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地理论文十篇

时间:2023-04-07 02:13:23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1

内卷化(involution),又译为“过密化”,是近年来在 中国 社会 学 研究 领域被认为“和中国社会的某些特色联系密切且使用频率较高、 影响 较广泛的概念”,1这一概念随着黄宗智研究20世纪中国 农村 社会变迁的著作《长江三角洲小农家庭与乡村 发展 》在国内的出版,引起了国内学者的注意,美国学者杜赞奇研究20世纪上半期华北农村社会变迁的著作《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9年的华北》在国内出版后,吸引了更多的国内学者使用内卷化这一概念对中国社会进行研究。 一,内卷化的概念、内涵 内卷化一词源于美国人类学家吉尔茨(Chifford Geertz)《农业内卷化》(Agricultural Involution)。根据吉尔茨的定义,“内卷化”是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2黄宗智在《长江三角洲小农家庭与乡村发展》中,把内卷化这一概念用于中国 经济 发展与社会变迁的研究,他把通过在有限的土地上投入大量的劳动力来获得总产量增长的方式,即边际效益递减的方式,称为没有发展的增长即“内卷化”。黄宗智认为明清以来,在人口的压力下,中国的小农经济逐渐变成一种“糊口经济”。几个世纪以来中国农村经济的商品化并不是“资本主义的萌芽”,而是贫困的小农为了生存而不得以的选择,商品化并没有打破小农的经营体制而是进一步强化了它。他认为有必要对几个世纪以来的农业商品化做出区分,为了以现金或实物向不在村的地主缴租而从事的市场行为可称之为“剥削推动的商品化”,为了支付生产和维持生活的直接开支而从事的市场行为可称之为“生存推动的商品化”,为牟利而出售满足租税、生产费用和消费需求之后的剩余农产品可称之为“牟利推动的商品化”。黄宗智的研究及国内学者研究都表明,无论是华北还是长江三角洲地区,“剥削推动的商品化”都是农业商品化的主要形式。这种商品化“是谋求活命的理性行为,而不是追求最大利润的理性行为。”3黄宗智在使用这一概念研究中国农业经济与社会变迁时,拓展了这一概念的内涵,使之对研究对象有更强的解释力,并非是使“内卷化的含义已经变得复杂而含混,由此产生出一些更加纠缠不清的 问题 。”4 杜赞奇在《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9年的华北》中,提出了国家政权内卷化的概念。他认为在其著作中,内卷化这个概念不完全符合吉尔茨的定义,自己只是借用这个词,它所揭示的现象已脱离了原词意义。 “政权内卷化”与农业内卷化的主要相似之处在于:没有实际发展的增长(即效益并未提高);固定方式(如赢利型国家经纪)的再生和勉强维持。其不同之处在于正规化和合理化的机构与内卷化力量常处于冲突之中;功能障碍与内卷化过程同时出现。5进入20世纪的国家政权不是靠提高自身效率来扩大财政收入,而是靠扩大外延——增设机构和增加税种来增加收入,这样做的后果是导致了国家财政收入的增长伴随着“赢利型经纪人”贪污贿赂的增长,这是国家政权内卷化在财政收入方面表现,它表明20世纪以来中国国家政权 现代 化的努力遭到了失败。 本文借用杜赞奇的“国家政权内卷化”这一概念并延着杜赞奇的思路,探讨国家政权的变迁问题。杜赞奇认为20世纪上半期,中国的地方国家政权是内卷化了的,新中国成立后,铲除了国家经纪人体制,完成了国家政权的建设任务,“共产党政权的建立标志着政权‘内卷化’扩张的终结”。6同国家政权内卷化概念相对是国家政权现代化。“现代化”一词在 英语 里是一个动态的名词:modernization 意为to make modern,即“成为现代的”之意,因此,“现代化”可理解为“获得现代性的过程”。现代化 理论 是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一种主流发展理论,主要是对发达国家发展经验的 总结 和归纳,尽管从它诞生之起就带有意识形态的印记,并且在指导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实际进程中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2

文学地理是人文地理的一个重要分支,1865年法国批评家丹纳的《艺术哲学》从种族、环境和时代三个方面出发来建构艺术哲学,他认为因为气候和自然形势的选择,会影响到风俗习惯和时代精神等精神的气候。1927年出版的德国地理学家阿尔夫雷德•赫特纳《地理学:它的历史、性质和方法》一书,就辟有“美学地理学和作为艺术的地理学”专章,厘定美学地理和艺术地理性质的学科性质,他认为美学地理学“从某种意义说它是美学的一个分支,把美学的观点运用到地理学的事实上”。悠久灿烂的中华文明积蓄了丰富文学地理传统,形貌各异的文化地域景观蕴含着无穷的文学资源,《诗经》和“楚辞”分属北南文化地域的既成事实,就标领了我国文学的地理学的考察脉络。从汉代司马迁的《史记》至明代王士性的《广志释》,隐含着一条潜在的文学地理链条,遑论卷帙浩繁的方志之中诸多隐而未彰的文学篇什。胡阿祥《魏晋本土文学地理研究》率先拈出“文学地理学”一词,拓新了文学和地理的研究领域:“然则以数量庞大、种类丰富、民族众多的中国历史文学资料为基础,‘中国历史文学地理’学科的创建,是有可能的。”“中国历史文学地理以其研究对象为文学,所以也是中国古代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梅新林《中国文学地理形态与演变》则以场景还原和版图复原为理论构架,显示了文学地理的深度融合和集大成姿态。?

文学地理学根基于文学,形成文学与地理学的交融,它展示地域观照视野下的文学演变趋势和文学人文的脉络。梅新林《中国文学地理学导论》云:“文学地理学是一门有机融合文学与地理学研究、以文学为本位、以文学空间研究为重心的新兴交叉学科。”清晰地确认了文学地理学的学科本位,凸显了基于文学本位的文化地域考察视野。作家的艺术个性和创作风格,是地理文化的形象显示。罗根泽的文学地理观恪守文学本位,特别是强调以文学家为考察中心,这种研究视野的确立客观体认和展示了文学地理学的学科基础。就诗歌而论,罗根泽在梳理汉赋作家的评论之时,就清晰地意识到地域民风对文学创作的影响,“宋玉的《九辨》云:‘窃慕诗人之遗风兮,愿托志乎素餐。’当然是引用的《诗经•魏风》所谓‘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但较北方学者,如孔、墨、孟、荀的服膺《诗经》,相差甚远。”在他看来,屈原、宋玉等楚辞作家很少甚至不征引《诗经》的文学现实,正标举了中国文学起源中的《诗经》和“楚辞”两类地域文化脉络。罗根泽在《晚唐五代文学批评史》中论述“诗格”之时,援引《文镜秘府论•论文意》所云“司马迁为北宗,贾生为南宗”之说,确立了散文的南北分野。文学地理所蓄积的文化张力,在一定时空条件下会引发文学革新思潮。罗根泽追究古文运动的成因,有意从地理视角切入和突破,其云:“而唐代的有名的古文家,除陈子昂外,又大半是北人;就中的元结独孤及,不惟是北人,且是胡裔;所以古文实兴于北朝,实是以北朝的文学观打倒南朝的文学观的一种文学革命运动。”以文学地理来为古文运动号脉,已触及古文运动勃兴的地域背景,这种思维方式令人耳目一新。文学思潮的形成和发展往往离不开原生环境的影响,区域文化所积蓄的能量形成革新思潮对守成观念的大面积释放。他进而断论:“古文运动所以肇端于北朝者,最大的原因由于南朝的地方经济不同;而北朝多胡汉杂种,胡人固厌薄文丽,当亦是原因之一。唐代的古文家不惟多是北人,若独孤及与元结,更直是胡裔,此种消息,不难窥知了。”地域经济的繁荣,直接影响文学的发展,同时又隐含着因循守旧的经验思维。沾溉北方文学的场域特质,豪放求新之气驱使文人以复古求革新。缘于地域文化而引发的文学革新,形成根基于地理文化之上的审美情趣和艺术心理的嬗变,姑且不论这种分析是否命中古文运动爆发的关键,但这种另辟蹊径的文学创新思维倒是值得称颂的。?

地理环境对于中国文学、中国文论的影响是持续而深刻的,各具特色的区域文化使得文学发展的多样性成为可能。罗根泽的文学地理观兼有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色彩,推举自然地理作用下的文化习俗的能动作用。其在考察中国文学批评的“时代意识”之时就论:“横的各国文学批评异同,大半基于空间关系;纵的一国文学批评流别,大半基于时间关系。所以中国文学批评的特点,我们归之地理的自然条件。”以空间与时间的演奏来把捉古代文论的特点,甚至直言自然地理之于中国文学批评特质的关键作用,强化了文学研究的人文地理特色。文如其人,作为创作主体的文学家总是一定文化区域的社会人,相应地域的风土人情和民俗性情总会或隐或显在其文学作品中流露出来,从而形成相对固定的文学风格。罗根泽属意时空维度来考察文论特点及其嬗变的思维方式,展示了朴素的文学地理意识。在此统摄视野下,罗根泽援引魏征《隋书•文学传》和李延寿《北史•文苑传》的相关知识,推举地理因素为形成中国文论特点的根本原因之一:“此中原因甚多,最重要的当然是历史条件和自然条件。”罗根泽肯定了地理因素打造了中国文论的多样类型的可能,但又绝非简单的地理决定论者,显示其求真的学术识见。这样,经由文学家这一中介,文学或文论因地理之异而形成不同的文学类型和区域特色。在中西文化的对比研讨中,罗根泽将二者细论为以海洋文化为表征的欧洲文明和以平原文化为特质的中华文明,侧重文化地域生态来考察二者文化差异:“中国的文化,发源于寒冷的黄河上游,经济的供给较俭啬,平原的性质较凝重,由是胎育的文化,尚用重于尚知,求好重于求真。”属意中华文明发祥地的地域生态,强化了中国文学批评的尚用色彩,“中国的文学批评偏于文学理论,与西洋之偏于文学裁判及批评理论者不同。”就中西不同文化生态环境而论,建构了地域文化基础上的思维演变,培植了不同文化区域背景的文化生活格局,罗根泽明显认识到中西文论的相对独立性,而这种相对自足的文论体系恰恰又是建立在人文地理基础之上的,从而呈现与西方大异其趣的艺术追求和批评趋尚。这种旁借异域,注重从地理因素来横向比较的文学眼光,展示罗根泽开放的学术路径,罗根泽独到的文论思维洞悉了文学地理学的?装隆*?br>转贴于中国论文联盟

中国论文联盟民族文化精神的发扬往往根基于民族文化生活土壤,受文学地理的制约,中国文论往往形成多样多色的潜质。文学的空间分布呈现相对的独立性,但并不排斥区域文学的互相渗透和彼此影响。按照梅新林的文学地理学建构,文学地理是作家籍贯、作家活动、作品描写和作品传播四个层序的动态综合。山川和水文等自然环境的差异往往会导致南北文学不同的审美风格,罗根泽认为“中国南北的地理风土不同,因之人民的习俗和学艺也不同。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历史发展的不平衡,而民族因素和学术因素,也有关系。晋室南渡,‘过江名士多于鲫’,可见故家大族率迁于南朝;而留在北朝的当然大半是乡闾平民。”就文人的迁徙来分析南北朝文学的不平衡,罗根泽的考察范围涵盖了作家活动和作品传播等领域,显示动态考察的特色。在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学区域圈,往往有中心地带、边缘地带的分野,传统的华夷之辨表现在文化上便是文野之争,民族融合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文学中心的迁移。罗根泽客观体认了文人迁徙之于文学风格和文学发展的巨大作用,文学核心时有迁移,恰好形成中国文学吸纳异质的开放气概。鲁迅先生《且介亭杂文•门外文谈》所论“旧文学衰颓时,因为摄取民间文学或外国文学而起一个新的转变,这例子是常见于文学史上的”,也客观体认区域文学的相互交流和影响。风土习性的差异,融化在民族文化血液里凝固成一种民族文学生态,波及文学形貌的存在和发展。罗根泽说:“南朝的文人大体都是自中原移来的贵族华人;北朝的文人,虽则未必渗入了胡人之血,但胡人的质俚朴素,总会使他们的观感改变,而汉制于胡,又会使他们发生报仇的意志。这也会使南北两朝,对文学的要求不同。”作家活动区域的更替,往往会刷新文学要求,罗根泽敏感于地理环境之于作家风格的影响,文风的雅俗之辨更多时间是后天学习和效仿的结果。汉人重经验思维,所以易因循守旧;胡人勇于开拓,敢于创新,胡人的刚健质朴熏染了北朝文人的清新自然之风,汉人的经验思维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胡人的文化意识,如此循环往复的影响,才能永葆中国文学的生机和活力,作家活动区域的更替打破了文学区域阻隔的现实,北方文学的壮美和南方文学的秀丽构筑了多色复杂的中国文学,一部中国文学史正是包括南北方文学在内的各区域文学相对自足又相互影响的文学交流的结晶。罗根泽认为地理上南北差异,造成爱美与尚用的审美趋向,而拓宇于楚辞的汉赋批评允符了这种需要,“汉代所演唱的本来就是一幕‘南北合’的滑稽剧”,汉赋批评意在调解南北的不合,立足于南方,则偏于爱美,根基于北方,则趋向尚用。?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3

一、精神文明理论:邓小平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开创

邓小平在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历史性回答中,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邓小平理论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初始理论形态,邓小平理论提出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理论,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逻辑起点,标志着邓小平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开创。

首先,精神文明理论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逻辑起点并不否定文化思想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奠基性作用。思想作为中国共产党人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基本经验的历史性凝结,包含了丰富的文化思想,主要是新民主主义文化理论和社会主义文化理论,对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和社会主义文化发挥了重要指导作用。这主要表现在:一方面,文化思想提出的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纲领,对于肃清封建思想在社会中的残余、对于尊重中国传统的民族性文化、对于无产阶级革命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在新中国成立后,对文化进行了社会主义的改造,主要是对人们的思想的改造和知识分子的改造,并认为,“文艺问题上的百花齐放,学术问题上的百家争鸣……应该成为我们的方针”。[1]这都体现了文化思想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探索,但由于左倾错误和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匮乏,文化思想未能找到一条适合中国本身的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这个任务主要由邓小平理论完成的。

其次,精神文明理论是邓小平对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规律的科学把握,对后发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文化提供了宝贵经验。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精神文明理论是邓小平理论在回答“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中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文化、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文化”的进一步回答,这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逻辑起点;第二,精神文明理论建立在邓小平对我国社会主义发展阶段的科学定位上,“经济建设为中心”范式对“阶级斗争为纲”范式的替代,重新确立了社会主义的动力机制,把对社会主义经济文化发展的需求与供给的矛盾作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矛盾,凸显了文化发展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第三,精神文明理论建立在邓小平的社会发展的辩证法和对社会主义本质的科学把握上。邓小平理论辩证地看待社会发展与人的发展的关系,提出了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两手抓”的理论,“在建设高度物质文明的同时,提高全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发展高尚的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2]第四,精神文明理论解决了经济文化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文化建设问题。后发国家在马克思东方社会理论“跨越”思想指导下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后,不仅要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经济发展道路,还要探索适合本国国情的文化发展道路,精神文明理论在实际上形成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成为后发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文化的理论典范。

再次,精神文明理论促进了邓小平文化交往思想的形成。国内精神文明建设必须进行国际文化交往,邓小平理论充分吸收了马克思关于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占有资本主义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3]的思想,在肯定精神文明对物质文明的精神动力、智力支持作用的基础上,提出了在改革开放中向外国学习的思想,“经济上实行对外开放的方针,是正确的,要长期坚持。对外文化交流也要长期坚持”,[4]从而顺应了民族史融入世界史的全球化潮流,发挥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比较优势,彰显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优越性。邓小平提出的“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文化发展方向正是其文化交往理论的本质要求。

二、先进文化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推进和发展

“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在对邓小平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理论的继承中,结合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发展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文化理论,进行了文化理论创新,形成了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理论,即“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三个代表”重要思想首次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概念,与时俱进地丰富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

