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传播媒介静态概念及动态交互式结构

时间:2022-05-10 04:47:00

文学传播媒介静态概念及动态交互式结构

艾布拉姆斯曾经用一个三角形的模式构建了文学的基本结构,这个结构组合了文学四要素:世界、艺术家、欣赏者、作品,建立起文学研究的基本框架[1](P5)。刘若愚又对这个结构图示进行了改进,通过四个要素构建的循环模式展示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描述交互逆反的艺术过程[2](P15)。如今这个文学结构图式面临着新的重组的必要,媒介对现代社会的巨大影响促使我们必须思考媒介在文学活动中的位置和作用。但是我们发现,很难直观地用模式图把媒介在文学中的角色表达出来,因为媒介不仅仅表现为其中一个因素或者一个动因,它既在世界、作家、文本、读者构成的循环之内,又在这个循环之外;它既处在文学循环的中心,又构成文学活动的背景;它使作家和读者成为作家和读者,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媒介创造了作家和读者;它是文本的载体,同时它也构成文本,它就是作品本身;它还是我们和外部世界发生关系的渠道,可以说,我们了解的世界就是由媒介建构起来的世界。它就像空气弥漫在文学活动中,既是其中的要素,又是背景;既是内容,又是形式。所以只能把媒介比喻成一个“容器”,而且需要强调的是这是一个没有边缘和外表的容器。既然文学是多种要素构成的整体,文学研究就应该把文学作为整体来对待,用整体把握的方式去研究文学。如果只从某些方面去考察,就只能得出部分正确的甚至片面的理论。因此,在新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引入媒介的维度能够使文学成为一个更加完整的存在,把文学从线性循环的二维的平面结构提升为三维立体式的交互结构,充实文学的内涵,扩展文学的边界。如果不是媒介的变化和影响,我们可能仍然意识不到文学的边界,因为文学似乎就是一贯如此的,是理所当然的。正是媒介的冲击使我们看到了文学的边界,从而激发我们尝试着扩展文学的内涵和疆域。从这个角度来说,媒介技术发展给文学带来的未必是厄运。传播理论对于媒介的认识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媒介曾经被认为是外在的,冷冰冰的,只是内容的载体。但是以麦克卢汉、伊尼斯、翁、莱文森等人为代表的媒介环境学派告诉我们,媒介并不仅仅是内容的载体,还是传播活动中的重要影响因素,媒介本身就是信息。媒介不仅用自身的形态特性和传播倾向制约着我们接受信息的方式,影响着传播内容,而且还影响到我们的思维方式,影响到社会文化。我们对媒介的理解不能局限于报刊、电视、电影、网络等大众化媒介,这种理解会遮蔽我们身边的很多习以为常但是对我们的传播活动影响深远的事物,比如口语、文字、书籍等,因此应该从关系的角度去阐释媒介。所谓媒介就是使事物处于关系性存在状态的连接物,当一个事物不再是独立的存在状态,而是进入一种关系性的存在,在与其他事物发生关系的时候改变了自身,同时也改变了其他事物,这时我们就说事物之间通过某种媒介发生了联系和相互作用。那个使事物产生关系性改变的连接物就是媒介。以这个视点去看文学传播活动,会发现文学发生史和媒介演变史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同时期的媒介为文学提供了不同的传播环境,也呈现出不同的文学与媒介的关系。口语传播时期的文学尚没有获得独立的身份和地位,文字产生之后,文学逐渐摆脱记史、祭祀、政论法规等功利性功能,得以催生出属于自身的审美功能,尤其是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使书籍能够大范围传播,并且使长篇叙事成为可能,现代意义上的文学才真正产生。

