对古代逻辑学的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⑥阴阳家。此家以邹衍为代表,他把阴阳五行说加以神秘化,用五行生克的顺序来说明王朝的更替,提出“五德终始”说,为新兴封建政权的建立提供理论根据。除上述派别外,先秦诸子百家之学还有兵家、农家、纵横家、杂家等学派。

先秦文学论文篇4

摘 要:文学史家通常将先秦诸子文献划分为语录体、对问体、专论体三种类型,认为它们沿着“语录体—对问体—专论体”方向之演进。这种归纳整体上指出先秦诸子文体的发展历程,然而新材料为先秦诸子文体的具体演进带来新的认识。《论语》载录的主要是孔子的言论及其行为,但孔子的言论、行为还散见于《论语》之外的其它文献,这些文献可视为《论语》类文献。《论语》文本的真正特征在于言、行两录,其中记行文本的分量少,记言则占据主要地位,其记言文本又包括格言体、对话体与事语体三种形态,但除事语体外很少长篇大论。《论语》类文献一方面继承《论语》格言体、对话体与事语体这些形态,但又有所发展,具体表现为:一是语录体向长篇大论演进;二是语录体向专论体演进。《论语》类文献表明先秦诸子文体的类型是复杂的,其演进路径也是多元的,所谓三阶段说的直线式演进思路显然遮蔽了诸子文体多元演进路径的真实图景。

关键词:《论语》类文献;对话体;专论体;诸子文体

中图分类号:I207.6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74074(2012)05006209

诸子文献是先秦散文史发展的重要环节,它们在文体形态方面所呈现的特征以及变迁对于先秦散文研究来说具有重要意义。文学史家通常将先秦诸子文献形态划分为语录体、对问体及专论体三种类型,并且认为这些类型是沿着“语录体—对问体—专论体”之方向演进的,这一观点长期主导人们对先秦诸子文献形态及其演进的认知。然而,随着出土文献等新材料的不断发现,一些学者开始质疑这一认识框架,比如陈桐生在《新的先秦说理散文发展观》、《中国说理散文之源:历史记言文》、《从出土文献看七十子后学在先秦散文史上的地位》等文章中就明确提出先秦说理散文发轫于《尚书》、《国语》等历史记言文,而纯粹的说理散文在七十子后学手中已经成型。这些看法无疑丰富了对先秦诸子文体生成的认识,但是,语录体、对问体、专论体这三种文体是不是包罗诸子文献形态的全部,诸子文献是不是按照“语录体—对问体—专论体”之单线方向演进的,这些问题还有待做进一步的思考。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本文试图从《论语》类文献这一维度出发,通过在形态学意义上分析《论语》及其相关文献的类型及其生成,重新思考先秦诸子文献的形态,并借此清理、描叙先秦诸子文体变迁的实际进程。

一、问题回顾

我们通常将先秦散文划分为史传与诸子两个层次,关于先秦诸子文体的类型及其演变,其间之认识显然经历一个过程,对此聂永华在《20世纪先秦诸子散文研究之回顾与思考》一文中有详细的论述,这里只略举两种比较典型的认识。傅斯年认为记言是战国文体的初步,《论语》、《孟子》、《庄子》、《管子》、《晏子》中若干部分,及《墨子》的演说体都属于这一系列;进一步发展是舍去记言之体而据题抒论,如《商君书》、《荀子》、《韩非子》等,著论虽改变记言的形式,形成独立的论,但仍然只有篇的观念,到了战国晚年,书的观念才出现,如《吕氏春秋》。[1](P136

138)游国恩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提出先秦诸子散文的发展约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论语》和《墨子》,前者为纯语录体散文,后者则语录体中杂有质朴的议论文;第二阶段是《孟子》和《庄子》,前者基本上还是语录体,但已有显著发展,形成了对话式的论辩文,后者已由对话体向论点集中的专题论文过渡,除少数几篇外,几乎完全突破了语录的形式而发展成专题议论文;第三阶段是《荀子》和《韩非子》,在先秦散文中都已发展到议论文的最高阶段。[2](P60)这两种观点由于视角的不同而存在一些差异。傅斯年主要着眼于战国文籍体式的演变,并在此基础上提出“记言

著论

成书”这样的三阶段说。这种三阶段说不纯关乎诸子文体的演进,但其中“记言

先秦文学论文篇5

[关键词]学术史;先秦杂家;存在

在学术史上,先秦杂家到底存在与否?是一个到现在还未解决的问题。由于对“杂”及“杂家”认识上的偏见,秦汉以降的历代学者对先秦杂家鲜有研究且一味贬斥,发展到明清时期,甚至直接将杂家作为容纳儒家正统学术之外其他学派和异端学说的皮囊了。二十世纪初,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诸子学再度兴起,一大批大师级的学者对先秦杂家均有论及,诸如章太炎、蒋伯潜、罗根泽、吕思勉、郭沫若、侯外庐、冯友兰、钱穆、任继愈等,在结论上分歧也很大,但这可能给我们继续的研究探索以新的启示和鼓舞。笔者通过读博期间以及近几年的研究探索,认为先秦时期从宏观意义上来看,杂家学派是存在的。而不是像某些学者那样,认为先秦除了“儒、墨显学”和道家之外再无学派。笔者认为,先秦杂家有自己的学术宗旨、理论方法、思想体系、代表作品及学术传承,因此,杂家在先秦是成其为一个学派的。

一先秦杂家的学术宗旨

一些学者否定先秦有杂家学派存在的一条主要理由就是,杂家没有学术宗旨。侯外庐先生说:“《吕氏春秋》因为它是‘调和折衷’的缘故,所以任何一说都没有彻底”,即不主任何一家,也暗指没有学术主旨。冯友兰先生认为:“《汉书·艺文志》他们所说的‘荡者为之’,其实就是杂家的本质。杂家要兼儒、墨,合名、法,而没有一个自己的中心思想,这就是‘无所归心’”而钱玄同在《中国学术论文集要》中更是说的很明白:“杂家之书,传于今者有《吕氏春秋》及《淮南子》,二书皆成于众人之手,盖集合百家之说,初无宗旨可言。”那么,先秦杂家真是没有自己的学术宗旨吗?笔者以为不然,此点值得商榷。自从《汉书·艺文志》在书中始列“杂家”于诸子百家之属,并著录杂家著作二十种四百零三篇于其中之后,《隋书·经籍志》也列“杂家”著作于其中,著录杂家著作九十七部二千七百二十卷之多。《汉书》和《隋书》如同司马炎在《论六家之要旨》中将先秦诸子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六家一样,将先秦诸子分为“九流十家”,并且也将各家的学术从渊源、旨归等方面予以界定和评述。《汉书·艺文志》说:

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

《隋书·经籍志》说:

杂者,兼儒、墨之道,通众家之意,以见王者之化,无所不冠者也。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然则杂者,盖出史官之职也。放者为之,不求其本,材少而多学,言非而博,是以杂错漫羡,而无所指归。

其实,在《汉书》和《隋书》里面,他们都讲到了杂家的学术宗旨,《汉书》说杂家的宗旨是“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隋书》说杂家之书均以“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为主旨。对于《汉书》中有关杂家宗旨的解释,吕思勉认为:“诸子之学,除道家为君人南面之术,不名一长外,余皆各有所长;犹人身百骸,阙一不可;故曰知国体之有此。杂家兼容而并包之,可谓能揽治法之全。所以异于道家者,驱策众家,亦自成为一种学术。”,即探讨“治法”的“王治”之道才是杂家的宗旨。根据司马迁著作《史记》之目的“通古今之变”,是为了以史为鉴,吸取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服务于现实政治。《隋书》说杂家之书的主旨是“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其实也就是以史资政的“王治”精神。近人张琦翔也说:“杂家者,杂取众说而能自立宗旨,杂而能成家也,此所谓杂即调和意义。调和并非凑合,亦非混合中和,兼揉众长,舍去其短,免去矛盾,融合为一,此之谓调和,杂家之意以大矣。”

先秦杂家之所以以“王治”作为融合百家思想的学术宗旨,主要原因在于现实的政治形势和政治需要。战国中期以后,天下一统的趋势越来越清晰,为了适应封建社会走向统一的形势及前所未有的政治需要,学术和文化上也形成了融合的潮流,黄老道家和杂家正是其显著的代表。因此,侯外庐先生说杂家“颇倾向于统一思想的路数”,笔者以为杂家以思想学术的“统一”应对政治的“统一”,这正是它们的“路数”;其次,从学术发展规律来看,诸子之学皆为“道之一端”各有短长,从争鸣中都发现了各自学术上的不足,学术从分到合、主动或被动地融合,也是学术发展的规律和方向;其三,各学派及其学者的历史使命感,让他们要设计出未来大一统社会和国家的思想与文化,以利于统治,同时他们也想让本学派或自己的思想在未来国家社会中占据有利地位。至于冯友兰先生认为的“放者为之”就是杂家的本质,并以此证明杂家“无所归心”就是没有主旨,笔者不敢苟同。其实,在《汉书》和《隋书》中所说的“荡者”和“放者”,是就那些浮学之辈,而不是真正的杂家,是班固、魏徵等对他们进行批判而言的。