首先,先进文化理论标志着“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对世情、国情、党情变化的新认识。一方面是世界的多极化趋势及西方和平演变的图谋,另一方面是改革开放向多方位、深层次、全领域的纵深发展,各种利益关系处于变动、调整期,这对党拒腐防变、抵御风险的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党员的党性修养和道德品质面临新的考验。用先进文化引领社会思潮,提升人们的政治觉悟和增强抵制腐朽思想的侵蚀的能力,成为时展的新的要求。“一个时代的思想文化纲领的出场,总是对这一时代文化矛盾的解答”,[5]先进文化理论正是这种解答。“大力发展先进文化,支持健康有益文化,努力改造落后文化,坚决抵制腐朽文化”[6]成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独特的文化内涵。

其次,先进文化理论体现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经济、政治与文化的辩证法。“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三个维度的内在统一,是在经济、政治、文化的辩证法中看待文化的作用,它突出了先进文化对于经济基础的反作用、先进文化对于政治的知识导航作用,通过“促进全民族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的不断提高,为我国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7]通过发展先进文化,实现生产力的发展和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统一,政治文明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统一,社会发展与人的发展的统一,从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

再次,先进文化理论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根本任务和基本原则。一方面,先进文化理论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主张通过发展先进文化,实现“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情操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8]的思想文化建设的目标,因此,“发展社会主义文化的根本任务,是培养一代又一代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公民”。[9]另一方面,先进文化理论又与时俱进地发展了邓小平文化交往理论,把它作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文化理论的基本原则,并提出了三个“必须”:“发展社会主义文化,必须继承和发扬一切先进文化,必须充分体现时代精神和创造精神,必须具有世界眼光,增强感召力”。[10]此外,“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继续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体现了先进文化理论人民主体的思想,人民是先进文化的创造者,也是先进文化的服务对象,从而不断提高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

总之,先进文化理论继续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文化,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文化”的问题,创造性地把文化的先进性赋予重要地位,在让人民树立正确的义利观的同时增强了大众的理想信念教育,把上层建筑的变革和社会主义的文化自觉联系起来,在新的历史时期大大推进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文化理论,在新的实践上不断发展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

三、和谐文化理论:科学发展观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丰富和完善

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理论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最新成果,是指导当代文化发展的科学理论,是科学发展观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新贡献。和谐文化理论继续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文化、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创造性地把和谐文化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内在要求,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大力构建和谐社会的新的实践中,提出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设任务,丰富和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时代内涵,继续推动了社会主义文化理论的创新。

第一,和谐文化理论是对精神文明理论和先进文化理论的继承和发展。和谐文化理论的提出首先是对精神文明理论和先进文化理论的继承和整合,精神文明理论和先进文化理论为和谐文化理论提供了丰富的理论资源,并奠定了其理论基础。和谐文化理论顺应了精神文明的内在要求,体现了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深化了我们对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认识,并在实践中,以一种新的理论形态彰显了精神文明理论和先进文化理论的张力。同时,实践和时代问题的出现也急需社会主义文化理论作出新的解答,实现对原有文化理论的突破、发展和创新。这主要表现在,全球化深入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世界历史”时代各民族和文化的广泛交往,深刻影响国内社会思潮;人们社会阶层分化严重,各种利益关系急剧调整,社会剧烈变革,各种文化矛盾进入凸显期;改革的深化和开放程度的扩大,社会不公和收入、分配差距的增加等问题已经影响到社会的良性发展,人们的价值追求也呈现出多元化;和谐文化理论正是在此背景下提出的。

第二,和谐文化理论的主要内容是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首先,文化的和谐性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期待,和谐文化只是解决文化矛盾的最佳选择,它并不是指一种拒斥矛盾的文化,而是指在其内部的各种文化矛盾得到有效的制衡、处于一种最优的状态。其次,和谐文化是一种包容性的文化,是各种文化差异性的统一,人们的各种价值追求得到有效满足,文化共识不断达成。要达到这种理想化的状态,就必须有一种主导性的核心价值,来引领社会各种思潮、统领各种价值目标、包容多样性,这就是我们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必要性。再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作为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的根本,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表现,因此,它必然以人们群众的利益为内在尺度,以满足人民群众的思想文化需求为价值尺度,是以人为本的本质要求。最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建设又会推动和谐文化的建设。这是因为,共同理想是和谐文化建设的主题,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最本质、最集中的体现,弘扬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是和谐文化建设的精髓,弘扬社会主义荣辱观是和谐文化建设的基本任务。[11]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4

[论文内容摘要]全书的关键词是“中国化”,那么,重建一个具有中国化、民族化特色的新的文论体系,应是这一课题研究中颇值得参照的核心理念或方向。吴家荣教授在书中隆重推介并表述了自“五四”以来“中国化”文论的产生及其建树,弘扬了一批早期共产党人和进步的知识分子的文艺观及其文艺思想的精华所在。这些无疑都是重建“中国化”文论体系的重要资源。然而,对当下文学现象及经验的全面总结、对西方理论的合理“引用”和有节制地“拿来”,对中国古代文论中仍然富有生命力的某些精华进行现代转换,都是构成“中国化”文论体系不可或缺的资源。资源或许是丰富的,取之不尽的,但“中国化”、“民族化”这根金线却必须贯穿始终,唯有符合中国国情、文情、学情,重建的文论体系才有应用价值,才会走得更远一些。有关传统文学理论体系已经“瓦解”,新的文论体系亟待重建的讨论乃至争论,是文论研究领域近两年来普遍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尽管人们对传统文论体系已经“瓦解”说的意见或看法不尽相同,但对于文论体系需要重建的倡言及其论证,却在不谋而合中达到一种共识。然而,究竟应该重建一个怎样的新的文论体系,似乎又是一个十分复杂而又难以匆匆作答的问题。而吴家荣教授的论著《中国化文论的历史进程》恰在这时出版发行,无疑对这一课题的研究有所观照,也有所启悟。

滞后的文学理论已经跟不上当前文学实践活动的步伐和要求已是不争的事实。围绕这一事实展开讨论甚或争论是有必要的,但争论之中应当警惕形成新的“话语霸权”,即在众语喧哗之中突然冒出个什么“权威”——犹如老鹰入林,从而导致文学理论何去何从成为一“权”之言。在这场尚未终结了争论中有一种声音是值得关注的,这就是主张重新建构中国化的文学理论体系。这显然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文学实践活动发展了,变化了,文学理论也要跟上这个发展与变化,那种早已显得疲惫不堪、了无新意的文学理论体系势必要打破重来,这是当前摆在文学理论界同仁面前的一个最为迫切的任务。倘若这能成为大家的一个共识,少一些无谓的争论,多做一些文论重建的实事,才是重振昔日文学理论一度拥有的衣袂飘飘或飞天之姿的有为之举。当然,文论重建是一条复杂而艰辛的长途,对于每一个有志于斯的文论研究者来说都是一次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苦旅。不过,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并且已经做出成绩来的学者比参与这场争论的学者多,他们写出来的理论文章或专著虽然不能说能成为文论重建的范本,但起码可以为文论重建提供一些可借鉴的理论资源或文学经验资源。不久前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再版的安徽大学中文系吴家荣教授的著述《中国化文论的历史进程》,就是一部颇有参考价值的书。

一个时期以来,关于文学理论是否已经“瓦解”的争论屡屡见诸报刊,一时间众语喧哗,异声四起,以致文学理论界的各路“神仙”纷纷冒出“山林”参与这场争论。从“瓦解”说者有之,斥“瓦解”说者有之,不从不斥乃至另立一说者有之,时下还远远没算划上句号。尽管那种认为文学理论已经全盘“瓦解”的观点未免偏激,但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回避的,这就是早已渗透在我们血脉之中的文学理论即便是当下大学课堂还在继续讲授的一些文学理论命题,究竟对当前呈多元走势的文学实践活动还有多少实际的指导意义?这无疑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

吴家荣教授长期从事文学理论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绩可以说斐然。前些年我曾认真拜读过他的另一部著述《新时期文学思潮史论》,受益匪浅,于是在教学中就直接把这本书当作讲授新时期文艺思潮课的第一手教材来用,竟然很受那些专升本学员的欢迎。在那本书里,作者虽以史为金线,但特别之处却在于全书以金线串“双珠”,这双珠就是“文学理论珠”或“文学实践珠”。作者站在新时期文学发展的制高点上,俯瞰或梳理文学理论和文学创作活动在各个时间段里所迸发出来的浪花乃至急流,以极大的热情和勇气对理论思潮和创作思潮进行了相得益彰的把握与探讨,比较客观地总结了新时期以来文学理论与文学创作活动互相依存又互相制约的双重发展的轨迹与格局,让人对新时期文艺思潮的发展脉络一目了然。这本书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熔理论思潮和创作思潮于一炉,将两者综合起来加以研究,支撑起来的是新时期文艺思潮发展情况的整体构架,显得全面、完整而不失之于偏颇。吴家荣教授对新时期文艺理论的来龙去脉以及文学创作潮流的风云变幻是十分熟悉的,可见他在对新时期以来的文学理论及其文学创作活动的研究与探讨中,走的是自己认定的中国化的路子,注重对本民族文学理论生成之根的守望与挽留,而不像时下某些学者总是跟在西方学者的屁股后面拾人牙慧甚至不惜蹈空袭虚弄出一些花拳绣腿的东西。此一类所谓学者往往吃里爬外,动辄搬来一些吓唬人的东西在那里虚张声势故弄玄虚故作高深,以图“技压群芳”,“独树一帜”。吴家荣教授是务实的,他始终把中国化的文学理论和文学实践活动当作自己研究与探讨的目标,坚持遵循本民族的文化背影和文化特色去考察各个时期的文学理论与文学实践活动的发展与变化,所以他的探索与尝试总是事半功倍、收益多多,为圈内众多同仁所看好。如果说他的《新时期文学思潮史论》仅仅是他中国文论研究之路中的敲门问路之作,那么这部《中国化文论的历史进程》便是他在走中国化文论研究之路中修得的一枚正果、硕果,它们虽远近大小各不同,但在中国化这一立足点上,却是一脉相承的。

《中国化文论的历史进程》一书仍然保留了《新时期文学思潮史论》一书的本色,在“中国化”这一根本思想的指导下,从文学理论和文学创造活动两个方面展开探讨和研究,从早期共产党人的文学观的形成到新时期某些文学理论命题的确立,都贯穿在“中国化”这一纲领之中。应当说,文论中国化的倡导由来已久,但进入改革开放这二十多年里,西方文论或西方文艺思潮的大量卷入,加之国内某些研究机构和某些学者又不惜照搬照抄以致当作自己的看家本领,使得“中国化文论”一度变得暗淡无光,似乎成了时尚文化边缘的一道“农家土菜”,自然不被那些以“文论西化”为时尚之流所青睐。当前,文论重建的呼声越来越高,而且强调文论中国化民族化的声音也不只是一蝉之鸣,多数学者在这一原则立场上是一致的,对重建中国化文论体系是充满信心的。尽管我们已经承认原来的文学理论体系已不适应当前的文学创作活动,但这并不意味着文学理论已经死了,不能更新了,再喧闹再活跃再广泛的文化研究和文化批评终究不能替代文学理论研究和文学批评,文学理论自有它存在的文化基础和各种理由,只要文学不会消亡,文学理论就不会消亡,文学批评就不会消亡,那种认为文学行将消亡的看法或叫嚣不过是一种“青光眼视力”所致,不必加以理会。人的存在是文学存在的理由,文学的存在是文学理论存在的理由,中国化文学创作活动的存在是中国化文论存在的理由;因此可以说,人是一种永恒;文学是一种永恒,文学理论也是一种永恒。西方文学和西方文论之所以能够在世界文学的殿堂里熠熠生辉,就在于它们具有西方化或本土化特征;那么中国文学和中国文论要想在世界文学的殿堂里流光溢彩,我们就要坚持走中国化的文学创作和中国化的文论重建之路,唯有如此,我们的文学和文论才能成为世界文学乃至文论之林中的一枝奇葩。正如鲁迅先生当年所说:“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特色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鲁迅书信集》上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年版,第528页)。文学创作是这样,文论建构也是这样,而文论重建的核心问题也正是要体现出这一点。

所谓文论重建要中国化,就是指文论重建要有中国特色,这既不排斥马克思主义作为理论指南的指导作用,也不排斥外来文学理论的有益补充,而强调中国特色就是要立足于中国的土壤、充分吸收中国传统文学理论的遗产,将我们血液里流淌着的民族精神和历史文化精神融入到新的文论体系之中,并与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中为我们所适用的部分熔为一体,同时也不妨有选择有鉴别地引进外来文论中的有益成分,如此,重新建构起来的文论体系就不再是那种全盘“马克思化”或那种动不动就冒出来一些吓唬人的土不土洋不洋的东西。重建中国化文论体系,就是要在充分研究中国当前文学创作的潮流和发展潮流的基础之上进行,全面总结和概括当前中国化文学创作活动的新经验新方法新流派,解决文学理论一度甚至当下仍然无法解释或无法面对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勇敢地面对西方各种文论和思潮的挑战,大胆地将“中国化”这张王牌打出去,让西方文论制造者们能从中看看中国化文论的新面貌和新风尚,从而能够感受到中华民族文化乃至民族精神的独特魅力。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吴家荣教授的《中国化文论的历史进程》中受到一些启发和激励。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5

换言之,中国当代文学理论总体趋近西方现当代文论,带着引进、学习、借鉴和生发西方文论的明显痕迹,其中虽也包含某些民族化选择与追求,但尚不足以达成总体建构和价值主流,因而在与西方当代文论的比较中优势不明,在对中国文学创作的阐释与导引中话语欠韦‘提及各少数民族的文学,人们往往被刻板的印象所左右,用简约表象的文化符号替代了原本鲜活生动、意蕴深刻的内涵。”川甚至在文学史中也是这样,“中国文学史上,曾有不少虽不显赫但也并不默默无闻的地域文学,在今天的习见的文学史着作中,仅仅是淡淡一笔,有时甚至连一笔也没有。; 其结果,当人们使用“中国当代文学”一类概念的时候,所指其实并未真正涵容那些丰富多彩的文学状态,中国当代文学理论对“中国当代的”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的研究把握实际上也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态度,它将精英化的汉语写作与区域化的“民间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区别开来,使人们心中形成一个传统化的既定的占主导地位的“主流文学”概念,它约定俗成的内涵中一般并不包含多区域多民族文学实践。也就是说,由来已久的理解惯性已经使中国当代文学理论消减了理论应有的包容能力和普适渗比“中国当代文学”的所指范围因之缩小,结果致使中国多数民族文学分离而为一些孤立的文学范畴,一些与主流文学意识甚至中国当代文学整体意识差异明显的文学范畴。

那么,解决问题的路径在哪里,是从本土化的多民族多区域文学中寻找构成文学理论中国特色的元素,还是继续在西化的理论思维中搬用现成的外来话语扩展理论领地?这是值得探讨的重要问题。

二、在文学日趋多元多样发展的今天,将文学的地域意义和民族意义放大,以审思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历史进程及由来已久的观念规约,已经成为十分必要的行为。中国是幅员辽阔地域广大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它的文学形态应远远超过现代以来的主流文学范畴,更不是单纯的精英文学意识所能涵容。在现代性进程中,与民族国家一道成长的,是56个民族汇聚的伟大阵容,民族文学的丰富意义正在于书写了共同目标下的不同心路。它们的审美选择和价值追求,它们的讲述方式和话语内涵,犹如它们所依傍并根植的美丽山水一样,魅力无限又意味迥然,并不服从于单一的欣赏兴趣和理解思维。在这里,需要的是“换一种方式”,甚至“换一种观念”,这样,另一种新的文学景致将会改变我们由来已久的视野,中国文学的丰富性也必将得到业已存在的多民族多区域的多样化写作的佐证与支撑。在理论层面,关注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与文学理论的创新,在两者的关系中发现可资运用的理论元素和规律性,是十分必要和十分重要的。