一、文学传播媒介的静态含义

文学传播媒介在静态呈现上包含符号和物质载体两部分,二者相互区别又实为一体。符号媒介是内容和意义的物化载体,表现为按照一定规则和方式排列起来的语言文字序列;物质媒介是符号的物理载体,表现为书籍、纸张等物质形式。符号媒介用线性排列的方式表现为时间结构,物质媒介以一定的空间体积表现为空间结构,二者统一起来构成文学传播媒介。在符号媒介和物质媒介的相互关系中,一方面,物质媒介之所以成为文学媒介是因为文学符号,一本书被看成是文学书籍还是科学书籍取决于书的内容,只有书中的文字被作为文学话语来解读时,这本书才成为文学媒介。另一方面,符号无法自我肯定、自我实现,符号的实现必须依托特定的物质媒介,文学符号只有固化为一定的物质形式才能称得上是文学作品。把文学传播媒介看作符号媒介和物质媒介的统一符合文学传播的现实情况,而且只有把符号和物质载体结合起来,我们才能对文学传播整体过程中信息传递的规律进行连贯性考察,而不是把文学的物质载体与创作(编码)和接受(解码)割裂开。

从文学媒介演变进程来看,文学符号媒介和物质媒介都是人自身能力的体现和延伸。媒介的发展是基于人的需要,麦克卢汉认为媒介是人的延伸,不同的媒介可以满足人不同的感知需要,并且这种满足逐渐走向融合。文学传播媒介也经历了由简单到复杂、由体内到体外化、由单一到融合的过程,每个时代的文学传播媒介在符号和物质载体上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和组合。口语和文字在媒介历史上出现的时间相隔很远,口语传播时期,人自身就是物质媒介,在时间流里和人捆绑在一起的声音是得天独厚的工具。面对面的口语传播是一种“全媒体”的传播,因为语言符号的抽象性需要多方面的补充,所以在口头传播活动中,人除了用语言之外,还通过声调、表情、姿态、动作等来补充和加强语言信息,甚至表达语言所无法表达的内容。人将自身变成物质媒介,调动自身所有的器官和表达手段参与到传播活动中,使自身感知能力发挥到传播环境允许的最大可能。但是自身媒介毕竟受到生理条件的限制,所以文字和书面媒介的出现就成为一种补充,语言是听觉的符号,使人类把某种声音和与之相对应的东西分离,而文字是视觉的符号,使人类进一步把声音固化,使之和发出这种声音的人分离,不用再依附于人的身体器官而传播,从而突破了时空局限。文字是人类发明的第一套体外化传播系统,沃尔特•翁认为:“文字和印刷术需要各自的物质材料和工具……它们把语词从其自然栖息地迁徙出来,使参与性的语词退居到或明或暗的地位,使之等同于一个符号或一个平面,在文字和印刷术中,真实的口语词是无法存在的。”[3](P41)文字进一步发展了口语的抽象特性,突破主体的生理局限实现体外化异地、异时传播,从而使文学文本脱离人自身成为自足的存在,标志着文学走向独立发展的道路。书面文学并不是口语文学的记录,而是完全不同的活动,因为它们的载体或者说媒介发生了变化。从以语音为媒介到以文字为媒介,从以自身为媒介到以各种书籍纸张为媒介,口语传播的互动性、随意性、生动性、明确性都丧失了,但同时文字媒介也弥补了口语媒介的不稳定性、依赖性等不足,文学获得了自足的独立性,脱离创作主体的文本获得了多种阐释可能性。“人类的传播活动只有过渡到写一读阶段,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活动才算开始,才有了现代意义上的作家、作品和读者,人类才开始借助文字的魔力建构神奇的文学空间,文学交流才与人的日常活动拉开了距离,进入审美的国度”[4]。语言和文字这两种抽象符号媒介具有极强大的生命力,尽管物质媒介在技术推动下发生了巨大变化,语言和文字却始终存在。几千年的历史演变说明这两种媒介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原因也许是因为人的抽象能力的需要和体现。保罗•莱文森认为言语和文字都是人类抽象思维能力的产物,同时也是人类抽象机制存在的理由。虽然当代媒介越来越走向视觉化、形象化,但是始终无法完全取代语言文字,因为这些媒介都无法满足我们创新思维和抽象能力的要求。到了大众传播时代,各种电子媒介进入文学传播活动,对文学的符号媒介和物质媒介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时的符号媒介虽然仍以文字为主,也出现了很多不同于传统文学文本的表达方式,物质媒介则走向多元化和交互式,传统的纸质媒介受到冲击,影视、网络等大众传播媒介成为主流媒介,新兴的以目标用户为中心的网络“终端”媒介终端是网络社会的触角和节点,如今正在走向智能化,终端本质上是人类自身的延伸,从收音机、电视、一直到ipad、笔记本电脑等,终端经历着不断更新、覆盖的跨越式前进,追求人机合一的体验目标。