当代一些学者,如任继愈、熊铁基、陈丽桂(台湾)等,将秦汉杂家著作《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称为“新道家”,他们认为以上两书不是没有思想主旨,而是认为它们的主旨是“道法”,并从汉代高诱的《吕》书注疏起。笔者以为,混淆杂家和道家为一的历史根源,在《汉书·艺文志》对道家的评述和《隋书,经籍志》对杂家的界定中,《汉书》说道家: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隋书》也说杂家:“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然则杂者,盖出史官之职也”。从学术渊源和学术宗旨上,似乎《隋书》的杂家在向《汉书》的道家看齐,而《汉书》说杂家是“出于议宫”,《汉书》和《隋书》有关杂家的学术渊源上好像是矛盾了。笔者以为,从学术渊源上来说,诸子百家皆为周代“礼乐”文化的新芽和硕果,按班固的说法,诸子“九流十家”似乎都能对应周代的一种官职,实际上无论是“史官”也好,“议官”也好,他们都是周之文官,都传承“礼乐”文化并予以批判创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章太炎、刘师培宣扬“诸子出于王官论”和“九流学术皆源于史”,一时之间众多治诸子学的学者多从其说。胡适则针锋相对地提出“诸子不出于王官论”,并以同名撰文论证“以为诸子之学起于救世之弊,应时而兴”。在学术渊源的论述上,班固可能失之于极端,章、刘、胡等人可能失之于偏颇。杂家和黄老道家既源于“礼乐”文化,在学术宗旨上也有着“救世之弊”的考量。杂家在学术宗旨上和黄老道家是有相似之处,但是无论在《史记·太史公自序》“论六家之要旨”中,还是《汉书·艺文志》的补述里,黄老道家和杂家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二先秦杂家的理论方法

战国中期以后,百家后学的发展有两个主题,一是由“争鸣”走向融合,一是从理论的阐述到与现实政治的结合。因此,各家在理论方法上亦表现出汲取他家思想和政治实用主义的色彩。李泽厚说:“自战国晚期起,它们在长久相互抵制、颉抗和论辩中,出现了相互吸收、融合的新趋势。从荀子到《吕氏春秋》,再到《淮南鸿烈》和《春秋繁露》,这种情况非常明显。旁及《文子》、《鹞冠子》、陆贾、贾谊以及地下发现的《经法》等等,无不在各种不同的程度或不同角度上表现出这一综合趋向。”这种思想学术的综合是学术思想本身发展规律的表现,存在着多种形态,“有同一学派内部不同分支思想的综合,有企图兼取百家构筑新思想体系的综合,有主于一家吸取它家思想成分的综合,有某专门领域学术思想的综合。”同一学派内部不同分支思想的综合,比如儒家的《礼记》与《易传》,弥合了儒家后学中“主内派”(注重“仁”的品德的修养)与“主外派”(注重“礼”的社会功用)之间的纷争;主于一家吸取它家思想成分的综合,有儒家的《荀子》和法家的《韩非子》;专门领域学术思想的综合,《鬼谷子》、《墨经》等可以归为这一类;企图兼取百家构筑新思想体系的综合,战国中后期的黄老道家是其代表,黄老道家的《文子》、《黄老帛书》等著作可资证明。而比黄老道家更为晚出并在其基础上有了进一步推进的则是先秦杂家。吕思勉先生将杂家称为“此后世所谓通学者之先驱也。”

百家后学在战国中期之后都有向关注现实政治方面转化的倾向,转变最大的可能要算先秦道家了,先秦道家从“绝圣弃智”、“无为”、“小国寡民”的政治思想,慢慢转化为“无为而无不为”、以“道法”为主“君人南面”的黄老之学。因此,高正说:“黄老之学是中国古代的法哲学,是先秦道家的殿军。它的产生标志着由老子开创的道家,已走向了为现实政治服务的道路。黄老帛书正是为曾经有资格与秦并称东西帝的田齐来制造统一天下理论的作品。或许它还是激发吕不韦编撰《吕氏春秋》的原因之一呢。”

有学者认为,黄老道家是先秦子学向汉代学术转换,知识与思想转换的主要载体,并且将杂家《吕氏春秋》和汉初《淮南子》均作为道家作品的经典。笔者认为,黄老道家和先秦杂家它们都汲取了百家的思想,在秦汉之际学术思想文化的转型过程中,它们都充当了知识与思想的主要载体。我们将《汉书》和《隋书》有关杂家理论方法的论述与《史记?太史公自序》之“论六家之要旨”中有关道家的比较,也许可以发现引起混淆的最初根源。“论六家之要旨”中说:“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学界公论《汉书》、《隋书》、《史记》中所言“道家”皆为黄老道家,并非先秦原始道家。三书中,《汉书》说杂家是“兼儒、墨,合名、法”,《隋书》在界定杂家之时说:“杂者,兼儒、墨之道,通众家之意”,而《史记》在阐述道家之语中则有“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言辞略有不同,但意思一致。这说明杂家和黄老道家在理论方法上都企图兼采诸子、融合百家。笔者认为,这种理论方法上的相似性,就是历代学者将杂家认作是“折衷”、“调和”、“综合”以及将杂家著作与黄老道家著作混淆的原因之一。笔者通过研究发现,杂家与黄老道家在理论方法上是有一定的学术渊源关系的,杂家不仅汲取了黄老的思想,而且在理论方法上受到了黄老的影响。目前学界多认为,黄老道家是以“道、法”为主的思想体系,关于杂家则争议很大,实际上在理论方法上杂家真的是“学无所主”,对百家思想只是按照政治实用主义的“王治”为主旨去汲取。但黄老道家的产生比杂家早,先秦杂家的作品和代表人物最早不会早于战国中期。金德建先生认为:“尸佼年代较早,开创杂家学派。《广泽篇》的说明宗旨,树义如此明确;足为后来的杂家视为准则。”战国齐之稷下学宫为黄老重镇,其对先秦杂家的产生和发展发挥了重要的影响。

三先秦杂家的思想体系

先秦杂家思想是融合诸子百家的思想而成的,要容纳如此庞杂的思想内容,不建立庞大的思想框架是不可能的。杂家诸子中,从最早的《尸子》到最晚的《尉缭子》,都试图建立起兼容并包的思想体系,以期“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于一体,将诸子百家的思想尽数囊括。那么,杂家是怎么来构建其理论框架的呢?

笔者以为,先秦杂家是通过阴阳五行和“天、地、人”一体的观念和思维模式来建立起庞大理论体系的。这从《管子》、《吕氏春秋》和汉代杂家著作《淮南子》中,可以发现这种思维方式的运用。这两种思想观念和思维模式本身是否具有系统性呢,如果有的话,其本身的系统又是如何形成的?其实,阴阳五行和“天、地、人一体”本来就是中国先秦时期两种系统论的观念和思维方式。葛瑞汉把这叫着关联思维。他说:“中国传统上从未发现关联体系建构的替代物,关联体系建构使中世纪与后伽利略科学(Post-Galileanscience)区别开来。因果思维替代关联思维的偶然的插曲后期墨家像西方前现代的插曲一样稍纵即逝”关联思维是一种联想性的不能以科学验证的思维方式,有时甚至是充满了荒谬的幻想,一般产生并盛行于科学和思维均不发达的古代,例如中国近代以前和西方的中世纪及其以前都是以关联思维为主,而因果思维是建立在科学实证基础之上的思维方式,它是现代科学的根基。先秦时期的阴阳五行和“天、地、人”一体思维模式就是典型的关联思维方式。“阴”、“阳”、“金”、“木”、“水”、“火”、“土”,彼此之间原来也许根本没有什么重要联系,但是古代的思想家们通过性质的对立、相生与相克等等关系的组合,人为地将它们组织成一个系统,来解释自然和社会,就形成了阴阳五行关联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观念。“天、地、人”一体也是一种系统的关联维方式,天、地、人在自然界中原本只有物质上的联系,在哲学上也只有自然规律上的联系,先秦思想家们用关联的思维方式将其联系起来构成一个整体体系。天、地、人既相互联系又相互作用,天和地相配“化生万物”(包括人),这是宇宙论方面的三位一体;天和人相配,人效法天道以从事(事就是人事政治,属于地道方面的),形成“天人感应”的思想,也是三位一体的。这在道家、杂家及诸子一些学派的思想中屡见不鲜。因此,“天、地、人”的观念与‘阴阳’、‘气’、‘道’等一样是中国民族普遍承认和应用的共同观念,……是整个中国民族共同具有的一种普遍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显示出浓厚的东方独具的系统精神。

那么,这两种思想观念和思维模式是如何被先秦杂家用来搭建他们的理论框架,构筑他们的思想体系的呢?在此,仅以先秦杂家的代表作《吕氏春秋》为例予以阐述。吕艺先生在其《论(吕氏春秋)的结构体系》一文指出,吕书是三个结构体系之结合。他说吕书的总体结构:“(根)据‘是法天地’以行人事的基本思想来设计,这与其思想体系的主导倾向正相表里。在这样的总体结构下,十二纪,六论和八览分别依照‘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的方法论三要素,构建成三个既相联系,又相区别的结构系统。三者联系的枢纽,在于天道、地理、人纪相通,揆天验地最终都落实于人事……十二纪按‘天日顺’的规律安排人事,六论则按‘地曰固’的特性广加推绎;至于八览,则按‘人曰信’的要求,参照《洪范》‘五事’分门别类地论述人事行为规范……”从而使吕书无论是在结构上还是在思想上都显得很有系统性。洪家义先生撰《论(吕氏春秋)的性质》一文,他说:“《吕氏春秋》是以天、地、人和阴阳、五行两种模式建构起来的。天、地、人好比一片大屋顶,阴阳、五行好比梁柱,二者结合,构建了一座理论大厦。前者体现了篇章的整齐部勒上,后者主要体现在《十二纪》和《应同》、《召类》等篇中。这座大厦既有天、地、人的和谐统一,又有阴阳、五行的互相联系和互相制约。”因此,牟钟鉴先生说:“《吕氏春秋》确实能够自立体系,自成一家”《吕》书在编排结构上有两大特色:一是靠集体力量按预定计划写成,事先定好门类、子目,这种有主编、统一计划、统一体例而集体完成的理论著作是中国思想史的首部;二是处处构成体系,具系统性完整性。