或可说,对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的研究,特别是将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纳入到对中国当代文学理论建设之中,是寻求当代文学理论创新的重要途径之一。实际五“文化发展各具特点的各少数民族,他们的文学在与汉族文学的接触和交流中,并不是仅仅体现为被动地接受汉族文学对自己的单向影响和给予,少数民族文学同样也曾经向汉族文学输送了若干有益的成分,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始终清晰地表现出双向互动的特征与情状。可以说,中华各民族文学之间的交流互动,早已形成了固有的传统。”因如果说中华多民族文学的发展的历史与现状已经体现出积极意义,那么,从多民族多区域文学角度反思中国当代文学理论,尝试通过文学观念和实践姿态的调整来加强中国当代文学理论与中国多民族多区域文学的联系,在多民族多区域文学中寻找理论的本土特色与原创资源,以期拓宽文学理论中国化、民族化建设路径,必然要成为一个巨大的现实诉求和理论空间。

三、从理论走向看,重视多民族(或各少数族裔)文学研究与文学理论的建设、创新,是当前世界文学理论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和实践策略。人们置身于后现代文化大背景之下,传统思维方式正在发生着变化,贝斯特和凯尔纳“把这个在社会生活、艺术、科学、哲学与理论方面的剧烈变化称为‘后现代转向’。后现代转向包括从现代到后现代众多领域理论的一种变化,此变化指向一种考察世界、解释世界的新范式。; 具体而言,这是一个注重文化多元多样的时代,在《多元文化主义》中沃特森写道“‘多元文化’的这个词语和提及的其它词语的区别是什么呢?在于它不仅仅是造成一种差异感,而且认识到这些差异源于对一种文化普遍共有的忠诚和固有的对所有文化一律平等的理念的认可。”困与此相关的是“文化相对主义”,在后现代全球化背景下,这个旨在强调西方文化优越性的概念被杜威·佛克马重新阐释,其基本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它旨在说明,每个民族的文化都相对于他种文化而存在,因而每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初生期、发展期、强盛期和衰落期,没有哪种文化可以永远独占鳌头。所谓全球化时代的文化趋同性实际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全球化在文化上带来的两个相反相成的后果就是文化的趋同性和文化的多样性并存。; 时代的这一总体文化背景为我们思考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与文学理论的创新设置了一个必须尊重的前提,在这里有众多的理论探讨为我们提供了启示。

从国外看,雅克·德里达的《书写与差异》,爱德华·赛义德的《东方学》、《文化与帝国主义》,沃特森的《多元文化主义》等着在哲学观念和总体思维层面上突出了当代多民族文学与文学理论的关联和价值;斯图亚特·霍尔的《文化身份与族群散居》、《多元文化问题》,乔纳森·弗里德曼的《文化认同与全球过程》,安东尼·D·史密斯的栓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国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乔治·拉伦的臆识形态与文化身份:现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场》,第欧根尼中文精选版编辑委员会的《文化认同性的变形》等着作从族群认同与文化认同入手,彰显了多民族文学的价值和理解方式。美国学者洛德创立的比较口头诗学研究,则以口头史诗创造力量为起点,建立了一套严密的口头诗学的分析方法,把口头史诗提升为跨文化、跨学科的比较研究领域。普里查德、利奇、道格拉斯和科恩等学者的象征人类学理论,使多民族的不同区域的文学意义得到有力突出。在美

国,族裔和种族批评正是研究少数族裔文学的方法。边缘化文学批评理论从西方主流文论中逐渐浮现,使当代趋同、合流的文学理论研究不断呈现出多元化态势,也为我们思考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与文学理论的创新提供了思路和可资借鉴的方法。关于文学理论的发展与创新思路,我们在特里·伊格尔顿的}}o世纪西方文学理论》,乔纳森·卡勒的《文学理论》,马克·柯里的垢现代叙事理论》,沃尔夫冈·伊瑟尔的《怎样做理论》等着作中,可以明显看到多元文学观念和文学实践所具有的价值。

在国内,人们越来越多意识到多民族文学的重要性,这是中国作为地域辽阔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决定的。因此,对多民族文学的研究与理论缺陷的反思越来越多,形成十分丰富的状态。像关纪新的忆。世纪中华各民族文学关系研究》,曹顺庆的《三重话语霸权下的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关纪新、朝戈金的《多重选择的世界》,刘大先的幻立缘的崛起》、《从想象的异域到多元的地图》、《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批评:反思与重建》,李鸿然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史论》,徐新建的《全球语境与本土认同》,李晓峰的《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下中国文学史之结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与批评现状的思考》,姚新勇的《萎靡的民族文学批评》,马绍玺的《在他者的视域中》,姚新建的《文化身份建构的欲求与审思》,赵汀阳的《没有世界观的世界》,杨志明的《全球化、现代化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生存前景》,宋炳辉的《弱势民族文学在中国》,汤晓青主编的《多元文化格局中的民族文学研究》,田泥的;佳在边缘地吟唱》等等,在中国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与文学理论的创新方面,已经形成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成果,为深入的探讨提供了前提。

四、以当代多民族文学研究推进文学理论的创新是一个开阔的学术领域,可以作为的空间十分巨大。在当代中国,几乎56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作家作品。自20世纪以来,我们发现,就整体构成而言,民族文学创作的成就与困惑共生,边缘化与主流化交织……每一种选择取向中似乎都包含着与之悖反的价值因素。也正因此,在我们反思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观念之时,中国多民族文学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我们深信,通过不断展开的意义追寻与审思,在其粗糙的硬度下面,必能发现精华与原创意味,一种本土化的理论成分,这将有补于过分西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建设,使之展现出某些中国特色和本土意义。

以历史眼光考察,中国少数民族有丰富的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较为突出的有彝族的《梅葛》、纳西族的枪世纪》、彝族支系阿细人的《阿细的先基》、布依族的《开天辟地》等等,中国56个民族中有近30个民族有创世史诗。它们发生于中国的自然山川,最为形象地保存了不同族群的历史记忆。少数民族英雄史诗具有宏阔而神奇的民族色彩,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铭〔格尔》、柯尔克孜族的《玛纳斯》以及维吾尔族的坞古斯传》、傣族的目》 ,《兰嘎西贺》等几乎都是影响深远的宏大巨制,它们在绵延的传唱中不断吸纳时代意义而日臻丰美。

少数民族现实生活中产生的众多抒情与叙事作品,长期以来被界定为“民间文学”而少有论者问津,但这些作品大多保留着特定民族的价值观念、生活情趣和审美倾向,它们与主流意识形态和精英视野迥然相异,可以为理论提供少数族群甚至个人化的生存诉求、价值追索和艺术理想的多样性文学佐证。实际上这类作品中的精粹之作,如彝族支系撒尼人的《阿诗玛》、蒙古族的螟达梅林》、傣族的《娥并与桑洛》与《召树屯》、维吾尔族的《阿凡提的故事》、苗族的《张秀眉之歌》、《仰阿莎》、回族的绿豆妹与马五哥》、壮族的《特华之歌》、纳西族的《人与龙》等等,无不以鲜活的民间想象展示了独特的生存与反抗、向往与回忆,其中艰辛与美好交织、朴素与浪漫共存,景象独特意蕴丰厚,历史演进的多样化方式在这些作品中得以保存,这绝非主流意识与西方视点所能简单囊括或随意改写的。在现当代,多民族多区域文学更为丰富多彩,有许多主流化优秀作品如《白毛女》、《刘三姐》等也来自乡土民间传说。中国广阔的民间以原生态养分滋育了作家的灵感、想象与激情,使之找到民族化的写作之路。

现代性历程中成长期起来的一代代少数民族作家,他们的写作虽然以不同方式体现了对主流文学观念和意识形态的趋同倾向,但其作品中依然流动着少数民族的意识与激情,其独特的感觉、领悟与表达方式,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不同艺术风格如群星闪烁,使我们得以领略到时代之歌的不同魅力。维吾尔族诗人铁衣布江、藏族诗人饶介巴桑、蒙古族作家玛拉沁夫和诗人纳·赛音朝克图、彝族作家李乔、仇族作家董秀英、傣族诗人康郎英等等就是这个群体的典型代表。今天,新的民族作家不断涌现,这个阵营在迅速扩大。

可以说,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由于民族国家通过发展民族文学艺术以塑造国家形象这一文化策略的实施,多民族多区域文学发展迅速,成就斐然,其丰富的整体构成绝对是中国当代文学理论研究的一片沃土,对它的沉潜与发掘,必能为中国当代文学理论发展提供新的启示。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6

在当代中国,深刻认识和认真梳理艺术学理论在当代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尤其是深入阐释艺术学理论在当下需要迫切发挥其引领作用这一理论命题,非常必要。在当下,国家在改革开放30年、经济发展实现重大突破之后重新回头弥补文化建设的重要一课,由此,文化事业在硬件设施大建快上之后,也一定要重视和弥补艺术学基础理论研究这重要一课。上述问题的核心,就是以艺术学理论引领当代中国的文化发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核心价值理论体系的基本问题。艺术学理论要想取得“引领”的地位和不可替代的核心作用,其关键点是必须突破自身学科理论的小圈子,结合当代文化建设的大的现实背景深入开展理论研究,难点是在现实实践中艺术学理论如何具体发挥自身的引领作用,突破点是必须结合现实对优秀文艺理论和优秀文艺作品进行深入、具体的分析,总结、提出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与途径。艺术学理论的引领作用直接表现为对当代艺术创作方向与价值导向的“引领”。艺术学理论需要在艺术创作满足人类最根本的艺术审美需求的同时,对艺术创作进行深化、总结、提升,探索、理清艺术发展、运行规律,并结合人类社会应有的或应该倡导的社会价值取向,提出引领性的思想和理论。其引领作用的实现,在于着力于人类社会的艺术境界、审美追求以至价值观念“应该是什么”,引导艺术创作并在社会文化实践中实现人类社会的价值取向,并最终构建形成人类社会的文化凝聚力和文化价值观念体系。艺术学理论不仅要引导人民群众的文化追求,还要引领艺术创作转化为符合人民群众文化需求的文化产品,实现艺术作品本身思想品质、艺术品格和观赏品味的有机统一,力求创造出一条全民参与的文化自信、文化自觉、文化自强的光辉道路,建设出中华民族共有的美好精神家园。此外,还必须着力于先进文化理论、优秀文艺作品的生产机制、发展规律及其与当代社会文化发展之间关系的研究。

关键词: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核心作用;引领;艺术创作;核心价值体系;文化发展

中图分类号:j0文献标识码:a

当前,在我国学术界、文化界,有一些关于艺术学理论研究、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的学术讨论和科研成果。在文化部和中国艺术研究院,以王文章、于平、王列生、李心峰研究员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开展了一系列有关艺术学理论的相关研究;在中国传媒大学,以原中国文联副主席仲呈祥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北京大学,以彭吉象、王一川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东南大学,以凌继尧、王廷信、陶思炎、徐子方、谢建明、刘道广、姜耕玉、张燕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以陈池瑜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北京师范大学,以周星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以高建平研究员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南京艺术学院,以黄惇、刘伟冬、夏燕靖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中国美术学院,以曹意强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南京大学,以周宪、康尔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上海大学,以蓝凡、金丹元、林少雄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杭州师范大学,以李荣有教授等为首的一批学者,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本体方面都进行了不同程度、不同领域及侧重的相关探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是,目前的现有理论研究中把艺术学理论本身的地位、作用、创新、发展放置在文化建设,特别是当下文化建设的社会语境之下予以考虑、研究的还比较少。以上说明的问题大致表现为三个方面:其一,有相当一批涉及艺术学理论本体问题探讨的相关研究成果,但对于艺术学理论推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以及二者之间存在的互动关系的研究较少。其二,现有艺术学理论研究中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现实出发、关注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的理论研究较少。其三,停留在学理层面的研究成果较多,而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发展建设的社会现实问题的理论研究成果较少。

有鉴于此,本文认为深入思考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尤其是艺术学理论应该发挥其引领当代中国的文化发展方向的核心作用这一理论命题非常必要。

一、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兴起的社会背景

1、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社会现实背景。

在当代中国,整个社会对文化和艺术的需求非常迫切。近年来,国家在文化发展战略上提出了“文化自觉”的概念,十七大党中央提出“更加自觉、更加主动地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的“两大一新”的方针和要求,整个社会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到社会建设、政治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四位一体”协调发展的战略目标,再到胡锦涛同志《在十七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更加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地位与作用,愈加鲜明地要求加快文化建设的步伐。2011年,胡锦涛同志在《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对文化建设在全党、全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做了更进一步的有力提升,强调“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思想精神上的旗帜”,“在前进道路上,我们要继续大力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坚定不移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①十七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更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指导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全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目标,提出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的重要论断,提出了推进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提出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基本任务,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总体要求,提出了我国文化改革发展的重大举措等十大要点。《决定》指出:“全党必须深刻认识到,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思想精神上的旗帜,文化建设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全民族精神力量的充分发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②在当代中国,文化理论研究的地位不仅更加突出,而且成为社会研究热点,艺术基础理论研究的作用也随之凸显。

2、艺术学从一级学科升级为学科门类的历史机遇。

在当代社会,文化已经成为国力强盛的主要标志,艺术也进一步成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主要构成力量。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血脉和灵魂,而艺术则是文化的主要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不论是文化事业还是文化产业,艺术都是其中的基础性构件。当前,艺术对社会其他领域包括经济、金融的影响力正在日益增大。正是因为文化艺术拥有对于社会、经济、政治如此重要的地位,所以,在西方发达国家,艺术一直被设置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体系中的重要学科和门类。

正是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两大一新”的客观现实和当今时代、当代社会对先进文化建设、文化发展的殷切期望和热切企盼,以及要求用先进文化全面引领社会发展的迫切要求,才把原来的二级学科艺术学推向现在的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同时,在构建各级学科平台体系的过程之中还要面临很多相关的新的问题,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当展也不可能脱离当代中国文化建设这个客观实际和时代语境。因为有关当前许多重要的当代文化艺术现象及其发展变化的宏观问题、新的研究课题、综合性文化问题,也只能放在艺术学理论这个领域来研究探讨。所以,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发展壮大,有着深刻的社会现实背景。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升级,迎合了历史的机遇。

艺术学升为学科门类,也是我国艺术创作与理论研究的历史发展以及现实要求的必然选择。艺术学升级为门类符合自身发展规律。艺术学从学科的底层和边缘之间获得了应有的独立的门类地位,回归到了人文学科的理性评价体系之中,就可以在体制上、从根本上促进艺术学学科的顺利发展和健康成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必然伴随着中华文化繁荣兴盛。”③艺术学学科领域在创造出更多、更优秀的审美艺术作品的同时,可以通过交叉创新更广泛地激发我们在其他学科领域的创新思维能力,进一步实现艺术学学科门类本文由收集整理的大发展、大繁荣,从而得以更加充分地发挥中华民族艺术精神和文化凝聚力的核心作用,切实形成构筑基础、引领创新、推动发展的文化软实力,以更加有力地支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3、当代中国的社会发展现实使艺术学理论作用凸显。

新时期的社会文化发展和理论走向,各种新兴艺术业态的不断更新、涌现,都在不断推动中国的艺术学学科走向开放与多元,现实生活的迫切要求也在不断赋予艺术学理论以新的实践性社会意义和应用性社会价值,并逐步创造出新的中国式话语。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学科体系,开展当代背景下的艺术学理论现实问题研究,有着尤其突出的必要性和紧迫感。在艺术学一级学科升级为门类,特别是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建立后,紧贴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历史机遇,努力解决社会现实中的文化现实问题、开展艺术学理论的现实理论研究应确定为艺术学理论学科的根本任务。艺术学理论学科的研究范畴,包括了对当下文化建设中诸多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在当代中国,复杂的社会现实、急迫的发展建设任务,都在要求以宏观缜密、逻辑严密、活泼而理性、着重于思想文化层面的把握和梳理的艺术学理论,必须坚持不断创新、发展,以保持自身理论建设的先进性、先觉性和超越性,敏锐地触及到思想的前沿。艺术学理论注重从整体上把握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应该积极关注社会现实、社会发展、文化民生,密切地关注社会现实中的各类文化状态与精神表现。我们要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发展实际,力争建立起中国历史新时期的艺术理论、艺术史学和艺术批评理论,为艺术学理论的创新发展做出应有贡献。只有这样,我们的艺术学理论学科才能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有利形势下实现自身的跨越式发展。