二、文学传播媒介的动态结构

当我们把文学传播看作动态的信息传递过程时会发现,文学传播媒介是贯穿始终的能动性活动因素,它在不同的信息传递阶段作为不同形式的中介发挥作用,通过多重媒介化把创作主体、传播主体、接受主体组织成一个交互式的媒介结构。文学传播活动的主体是人,人在文学传播过程中的不同位置和作用决定了不同的主体定位。从文学活动的整体来看,创作主体、传播主体和接受主体构成人的主体性的不同形式,这三种形式并不是绝对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会出现不同的交叉,在不同的文学传播过程中也会有不同的重叠。媒介进入文学传播活动意味着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之间产生了依托媒介的结构性关系,不同时代出现并使用的媒介塑造着不同的创作与接受之间的互动关系。就像文学传播媒介并非一个单一、固定的所指而需要从多重层次上去分析阐释一样,文学传播媒介也是多重媒介化的结构过程。

文学创作是人内传播的过程,体现了文学传播媒介结构中的第一重媒介化过程。创作主体以自身为媒介,通过感知、思维器官与自身以及外在世界进行信息传递。在这个人内传播活动中,主体和现实世界之间产生互动交叉关系,现实世界进入主体感知范围,成为主体的对象化存在,进而被主体内化为主观心灵世界,主体必须以自身为物质媒介实现外部世界的主体化,通过感知自身来感知外部世界。这是一个逐渐积淀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外部信息在主体感知和意识作用下,经过主体自身这个媒介的改造和过滤成为主体信息网络中的节点,从而被主体媒介化,所以客体的主体化是通过主体自身的媒介化实现的。主体在感知和思考外部世界的同时,也把自身客体化,以顺应外部世界的信息要求,表现在主体的感觉器官不再是纯粹的生理器官,而成为被外界信息所期待的媒介化器官,要依据外部信息系统的要求而做出相应调整,通过适应客体获取信息,比如光影信息,我们要用视觉器官去获取,而气味信息要用嗅觉器官去获取。主体不仅要以自身感知器官为媒介获取外部世界的表层信息,同时还要以自身思维器官为媒介获取外部世界的内在信息,二者共同形成主体的心理现实,所以主体的客体化也是通过主体自身的媒介化实现的,主体的视觉、触觉、味觉、嗅觉以及情感、抽象思维、潜意识等众多因素参与这个主体自身媒介化的活动。在这个过程中,主体既是信息传播的主体,也是信息传播的客体,还是信息传播的媒介。