四先秦杂家的代表作及学术的传承

根据《汉书·艺文志》杂家之属所列著作,先秦时期的杂家著作共有七种,包括孔甲《盘盂》二十六篇、《大禹》三十七篇、《伍子胥》八篇、《子晚子》三十五篇、《由余》三篇、《尉缭》二十九篇、《尸子》二十篇、《吕氏春秋》二十六篇。其余十四种为汉代著作,最显名的就是《淮南子》。而在《隋书,经籍志》里,共录有先秦时期的杂家著作3部,即《尉缭子》五卷梁并录六卷,《尸子》二十卷、目一卷梁十九卷,《吕氏春秋》二十六卷。由于年代久远,先秦时期的许多典籍都已佚失,先秦杂家也不例外。目前所能见到比较完整的就是《吕氏春秋》了,杂家《尉缭子》、《尸子》只是后世学者辑佚的残篇断章,或者是发现的一些残简可资研究了。这几本著作的学派归属,目前在学术界虽然还有争议,但笔者认为将其归为杂家更符合历史实际,而且从上文所述杂家的宗旨、理论方法、思想体系的特征等去分析,它们是具有杂家的共性的。

除此之外,在近几年的研究中,笔者还经过考证认为,先秦的《尹文子》、《管子》、《鹞冠子》和汉代的《淮南子》按照笔者以上对杂家新的界定,都应该是属于先秦杂家的著作(考证略去)。而且笔者的考证和研究,在某种程度上与一些专家大学者的论断不谋而合。例如:吕思勉先生说:“管子,汉志隶之道家,隋志隶之法家,然实成于无意中之杂家。”牟钟鉴先生认为,先秦杂家的发展演变又一个历史的线索,而且,先秦杂家和汉代杂家从《管子》、《吕氏春秋》到《淮南子》有一个传承的线索,在这里笔者引述其原文,并深表赞同:

第一次在齐国的稷下学宫,那里既有齐国自身深厚的文化传统,又集合了各诸侯国众多人材,成为全国性学术中心。于是形成《管子》一书,其作者非一人,其内容极广博。有对老庄哲学的“道”与“无为”的发挥,有对儒家礼乐仁义的论述,有对法家重法任刑的说明,有阴阳家的四时与五行相配的思想。书的编纂者欲将儒、法、道、阴阳几家学说相结合的企图是明白无疑的。由于成书不在一时,又无权威学者主持,且是初次尝试,造成《管子》一书的驳杂。

第二次在战国末年的秦国,统一全国的前夕,吕不韦招揽各国学者,形成一个重要的学术活动中心,于是产生出《吕氏春秋》一书。该书博采诸子之长,兼有道、儒、阴阳、法、墨各家思想。作者的指导思想更加明确,就是要全面总结先秦百家之学,造就统一的理论体系。

第三次在西汉前期的淮南,刘安好文学之士,招收各地学者数千人,形成当时最大的学术中心,于是有《淮南子》出现。

以上三部分都是适应封建社会走向统一的总形势,努力推动文化走向统一。三部书都可称之为综合家著作,它们对先秦文化的总结,一次比一次更深刻更条理。如果说《管子》一书内容较为散乱(当然也有自己的倾向性),《吕氏春秋》就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体系,《淮南子》作了进一步的精雕细刻。三者一个继承一个,都有保存先秦文化之功。

先秦文学论文篇6

 

关键词:先秦 音乐思想 伦理思想

    先秦时期是中国传统伦理思想的“胚胎”和“萌芽”时期,作为伦理学的“德”的观念发韧于夏代,中经殷周和春秋战国,包含着丰富的内容和深刻的思想,是在中国传统伦理思想上有着重大影响的时期。由于这种文化传统的影响,在对音乐文化的阐释中,先秦音乐思想凸显了中国传统音乐深厚的伦理意蕴。

    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德”具有总摄诸体、兼收并蓄的意义及功能。尤其作为中国音乐思想中一个最为重要、最核心的观念,从先秦典籍《论语》、《左传》到汉代《礼记·乐记》,从战国末期孟子、荀子的《乐论》到魏晋秘康的《声无哀乐论》,以迄于唐、宋、元、明、清,历代乐论、笔记、诗词、小说、曲论、唱论,无不浸润着“德”的观念。谨遵道德规范,乃是中国古代音乐伦理、政治、美感和形态的最高理想。

      一、先秦时期的音乐伦理思想著述研究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伦理精神与音乐艺术之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中国传统道德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一种艺术的境界,传统艺术又在潜移默化中促进人格的完成。先秦时期思想家学派繁多,在思想领域中产生了诸子蜂起、百家争鸣的局面,成就了中国思想史上的重要一页。先秦典籍、诸子百家的著述、先秦考古文献(包括出土的文献如“简犊”“帛书”及“铭文”等)、文物实物资料是研究先秦音乐思想史料的主要来源。这些文献史料如儒家孔子的《论语》,孟子、荀子的《乐论》及《周易》“象”,《周丰山“春官宗伯·大司乐”,《尚书》“尧典”、“皋陶漠”,《礼记》等经典;墨家的墨子《三辩》、《非乐上》、《非儒朴和《公孟》;道家的《老子》、《庄子》;法家的商鞍《商君书》、韩非子;杂家的《管子》、《吕氏春秋》、《列子》、《国语》、《左嘟(先秦史书);以及汉代的《史记》 ,《乐记》(后人记载的先秦历史资料)等均载有一定的论乐文字。

    第一个提出较系统的作为伦理学道德学说的是春秋时期的孔子,他是儒家的开创者、春秋末期的大思想家和教育家。在先秦,崇奉孔子学说的学派被称为“显学”;以孔子为宗师,孟子和荀子继承和发展的儒家学派建立了一个以“仁”“和”为核心的伦理思想体现;墨家学派的开创者是墨翟,与儒家并称为“显学”,他们兴起聆儒家学派之后,但所持思想观点与儒家学派针锋相对,是儒家的反对派。在文艺生活中,墨家认为艺术的美与道德的善是应当统一的,违背道德的娱乐享受应该禁止:法家音乐伦理思想出现于先秦,以商较和韩非为主要代表,其核心观点是“不务德而务法”,片面强调社会作用,否认了道德的社会作用。尽管法家的“法治”理论并未被完全抛弃,但其“不务德而务法”的原则在以后的封建社会中被否定,因此对后世并无显著影响。孔子及其前的音乐思想是儒道两家音乐思想的共同源头,以老子为最早代表的道家出现于春秋末期,是兼采儒墨而又批评儒半的一个学派,老子和庄子为其主要代表,“道”是道家音乐伦理思想的核心。

    先秦时期丰富多样的音乐生活中,产生了许多很有价值、影响至今的音乐理论思想。诸子就音乐伦理思想的论述相互对立,亦各具其思想之精要,这种“百家争鸣”的局面堪称音乐史上思想繁荣的鼎盛时代。因为封建主义宗法等级统治的需要,儒道两家思想贯穿了2000多年中国发展史,称为这个涣映大国数千年的土流思想而影响于后世,其重要性远在其他各家之上。

先秦文学论文篇7

[中图分类号]G63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0457-6241(2011)21-0022-04

随着历史教学研究的深入,学界越来越重视初中与高中教学的区别与衔接问题。许多专家和教师都主张,初中历史课要“讲故事”。对此,笔者深以为是。现行初中课标在“教学建议”中也提出了“举行历史故事会”的要求。但是,课堂教学讲故事,与课余举办故事会有所不同。老师在课堂教学中如何讲故事,这是一个需要认真探究的大课题。从笔者的听课经验来看,大多数初中历史教师都感觉历史故事好讲,但结果是能够把历史故事讲好的并不多。究其主因,历史故事的主题设计是关键。

关于历史故事主题设计的要求,台湾历史教育学家张元先生认为,历史故事不仅应当有趣,而且要有深度,把历史故事作为认识历史的例证,讲出有“深度趣味”的历史故事。无独有偶,时宗本先生也认为,教师要善于挖掘和把握历史故事的深刻主题。例如,时老师在讲《文艺复兴》一课时,从“人文主义”的故事主题出发,讲了《神曲》《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尼斯商人》等一连串的故事,这些故事或详实或简略,但都是紧扣“人”这一故事主题的。前贤们有关历史故事主题设计的精辟论述是我们搞好历史故事教学的重要参考。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当今的初中历史故事教学的主题设计还存在着“浅层求趣”甚或“偏颇求趣”的倾向。以初中历史课“秦王扫六合”为例,许多教师相沿成习地把秦始皇故事的主题简单定位于“暴虐”,既不清楚秦始皇“暴虐”历史形象的来历,也无视史学界有关秦始皇的一些正面史实和观点,从而陷入“偏颇求趣”的窠臼。