艺术学理论成为一级学科后,理论创新,特别是有关当代文化建设现实问题的文化艺术理论研究,应当成为本学科的根本任务。艺术学理论的创新是时代的要求,要“深入实际、深入生活、深入群众”,“三贴近”是在当代社会现实中实现艺术理论创新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可持续性发展的内在规律。20世纪以来,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受西方影响较大,包括艺术理论在内的中国化的本土理论创新程度远远不够,我们要改变这一状况,就必须贴近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加强对中国丰富的各艺术门类理论成果的研究,关注美术学、音乐学、戏剧戏曲学、设计艺术学、广播电视艺术学、电影学、舞蹈学等学科方向的新的理论成果,关注当代各门类艺术创作新的形式、风格、表现手法和趋势走向以及新的艺术经验,从中概括和总结出新的艺术规律,提升为新的艺术学理论。我们应该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背景下的艺术学理论研究,特别是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研究确立为现阶段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的阶段性目标。

二、当代开展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时代意义

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艺术学学科的建设、发展、变化,一直是与具体的历史条件、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紧密联系的。当前,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领域中各门类的学科理论建构不断加强,时代背景的不断变化和现实生活的迫切要求都在不断赋予艺术学理论以新的现实性任务。艺术学理论是一个丰富的具有独立品格的系统,特别是在当代社会发展中,更是一个具有巨大潜力的学科体系。艺术学理论的创新、发展、繁荣是时代的必然要求,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可持续性发展的内在必然趋势。同时,我们也必须加强对中国丰富的各门类艺术理论的宏观规律的基础性理论研究。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理论研究学科体系,已经成为当代艺术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课题。

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热潮,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兴起并快速成长为一级学科,有着整个社会发展的内在的历史必然性。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中国人民一直在努力寻找救国救民、民族自强的道路;1860年开始的洋务运动,清政府买到了当时最先进的机器设备,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枪炮,建成了亚洲最强大的海军舰队,守备北京城迎击八国联军的清军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枪炮甚至超出对手的强大火力。然而奇怪的是,虽然拥有了坚船利炮,但还是打不过欧美列强,甚至包括位于东亚的日本,直至被迫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备受列强凌辱。在发现仅仅拥有先进的物质装备还远远不够的时候,中国的有识之士开始尝试从思想上寻求突破。1919年爆发的五四运动,标志着救亡图存的道路探索开始转向寻求思想文化层面的提升和解放,自觉寻求自身思想和精神的强大,力图从思想、文化上找寻救国救民、民族自强的有效道路。1949年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不仅建立了民主共和国体制,而且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恢复生产;而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在新中国成立30年后再次解放思想,提出“一切向前看”,在短短30年之中使当代中国物质文明的发展达到中国几千年社会发展史上的新的历史高度,直至中国的gdp总量排名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2011年,十七届六中全会召开,国家在改革开放之路实施30年之后再次提出解放思想,并将文化建设的繁荣、发展和“文化强国”战略目标重新提高到全社会的高度,力图寻求一条得以解决当前经济社会现实发展中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困难和现存体制的瓶颈问题的有效途径。

国家为什么要在当下重新提出文化建设的问题?因为文化建设的兴衰成败是影响中华民族是否得以走向伟大复兴的重要前提,是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上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由国家在经济发展实现重大突破之后重新回头弥补文化建设的重要一课,这使我们想到了文化建设在大搞硬件建设,大张旗鼓的开幕、剪彩之后,一定要弥补艺术学基础理论研究这重要一课。在当前的文化工作中,从事基层文化工作的管理者和艺术科研院所的工作者大都会有这样一个体会,就是艺术理论研究的基础科研工作是长线工作,再怎么做也不怎么显眼,是成绩不那么突出的日常工作,但是,如果在文化建设工作中抛弃艺术科研,文化工作就会变得很虚空,都会浮在面上,没有底蕴,甚至找不到深入的抓手。艺术理论科研是文化建设的重要基石。艺术研究的领域非常宽泛,艺术理论研究的点也很散,特别是艺术学门类之下的艺术学理论、音乐与舞蹈学、戏剧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这五个一级学科,各自分门别类,就是一级学科戏剧影视学之下的戏剧戏曲学、电影学、广播电视艺术学等二级学科,相互之间在研究对象、研究范畴以至研究方法上都还各自存在着重大区别,在各自的门类艺术理论上也有着很大的隔阂。艺术学理论有着重要的整合作用,这种超越了各自门类艺术本身的宏观上的规律性把握,可以使得服务于国家、服务于社会的广阔、庞杂的艺术领域能够以清晰、条理的面貌呈现出来,得以成为文化工作中看得见、摸的着的规律性的宏观架构,使得我们的文化视野更加开阔,工作思路更加清晰,更容易找寻到得力的工作抓手。这样,整个文化建设事业就可以更好的服务于国家和社会,以至于为全人类谋福祉。

为什么要在当下提出我们迫切需要深入研究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问题?这一问题的核心,其实就是以艺术学理论引领当代文化发展、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核心价值理论体系的基本问题。其历史必然性表现为以下三点。其一,文化是国家和民族的灵魂和精神。其二,艺术是文化的主要构件。其三,艺术学理论是艺术学门类自身发展规律的归纳、总结、提炼,是艺术学发展的引领者,是艺术学理论得以成为整体人文艺术学科的编织者,是艺术历史发展规律的总结者。

艺术学理论的核心作用直接表现为引领当代艺术创作。十七届六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创作生产更多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是文化繁荣发展的重要标志。”④“要创作生产更多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发挥文化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的作用,以达到“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的目的。要以优秀的艺术评论和理论导向引领社会风气,构建整个社会的文化价值体系,铸就中华民族的精、气、神。注重艺术史论研究也具有重要社会意义。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发展、繁荣,首先得益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指导思想、文艺方针和政策的转变。这一转变经历了百余年的历史行程。而梳理这段历史,以史为鉴,可以明事理、知兴替、促发展。

当前,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深刻认识到了艺术学理论研究工作的重要性、紧迫性、关键性。艺术学理论学科的繁荣发展,可以切实加强对文化艺术发展表象、趋势以及内在规律的艺术科学理论研究。同时,艺术学理论还要注重加强自身有关研究目的、内容、范畴、方法等方面的内涵建设。

三、当今时代需要艺术学理论

引领当代社会的文化发展方向

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要想取得“引领”的地位和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其关键点是必须突破自身学科理论的小圈子,结合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现实背景开展深入的理论研究,难点是在社会现实中艺术学理论如何具体发挥自身的引领作用,突破点是结合现实对优秀文艺理论和优秀文艺作品进行深入、具体的分析,总结规律,提出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与途径。

艺术学理论作为文化建设、艺术创作和艺术理论研究成果的集中展现,必须实现对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引领发展、创新发展和“文化自觉”的基础作用。“文化自觉”的概念是费孝通先生于20世纪末提出的。费孝通先生认为差不多一个世纪以来文化建设的基本经验就是“文化自觉”。费老差不多经历了从“五四”以来中华民族各个时期和阶段的文化建设,他再三思考,将文化建设的根本经验总结为十六个字:“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⑤我认为,艺术学理论学科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努力和作为就要着力体现“文化自觉”的时代精神。因为在这个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中,在尊重文化多样性、多种文化相互交融发展的时代大潮中,中华传统文化和艺术精神要弘扬、发展,要实现凤凰浴火、脱颖而出,要创作出更多更好、更顺应这个时展方向的艺术精品,就必须由艺术学理论来承担“引领”的职责和功能。

从直接的、表面的功能性的效果和作用来看,艺术创作或艺术生产的直接作用固然明显而重要,但是,艺术学理论却拥有任何创作作品都不可能替代的重要的“引领”功能。虽然单纯的艺术创作或艺术作品可以敏锐地触及到思想的前沿,表达思维末梢对时代的感触,而且感性鲜活的艺术创作大多可以走在理性的理论研究的前面,但是,任何感性的艺术创作都不可能提出宏大全面、充满理性、拥有严密逻辑性、纲领性的科学的思想体系。而艺术学理论本身就是一个严密的理论思维体系。只有艺术学理论天然地具有宏观的视野、严密的逻辑,可以打破艺术领域各学科之间的壁垒,研究关于不同艺术门类之下各学科之间的关联性的问题,寻找到不同艺术门类之间的共通规律,从而结合时代文化背景从宏观上来认识艺术现象,并从这些现象背后的规律性原理中揭示社会发展变化的必然性,从而引领艺术创作,引领艺术审美需求,最终引领人类社会构建起自身的美好精神家园。

文化建设和文化发展的问题,不仅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基本问题,更是关系我们党执政基础的重大核心问题。在当代中国,不论是文化建设还是文化发展,核心命题都是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同时引导广大人民群众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决定》指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精髓,决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必须“坚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引领社会思潮,在全党全社会形成统一指导思想、共同理想信念、强大精神力量、基本道德规范”。⑥需要说明的是,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的“引领”之所以自然地具备了国家意识和社会意识形态功能,是因为文化产品(包括艺术创作、艺术学理论研究成果)本身的意识形态属性是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时,即由新中国的政治体制所决定了的,是由不得任何市场或其它社会因素的变化而更改的,也是作为国家执政的基础而毫不动摇的。所以,对艺术现象、艺术创作发展规律做体系性逻辑研究的艺术学理论,成为在文化艺术产品(艺术创作作品)之上,紧密围绕并服务国家意识形态以及参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最接近社会文化现实的理论基础。

而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现象和时代背景,我们必须以坚强的责任心、以坚韧不拔的毅力,面对现实中的困难甚至危险,深入思考并以之作为源头活水,担负起我们的社会责任、时代责任和民族责任。艺术学理论具备强大的包容性,应当研究面对的矛盾突出的复杂社会现实问题,并从广阔的社会研究视角,对艺术学理论引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现实理论问题展开深入思考。当代中国的社会现实提出几项摆在我们面前的文化课题:如何在多元、多变、多样的文化语境下增强马克思主义美学观、历史观的引领作用;如何在快速增长的经济形势下加快发展文化事业、文化产业,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样化文化需求;如何抵制西方强势文化的渗透,保证在全球化语境下既充分借鉴外国优秀文化,又抵御西化、分化图谋;如何在现代化高新技术、互联网的新时代条件下占领文化阵地;归结起来就是在改革进程中,如何处理好继承与创新的关系,既符合精神文明建设规律,又符合市场规律的新的机制和运作方式。⑦我以为,这也是对当下社会现实语境之中的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直接面对的迫切现实问题的精辟概括。

关于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现实作用问题,根据一般规律可以发现,门类艺术学的表现往往比一般艺术学更加明显而抢眼,而且艺术创作的触角一般会远远走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前面。例如造型艺术中的美术学方面,有近年来组织实施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就是通过艺术再现特定时代下的特定文化精神,以及本民族特殊的精神气质,用艺术的方式来塑造国家和民族的形象,这一创作工程的首批美术作品已经于2010年在全国各地巡展并引起了较大轰动;关于舞台艺术中的音乐学、舞蹈学、戏剧戏曲学等等艺术创作,相对应的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每年的评选、评比,舞台精品剧目展演、巡演等等,搞得轰轰烈烈,而且该工程国家已经开展了10余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关于艺术学理论的功用和社会价值,的确可以看到一般艺术学已经渗透到了国家的经济领域,因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艺术产品包括艺术学理论已经天然地具备了商业属性,而且,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之下还因此设有艺术创意与艺术管理二级学科。但是,我们应该进一步深入思考的是,艺术创意与文化产业的相关理论研究,或者是纯粹美学意义上的类似艺术哲学的理论研究,空中楼阁式的对社会实践没有任何指导意义的抽象的文化研究,是不是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的前途与出路所在?

毫无疑问,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作用和出路应该是“引领”。艺术学门类中的其他任何门类艺术学学科(美术、音乐、戏剧戏曲、舞蹈、电影电视等等)都不可能担当这一重要职责和历史使命。所以,我认为,在当代中国“四位一体”协调发展的现实条件下,艺术学理论必须坚持创新原则,“引领”文化发展,应该保持超越性、先进性、先觉性,充分发挥自身引领作用,超越其他具象的、实践性很强的艺术学各门类艺术学科,占领社会思想阵地的制高点,牢牢把握文化发展主动权。

艺术学理论要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社会实践中实现“引领”,就必须要求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成果要去引导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要引领艺术创作转化为符合人民群众文化需求的文化产品,实现艺术作品本身思想品质、艺术品格和观赏品味的有机统一,力求创造出一条全民参与的文化自信、文化自觉、文化自强的光辉道路,以及一条民族文化和中华精神的崛起振兴之路,从而建设出中华民族共有的美好精神家园。

四、艺术学理论应积极引领文艺创作发展方向,

引导社会文化价值导向,最终立足于构建形成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

在当代中国,无论是政治建设、经济建设还是社会建设,都离不开文化建设,尤其是社会建设与文化建设的关系更为紧密。在很大程度上,文化建设的速度和程度,决定着社会经济发展的速度、政治文明进步的程度和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历史进程。在国家制定的新的第十二个五年发展规划中,文化建设面临着更加艰巨的任务,面对着更加严峻的挑战。“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关系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奋斗目标,关系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关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⑧当代,艺术学理论在塑造中华民族艺术精神的系统建构和民族文化体系的演化形成中,责无旁贷地处于统领全局、引领发展的重要地位。所以,要进一步推进文化建设,就必须加强艺术学理论研究。

理论是实践的先导。在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作为偏重于文化概念的理论阐释,必须全面承担起科学地继承过去、解释现在、预见未来的光荣任务。艺术学理论对文化建设应该发挥的是先导作用,提供的是服务职能。艺术学理论是否成为一门科学,关键是要看是否能够具体运用到国家文化建设的社会实践中去,而不应只是一种单纯的文化理论,不能仅仅作为追求理论的合理及其完美的空中楼阁而存在。

由此,在当前,艺术学理论研究所采取的自身社会价值的实现方式应该是引领理论,而不是跟随理论。艺术学理论不能够仅仅停留在事后的理论阐释层面上,不能仅仅是理论总结和归纳概括,不能仅仅做到跟着社会发展中所遇到的艺术问题和文化现象撰写艺术史和艺术评论,而且要成为引领全社会整体艺术发展的鲜明旗帜,以至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决定性内在推动力量。艺术学理论实现“引领”的实质是以中华艺本文由收集整理术精神的塑造、形成为旨归,化育国家与民族的灵魂和精神。

艺术学理论的价值导向及其对艺术创作的引领,是对人的生存意义和社会价值的大力肯定。温家宝同志在全国第八次文代会、第七次作代会大会报告中强调:“我们讲社会主义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共同富裕。同时,社会主义还要发展先进文化,丰富群众的精神生活。发展文学艺术要坚持以人为本的思想,就要为生活而艺术,为发展而艺术、为人民而艺术。文学艺术的主要功能是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激励人们的向上斗志,陶治人们的道德情操,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从而推动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文艺要实现这些功能就要追求真善美”⑨。由此可见,艺术学理论的引领,也就是对文化理论研究、艺术基础理论研究及其所弘扬的社会文化价值观念、参与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努力和学术成果,以及当代中国文化知识分子对国家与民族的历史责任敢于担当的充分肯定。

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现实意义是构建“核心价值”,引导形成核心价值体系。所以,我们在这里提出的“引领”,并非一味迎合政治舆论导向的需要,艺术学理论对社会文化思潮的“引领”,不是单纯的枯燥的说教,而是以鲜活的艺术形象鼓舞人民大众的爱国热情,激发全体人民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自豪感和对中华文化精神的归属感,继而培育全社会高尚的审美文化情操并引导全体人民普遍走向更高层次的精神文化追求,坚定全体人民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坚强信念和攻坚克难的坚强意志,并以中华艺术精神的塑造、形成为旨归,化育国家与民族的灵魂和精神。中华民族文化应该是中国所有优秀民族文化的整合,文化整合后透射出的魂灵和场域形象就是中华艺术精神。艺术学理论务必高举“引领”当代中国文化建设的旗帜,以厚重的中华艺术精神为依托,在全球化的今天重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鼓舞和重建我们对民族文化的自信,进而构建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终推动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如果做到了这一点,艺术学理论就必将能够发挥出自身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核心作用。