然后文学主体要依托媒介进行第二重媒介化,也就是文学流通过程中的媒介化,把创作主体的心理现实固化或者说物化。创作主体的心理现实还称不上是文学作品,通过选择相应的符号并赋予其意义,以及主动或被动地选择媒介形式才能使内在信息外化为物质形式,从而进入流通过程。作者选择文字以及物质载体的过程是一个把媒介主体化的过程,让文字符号具有了主体的个性化特征,让媒介成为主体主观情感世界中的传播媒介,实现了媒介的主体化。同时主体也在媒介化,选择什么样的媒介也就决定了主体如何物化自己的内心世界,如何把人内传播中以自我为中介创作的信息再转化为媒介所能承载的信息。“对不同媒介的选择会影响文学文本的意义走向。……文本的意义及修辞效果因媒介的不同而或多或少出现差异”[5]。第二重媒介化也是一个符号媒介和物质媒介交互作用的多层次过程,它首先体现在创作主体用一定的符号和物质载体完成初步的文本,这个文本是一种“前流通”文本,创作主体通过媒介化完成了符号和意义的自我交换,但是还没有实现指向主体之外的交换,如果这个文本不进入流通过程,那文学就成为一种自娱自乐,也就不能称其为真正的文学传播活动。当“前流通”文本脱离制造者作为自足的文本形式与抄写、印刷、出版、发行等人或机构发生关系时,也就和传播主体产生关系,进入流通过程媒介化的第二个层次。传播主体将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联系起来,既体现为具体的传播者,也体现为传播机构或传播产业。传播主体是逐渐从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中剥离出来的,从最初由作者或者读者负责文学的传播活动,逐渐发展到独立的专门从事流通活动的传播主体,并且呈现出越来越分化的发展趋势。例如在中国图书发行史上,宋元时期仍然是刻售一体,到了明代,从事书籍销售的店铺才和刻书的作坊分离,独立行业形态的图书发行业正式出现。传播主体并非被动地接受“前流通”文本,当“前流通”文本进入其关注视野,文本的自足性就受到挑战,必须要接受传播主体的选择和主观改造,成为其主观世界中的潜在传播文本。同时,“前流通”文本也用自身的内在结构竭力抗拒和说服传播主体,使之接受创作主体的主观诉求,所以最终进入流通的文本是创作主体和传播主体之间妥协的结果。随着物质媒介的进一步发展,传播主体日益专业化、产业化,他们掌控着流通环节的资源和渠道,对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的影响和控制越来越大,成为文学传播活动中越来越重要的因素。

文学创作主体的心理现实物化为外在符号和物质媒介,并通过传播媒介进入流通渠道之后,文学传播媒介的交互式结构进入第三重媒介化,即文学阅读的媒介化。文学阅读的媒介化过程也非常复杂,首先,在与物质媒介发生关系的过程中,读者要把自我“媒介化”,读者的阅读首先要拥有物质媒介,如果是纸质媒介的文学文本,读者首先要拥有这个纸质文本;如果是基于网络的文学文本,读者首先要获得网络的使用条件和能力。在这个媒介化过程中,读者对信息的解读受到既有物质媒介的影响和制约,什么样的阅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读者选择文本的方式、目的和类型。文学接受者在接触媒介的过程中将自己的前审美期待调整到与既有媒介相适应的状态,实现自身的媒介化。同时物质媒介也成为文学接受者主观认知和情感世界中的对象化的存在,成为带有接受主体倾向性的媒介。其次,阅读的过程是符号意义交换的过程。读者首先要与文学文本的符号媒介达成信息共享的一致性,也就是说要能看得懂那些符号,然后文学阅读进入以接受主体自身为媒介的内向传播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文学接受主体自身的认知和情感因素既构成解码的前提条件和基础,同时又形成解码的障碍和局限。符号的解码从来都是部分实现甚至是对抗式实现的,即超出或者扭曲创作主体主观愿望的解读,而这恰恰体现了文学接受的能动性,体现了接受主体进行文本解读时的主体性。文学接受者把符号转化成相应的意义,使之成为自身信息系统中的构成因素,从而使符号媒介主体化。同时文本也在召唤潜在的“理想读者”,这种理想读者是文本中的建构,接受主体在解码过程中通过与理想读者的抗争与妥协,实现自身的客体化,使自己的心理世界成为受文学文本影响的对象性存在,实现双方的意义交换和关系性的主客体置换。阅读和接受并不是文学传播活动的完成,因为接受主体的反馈也是文学传播活动中的重要内容。创作主体、接受主体和传播主体之间基于媒介产生的信息交流和循环往复的互动,使文学传播媒介呈现出多层次交互式的动态结构。以往我们的文学研究更多地从作者、读者、文本、语言等方面研究文学现象和规律,忽视了对文学传播媒介,尤其是物质媒介的研究。从宏观历史语境来看,物质媒介对文学的诞生、发展和兴衰发挥了一定程度的决定性作用,媒介形态影响甚至决定了文学的生产、消费和发展轨迹,文学创作和文学接受因此而产生变化,并进而引起文学功能和文学观念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