为了有助于历史教师讲出有“深度趣味”的秦始皇故事,笔者梳理了秦始皇“暴虐”历史形象的流变脉络,提供了秦始皇的一些正面史实和观点,分析了其“暴虐”性格与人生经历特别是与帝王专制需要之间的内在联系,以还原一个相对真实的秦始皇。

一、秦始皇的“暴虐”历史形象背后包含着后世不断累加的虚增成分,也隐含着儒学内部的正统之争。

长久以来,秦始皇的“暴君”形象根深蒂固。其间,尽管也有对秦始皇的正面之论,但很快就会被“暴君”强音所吞没。因此,许多教师把秦始皇故事的主题定位于“暴虐”是符合学界传统主流观点的,但他们对秦始皇“暴虐”形象的理解却有表面化和绝对化之嫌。

根据胜朝史观的理论,当朝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些史书往往会站在本朝的立场去批判前朝,一般会把前朝的忠臣当成本朝的逆臣。这样,作为秦朝最高统治者的秦始皇,自然就会成为代秦而起的汉朝学者批判的主要对象,贬损、歪曲乃至丑化都在所难免。因此,古代史学理论家刘知几、郑樵、章学诚等早已指出其偏颇。又据著名“古史辨”派大师顾颉刚先生提出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的观点,时代越后,传说的古史期越长。据此,笔者认为,历史时间拉得越长,虚增在秦始皇身上的“暴虐”成分就会越多,以至于今人还会出现对于秦始皇“暴虐”的简单化和绝对化的理解。

那么,秦始皇的“暴虐”历史形象又是如何被塑造、定型乃至扩大的呢?

简言之,以汉初贾谊为代表的儒生们塑造了秦始皇的“暴君”历史形象,经司马迁父子采入《史记》而盖棺论定,后经杜牧等文学家的夸大宣扬而扩大。

秦末之时,农民起义领袖陈胜称秦始皇为“上”,也就是今上、皇上。(“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引自《史记・陈涉世家》)西汉高祖时,以陆贾为代表的儒生批秦时的主要对象是秦二世。(“秦二世尚刑而亡”,引自《新语・道基》)西汉文帝时,以贾谊为代表的儒生们就把批判的主要目标转向了秦始皇,从而奠定了后世秦始皇“暴虐”之原型。贾谊在《新书・过秦论》中全面而系统地批判曰:“秦王怀贪敝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司马迁父子作为汉朝官员,扬汉抑秦乃情理之中,不但把贾谊之论采入《史记》,还以“太史公曰”的史论形式予秦始皇以否定性评价。由于司马迁的《史记》在后世的信史地位,秦始皇的“暴虐“历史形象也就成为传统史学的主流观点。及至后世,经文学家杜牧的《阿房宫赋》等文学名篇的宣扬,秦始皇“暴虐”历史形象的社会影响不断扩大。

看来,贾谊是秦始皇“暴虐”历史形象的始作俑者。那么,贾谊的动机安在?概言之,贾谊是为了在汉初儒学内部派别纷争取正统地位而有意为之。

从思想史的角度看,自战国末期至西汉初期,儒学分裂为派别(“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引自《韩非子・显学》),它们为争正统而相互攻击。其间,儒学发展的两条途径日益清晰:一条以齐学为代表,吸收了阴阳五行之说和道学主张,走的是“形而上”之路;一条以荀子后学韩非、李斯为代表,吸收了管仲、商鞅、申不害的法、术、势观点,形成了法治思想体系。此时,韩非并未自称法家,其思想基石仍不出儒学范围。例如,韩非称孔子为“圣人”。对此,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指出,先秦和秦代并不存在“法家学派”。任继愈先生在《先秦哲学无“六家”――读司马谈论“六家要旨”》中也认为,先秦并没有所谓六家学派的存在。那么“法家学派”又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如前所述,儒学内部存在着齐学与荀子后学的争斗。及至汉初,齐学信徒曹参任丞相,利用政治权力拉抬齐学,压制韩非学说,其具体做法就是把速亡的暴秦与韩非学派牢牢地捆绑在一起,突出《韩非子》之法、术特征,大肆渲染其镇压儒生的劣迹,目的是把韩非学派从儒学法统中清除出去。这样,《韩非子》的内容不断被增删,逐步背离了儒学的基本立场。司马谈依据增删后的《韩非子》内容来命名法家学派,撰成《论六家要旨》。及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标志着儒学分支齐学的官学化,也人为制造了暴秦与法家学派的一体化。

二、秦始皇的“暴虐”历史形象包含有天性的成分,但更是其加强专制一统的政治需要。

许多教师在秦始皇“暴虐”的主题之下,具体设计了长相之暴、复仇之暴、狐疑之暴、惩谣之暴、刑罚之暴、滥用民力之暴、焚书坑儒之暴等等小故事,环环相扣,贯穿了秦始皇人生历程的各个主要阶段,给笔者留下的鲜明印象是:秦始皇乃天生的暴人和彻头彻尾的暴君,这有点“性格决定命运”的宿命味道。

笔者不否认人的遗传素质,但若只停留于此,未免流于表面化。据笔者理解,教师们所讲的秦始皇“暴虐”故事,除了焚书坑儒之外,其它的故事都有简单附会秦始皇“暴虐”天性之嫌。关于秦始皇的长相之暴,明显带有“以貌取人”的迷信导向。而且,把秦始皇的暴相简单地归于《史记》是不严谨的。实际上,这是司马迁转述尉缭之言,至于尉缭的话到底有多大的可信度,完全可以存疑,这才是求真的史学态度。翻检初中历史教科书中的秦始皇画像,他相貌堂堂,既不丑也不暴。据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杜大凯教授介绍,此张仪表堂堂的秦始皇像是现代人根据唐朝阎立本《历代帝王图》的开国帝王画像模式而推演出来的。这表明,有关秦始皇的长相,史学界尚有不同的看法,恐怕难有定论。笔者不反对教师描绘秦始皇的长相,但要明确告诉学生其版本依据,免得学生误以一家之言为历史真相。

至于秦始皇其他“暴虐”故事的成因,教师们挖掘得并不深刻,容易把学生向秦始皇的天性方向误导。实际上,除了天性因素,还与其未亲政以前的特殊经历有关,更与其亲政以后加强专制一统的政治需要有直接的关联。其中,焚书坑儒之暴颇具代表性。但是,后世学者以及教师们对此的理解有许多不严谨之处。

史学界一般认为,焚书坑儒是秦始皇禁毁儒学、加强思想专制之举。受此影响,教师们认为,焚书就是“烧书”,坑儒就是“坑杀儒生”。对此,笔者认为有笼统夸大之嫌。关于焚书,导火线是博士淳于越当众非议朝廷的郡县制政策,公开与政府唱反调,扰乱舆论,造成思想混乱。深层历史原因则在于,自战国以来,在尚贤风潮下,士人所养成的随意批评政府的游学风气。对于六国的这种浮薄风气,荀子曾经予以批评,并称赞秦国的民风顺从。荀子的弟子韩非也推崇秦国的质朴耕战之风,并指出:“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李斯深受荀子与韩非思想的影响,他并不反对儒学,而是反对儒学内部不合时宜之论,随意批评政府之风。于是,李斯向秦始皇建议:“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法令出一”,除官方博士馆外,禁止民间私自收藏和传习《诗》《书》等书籍,禁止借学问批评政府,倡导学习国家的法令政策。对此,翦伯赞在《秦汉史》中指出,皇家藏书即博士馆藏书没有焚毁。关于坑儒,秦始皇主要针对的是欺骗他的一小撮方士,也牵扯了少数儒生,说坑儒就是“坑杀儒生”显然是望文生义,把它与禁绝儒学联系起来更是主观臆断。实际上,焚书坑儒的实质并非禁绝儒学,而是以政府的法令政策来控制舆论,统一思想,以求政治稳定。在这里,我们要把政治思想问题与学术文化问题区别开来。翻检史料,笔者发现,焚书坑儒之后,儒学仍在传习,只不过政府提倡的是官方途径,禁止民间途径,而官方途径是通过官方博士馆来专门传习的。证据有三:第一,在焚书坑儒之后,秦朝的博士制度没有废弃。在博士制度下,儒学与许多其他学说一样,仍然设立博士,只是这些博士儒生逐渐蜕变成了秦朝文化的装饰品,《史记・叔孙通列传》就有“(秦)二世诏博士诸儒生问曰”,“博士儒生三十余人前曰”的记载。第二,纵观秦始皇在焚书坑儒前后到各地巡狩刻石的文字内容,以儒学家庭伦理为基调的宣传导向并没有发生变化。例如,焚书坑儒之前,秦始皇二十八年的琅琊刻石有“合同父子”“圣智仁义”的语句;焚书坑儒之后,秦始皇三十七年祭祀儒学圣人舜和禹,所立会稽刻石也强调“德”“义”等儒家品格。第三,汉武帝的思想专制要远甚于秦始皇,秦始皇为诸子百家中的许多学派设立博士,而汉武帝只为儒学一家设立博士。总之,笔者认为,焚书坑儒的目的是政府控制舆论,给它扣一个“思想专制”的帽子有点大。