关于艺术学理论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问题,是直接关系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核心价值体系构建的社会基本问题。艺术学理论必须主动发挥自身的理论先导作用。艺术学理论如果将自身定位为跟随理论,用跟随各个门类艺术学的具体艺术创作的所谓理论阐释的方式实现自身社会价值,终将难以摆脱被社会淘汰的命运。德国诗人歌德曾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是常青的。在文化界也一直流行着“艺术之树常青,而理论是灰色的”。理论的落后有诸多原因。目前普遍存在很少有人接触理论著作,特别是逻辑性较强的思辨型基础理论的情况。这反映出艺术学理论与艺术创作实践脱节的现实问题。而问题的关键是,相对社会现实中的文化问题和艺术作品而言,理论一般是滞后的。所以,艺术学理论必须实现对社会文化发展的引领作用。这也带来了关于艺术学理论的另一个方面的问题,艺术创作理论特别是艺术学理论研究又的确需要通过社会实践及其总结归纳上升到人文科学的高度,需要艺术学上升到普遍规律进入宏观关照的视角。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就是要把科学的方法、思维和人文价值取向,也即理性的认识和艺术的创造,融合于对创造人类文明的社会实践活动的具体理论进行提炼升华的过程。这一重要的提升过程在艺术学领域也即艺术学理论研究的总结、创新、发展的过程。

艺术学理论需要在艺术创作满足人类最根本的艺术审美需求的同时,对艺术创作进行阐释以及进一步深化、总结、提升,探索艺术规律并结合人类社会应有的或应该倡导的社会价值取向,提出引领性的思想和理论。艺术学理论引领作用的实现在于着力于人类社会的艺术境界、审美追求以至价值观念应该是什么,由艺术学理论引导艺术创作并在社会文化实践中实现人类社会的价值取向。艺术学理论应该在与艺术创作实践的携手共进中,引领和创造艺术实践这片充满人类理想的文化伊甸园,并最终构建形成人类社会的文化凝聚力和文化价值观念体系。所以,就艺术学这一学科领域而言,艺术学理论本身就是具有独创性、不可重复性与独特社会价值的艺术作品或艺术产品。科学技术的发展需要社会伦理的制约,艺术创作也同样需要艺术学理论的倡导和引领。不管是艺术学理论研究还是自身学科建设,一旦落后于艺术社会实践,都会严重制约艺术自身以至文化建设、教育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

五、艺术学理论实现引领当代文化发展的关键

在于深刻把握社会现实

艺术学理论扎根于当代中国社会现实的国土,但是实际所起的作用却应该是超越现实的风向标。当前社会层出不穷的各类娱乐文化现象,艺术创作现实发展的价值趋向,社会大众通俗文化的发展方向,以及社会各阶层审美价值取向的逐渐分化趋势,都给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建设发展赋予了紧迫而神圣的现实任务。艺术学理论既不能背离社会现实,又不能被社会流行文化和娱乐文化、庸俗文化、低俗文化等同化、收编。艺术学理论应该高扬现实主义的旗帜,在“三贴近”中引领社会文化从“三俗”走向艺术的审美。艺术学理论竖起的风向标就是人类在寻找精神家园的黑夜航程中矗立的灯塔,能够引领民族审美文化思潮走向高尚的审美追求,提升大众审美文化品位、摆脱低俗化娱乐倾向,指明当下社会现实中艺术创作的发展方向。艺术学理论坚守的价值底线应该是超越社会现实的理想价值理念。艺术学理论应该站在社会时尚思潮的最前端,引领社会文化思潮皈依更高级的艺术审美理想。如果艺术学理论抛弃了自身的引领职责,仅仅停留在诠释现存种种合理、不合理的社会文化现象的所谓历史必然性的滞后层面上,就会失去自身存在的应有的社会价值。

在当代中国,艺术学理论努力发挥自身在文化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就要努力引领文化建设的发展方向,要以厚重的中华传统文化和深邃的艺术精神为依托,在全球化的今天为重建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做出应有的努力,要通过对优秀艺术作品的内部创作规律和历史发展规律的总结归纳,鼓舞和重建我们对民族文化的自信,进而在构建、形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核心价值体系的伟大事业中贡献力量。我们必须真正实现理论研究的“三贴近”。在艺术学理论研究的具体过程中,我们要尝试性地提出解决问题的途径和方式、方法,提供社会价值导向,从而在实践的基础上实现“引领”作用。这是目前以至将来艺术学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的很重要的任务之一。我们所进行的理论研究,决不仅仅是说好话、谈经验,而是要善于引领艺术创作的发展方向。当代的艺术学理论除了艺术规律的研究,更要着眼于当下艺术问题的研究。目前,大多数的理论研究、科研课题、艺术评论之中,敢说真话的不多,普遍存在当下好话太多、经验太多、问题太少的不良现象。即使说到有问题存在,可讨论起这些问题来,大多数批评或评论都还是不疼不痒的,甚至把“批评”变成了“表扬”。所以,艺术学理论学科在自身的建设发展中一定要着力提高理论研究的针对性和现实性。

从学科自身发展规律的角度,艺术学理论研究拥有特定的对象和领域,拥有宏观的视角,科学实证的方法,求实、求是的理论诉求,化育灵魂、浇铸精神的终极目的。从艺术学理论的社会担当的角度,艺术学理论不仅旨在找寻支配艺术现象的根本原因,探索其发生发展的基本共通规律,而且关乎对外文化交流和国家艺术形象,以及国家有关宏观文化发展战略与艺术政策的制定、实施,以至国家意识形态对社会文化思潮与价值观念的控制和把握。

当前,艺术在整个社会的精神文化建设以及对人的精神培育和品德陶养中作用凸显,艺术的社会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大,覆盖面也变得越来越广。在21世纪,人类不仅需要以经济、政治、历史、宗教、哲学的方式把握世界,同时还不可或缺地需要以艺术即审美的方式把握世界,以使自己得以坚守人类自己神圣的精神家园。艺术学理论的责任,就是培养充盈而丰富的艺术精神和社会理想,并责无旁贷地竖起伦理的标杆以及勇于承担起社会的责任与历史的担当。同时也有利于通过深入广泛的高等艺术教育提高全民族的审美水平和国民艺术素质。加强艺术学理论研究,不但有利于提高创作者的文化修养,而且有利于提高艺术作品创作的文化品位。钱伟长先生曾说,大学“培养的学生首先应该是一个全面的人,是一个爱国者,一个辩证唯物主义者,一个有文化艺术修养、道德品质高尚、心灵美好的人;其次,才是一个拥有学科、专业知识的人,一个未来的工程师、专门家。”⑩显然,钱伟长先生所强调的有文化艺术修养、道德品质高尚、心灵美好的人,与爱国、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和方法一起,是作为社会的人的一个最基本的层次和要求。傅雷在勉励傅聪的家书中同样深刻地写到:“先为人,次为艺术家,再为音乐家,终为钢琴家”。唯此,每一个作为社会的独立个体的人才能是一个全面的人,一个不仅把握艺术规律,而且通晓社会现实,深知生活的真谛,自觉弘扬真善美的、达到文化自觉状态的全面的人。叶朗先生在《美学原理》一书中认为,审美活动是人的一种体验人生的精神——文化活动,它在当下直接的感兴中生成一个意向世界,这个意向世界照亮存在的本来面貌,使人超越“自我”的有限性,获得一种解放和自由,从而回到人的精神家园;没有审美活动,人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在现实社会中,我们需要艺术照亮我们的心灵,照亮人生的来路,以塑造精神上终极的关怀。而在艺术创作照亮来路之后,由极富逻辑与思辩的艺术学理论引领我们明确判断方向,朝向塑造出的“应该是什么”,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这才是更富有现实意义的关键问题。如果我们通过艺术学理论的建构使社会文化达到了蔡元培先生所提倡的“以美育代宗教”的精神层面和终极目的,实现了艺术对人生的浸润和陶养,建造了人类社会的艺术的审美精神家园,实现了对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则善莫大焉。这就是艺术学理论的意义,以及艺术学理论研究相对当代社会文化发展的价值所在。鲁迅先生曾说:“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艺术学理论就是要“引领”每一个作为社会个体的人进入人类艺术审美的精神家园,找到自己在社会发展中的核心价值和社会意义,找到自我的精神家园。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7

后殖民理论 翻译研究 本土文化

中国翻译研究在经过漫长的传统翻译研究期,或者可以说在经过一个相当长的低迷期后,终于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时代的到来,在全球化背景提供的契机下,进入了新的发展期。站在全球化背景下,本文认为今后中国翻译研究要在坚持走全球本土化与本土经验全球化道路的基础上,朝着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翻译理论努力。这一想法的提出,可以从后殖民理论那里找到理论依据。

一、后殖民理论简介

后殖民理论(Post-colonial Theory)又称为后殖民主义(Post-colonialism)。它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以赛义德出版《东方学》一书为标志。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成为一种影响十分广泛的社会思潮。后殖民主义突出的特点是批判西方人眼中、心中、手中的东方主义。东方主义是一种观念和具有殖民性、政治性、意识形态性的文化实践。西方人向东方推行自己的东方主义,本质上就是推行一种殖民文化观念,具有政治性和侵略性。而后殖民主义就是在对西方的东方学、关于东方等的认识的整理和总结基础上的一种学术研究倾向,是对西方的东方主义文化战略进行审视、反思、批判的一种观念形态。作为一种文化政治理论和批评方法的集成话语,后殖民理论主要研究殖民时代结束之“后”,宗主国与殖民地间的文化话语权利关系,以及种族主义、文化帝国主义、国家民族文化、文化权利身份等问题在后殖民语境中的新面目。可以说,后殖民主义关心的是文化地位的差异以及文化与文化之间的权利斗争。

二、后殖民理论与翻译研究

将后殖民理论用来指导翻译研究主要归因于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使翻译研究的视野扩大了,翻译理论家们一改几千年来把文本作为翻译单位的态度,而转向把文化作为翻译的单位来研究。在全球化的语境中,政治多极化、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的格局要求作为跨文化交际活动的翻译研究站在更高的视点,而当代翻译研究范式的“文化转向”也要求把政治、权利和意识形态等影响翻译活动的外部因素纳入研究轨道,后殖民理论就以其鲜明的政治批判色彩契合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范式。

正如后殖民理论本身是一个集合性的概念,后殖民语境中翻译研究的视角也是复杂多维的。后殖民的视角更加突出了权利、意识形态等因素投射到翻译研究上的影响。其实从根本上讲,翻译理论本身就体现了一种话语权利。在我国,自改革开放引进西方译论以来,我们的翻译研究主要借用西方译论的术语和理论框架,缺乏本土翻译理论的建构。当然,这种情况已经引起了译论家们的广泛争论。中国虽然没有像印度、非洲国家那样被完全殖民,但“心灵的殖民状态”在相当程度上还困扰着我们。因此,在后殖民语境中研究翻译,不仅有利于建立独立的翻译学,更为我们明确在世界网络中的位置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参照系统。

三、后殖民理论指导下中国翻译研究的发展前景

后殖民研究的视角契合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大大扩展了翻译研究的视阈,更为翻译研究的发展方向提供了理论指南。在全球化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通过后殖民的视角来看中国翻译研究的发展前景,必将使我们对我国的翻译研究有一个开阔的全面的认识。在这里我们借用一下霍米・巴巴的“杂合化”(hybridization)概念。在后殖民理论中,“杂合化”指的是不同种族、种群、意识形态、文化和语言互相混合的过程。巴巴反对传统理论范式中僵化的二元对立的方法论,认为在二元对立的两极之间存在着一个“第三空间”(in-between)。当异域文化的“他性”与本土文化的“同性”之间进行交流时,双方如果不是在一个“第三空间”进行“谈判和翻译”的话,是不可能获得相互理解的。而这个“第三空间”的语言和文化产品就是经过杂合化的产物。在全球化的今天我们不可能“傲然独立”,更不能“卑躬屈膝”,对外来文化“唯唯诺诺”,如此我们就要寻求我国译论与西方译论相结合的“第三空间”。只有在这个第三空间中,我们才能消解西方翻译理论话语在我国译论界的霸权地位,构建我们自己的理论话语,在国际译论界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要寻求中国翻译理论发展的“第三空间”,本论文认为中国翻译研究要走以下的发展道路:

1.从边缘走向中心

今后,中国的翻译研究要朝着从边缘走向中心的方向迈进,这是全球化背景的要求,也是中国译论得以发展的必由之路,这就是我们前文所提及的全球本土化的发展过程。由于中国传统译论的缺陷,我们要引进介绍西方的翻译理论,学习借鉴其有利之处,从而使我国翻译研究走出传统的束缚,迈进中国译学发展的新境界,从而使中国译学融入全球译学发展的大潮。

后殖民翻译理论家Cheyfitz指出:翻译在融合(incorporation)和抛弃(rejection)的二重运动中运作:所有的人都必须和我们一样;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你必须被修改(converted)或者被翻译(translated);由于这种翻译的必要性以及其失败的可能性,所以在帝国当中你将永远处于二等公民的位置。很多其他的后殖民学者也指出:这种融合和抛弃的帝国化过程是一种典型的中心与边缘的模式:中心就是权利的宝座,是殖民权利的首都;边缘则指的是中心以外的任何事物。而历史事实却表明中心从来都不是一个。从这层意义上讲,处于中心的文化永远想同化或改造边缘文化,而且也只有处于中心位置才有说话的权利。在当今国际译论界,中国译论可以说是处于边缘地位的,我们要争取从边缘走向中心,而中心位置的不定性则给了我们实现非边缘化的机会。

2.立足本土文化,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翻译理论

立足本土文化,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翻译理论是本土经验全球化的过程,是后殖民理论指导下我国译论发展以立足于世界译论之林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国译论从边缘走向中心的有力保障。因为译学作为人文成果,它不可避免地要打上民族心理特征的烙印,反映出不同民族文化由于经历的发展过程特殊而固有的特点。而中国译论要在国际译论界立足就必须具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如若一味引进,把西方译论的理论话语奉为我们必须遵循的“法旨”,那么我们本土的东西也就会渐渐丢失,我们在国际译坛就会处于“失声”状态。中国译论的进一步发展也就只能是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梦想。

四、结语

在世界文化全球化的今天,我国的翻译研究要想在国际译论界寻求立足之地,必须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声音的发出不是对西方译论的一味模仿,而是要立足本国文化基础,挖掘中国文化内涵,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翻译理论。

参考文献:

[1]Bassnett, Susan & Trivedi, Harish. Post-colonial Translation: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1999.

[2]Robinson, Douglas. Translation and Empire――Postcolonial Theories Explained. Manchester,UK: St. Jerome Publishing,1997.

[3]何绍斌.后殖民语境与翻译研究[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4).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8

论文摘要: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是中国社会发展对现代性诉求的必然反映,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就是最高意义上的现代性成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具有双重文化意义,既要实现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具体化,又代表了中国文化现代性的方向。中国人民选择社会主义道路蕴涵着建构新的现代性的价值诉求。马克思在中国迅速传播并中国化是中国近代历史对外来先进文化的必然选择,是中国思想文化的逻辑发展。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具有积极的双重文化意蕴.是马克思主义在走向民族化的过程中与中国现代文化有机结合的产物。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为东西方文化转换提供了中介,使马克思主义这一产生于西方文化背景中的理论融入了东方文化的精神智慧,开辟了马克思主义实践化、通俗化、民族化的道路。”在我国改革开放走过三十年并取得辉煌成就的今天,回顾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路径和现实境遇,总结其中的经验教训,具有积极的思想文化意蕴。

一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代表了中国文化现代性的前进方向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德文版序言中明确指出,《宣言》中所阐述的一般基本原理整个说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正确的,但同时他们又强调:“这些基本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与时俱进的“时”表现在以下层面:随着时代的变化,不断实现理论的自我超越,使马克思主义理论反映时代的主题,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因地制宜,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具体国家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实现本土化或民族化;根据条件变化阐释、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发挥其改造世界的功能。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表明,理论上的成熟是一个政党成熟的标志;要保持政党的先进性必须保持思想理论的活水源头。江泽民指出:“马克思主义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奥妙,就在于它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160年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实质就是与时俱进、不断完善的创新史。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是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的科学理论,这几大理论成果又共同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体系。

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这几大理论成果探索和回答了中国向何处去、中国革命走什么样的路,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实现什么样的发展、怎样发展等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

当今时代政治多极化与经济全球一体化趋势日益明显,知识经济和信息革命扑面而来,文化多元思想融会方兴未艾,如何从理论上认识我国社会生活中出现的社会经济成分的多样化、利益主体的多样化、社会组织形式和社会生活方式的多样化、就业岗位和就业形式的多样化,现实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迫切需要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事业推向前进。

一切价值都体现文化的价值,都是以文化形式存在着的价值。从历史进程看,近代中国面临政治、社会、文化的多重危机,各种主义、思想流派先后粉墨登场。从林则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到洋务派“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认识;从“要救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只有学外国”的呼号到孙中山“革命主义未行,革命目的未达,仅有民国之名,而无民国之实”的喟叹。无论是洪秀全的农业空想社会主义,还是康有为的大同乌托邦,严复的西方资产阶级进化论,都不可能救中国。但是各种主张纷呈沓至,各种学说斑斓多姿,造成文化上的无序而多元的状态,从而使中国现代政治文化呼唤着一种能与传统文化相融合,能够拯救中华文明于水火之中的新思想、新理论。马克思主义具有高度的科学性和真理性,因而能够超越其欧洲文化的地域性和民族特征,它不仅能够成为世界各民族继承、吸收和容纳的一笔优秀文化遗产,而且可以成为各民族用来改造自身社会和文化的指导思想和理论武器。以十月革命为契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犹如春风化雨,迅速而广泛地传播开来,被接受、被认同,进而成为中国共产党诞生后的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

因此,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成为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基础和指导思想,是中国社会发展对现代性诉求的必然,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蕴含着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普遍与特殊、继承与创新的现代性主题。一个政党公开的旗帜至关紧要。举什么旗、走什么路,历来是关系党和人民事业发展的根本问题。毛泽东曾形象地指出:“主义譬如一面旗帜,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趋赴。”党的旗帜,就是党所确立的指导思想。它关系到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制定,关系到党的威望和形象,关系到党的事业的成败得失。树立了正确的旗帜,就有了强大的精神支柱,党才有坚强的战斗力,民族才有强大的凝聚力。马克思主义的传入是一次彻底的民族精神的自我塑造,体现了中国人更理性、更自觉的主体性文化选择,基本上完成了由“物”的层面至“心物”层面、再到“心”的层面的过程,使五四以后的文化探索和文化追求获得了现代性视野。马克思主义思想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融合所积淀、内化形成的文化形态具有一种独特的思想特质,代表一种崭新的文化气象,代表了文化现代性的正确方向。

二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实现了从西方到东方、传统到现代的文化转型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中国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是以“君权”为核心的儒家思想。如何实现从传统到现代、从西方到中国的现代转换,成为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诉求和理论逻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一个文化主体和客体相互重构整合、文化创新的过程。其实质是利用西方现代性文明成果对中国民族文化传统的汲取、借鉴与创造性转换。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意蕴体现在它既是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过程,又是中国民族文化现代化的飞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对中国社会和民族文化来说,是得到改造和走向进步的过程,是中国民族文化自我更新、推陈出新的过程:对马克思主义来说,则是寻找新的生长点和再创造的过程,是对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一代代中国共产党人批判地对待中西文化,对传统文化进行根本改造,汲取其民主性精华,并作为自己的思想来源,传统文化的许多优秀成分被加以提炼、改造、弘扬,从而成为民族新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他们提出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观和以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内容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方针,总结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兼收并蓄,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原则,为我国新时期的文化发展指明了方向。这种文化不仅具有马克思主义的“合理内核”,而且具有中华民族的风格和文化形式,符合中国老百姓的思维方式、接受能力、审美取向;这种文化具有大众化品格,否定了中国传统的文化等级制和贵族垄断制,打破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藩篱,完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民族文化现代性的双重转型。

马克思曾强调,理论的应用一切以时间地点情况为转移,必须考虑各国的制度、风俗、文化传统。马克思曾说:“每个原理都有其出现的世纪。”恩格斯说:“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正如刘少奇所说,“要使马克思主义从欧洲形式变为中国形式”,只有这样才能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才能为广大中国人民所接受,才能建立中国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在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的继续和发展,是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优秀典型。

如何把文化现代性与民族文化资源创新联系起来,关系到社会发展的制度选择和理论创新。马克思主义要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将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和基本原理转化为中国作风、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理论形态,实现马克思主义世界化和民族化的统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所以能够实现,在于中国有适合它生长、发育的丰厚文化土壤。换言之,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传统的许多优秀成分具有契合性。中国文化的实用理性和求真品格、大同思想、均平理想和小康追求,中国农民战争和反侵略传统等都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现的基础前提。

中国民族心理结构、致思方式和价值范畴虽与马克思主义有本质内涵的差异,但由于扬弃了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和英美的经验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体现了“实践的唯物论”的特质,两者有内在的精神联系,这些文化心理积淀无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心理图景。中国共产党人借鉴了传统文化中“天下为公”、“民本”思想,在马克思主义的民族化的传播途径方面包含了表达方式的民族化、传播方式的民族化、理论形态的民族化几个层面。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文化传统的批判继承表现于思想内容、历史资料和表达方式诸方面。

第一,批判地继承中国历史上优秀文化传统,对传统文化中的许多命题和范畴给以马克思主义的解释。如毛泽东同志在论著中,对于中国哲学史上关于知与行的论争,关于两种发展观的对立和斗争,关于历史观上的道德与功利、动机与效果的争论,都作了科学的批判和总结。再比如,实事求是与思想路线、大同理想与最高纲领、尚贤思想与干部路线、民本思想与群众路线、崇德精神与党员修养、群体意识与集体主义、中庸思想与反“左”防右、和合文化与和谐社会、小康之治与小康社会等均是老命题、新创造。科学发展观的“以人为本”理念是对我国古代民本思想和孙中山“民生史观”的继承和超越。

第二,对中国文化典籍中的某些言简意赅的词句和丰富的思想资料(名言、成语、典故)加以引申、发挥或改造,以表述马克思主义的某些重要的原理、原则,充实了马克思主义的内容。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9

【关 键 词】地理;文化;重合论;分离论;;萨义德;霍布森。

【作者简介】顾乃忠,中共江苏省委党校教授,主要从事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和中国文化转型研究。

“东方在何处”这个似乎在中学教科书中便早已解决了的问题,长久以来,却使古今中外的哲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乃至所有的人文社会学科的许许多多的专家们深感头痛。因为这里所说的“东方”,不是地理上的东方,而是历史中的东方、文化上的东方。文化上的“东方在何处”的问题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一方面,文化上的东方与地理上的东方相联系,东方文化的名称因东方地理而得名;另一方面,文化的上的东方又与地理上的东方相区别。由于文化上的东方同地理上的东方交织在一起,这样“东方在何处”的问题不能不变得极其复杂。它包括这样一些基本问题需要我们去回答和解决:什么叫东方文化?什么叫西方文化?东方有没有西方文化?西方有没有东方文化?如果有,那么东方什么时候有西方文化?西方什么时候有东方文化?如此等等。显然这些问题都不是容易说清楚的,因为它们涉及文化研究的基础理论。从某种意义上说,“东方在何处”的问题是比较文化研究的核心问题;只有正确地回答了它,比较文化研究、世界范围内的文化转型和文化建设,特别是东方国家的文化转型和文化建设,才能具有正确的方向。

那么,“东方”究竟在何处?

要回答此问题,首先必须明白地理上的东方和文化上的东方这两者的联系和区别,同时也必须明白地理上的西方和文化上的西方这两者的联系和区别。

一、地理上的东方和文化上的东方——东方和西方的地理—文化

重合论考察

可以肯定地说,在远古人类那里,既无我们现在所理解的东方概念也无我们现在所理解的西方概念——无论是文化上的还是地理上的。我们现在所理解的东方和西方的概念最早出现在希腊人那里,这可见诸希罗多德的《历史》。不过,希罗多德在他的著作中用的不是“东方”和“西方”,而是“亚细亚”和“欧罗巴”,但是,这里的亚细亚和欧罗巴的概念分别同东方和西方的概念大致一致:亚细亚或东方指的是爱琴海以东的亚洲大陆,欧罗巴或西方指的是爱琴海以西的欧洲大陆。由希腊人确定并通过希罗多德流传下来的东方和西方的概念至今没有改变,估计以后也不会改变,因为这里所说的“东方”或“西方”是地理上的——地理上东方和西方是自然形成的,它们将与地球同在。当然,地理上的东方和西方具有主观性,如果当初人们愿意,把现在的东方叫做西方,而把现在的西方叫做东方又何尝不可。但是,既然人们已经约定俗成,就必须遵守这一既成事实的规定。就是说,在地理上,东方和西方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东方”或“西方”的概念除了地理上的意义以外还有文化上的意义。就是说,除了有东方地理或西方地理以外,还有东方文化或西方文化。什么叫东方文化或西方文化?对于这个问题我暂且不加严格界定,姑且沿用学界的通常理解,即主张静止、情感和群体的文化叫东方文化,主张变化、理性和个体的文化叫西方文化。在这里需要着重讨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既然东方或西方有地理上的和文化上的双重含义,那么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东方地理或西方地理同东方文化或西方文化之间的关系上,我们通常遇到的一种观点是认为这两者是分别相互重合的,即在东方地理上产生的文化就是东方文化,在西方地理上产生的文化就是西方文化。我们姑且把这种观点称之为地理—文化重合论。这种地理—文化重合论的观点同样可以溯及希腊人及其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希氏在他的史书里根据当时的历史幻想记载了希腊人同波斯人之间的战争和“欧亚之间的世仇”,这样就把“欧罗巴”和“亚细亚”当作相互对立和争雄的实体。“由于他的大手笔的影响,这个公元前5世纪的古代希腊的幻想便流行于后世”[1]。当然,在希腊人那里,乃至于在近代以前,由于东西方交往不是很多,更由于西方还没有发展出近代工业文明,因此,人们的地理—文化重合论的意识并不明显。对地理归属和文化性质关系的思考,是近代以来历史给人们提出的任务。具体地说,近代以降,尤其是19世纪以来,西方文化随着军事的和经济的力量进入了东方,与东方文化发生了直接的碰撞,地理—文化重合论正是在这一背景下产生的;而它则在现代特别是当代受到强调。下面对东方和西方的地理—文化重合论的三位代表者的思想加以考察;他们分别是中国的、阿拉伯世界的爱德华·萨义德和英国的约翰·霍布森。

(一)的地理—文化重合论

20世纪20年代,持地理—文化重合论的观点。他认为,东西方文明之差异是同地理环境联系在一起的,“欧罗细亚大陆之中央有一凸地曰‘棹地’(Table Land),此与东西文明之分派至有关系。因其地之山脉,不延于南北,而亘乎东西,足以障阻南北之交通。人类祖先之分布移动,乃以成二大系统:一为南道文明,一为北道文明……南道文明者,东洋文明也;北道文明者,西洋文明也。南道得太阳之恩惠多,受自然之赐予厚,故其文明为与自然和解、与同类和解之文明。北道得太阳之恩惠少,受自然之赐予啬,故其文明为与自然奋斗、与同类奋斗之文明”[2]。还认为,东洋文明和西洋文明之间的差异是极其明显的:“一为自然的,一为人为的;一为安息的,一为战争的;一为消极的,一为积极的;一为依赖的,一为独立的……一为直觉的,一为理智的;一为空想的,一为体验的;一为艺术的,一为科学的;一为精神的,一为物质的”[3]等等。在看来,东方文化是在东方这块土地上产生的,西方文化是在西方这块土地上产生的。东西方文化之间的差异不仅有其自然的即地理的因素,而且将与这个因素同在——与阳光辐射在地球上不同部位的差异同在。

在这里,我把的东西文化观归结为地理—文化重合论,对此尚须做进一步的论证。的文化观十分混乱,也相互矛盾。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全盘西化论者。他说东方文明是“静的”文明,西方文明是“动的”文明;他认为:“吾人认定于今日动的世界之中,非创造一种动的生活,不足以自存。吾人又认定于静的文明之上,而欲创造一种动的生活,非依绝大之努力不足以有成。”所以希望沉毅有为、坚韧不挠之青年要担当如下重任,即“俾我国家由静的国家变而为动的国家,我民族由静的民族变而为动的民族,我之文明由静的文明变而为动的文明,我之生活由静的生活变而为动的生活;勿令动的国家、动的民族、动的文明、动的生活,为白皙人种所专有;以应兹世变,当此潮流”[4]。从这一点来看,说是全盘西化论者一点不为过。但是纵观的东西文化观,全盘西化论在他的思想中并不占主导地位;在他的思想中,占主导地位的是东西文化调和论。认为东西文化或东西文明虽有种种差异,但“东西文明,互有长短,不宜妄为轩轾于其间”;“东洋文明与西洋文明,实为世界进步之二大机轴,正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而此二大精神之自身,又必须时时调和、时时融会,以创造新生命,而演进于无疆”[5]。他还对如何调和东西方文明制定了原则:调和的手段在于“自他”“两让”,调和的目的在于“自他两存”[6]。从此意义上说,是一个东西文化调和论者。东西文化调和论与地理—文化重合论具有内在逻辑联系:后者是前者的逻辑前提,前者是后者的逻辑发展。在此意义上,我认为的东西文化观的主导倾向是地理—文化重合论。这种观点直至今天仍然受到儒教文化圈中尤其是中国很多人的追捧。

(二)萨义德的地理—文化重合论

如果说在20世纪前期是在具体的描述中将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相互重合起来的话,那么萨义德(Edward W.Said)在20世纪后期则在抽象的论述中将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相互重合起来。

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指出:“东方并非一种自然的存在。它不仅仅存在于自然之中,正如西方也并不仅仅存在于自然之中一样……作为一个地理的和文化的——更不用说历史的——实体,‘东方’和‘西方’这样的地方和地理区域都是人为建构起来的。因此,像‘西方’一样,‘东方’这一观念有着自身的历史以及思维、意象和词汇传统,正是这一历史与传统使其能够与‘西方’相对峙而存在,并且为‘西方’而存在。因此,这两个地理实体实际上是相互支持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反映对方的。”[7]这种将“东方”和“西方”看成地理的和文化的实体,认为各自凭着“自身的历史以及思维、意象和词汇传统”与对方相对峙而存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对方的观点,明显地是地理—文化重合论。但是,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我将这里的观点直接当成萨义德的地理—文化重合论,一定会遭到很多论者的反对。他们会说,这种将东方和西方二元对立的观点是东方主义的观点,而东方主义正是萨义德所批评的。但我以为,萨义德诚然批评东方主义,但是,萨义德所批评的东方主义——我把它称之为西方传统的东方主义——与萨义德所理解的东方主义即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是以地理—文化分离论为基础的,后者是以地理—文化重合论为基础的。