三、秦始皇的历史行为的确有“暴虐”的一面,但也有善于纳谏、用人、勇于改过和决断果敢的一面。

秦始皇的确有“暴虐”的历史行为,但是,“暴虐”是否就是秦始皇历史行为的全部呢?历史史实表明,秦始皇也有历史的多重面相。下面略举几例。

1.纳李斯建议,撤销逐客令。战国之时,列国竞争,各国招贤纳士,客卿活跃,养士制风行,秦国的丞相吕不韦就曾大批豢养他国的门客,楚国人李斯也是其中之一。但是,公元前237年,因韩国使郑国间秦,年轻气盛的秦王嬴政一怒之下下达了逐客令,秦国开始大规模地搜索、驱逐客籍人,这将意味着秦国人才的巨大流失。时为客卿的李斯,在离开秦国的途中,上《谏逐客书》,指出:“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李斯的批评不可谓不犀利,但生性暴躁的嬴政还是收回了成命,从而避免了一次重大的政治失策。

2.廷议分封与郡县之利弊,采取郡县制之正确决策。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的特点是君主专制制度,但是,教师容易对此进行绝对化的理解,似乎古代君主的权力是无限的,不会受到任何的限制,这种看法可能在有“暴君”之名的秦始皇身上表现得更加典型,其实,这是不符合历史史实的,秦朝的廷议制度就是限制皇权的因素之一。秦朝的廷议制度有两大来源因素:一是西戎氏族部落原始民主制的遗风,二是周朝制度中的“大询于众庶之法”。这样,秦朝在进行重大政事决策之前,一般都会先履行群臣参议程序。在秦始皇主持的分封与郡县孰优孰劣的廷议上,他充分听取了两派的不同意见,既没有事先定调,也没有秋后算账,既没有盲从多数,也没有忽视少数。最后,秦始皇经过比较权衡,认为“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置诸侯不便”。开明的政治决策带来了地方郡县政治制度的创新和承袭,“历代都行秦政法”所言不虚。

3.不拘国籍,唯才是举,用人不疑。秦始皇的统一六国与制度创新,离不开一大批杰出人才的辅助,李斯、王翦、尉缭、蒙恬等群星闪耀。其中,李斯是楚国人,尉缭是大梁人,蒙恬的父亲也是自齐入秦。他们虽非秦人,但秦始皇用人不疑,皆能与之相始终。其中,秦始皇与李斯君臣共事长达三十年,其间,让秦始皇颜面扫尽的吕不韦一案也没有牵扯到门客李斯。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尉缭,他以贿赂反间他国,颇得嬴政礼遇。但是,尉缭并不买账,私下对嬴政为人颇有微词,不辞而别又被秦国抓回,然嬴政没有将其下狱,而是执意挽留,还任命其为秦国太尉。此外,韩国派水利专家郑国来反间秦国,欲以浩大的水利工程郑国渠来拖垮秦国,事败之后,嬴政没有处死郑国,而是让他继续修建郑国渠。高渐离协助荆轲刺杀嬴政,结果,荆轲被杀,高渐离流亡民间,嬴政惜其才,赦免其罪,任命为宫廷乐师,足见秦始皇的容才、用才之量。

4.勇于改过,决策果断。前述撤回逐客令,乃嬴政改过之显例。此外,攻打楚国时,嬴政曾经误用年轻气盛的李信,导致战败,嬴政随即改过,任用王翦,攻楚成功。后来,嬴政重新启用李信攻打燕国,取得成功。

对于秦始皇的正面历史行为,历代学者曾经予以积极评价。桑弘羊称赞秦始皇的统一功绩“功如丘山,名传后世”;李白吟诵出了“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千古名句;柳宗元在《封建论》中肯定秦始皇置郡县能够“摄制四海”;李贽誉美秦始皇为“千古一帝”。

先秦文学论文篇8

一提到秦文化,学术界最常用的词语是“文化专制主义”、“极端文化专制”等。因为人们自然联想到前213年发生在秦朝的那场空前的文化浩劫――焚书坑儒;人们还会追溯到秦王十年(前237年)的“逐客”事件。两个事件叠加似乎构成了一个总印象,就是秦对文化的态度非但不重视,反而是破坏和摧毁。殊不知,这只是秦朝在一个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而并非秦文化接受的全部。在看待秦对外文化接受的问题上,切莫以偏概全。那么,秦对外来文化到底是“排斥”还是“吸收”?通过李斯的《谏逐客书》就可反观秦的外来文化接受之一斑。

首先,从“郑国渠”事件反观秦对外国先进的科技文化信息的重视与吸引。“逐客”的直接导火线是韩国的郑国来秦兴修水利工程――郑国渠。秦国地处偏僻的西北内陆地区,以农业为主导产业,而水利成为秦国发展生产,提高国力的重要条件。当然,韩王并非一心支援秦国经济建设,而是另有图谋。商鞅变法后,秦国的国力日渐强大,直接威胁着周边国家,首先是韩国。昏庸的韩国不思变法图强,却企图游说秦国兴修水利,以消耗秦的国力,把秦国“拖疲”,来阻止和延缓秦国对韩国的兼并战。旷日持久的水利工程,耗费秦的大量人力物力,使其不能东伐,这一企图被发觉后,秦王便下达了“逐客”的命令。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必纠缠郑国渠的是非,考察的重点应当是秦国对外国先进的水利技术所采取的态度是否积极。至于后来“逐客”事件的发生,只不过是秦王面对一个非常情况的非常措施而已,并不是秦王的初衷,更不是秦一贯的文化政策。再说,郑国渠从客观上也确实为秦国带来了利益。

其次,从秦国历史上四位先君成功的做法反观秦对外文化接受的开放与兼容。李斯在《谏书》中列举了秦国历史上四位成功人士的正确做法来对比秦王盲目、“逐客”的错误行径,旨在阐明“士产于秦而愿忠者众”的道理。由余、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之于秦穆公,商鞅之于秦孝公,张仪之于秦惠王,范雎之于秦昭王,使秦国分别从军事、经济、外交、政治等方面强大起来,这是不可抹杀的历史事实。这四位有开拓精神的君王的成功之道正是大量任用异国的贤才。科技是生产力,人才更是生产力,秦国对别国人才的吸引利用是大量的。据统计,从秦惠文王初置丞相算起,武王二年又初置左右丞相,到秦亡为止,共有丞相张仪1人,右丞相分别是樗里疾、甘茂等12人;左丞相分别是甘茂、屈盖等9人,总计22人。在这些丞相中,除樗里疾算秦宗室外,其他都是非秦国之人。在外交方面,从孝公到秦始皇这一百年间,秦共任用外交使节30人。在他们当中影响较大的有樗里疾、甘茂等。在军事领域,此阶段更是名将辈出,灿若群星:司马错、王离等。秦史上为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的著名人物,如:百里奚、蹇叔皆是秦吸引的别国人才。

秦对外文化接受,突出表现在善于对外国人才的吸引及外国文化成果的借鉴与利用。秦族时期,与戎狄接触最多,对戎狄文化的兼容吸收也最多,以至中原诸国称其为“戎”,被看成是“西戎之一支”;秦国时期,在农业、青铜铸造诸方面,受周文化的影响极大。今从春秋早期(秦立国初) 秦墓中发掘出土的青铜器,几乎全是清一色的西周风格。战国之后,秦几经挫折,最终接受法家理论,使秦文化面貌为之一新。即便秦朝的统治思想、政治体制以及“以吏为师,以法为教”的法家教育思想,也是秦王对韩非子、商鞅等这些外国人士的法家思想主张积极采纳的结果。《史记・礼书》指出:“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这说明,秦朝对六国文化是加以吸收而能予以兼容的。能不能接纳新的思想和新的人才是检验一个民族政治文化是否先进,有没有发展前途的重要标准。

第三,从秦王对外国宝物、音乐的态度反观秦对外文化的喜爱与追求。《谏书》列举了大量外国名牌:“昆山之玉,随和之宝,明月之珠,太阿之剑……”还有明显产地特色的“江南金锡”、“西蜀丹青”等。诚然,秦王个人爱好并不能代表整个秦国,但客观上由于秦王对外国宝物、音乐的喜爱,进而凭借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对这些外国的所爱的大量引进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参考文献:

[1]黄留珠:《重新认识秦文化》,《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2。

[2]贾霄锋、解 梅:《论秦人的价值取向与秦国的人才强国战略》,《辽宁教育学院学报》,2003 .1 。

先秦文学论文篇9

吴霞(1989.08-),女,中国重庆,重庆师范大学职教师资学院,研究方向:职业技术教育,专业:职业技术教育学。

摘要:自古以来,道德教育作为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备受重视,在丰富的德育思想遗产中,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在总结、概括和继承了夏、商、周三代“亲亲”“尊尊”传统文化基础上形成了完备的思想体系,儒家经典不仅是思想统治工具,同时也是中国封建文化的主体,保存了丰富的民族文化遗产,对促进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本文通过初步分析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对先秦儒家德育思想的内容、目标、价值进行简要阐述,并从德育主体、德育客体两个方面探讨了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对学校德育的现代意义,为解决我国当前的学校德育问题提供借鉴。