萨义德实际上是文化相对主义者,仅在《东方学》中可以证明这一点的论据就俯拾即是。他主张各种文明具有同等的价值——当东方主义者夏多布里昂认为主张自由、民主的西方文明优于并终将取代实行“暴政和奴役”的伊斯兰文明的时候,他明确表示反对,并批评说:“这是对下面这样一种在欧洲写作中将获得一种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权威地位的观念第一次意义深远的表达(下面的这种在欧洲写作中的‘权威地位的观念’,指的是夏多布里昂和其他东方主义者认为东方人,特别是穆斯林,不懂自由的意义。——引者注)。”[8]他要求人们对东方和希腊怀有完全相同的感情——他在批评另一个东方主义者诺尔德克时说:“诺尔德克是希腊文化的爱好者,但令人奇怪的是,他对希腊的热爱却是通过表达对东方的厌恶而显示出来的,这一点多少有些滑稽,因为不管怎么说,后者毕竟是他的学术研究对象之一。”[9](顺便指出,萨义德这里的逻辑确实有些滑稽,在他看来,人们不管研究什么都应该对研究对象怀有景仰之情。)不仅如此,萨义德还像中国的季羡林一样,持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论。他承认自18世纪末以来,东学的西进与西学的东进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萨义德同时指出:“东西方之间的这一不平衡是不断变化的历史模式的产物。从8世纪到16世纪,伊斯兰一直处于政治的和军事的黄金时期,一直支配着东方和西方。接着,权力中心发生了西移,直到20世纪晚期才似乎又有回归东方的趋势。”[10]更有甚者,萨义德也像季羡林一样,持文化输出和输入相等论。他看到近东当代文化有受欧美文化模式主导的趋势,并把反映这趋势的东西方关系概括为“一边倒的关系”,即:“美国是(阿拉伯——引者加)少量产品(主要是石油和廉价劳动力)有选择的消费者,而阿拉伯则不加选择地消费着各种各样的美国产品——物质的和意识形态的。”但是,对于这种趋势和这种关系,萨义德的态度不是乐见此成,而是“痛苦地发现”[11]。从萨义德和季羡林的比较中可以看出,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有着共同的文化心态和共同的文化观点。当然,这里我们更加关注的是,以上各点无不显示出萨义德的文化相对主义主张。

我们注意到,在《东方学》的结尾处,萨义德曾表示他的书是描述东方主义这一观念体系,“而绝不是试图用新的体系代替旧的体系”。然而,在我看来,萨义德的这一表白不仅不符合实际,即不符合他在描述这一体系时所持的批判立场,而且言不由衷。萨义德在他的书中明确指出:东方主义是失败的:“既是学术的失败也是人类的失败。”[12]既然一个观念体系失败了,又不用另一个可能成功的体系取代它,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实际上,在萨义德的心目中,取代东方主义这一观念体系的体系是存在的,虽然他本人没有着手去建立这一体系,但他从未对这一体系的诞生失去希望,并且明确地把建构这一体系的希望寄托于别人:既寄希望于“对伊斯兰的兴趣足够独特和具体”的而不是拘泥于“东方学的成规、偏见和教条”的阿拉伯的学者,又寄希望于“将自己从旧的意识形态枷锁中解脱出来”的“受传统东方学训练的(西方的——引者加)学者和批评家”[13]。那么,萨义德心目中的应该和可能取代东方主义这一观念体系的体系是什么?如果联系到他在《东方学》中也曾明确表达的取代东方主义的答案“不是西方主义”[14]的观点,那么,我们就不难得出结论,萨义德的基本思路和基本观点是:东方主义是错误的,西方主义也是错误的,它们都应该被超越;理想的言说世界的观念体系应该是既超越了东方主义又超越了西方主义的“普世主义”。从这种普世主义观念出发,东方人在言说世界的时候只能(而且能够)言说东方,即使在需要言说西方的时候,也不应对西方(文化)怀景仰之情。同样,从这种普世主义观念出发,西方人在言说世界的时候只能言说西方,即使在需要言说东方的时候,也不应对东方(文化)怀厌恶之感。这样,东方和西方就完全平等、平权、平衡了。这就是萨义德主张的言说世界——具体地说,是言说东方和西方关系——的普世主义的观念体系和方法论[15]。以萨义德的这种既超越东方主义又超越西方主义的普世主义的观念体系和方法论为根据,我们说萨义德是文化相对主义者,难道这一结论还不足以成立吗?把思路引向此处的论题本身,根据理论逻辑,文化相对主义与地理—文化重合论二者之间具有内在联系——文化相对主义正是建立在地理—文化重合论的基础上的。由此看来,我们在前面引述的萨义德所概括的以东方和西方二元对立形式表现出来的地理—文化重合论,实际上并不是西方传统的东方主义的方法论,而是萨义德本人所主张的方法论。事实上,萨义德是一个典型的地理—文化重合论者。如果说的观点反映了儒教文化圈对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关系的理解,那么,萨义德的观点则反映了阿拉伯世界和伊斯兰文化圈对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关系的理解,尽管萨氏身在西方。

(三)霍布森的地理—文化重合论

我们也注意到,地理—文化重合观念不仅存在于东方世界,同样也存在于西方世界。就当代而言,这种观念主要存在于西方的后殖民主义理论中,这里仅以英籍学者约翰·霍布森(John M.Hobson)为代表,试对他的地理—文化重合论略加剖析。

霍布森著有《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一书。该书的基本观点是反对欧洲中心论[16]。霍布森认为,长期以来,西方的主流观点一直认为,自希腊起西方文明就一直高于东方文明,但是这是欧洲中心论者制造的神话。实际情况是,在自公元500年至1800年间,“东方一直比西方发达”,东方一直领先于世界并影响着西方[17]。此据,他提出“东方化西方”[18]的概念。所谓“东方化西方”,就是西方文明是在吸取东方的物质和思想资源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即西方被东方文化演而化之了,尽管西方在吸取东方资源的过程中也发挥了“能动性”;而西方只是在公元1800年以后才超过东方。对于霍布森的这一观点,我们不难考察它同地理—文化重合论的内在联系。

从“东方化西方”的概念来看,霍布森似乎是反对地理—文化重合论的,至少承认文化和地理可以分离——东方文化可以离开东方向西方传播。然而,这是霍布森在地理和文化关系上观点的实质吗?假如是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反欧洲中心论呢?众所周知,欧洲论不仅认为在公元500年至1800年间,西方文明高于东方文明,而且认为欧洲具有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和理性的制度,东方没有,而这一价值观和制度终将传至东方。正是这后一层意思,霍布森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他在该书带有绪论性的第一章中曾明确指出,他反对欧洲中心论所认为的“所有人类历史都不可避免地、渐进地通向西方资本主义近代性的终点”[19]的观点,这才是霍布森同欧洲中心论分歧的实质所在。我在稍前论及萨义德的地理—文化重合论时已用大量事实证明,东方主义或欧洲中心论(霍布森承认这两个词在他的书中作同义词被交替使用)是建立在地理—文化分离论的基础上的,霍布森既然反对欧洲中心论,那么他必然反对作为欧洲中心论的理论基础的地理—文化分离论。霍布森既然反对地理—文化分离论,那么他必然主张地理—文化重合论;尽管他对地理—文化重合论和地理—文化分离论的关系可能未做更多的和自觉的思考,但是逻辑的结论只能如此。那么,如何解释霍布森在讲述东方文化向西方传播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地理和文化分离的现象?其实,霍布森在他的书中讲的东方文化向西方传播,其中能够成立的内容,主要指的是某种物质产品(如茶叶、丝绸、陶瓷等)和某项技术成果(如铁铧犁、马蹬、印刷术等),这些东西固然也是文化的组成部分,但却是文化的浅层次的部分,而不是深层次的部分,更不是文化的整体。这些东西是可能在不分整体文化高低的情况下,由一地向需要它的另一地流动的。承认这些东西由一地向另一地流动,并不等于承认了地理—文化分离论。所以,不能因为霍布森讲述东方的这些东西向西方传播,就说他主张地理—文化分离论。如果一定要把霍布森关于东方的某种物质产品和某项技术成果向西方传播的历史叙述说成是地理—文化分离论,那么这也只是一种不自觉的和不彻底的地理—文化分离论。而不自觉的和不彻底的地理—文化分离论必然导致地理—文化重合论,就像霍布森实际所为的那样。

在霍布森叙述的东方传向西方并在他看来成为促进西方文明成长的资源中,不仅有具体的物质产品和具体的技术成果,而且有思想和制度。远的不说,就近代而言,霍布森认为:文艺复兴是在东方尤其是在伊斯兰的影响下产生的[20];启蒙运动得益于中国的儒家思想[21];西方经济发展中的“自由放任”原则来源于中国道家的“无为”思想[22];而英国的工业革命则是对中国宋代工业革命的“模仿”[23]。这些不都是东方文化中深层次的东西向西方传播吗?诚然如此。但是问题在于,霍布森的这些观点本身能否成立。无论从历史上考察还是从逻辑上论证,霍布森的这些观点都是难以成立的。仅从东方来说,既然伊斯兰影响了欧洲的文艺复兴,那么为什么伊斯兰世界至今未实现对希腊罗马文化的复兴;既然中国的儒家思想影响了欧洲的启蒙运动,那么为什么产生儒家思想的中国至今自己尚未完成启蒙;既然中国道教的“无为”思想是西方“自由放任”经济原则的渊源,那么为什么中国的经济至今尚处于统制经济的体制中。同样,既然中国宋代的工业革命是英国工业革命的样板,那么为什么中国至今仍然处于农业国时代。除非霍布森认为并且能够证明伊斯兰文化圈的阿拉伯世界和儒教文化圈的中国既实现了对希腊罗马文化的复兴,又完成了以弘扬理性精神为核心的启蒙,并且已处于市场经济和工业国时代。而这同霍布森认同的公元1800年以后东方落后于西方的观点是相矛盾的。所以,对这些问题的合理解释只能是霍布森犯了混淆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性质的错误。那么,他为什么会混淆东西方文明的性质?根本原因在于:在霍布森的心目中,文明或文化没有性质之分,只有地区之别。或者说,在霍布森看来,凡是在东方产生的文明或文化,不管其演进程度如何,都是东方文明或东方文化;凡是在西方产生的文明或文化,也不管其演进程度如何,都是西方文明或西方文化。而这正是地理—文化重合论的要义所在。《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一书对世界历史的叙述就是奠定在这一基点之上的,尽管它在表面上以文化传播的形式表现出来。

也许霍布森对我的批评根本不以为然,他会说,你这是欧洲中心论的观点——认为世界历史具有单一的发展模式:西方一直领先于东方。霍氏认为,世界历史没有、也不可能有单一的发展模式:全球的主导力量从来就不是一直在一个地方,而是在不同地区跳跃的:“在大约公元500年至1000年之间,全球的主导力量在中东。到1100年时开始向东转移,中国成了全球集约型经济的主导力量,到15世纪时成了全球粗放型经济的主导力量。约公元1500年后,当欧洲开始实行帝国主义,并且同时加强他们与东方的联系时,全球的主导力量开始逐渐向西转移。但是,英国仅仅到进入工业化时期时才成为全球集约型和粗放型经济的主导力量。”[24]鉴于对世界历史发展模式的这种认知,霍布斯则进一步说:假设我们生活在公元900年,那时伊斯兰中东或北非是文明的摇篮,它是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和全球经济的中心。这时如果人们要写一部关于宗教伦理与资本主义发展的书,题目肯定不会是《基督教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相反“人们更可能会写一本叫做《伊斯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书,它将明确阐释为什么只有伊斯兰世界能够取得重大的经济发展,以及为什么基督教欧洲将永远陷入农业停滞的困境”。或者,假设我们回到了公元1100年,那时由于中国政权的强大和社会的稳定,特别是由于中国经济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以及具有独特理性的儒家信仰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也许我们可以写本题为《儒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的书,它将明确阐释为什么天主教教义不利于经济发展,而为什么只有儒家学说才包含了一套正确的美德,从而使经济取得重大进步”。“同样地,如果我们生活在1900年并探讨西方崛起成为主导力量的原因,如果我们还用先前伊斯兰或中国的优越性理论来解释就很成问题”。换言之,只有在这时,阐释基督新教促进经济发展的《基督教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才有意义[25]。引文有点冗长,但评论可以简短。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季羡林的、同时也是萨义德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文化相对主义观。而文化相对主义同地理—文化重合论的内在联系还需要赘言吗?

综上所述,我们有理由认为,霍布森的观点反映了西方后殖民主义理论对地理上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东方或西方关系的理解。

由此可见,在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与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的关系的问题上,世界各地的人相当普遍地认为,这二者是相互重合、密不可分的。如前所说,我们把这种观点称之为地理—文化重合论。这是从古希腊起一直流行下来的观点,截至今日这种观点仍在人们的头脑中——考虑到儒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的人口众多,可能在相当多人的头脑中——占居统治地位。

然而,地理—文化重合论是正确的吗?我暂且不想给出自己的答案,我只想依据事实提出两个问题来供人们思考。我的问题是:昨日之德国在文化上是西方还是东方?今日之日本在文化上是东方还是西方?在回答这两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对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内涵做稍微全面的界定。

众所周知,文化是包括物质技术层面、组织制度层面和思想观念层面在内的整个社会系统。人们通常所说的东方文化,实际上是指建立在农耕生产方式之上的、以专制政治为其组织制度特征的、并包括崇尚情感、群体和道德等价值观念在内的整个社会体系,简言之,实际上就是农业文化。同样,人们通常所说的西方文化,实际上是指建立在工业生产方式之上的、以民主政治为其组织制度特征的、并包括崇尚理性、个体、法律等价值观念在内的整个社会体系,简言之,实际上就是工业文化。那么,根据我们这里界定的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内涵,究竟如何确定昨日之德国和今日之日本的文化属性?或者更进一步说,在德国和日本是否存在过或存在着地理归宿和文化属性的分离?

二、地理—文化重合论驳论之一:

德国是西方还是东方

在地理区域上,德国无疑属于地地道道的西方国家;然而在文化上,过去的德国却很难说是西方国家。这里且不说中世纪的德国到处存在着东方式的专制王权和东方式的田园诗画,也不说作为日耳曼民族的幼年时代的“查理曼时代可以和波斯帝国相比拟”[26],更不说古代的德国存在着同东方的印度完全一样的原始公社制度,仅考察一下近代史上的状况,也完全可以说明德国在文化上曾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方国家。德国在历史上民族矛盾比较复杂,国家长期处于分裂状态,与英国和法国相比经济发展十分缓慢,直到19世纪末基本上仍然是一个农业国家,容克阶级一直执掌着这个国家的政治领导权。由于资本主义工商业的不发达,整个政治上层建筑和社会意识形态都停留在东方式的阶段。

“朕即国家”是东方专制王权的基本理念之一。然而,这种专制王权的理念不仅存在于东方,同样也存在于德国。它在东方的具体表现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它在德国的具体表现是“德国国王把人民称为自己的人民,正像他把马叫做自己的马一样。国王宣布人民是他的私有财产,只不过表明私有财产的所有者就是国王这样一个事实”[27]。国王把人民——人民的财产就更不用说了——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的制度和理念难道是西方的制度和理念?

人们之所以把东方国家的政治制度称之为东方专制主义,就是因为这种制度不容许人民自由运用理性,不允许人们凭借自己的独立思考来判断是非,而强迫人们服从一个出自一人之口的统一的教条。然而,这种东方式的专制主义绝不仅仅存在于地理上的东方,同样存在于德国。在康德时期,德国政府在对待人民群众言论自由问题上的态度和制度与东方专制政府如出一辙。康德写道:启蒙运动中的德国民众普遍需要公开运用自己理性的自由;“可是我却听到从四面八方这样的叫喊:不许争辩!军官说:不许争辩,只许操练!税吏说:不许争辩,只许纳税。神甫说:不许争辩,只许信仰(举世只有一个君主说:可以争辩,随便争多少,随便争什么,但是要听话!)。到处都有对自由的限制”[28]。在马克思时期,情形仍然如此。普鲁士的书报检查令规定:“如果作品因热情、尖锐和傲慢而带有有害的倾向时,应禁止其发表。”[29]以致马克思在批评普鲁士政府的这一检查令时指出:“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30]这种不给人民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要求思想和言论只能以一种形式即官方形式存在的政治制度,究竟是西方还是东方?