关键词: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内容;目标;价值;现代意义

前言

儒家思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引导我国文化前进方向,是我国道德教化的优秀范本,深刻影响着中国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封建国家的统一和民族团结,在中华民族自立、自强的过程中,曾一度强调塑造中华民族的国民性、铸就中华儿女的民族魂,以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同时,它在潜移默化中引导了中国人民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作为中国的正统思想,时刻警醒人们的社会行为规范,先秦时期作为人类文明的“轴心期”,其道德教育思想是十分丰富的,为我们更好的研究当代德育思想提供了摹本。

1.先秦儒家德育思想概述

1.1先秦儒家德育思想相关概念界定

1.1.1儒家思想的含义

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一页,这是一个开放的时代,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儒家思想,也称为“儒教”或“儒学”,是先秦诸子百家学说之一,居十家之首,是中国影响最大的流派,最初指的是司仪,后来逐步发展为以“仁”为核心的思想体系,成为中国古代的主流意识,儒家学派对中国,东亚乃至全世界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从狭义上讲,儒家思想是由孔子确立其基本思想格局,经由孟子、荀子改造发展而渐为成熟的思想体系;从广义上讲,儒家思想是源远流长的儒家学派的思想,纵观中国历史,从西汉至清朝,无论是国家的正统理论,还是治国安邦的指导思想,都是儒家思想占据着首要位置,是中华民族以前、现在和将来屹立世界的根本所在,可见其影响之大,生命力之强,儒家思想的精华包括先秦儒家思想、孔子的仁与礼等思想。

1.1.2先秦儒家思想的含义

孔子于春秋战国时期创立了先秦儒学,后经由孟子、荀子的继承与发展,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先秦儒家思想对封建社会的影响很大,被封建统治者长期奉为正统思想,其以伦理思想为内核,坚持“亲亲”、“尊尊”的立法原则,维护“礼治”,提倡“德治”,重视“仁治”,高扬人本主义精神,是显赫一时的学说,经久不衰,至今都有深刻影响。孔子以“仁者爱人”的人道主义为根本出发点,坚持以“仁”为核心,不断完善其思想体系;孟子继承并从内在心性方面发展了孔子的学说,建立了以“民贵君轻”、“行王道”“制民恒产”为基本内容的“仁政”说,推动儒家文化继续向前发展;荀子是先秦时期最后一位儒家大师,荀子言性恶,主张理天下以礼为本,礼法结合,形成了“隆礼尚法”的政治学说,他综合百家,改造儒学,丰富儒学。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产生的理论基础

1.2.1先秦儒家德育思想的思想渊源――“德”的思想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逐渐出现了“德”的观念。“在原始时代的早期和中期,并没有出现严格意义上的‘德’的观念,甚至连美丑善恶的德行观念也是不存在的。”[1]周公是先秦思想史上公认的,明确提出政治之“德”的第一人,此后,孟子提出“仁义礼智”四端说,对“德”的观念发展有着深刻影响,王能统治天下,被认为是“以德配天”,体现了对“天命说”的进步,不仅在宗法观念中闪耀着“德”的光芒,在政治观念中也强调了实施“德治”的重要性,第一次真正地实现了将“德”从天和祖先的意志中解放出来,用人性论来论证政治的合理性,从而将“德”的观念植入到人心。在先秦儒学德育思想中,道德作为一种精神性力量,其基本目标是维护统治秩序,主要体现出对自身的动物性本能和欲望的理性对待及规制上。

1.2.2先秦儒家德育思想的逻辑基础――“人性”思想

雅斯贝尔斯是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他在历史哲学中提出了著名的“轴心时代”说,他认为人类历史的诞生和精神的存在都与此息息相关。[2]孔孟荀都是从人性观出发对道德进行论述的,孔子认为人性是先天的,习惯是后天形成的,大多数人的天赋素质都是差不多的,由于人们后天所受的环境、教育和个人努力程度不同,导致了人与人之间巨大的差异,因此,实施道德教育是可能的,它对人们在成长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塑造作用。“仁”的外在表现即“爱人”,不管是“亲亲”之爱还是“泛爱众”,作为爱的形式,都是善的表现,由此,我们也可以讲,孔子所讲的性是一种趋于善的性;[3]孟子认为人性的善就如自然之水往下流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这也是“人皆可以为尧舜”的依据,他以人性本善的视角讨论了实施道德教育的可能性;荀子在人性问题上坚持两个观点,即人性恶和化性起伪,区别于孔孟的人性善观点,他从性恶的角度阐述了实施德育的必要性。清代学者戴震曾就荀子的人性说提出,荀子的人性说实际上是主张人性可以通过学习而得以改善,而如果顺其自然就会成为恶。[4]

孔孟荀作为先秦儒家学派的重要代表,其共同追求的内质是性善,虽然孟荀由善恶各为一端而言性,但最后在两者的契合点――善进行交互汇合,由此可见,善是先秦儒家思想中的基础,同时,先秦儒家注重自我教育,他们认为实施自我教育的基点是内在的善性,道德教育必须依托于伦理善,无论是孟子的性善还是荀子的性恶,都从不同的层面论证了实施道德教育的必要性。

1.2.3先秦儒家德育思想的核心基础――“礼”的思想

儒家的“圣人制礼作乐”的说法,认为“礼事起于遂皇,礼名起于皇帝”;“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5]儒家将“礼”归于圣人之作,更多意义上应该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的需要,孔子将仁的思想融进礼的发展,正式提出以“仁”作为礼的精神实质;孟子继承并发展其思想,充分尊重礼,并将礼提升到人生之道的层面;荀子从礼的起源、功能和本质等方面,全面阐述了礼的思想,他坚持“以礼治国”为本位,“隆礼”成为荀子思想的一个显著特征,在孟子和荀子的完善下,中国礼文化的雏形得以丰富和发展。“如果说周礼主要体现为一整套模式化的国家政治制度和社会行为规范,孔子的礼论则是在这一政治制度和行为规范日趋瓦解的历史境况中,挖掘和增强了礼的内在精神价值,将礼的制度典章提升到思想学术层面,实现了礼的理论化、意识形态化。”[6]

2.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之特质

2.1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基本内容

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作为博大精深的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特色鲜明,内容丰富,重新全面的梳理其基本思想,把握儒家思想的脉络,能够更好的再现儒家德育思想智慧的光芒,为我国德育现代化奠定基础。

2.1.1“仁”为内核的德育思想

先秦儒家围绕“仁”的思想,以不同视角和层面,对“仁”的内涵进行了剖析,形成了以“仁”为内核的理论体系,丰富了先秦儒家德育思想。《论语・颜渊》载:“樊迟问仁,子曰:‘爱人’。”“泛爱众,而亲仁。”[7]先秦儒家的道德楷模是圣人,现实社会的道德模范是仁人,“仁”的根本出发点是指人必须有真性情,并且要通过道德范畴来展现,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礼”的实施是“仁”的要求;其次,“忠”、“恕”是“仁”的体现;最后,“恭、宽、信、敏、惠”是“仁”的内在要求。

2.1.2以“隆礼”为特征的德育思想

《荀子・大略》载:“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8]意思是,君者所以能为王,主要在于隆礼尊贤,荀子对礼的发挥在先秦儒家中处于极高的位置,他人伦秩序和社会规范的角度论礼,还直接提出礼是一个国家存亡的关键,“礼”是先秦儒家重要的道德内容,也是“仁”的外在表现形式,“礼”强调的是整体的社会秩序对个体和社会的意义,故而“礼”的基本精神首先应当是秩序精神,在孔子的思想体系中,“礼”与“仁”是紧密联系,不可分割的整体:“礼”是“仁”的外在体现,是“仁”的范本;“仁”是“礼”的核心,是“礼”的灵魂。

2.2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价值

先秦儒家把道德与政治紧密联系起来,认为道德教育是一种统治手段,它和政治、法律处于同等地位,道德教育的成败决定了政治上的得失、国家的兴衰,道德建设是政治上清明、天下大治的前提,因此,孔子提出了“德治”学说,指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意思是说,国君如果采用道德教化的办法治理国家,他就会安于自己的位置,臣民就会像众星拥戴北极星一样去拥戴他。孟子认为道德对社会生产生活具有决定性作用,他认为德育是“保社稷”、“保四海”、“保四体”的基础,道德教育是与国家存亡、个人安危紧密相连的,其它任何东西都无法与社会价值相比拟,进一步对孔子的道德政治价值论进行了升华。荀子认为法家虽能攻伐天下,兼并天下,却无法治理天下,维护国家长治久安必须是以道德教育为根本大计,道德教化是巩固国家、维护统治的利器。

3.儒家德育思想的现代意义

在日新月异的今天,儒家思想作为一种封建意识形态,稍显陈腐老套,与现代社会追求的意识形态格格不入,但是,儒家德育思想是中国传统教育思想的主流思想,它从一定程度上积淀了中华民族在生产生活、道德实践中独特的历史经验和智慧,包含不少真理性的颗粒,我们在寻求发展时,应批判性地继承和创设式吸收这些精华成份,这对有效解决当今的学校德育问题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其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3.1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对德育主体的意义

3.1.1继承德育至上思想

先秦儒家特别重视道德教育,认为德育是天下大治的重要因素之一,它决定了国家和社会的兴衰,因此,他们都坚持以德育为根本,这个优良传统为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奠定了夯实的基础。然而近年来,学校德育工作并不乐观,其面临着就业压力、升学压力、社会需要等多方面原因,各学校重智育轻德育、重课堂教学轻社会实践的现象屡禁不止,地方和部门的领导没有真正担负责任,对德育工作认识不足,重视不够,放任其发展,使德育工作总是流于形式,受到了巨大的牵制。为此,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要坚持把德育工作摆在素质教育的首要位置,确保党的事业后继有人、社会主义事业兴旺发达、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在教育教学的各个环节中都要渗透德育思想,坚持德育至上。

3.1.2弘扬儒家仁爱精神

教师的基本道德要求是教书育人、热爱学生,先秦儒家十分推崇孔子的“仁爱”精神,指出这种仁爱精神更应该体现在一名合格的教师身上,他才能给予学生更多的关怀和爱,帮助学生更好的发展。现代社会“一个好教师意味着什么?首先意味着他是这样的人,他热爱孩子……相信每个孩子都能成为一个好人,善于跟他们交朋友,关心孩子的快乐和悲伤,了解孩子的心灵。”[9]弘扬儒家“仁爱”精神,体现在热爱学生、热爱教育事业上,主要有以下几点:“有教无类”,“当仁不让于师”,“诲人不倦”。

3.2先秦儒家德育思想对德育客体的意义

3.2.1塑造现代社会理想人格

历代文人墨客都努力探寻儒家理想人格,孔子作为儒家的创始人,奠定了儒家理想人格的基本格局,蕴含在儒家理想人格中的精神价值,以其超越性深深影响着中国乃至世界的文化走向,儒家理想是东方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它不仅是一种做人的标准,更是一种人生的目标,儒家理想人格为我们确立现代社会理想人格提供了现实价值,首先,现代社会理想人格应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再次,现代社会理想人格应树立崇高的理想和远大的志向;最后,现代社会理想人格应具备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今天,我们正处于改革开放的攻坚阶段,机遇与挑战并存,为了更好的促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在当代学校德育教育中,更应大力弘扬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把握其思想内涵,具有坚韧的人格。

3.2.2指导青少年加强自我教育

所谓自我教育,是指受教育者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上,以社会发展及教育者的规范、要求为出发点,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作用,通过自我选择、自我内化、自我调控等一系列主体性思想转化活动,以提高自我品质,形成符合社会规范的道德品质。

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中一直秉持这样一个信念,即积极发挥自己的能动作用,不断进取,就能达到既定的道德目标,实现既定的道德理想,因此,受教育者的自我教育、自我修养是提高道德修养的重要途径,主要有以下两种指导方法:首先,充分尊重受教育者的主体性地位,高度重视学生的自我教育,捷克著名教育家夸美纽斯说:“一切成长、一切学识、一切发展都来自内部,教育的作用在于对这种发展进行引导和指导,使其有所成效。”[10]一切教育活动都离不开教育对象充分发挥自身的能动作用,否则任何教育都不能顺利展开,都会流于形式;其次,积极引导学生培养自我道德修养的自觉性,主动性,提高学生正确认识自己、客观评价自己的能力,以减少盲目性;最后,经常性的自我反省和自我反思也是必不可少的,学生要学会勇于直面自己的缺点、错误,虚心接受他人的批评,提高道德修养。

结论

在新的历史背景下,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中国德育实践任重道远,德育现代化面临着不断地冲击和挑战,德育内容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推陈出新,捕捉德育发展最佳时机,通过对先秦儒家德育思想进一步的剖析理解,批判地加以吸收与借鉴先秦儒家德育思想中优秀的德育文化资源,将对于有效解决德育问题、推进社会主义道德建设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作者单位:1.重庆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2.重庆师范大学职教师资学院)

参考文献:

[1]晁福林:《先秦社会思想研究》[M],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95页.

[2]雅斯贝尔斯著,魏楚雄、俞新天译,《历史的起源与目标》[M],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62页、66-67.

[3]任剑涛:《伦理政治研究一从早期儒学视角的理论透视》[M],中山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41-142页.

[4]孙伟:《重塑儒家之道一荀子思想再考察》[M],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1页.

[5]孔颖达:《礼记正义》[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影印世界书局《十三经注疏》本,第1229页.

[6]张自慧:《礼文化的价值与反思》[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年版,第23页。

[7]刘宝楠.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90.

[8]北京大学注释组.荀子新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先秦文学论文篇10

本文取先秦礼乐中的乐教为研究视角,基于目前已发表的相关文献及论著成果,从文献特征、研究内容等方面给予初步梳理与分析,就呈现的学术特点和存在问题予以评论,以国内外理论期刊所刊载的学术论文、全国硕博士毕业论文以及国内外出版的学术专著为主要参考对象,把学者们就该课题的研究情况进行述评,拟对先秦乐教加以概述,希图把握学界对先秦乐教研究的基本脉络,从中检视学界对该研究的偏重点和思路以及在美学意蕴上的分野。

近年来,先秦乐教研究的学术水平不断提升,研究范围逐渐扩大,研究团队初现规模;但同时存在重复性研究、单一视域研究、文化输出薄弱等不足,寄望于未来加强多学科研究、个案研究、文献翻译等方面的纵深开掘。

一、研究文献分析

综观先秦礼乐研究,主要集中于历史、政治、文学等学科领域,可谓成绩卓然,但对先秦礼乐中的乐教研究,相对薄弱。通过对文献资料的梳理和总结,对礼乐文化的研究有从单纯的学理层面,也有立足于当下社会实践;有从礼乐教育角度研究,也有从礼乐制度的建设方面进行挖掘整理,以此来探求礼乐文化与社会、经济、文化以及宗教的关系,等等;这些文献大多是各大高校学报、各类中文期刊、硕博士的毕业论文,他们的研究为礼乐文化中的乐教研究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也从一定程度上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贡献了力量。基于此,对先秦乐教的研究,其目的一方面是从学理角度对历史发生的过去的一个梳理,另一方面是想借助于“乐教文化”的研究,能对现实社会的发展有所启迪,同时也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从文化的角度贡献一点力量。

专著。以“先秦乐教”为书名的专著目前还没有,以“乐教”为书名的专著仅见11本。这部分著述可以看出,成书年代均较为久远,集中在20世纪90年代,且在中国台湾地区出版较多。由于人力与地域的限制,使得台湾学者无法如大陆学者般能直接轻易获得文献典籍与引证出土文物资料,所以他们开展该领域的研究是具有困难和局限性的。这些专著总体来讲研究深度不够,如李美燕《中国古代乐教思想》一书主体是将原典中有关乐教的字句剥离出来进行简单的解释,类似于把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并未对其中的观点做出更多阐释。此外,还有一些先秦乐教的观点散见于其他专著中,此类书籍数量较多,相比较而言对先秦乐教部分的研究并非其重点。

学术、学位论文。笔者通过文献检索,发现这一论题的外文文献目前较少,且内容上点到为止。但从2013年在福州召开的“礼乐文明与中国社会”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的参会人员(共有9名来自英国、美国、日本、法国等国际学者),我们又能够看出对该领域的研究也已经逐渐引起国际学术界的关注。中文文献中与先秦乐教相关的学术论文数量较为庞大,也是本文献综述的关注重点。

二、研究内容综述

夏商时期原始乐舞中带有巫术行为的原始音乐,可以说是古代“礼乐”文化中如何用乐的雏形。周代时礼乐制度的正式确立,为礼乐文化的后期发展奠定了基础。关于这一时期运用礼乐进行“乐教”活动的研究文论约有上千篇,其中的研究重点以《诗经》、周代礼乐文化以及先秦思想家的乐教思想为主。笔者仅选取较有代表性的文论进行阐述。

(一)《诗经》中的礼乐研究

《诗经》中的礼乐文化对先秦时期的乐教研究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它是周代礼乐文化的直接产物,也是周代礼乐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周代礼乐文化在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中之所以有如此重要位置,《诗经》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关于这方面的研究主要以《诗经》与礼乐之关系的研究最具代表性,如项阳《(诗经)与两周礼乐之关系》一文通过《诗经》与《周礼》、《仪礼》相关内容的比较以及把握,认为礼乐必定与礼制/礼俗仪式相须为用。通过对《诗经》的具体分析,见其与周代礼制仪式用乐关系密切。文中将礼制仪式类型与之对应的礼乐类型相比较,探究礼乐核心与礼乐整体之关系,认知礼乐制度的多类型性、多风格性和丰富性,意在把握礼乐制度体系化内涵。孙娟《(诗经・大雅>与礼乐文化研究》一文全面探讨《大雅》中礼乐的产生、形成、体制、思想,礼乐功能、形成规律和价值意义,并对正雅和变雅进行了比较,认为大雅的礼乐思想具有表现为天人合一的审美理想、天下一统的政治思想、民官有序的建国理念、制礼作乐的和谐思想、政教合一的教化思想等几个方面,后来成为儒家思想的基石,也是先秦礼乐文化中“乐教”活动的思想体现。张雪松《周代礼乐仪式与(诗经)宴饮诗》一文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中饮食的礼仪用乐文化,从“宴饮诗”的性质上说,它是反映社会文化政治生活的具体细节,有助于我们了解最细致最深奥的周代社会的精神文化。宴饮诗在礼乐文明的燕飨礼中诞生,在诗礼乐文明影响下成熟,在周代的人际交往间发展变化。“宴饮诗”不仅仅是文学、礼乐的蓝本,也是礼乐中“乐教”活动的经典,承载着礼乐文化的重要历史使命。此类文章还有:彭美会《(诗经)的礼乐文明与当前礼仪文化的建设》、王静/王会荣《(诗经)与礼乐文化精神》、张晓娟《从(鹿鸣)看(诗经)的礼乐精神》等等。此类研究的专著有:孙世洋《先秦礼乐与(诗经)研究初探》、傅道彬《诗可以观――礼乐文化与周代诗学精神》、姚小鸥《诗经三颂与先秦礼乐文化》、江林《诗经与宗周礼乐文明》等。

(二)周代礼乐文化的研究

周代社会日渐完善的“乐教”活动,对先秦乐教文化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周礼》、《礼记》、《乐记》、《诗经》、《尚书》是西周礼乐文化的重要文献,《礼记・文王世子》中就有关于周代乐教思想的记载,所谓“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恭敬而温文”。通过礼乐交错的教育方式,达到“恭敬而温文”的教育结果,正是周代“乐教”所追求的人格完善。

研究传统乐教,须从礼乐观念、礼乐形态、礼乐的仪式性存在、礼乐之功能性为用以及文化认同等诸种意义上综合考量。这方面的研究也较多,如林滟茹《周代礼乐的人文精神》认为周代伦理道德观的出现,并与礼乐制度融合重构,由此便赋予了礼乐体系中独特的人文精神,使得本该宗教化的礼乐走向了人文化的道路。这种富有人文精神的礼乐文化对于政治制度的构建具有十分积极的作用,从礼乐文化的思想、礼乐表演时的所用器皿、礼乐对社会的功能,使之礼乐文化在未来的社会发展中不断地被赋予新的历史内涵。张业茂《走出“二分法”困局:周代“乐教”转型的分期问题初探》一文借鉴新史学、以问题为中心的历史研究理路,对上古历史分期研究的有关方法和成果,从“周代”乐教转型动力机制考察人手,探讨其转型的重要时间节点,认为在乐教转型的时间节点分割上,就不能以主要依据王权中心地理位置(空间)转换而形成的西周、东周的二分模式来代替,而应沿着“乐教”的诞生、生长、成熟、持续、衰落、残存等“生命轨迹”,以社会文化生态与乐教互动而形成的重要“生命节点”,来定位周代乐教转型之“成型――形变――型变”的时间坐标,似乎更具有合理性。

项阳《周代国家礼乐教育相关问题辨析及启示》一文认为,中国专业音乐教育源自周代国家的礼乐教育。周代国家礼乐教育面对两种人,一是专业乐人,一是国子。没有前者自身的教育也就无法完成对后者的教育。作为礼乐,既要把握乐德、乐语、乐舞,还要考量与多种礼制/礼俗仪式相须固化为用,以及不同乐制类型对应不同礼制仪式类型的丰富性,这是完整意义上的礼乐内涵。以社会和谐有序为目的的乐教,正是建立在这样的礼乐观念之上。谈乐教没有礼乐本体形态是无形而上,只谈礼乐本体形态不把握与之相须的礼制/礼俗仪式也是缺失,还应关注礼乐文化认同,显现传统乐教完整观念。

杨华《礼乐文化与古代东方社会》从“礼乐制度为什么对中国古代社会会有如此巨大的作用?礼与乐为什么会结合在一起成为一种中国独具的文化形态?礼尚且不足为怪,而乐这样一种具有某种超然意义的艺术形式,为什么也会影响中国古代社会如此之深”三个问题人手,作者以为,只有从古代东方社会,尤其是中国社会的特点入手,才能有所突破。刘影《春秋礼乐的人文精神》一文讲述了春秋时期,西周礼乐制度衰落,激起的一些上层文人雅士进行以“礼”论“乐”的风潮,至周朝形成的礼乐制度和礼乐文化便不断地被扬弃和更新,为后世的礼乐文化输入了新的时代精神,一股新的时代气息蓬勃而来。

此类文章还有杨朝明《(周礼)“六诗”与周代的乐教传统》、郑锦扬《周代乐学:中国古代乐学的第一个高潮》、袁济喜《从“六艺之教”看周代的审美教育》等等。这类专著有贾海生《周代礼乐文明实证》、王雅《周代礼乐文化研究》等。

(三)先秦诸子与其代表作中的乐教研究

先秦思想家与其代表作中的礼乐思想研究对于“先秦乐教研究”有重要的借鉴与现实意义,各家音乐思想文化之间的涌现及各流派的争芳斗艳为这一时期的礼乐教育提供理论支撑。以孔子、老子、墨子为代表的先秦诸子百家论战形成了文化争鸣的繁荣局面。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思想统治汉族思想与文化两千余年。对这部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儒道墨各派对乐教的不同观点。

1.儒家乐教

儒家思想对我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根深蒂固,孔子也是最早提出礼教和乐教的中国古代思想家。“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絮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等国学经典中的语句,充分反映了儒家对乐教重要作用的评价。儒家重视音乐的教化功能,认为只有通过“乐”教才能最终使人达到人格定型乃至完美的境界,音乐能陶冶人的性情和德行,从而使人性品格和操守完善。

对儒家乐教的研究成果较多,研究的角度也各自不同,有从儒家典籍入手,也有从儒家代表人物入手,如朱琳《孔子礼乐教育思想研究》力求通过历史的、辩证的对孔子思想形成的历史根源以及孔子的礼乐思想和其历史局限性的研究,以求达到阐明在我们从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轨的今天,应如何从孔子的教育思想中得到启迪。石磊《从(乐记)看儒家传统思想中的礼乐关系》中所体现的儒家关于“礼”、“乐”相辅相成关系的思想可以概括为:以礼节乐、以乐和礼、礼乐相成。正是由于“礼”、“乐”在性质与功能上的这种特征,才使中国传统礼乐能够发挥政治道德功能。余皓《简论荀子的礼乐教化思想》是以荀子《乐论》篇为基点,通过分析其中有关音乐起源、音乐本质以及音乐对整个社会巨大政治功用的论述,从而提出了荀子礼乐教化思想的核心内容,并对该核心内容的哲学基础和它与孔孟礼乐观的主要不同点也逐一进行了阐述。陈四海、刘建婷《“孝”与“乐”的二元同构――论儒家思想与中的礼乐文化生成》介绍了先秦至秦汉时期的《礼记》,它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与文明的承载者,也是一部有关于“礼”文化的重要理论著作,其儒家学派的思想一直贯穿于《礼记》内容的始终。“孝”与“乐”所倡导的人伦观念和等级差别是封建制度的轴承,对于巩固封建统治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刘永红《礼乐教化与情绪感化――先秦儒家与古希腊哲人美育方法之比较》认为,在孟子看来浩然之气是一种审美的人生境界,浩然之气的养成之成败在于礼和乐,要发挥乐导人心、礼见仁术的效用,重视美德和圣人对人的化育作用。关于儒家礼乐文化的研究还有刘凯《从“禽声”到“钟鼓”――(关雎)与儒家诗教的礼乐精神》、李纯一《批判孔丘以“克己复礼”为中心的反动礼乐观》、丁鼎《儒家礼乐文化精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及其现代意义》、张慧《试论先秦儒家的礼乐观》、李叔华《试论孔子对传统礼乐文化的贡献》、杨海文《先秦礼乐文明与孔孟道德理想主义》、陈望衡《先秦儒家礼乐思想的当代意义》、陈洁/刘正刚《先秦时期儒家的“礼”、“乐”思想及现代意义》、金尚理《先秦音乐与儒家的礼乐理想》、姚公/赖功欧《论孔子的礼乐观》、吴晓群/郭晓东《论仪式学视角下儒家礼乐思想的解读》、杨兴华《再谈儒家诗教与礼乐传统》、陈望衡《论孔子的礼乐美学思想》、蔡仲德《论孔子的礼乐思想》、何隽《论孔子礼乐观及儒家伦理与艺术的互为影响》、祖国华《论儒家“礼乐教化”思想及其当代价值》、蔡仲德《论孟荀的礼乐思想》、韩德民《论荀子的礼乐观》、蒋颖荣《荀子的“礼乐”教化思想及其现代价值》、蒋颖荣《荀子的“礼乐”教化思想与现代道德传播》、楼宇烈《荀子礼乐论发微》等等。此类专著有祁海文《儒家乐教论》、张蕙慧《儒家乐教思想研究》。关于这方面研究的文章还有很多,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综观数十年来先秦乐教研究的文献,不乏具有重要学术价值的文章,但也伴随一些乏善可陈的内容,仅就同一观点进行重复研究的情况屡屡出现,其中引文与参考文献相似率很高,研究视角也如出一辙,缺乏新的研究方法与新的研究视角。

2.单一视域研究

音乐不是孤立存在的,因此对音乐的研究也绝非是单一研究,历史、文学、宗教、语言等领域都与音乐紧密联系。在目前的文献研究中,运用单一学科方法对先秦乐教进行研究的比较多,但如今交叉学科的兴起,为研究中国音乐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方法。无论是音乐中的文化还是文化中的音乐,或是将“音乐作为文化”的研究,都是多角度融为一体的综合性视角,采用多学科视角来研究中国音乐文化,有利于我们对研究对象的全面体悟、省察和理解。

3.文化输出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