贬抑物质崇尚精神、贬抑法律崇尚道德是东方文化的又一基本特征。但是,我们同样看到,这种文化价值也存在于德国。长期以来,德国人一直以日耳曼文化的特殊性和优越性自居,甚至赋予日耳曼文化以一种拯救人类的使命。而在他们看来,日耳曼文化的特殊性和优越性就在于它不同于英国和法国的崇尚物质和法律的文化,它是一种崇尚精神和道德的文化。这种思想尤其表现在费希特的思想中。费希特对中古社会及其有机式的本质加以颂扬,并以中古时代的经济政治制度和文化价值为其理想。他提倡一种“民族社会主义”,主张所有的经济活动都置于国家的控制之下,目的在于在每个社会成员之间平均分配所有的生产工具;他创造了一整套的国家哲学,主张由国家提供民众以经济、社会和精神上的种种需要;因考虑到德国受启蒙运动影响而变得个人主义化和道德败坏,他倡议建立一种全民教育,特别是对年轻人的道德教育,以训练他们不自私且能自制,使他们认识到社会比个人重要[31]。以费希特所代表的德国文化价值之所以崇尚社会贬抑个人、崇尚德治贬抑法治,就是要同英国和法国的崇尚个人和法治的文化价值相抗衡。在费希特时期的英国和法国或已完全或已初步西方化了。这种与英国和法国文化相抗衡的文化难道不是东方文化?

反物质主义、反个人主义的文化精神不仅是费希特生活时期的即近代中期的德国文化的价值,甚至也是魏玛共和国(1918-1933年)时期即现代早期的德国文化的基本价值。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德国文化不仅深受英国和法国的影响,而且深受美国的影响,主张物质主义、功利主义的文化思潮日渐为民众所接受,因此来自传统的文化保守主义阵营的“反物质主义”“反功利主义”的文化思潮也十分高涨。文学家戈特费里德·本高呼:“自1918年以来,几乎整个德意志文学艺术界都是用速度、爵士音乐、电影院、海外、技术活动等口号来工作的,在其中强调的不外乎是对所有灵魂问题的拒绝。我坚决反对这种美国主义,我认为,那种纯粹的功利主义思想,是与欧洲国家的人民以及他们的历史不相适合的。”[32] 20世纪前期,美国已被公认为是西方社会的代表,这种以“反美国主义”为宗旨的文化价值究竟是西方文化还是东方文化,还有什么疑问吗?

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上,西方文化的特点是主张个人优先,东方文化的特点是主张社会优先。而自有史以来这种社会优先于个人的所谓集体主义传统在德国就存在,人们把社会看作一个有机的整体,把个人看作有机整体上的一个器官,个人毫无独立性可言。这种奉行社会优先的传统一直延续至20世纪前期。哈耶克对德国的这种社会结构和文化价值做了深刻的揭示。他在1944年写道:在一二十年前,德国和英国是两种不同的社会结构模式,“使德国社会具有特质的,与其说差不多在任何时期,德国和其他国家相比,有较大部分的人民为着进行战争而被组织起来,毋宁说德国把这一类型的组织用来达到许多其他的目的。给德国社会结构带来特点的,是德国和其他国家相比,有更大部分的社会生活被有意识地自上而下组织起来了,是它的那么大一部分人民不把自己看成是独立的,而把自己看成是被指派的职员。正像德国人自己所夸耀的那样,德国早已成了一个‘吏治国家’,在这里面,不但在文职工作本身,而且几乎在一切生活的范围内,收入和身份都是由当局指定了和保证了的”[33]。这就是哈耶克笔下的20世纪前三分之一世纪的德国。这样一幅图景与其说是一个西方国家,倒不如说是一个东方国家更为确切。

诚然,无论近代的德国或中世纪的德国,其文化中都有某些不同于东方的成分。比如,在经济结构层面,城市和手工业已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对乡村和农业的从属地位而能够相对独立地发展;在社会结构层面,民间力量已经有了初步的发展,并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政府力量的制约;在政治结构层面,专制王权因受到教权的某种程度的制约已不像中国、俄国等世俗极权主义国家那样绝对;至上教权因受到王权的某种程度的制约已不像阿拉伯等地的极端神权政治国家那样绝对。但是,这些不同一方面说明德国文化由于受希腊文化和罗马文化的影响,工商文化的成分先于东方发育;另一方面,这种工商文化成分的初步发育并没有使德国文化的基本性质发生改变。总之,德国从古代一直到近代,甚至到20世纪前半期,在文化上一直是地地道道的东方国家——如果我们把所有国家的文化属性只分为东方和西方这两极的话。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地理上的西方与文化上西方的分离。

那么,日本的情形如何呢?

三、地理—文化重合论驳论之二:

日本是东方还是西方

众所周知,日本在地理上位于亚洲最东部,属于标准的东方国家。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的文化也是标准的东方文化:当时日本的社会结构是土地国有、皇权专制且祭政一体。然而,由于西方——主要是荷兰和美国——文化的长期影响,在明治维新中,日本就确立了西方化的改革目标。其中,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提出了“脱亚入欧”的口号。在此后的一百多年中,这一口号一直成为日本的建国方针。我们看到,经过明治维新的第一次开国,特别是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失败以后的“战后改革”的第二次开国,日本在吸收西方文化、改造本土文化的过程中,使日本传统文化的性质和外貌都发生了基本的改变。

第一,日本在经济上建立起现代的工业生产方式。日本的国民经济生产各部门的科学技术程度之高,日本的国民经济生产的绝对总值及其在世界生产总值中所占的份额之大,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日本通过明治改革和战后改革,消除了各种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建立起与现代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经济体系。在日本的土地制度中,早在明治维新时就消灭了作为东方专制主义基础的土地国家所有的土地制度,允许土地私人买卖;在城市,整个经济也是建立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基础之上。在战后的经济改革中,解散财阀,打击垄断,建立了资本和经营相对分离的新型管理体制。日本的经济改革走的是一条普世化的道路。尤其是战后的经济改革是在美国占领和主导的情况下进行的,因此这种改革一开始就是同国际接轨的。所以,日本的现代化的工业生产方式在其基本性质方面已不再具有日本特点或东方特点,应该说它更具有西方特点。

第二,日本建立了西方式的民主政治制度。日本原本是一个典型的皇权专制主义国家,但是经过明治维新以后近百年时间的西方民主意识的输入和自身政治制度的改良,截至二战结束,日本的东方已经摇摇欲坠,而战后的政治改革则更使其土崩瓦解。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仍然残存着的世袭皇权只是日本国家和日本国民整体的象征而毫无实际政治权力,相反,在美国主导下按照西方的三权分立、多党竞争原则建立起来的民主制度则支配着国家的政治生活。现在日本已是公认的民主国家,阿兰德·利普哈特和罗伯特·达尔都把日本同英国、美国、法国和意大利等国排在一起,认为它是世界上二十一个“老牌民主国家”之一;日本和其他的民主国家一样,“它们的一些基本民主制度大约从1950年开始就没有中断过”[34]。这就是日本目前的政治制度。这种政治制度的文化属性由西方七国集团首脑会议召开时日本首相位在其中这一事实做了结论。

第三,家族本位的价值观念日趋瓦解。家族本位是日本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由于受这种价值观的影响,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存在着权威的统治和人们对权威的无条件服从,存在着禁止独立思考和自主批判的社会枷锁。然而,这种家族本位的文化价值早就受到了日本启蒙思想家们的严厉批判。在明治时期,福泽谕吉就倡导“百人不如十人,十人不如一人”的个人主义[35],直接向家族本位和社会本位的文化价值发起冲击。二战以后,社会学家川岛武宜也曾指出:“日本社会是由家族以及家族的结合而构成的,而在日本居统治地位的家族原理是与民主主义原理相对立的。正是这个家族原理,至今仍是妨碍我们的社会生活民主化的强大的阻力,不否定它,我们就不能达成民主化。”[36]值得注意的是,福泽谕吉和川岛武宜的观点绝不只是他们个人的看法。实际上,截至战后初期,上述观点已是日本社会科学界的一种“常识”,并且构成迄今为止的战后日本思想文化领域的主旋律。虽然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集团主义为表现形式的家族本位曾一度死灰复燃,但即使在这个时期它也不时受到人们的批评,甚至在60年过以宣扬集团主义为核心观点的、作为日本式经营理论代表作的《日本的经营》(中央公论社,1965年)一书的作者高尾邦雄本人,到80年代中期也转而批判这种家族本位的日本式经营;他指出了日本式经营存在的助长职工依赖心理、抑制自由创造精神和妨碍自由的横向劳动力市场的形成等四大弊端[37]。因此,我们看到,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企业中的“终身雇佣制”受到冲击,企业员工的跳槽现象日渐频繁。对员工的“温情福利制”受到冷谈,取而代之的是严格的考核和管理。而由于在商品交换面前人人平等,日本传统的人身依附关系已基本瓦解,独立的人格却正在生成。尽管日本的家族本位的文化传统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彻底根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们说日本是一个有民主而无自由的国家——但是,民主制度的长期运作必然带来个人自由的发展。我们看到,日本的家族本位的消亡与个人本位的生成同样日益彰显。而这正是西方文化精神在向日本渗透,或者说日本的文化正在失去其东方传统而变得越来越西方化。

总之,日本正在发生“脱亚入欧”的变化,并且在这个变化的历程中已走完了大半的里程。但是,日本的“脱亚入欧”只能发生在文化上,而不可能发生在地理上。日本在地理上永远只能是亚洲的国家,但是在文化上却日益成为欧洲的或西方的国家。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地理上的东方与文化上的东方的分离。

由此可见,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的相互重合论是错误的,它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用静止的观点观察世界所得出的形而上学的结论;地理和文化的相互分离论才是正确的,它是从历史宏观的角度用变化的观点观察世界所得出的科学结论。我们在追问“东方在何处”这个问题时,必须以地理—文化的可分离论为前提——在这一前提下,地理上的东方或西方同文化上的东方或西方之间的关系,呈现出另一番无比奇妙的情景。

注释:

[1][英]汤因比:《历史研究》(下册)第290页,曹未风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2][3][5]:《东西文明根本之异点》,载《文集》(上册)第557、557-558、56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4]:《动的生活与静的生活》,载《文集》(上册)第439、44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6]:《调和之法则》,载《文集》(上册)第55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7][8][9][12][13][14][美]萨义德:《东方学》第6-7、222、266、421、419、422页,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

[10] 萨义德的这段话载于他的《东方学》第261页,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众所周知,季羡林曾经说过:“从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上来看,东西方文化的相互关系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中国在汉唐时期“是世界经济文化的中心”;近代以来,“西方人挟其科技优势,自命为天之骄子”。但是,“自21世纪起,东方文化将逐渐取代西方文化”(季羡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第20-21页,[北京]华艺出版社2008年版)。看来,儒教文化和伊斯兰文化面临的首要任务不是各自与西方文化比出轩轾,而是应该在相互之间分别伯仲了。

[11]萨义德的这一观点见他的《东方学》第415、417页,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同样众所周知,季羡林也曾说过:“讲文化交流,就要强调一个‘交’字,出入应该基本等同。入超和出超,都不恰当。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入超严重。”(季羡林于1988年6月5日给《中外比较文化丛书》所作的献辞,载高旭东:《生命之树与知识之树——中西文化专题比较》扉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15]这使我们想起了亚洲价值观的倡导者。需要指出的是,亚洲价值观倡导者的基本主张是欧洲价值观不是唯一的,亚洲价值观也不是唯一,因为二者都有各自的缺点,因此二者都应该被超越和取代。取而代之的价值观是一种既超越了亚洲价值观又超越了欧洲价值观的普世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既能被亚洲人接受,也能被欧洲人接受。在这里我们不仅又一次看到狭隘的民族主义者有着共同的文化心态和共同的文化观点,而且进一步确信上述对萨义德处理东方主义和西方主义关系的基本思路和基本观点的归纳是正确的。

[16][17][18][19][21][22][23][24]霍布森:《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第2、4、5、3、264、5、18、23、261、10、170、172、174、176、170-172、276-277页,孙建党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版。

[20]霍布森在这里讲伊斯兰对欧洲文艺复兴的影响,不是指的伊斯兰教对希腊和罗马典籍的保存和在文艺复兴前向欧洲的传递,而是指伊斯兰教对文艺复兴的思想资源的贡献。此处霍布森的观点见他的《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第105、157页,孙建党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版。

[25][英]霍见布森:《西方文明的东方起源》第262-264页,孙建党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版。

[26][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第391页,王造时译,[北京]三联书店1956年版。

[27]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28][德]康 德:《答复这个问题:“什么是启蒙运动”?》,载[德]康 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第24页,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

[29]转引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1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30]马克思:《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7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

[31]艾 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第29-30页,[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32][德]埃尔哈德·许茨:《魏玛共和国的小说,对德意文学的模式分析》第73页,转引自《世界历史》1999年第2期。

[33][英]哈耶克:《通向奴役的道路》第127页,滕维藻、朱宗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

[34][美]罗伯特·达尔:《论民主》第128页,李柏光、林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35][日]福泽谕吉:《文明论概略》第68页,北京编译社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中国文化地理论文篇10

[关键词]后殖民理论 后殖民批评 民族主义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0)01-0137-07

后殖民理论是东西方反殖反帝的思想文化和政治实践的产物。20世纪80年代以来,后殖民理论成为后现代之后席卷全球的文化批评思潮。作为受到后结构主义影响的广义文化研究的一支,后殖民理论反对此前在英美学术界流行的新批评的文本解读和文学性讨论,致力于考察西方政治实体与第三世界民族的文化转换和文化再现问题。后殖民理论在第三世界成为文化研究的思想武器,后殖民批评是后殖民理论的地方化、本土化和民族化。后殖民批评反抗西方文化霸权,关注本土文化在殖民化之后的问题,性别、教育、语言、阶级、种族等是其分析全球化时代第三世界文化的切入点。在中国,因为多起政治文化事件,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中国学界走向保守,文化批判的锋芒消退,中国经济上的崛起与政治上的挫折警醒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民族国家意识,恰逢萨伊德所开创的后殖民理论登陆中国,多种历史合力造就了中国后殖民批评。中国后殖民批评是西方后殖民理论登陆后,中国学界借助其理论视角和方法考察中国当代文化文学问题而提出的理论命题。本文选取中国后殖民批评的典型命题,结合后殖民理论和当代中国文化语境,分析其理论逻辑和阐释局限。

一、中国提出的后殖民批评命题

后殖民理论的主题是东西文化交流中的不平等问题。如何在全球化时展民族文化?中华文化走向何处?如何审视当代中国的文学与文化症候?新世纪的文学理论该如何创新?这些是中国文化转型时期知识分子的焦虑。基于后殖民理论的启示和中国具体的政治文化语境,面对当代的文学文化问题,中国学界提出了一系列后殖民批评命题。

首先是第三世界文学理论。1989年,美国后现代批评家杰姆逊的《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一文被翻译成中文出版。杰姆逊的本意是以第三世界文学的政治关联补救西方文学及文学批评的非政治化倾向,其对西方中心论的批评和对中国现代文学的解读得到了中国学人的广泛认同,中国学界就此提出了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的命题。后殖民理论认为。西方殖民活动伴随着对非两方文化的宰制,东方主义是与东方无关的西方意识形态,东方文化在此被改写被扭曲,因此,对殖民历史反诘的逻辑必然就是呈现第三世界文化的本真状况。这样,第三世界知识分子需要重新书写被西方涂抹的历史,重新发掘本土文化的资源以对抗西方,第三世界文化作为一个整体由此被突出。杰姆逊把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对立并把第三世界同质化,其整体主义立场忽视了各民族之间以及民族内的性别、阶级等差异,这就为中国的第三世界文学文化理论的民族主义倾向埋下了伏笔,尽管萨伊德等人一再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一再反对文化本真书写的可能。作为杰姆逊理论的中国回应,中国第三世界文学理论具有系统的理论建构并实践于当代中国的文学文化批评。

中国后殖民批评家认为,第三世界文学理论是从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和民族具体的文化和语言中推导出的特具丰富人文特点的文学批评,它把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二元对立作为一种现实存在加以考虑,并站在第三世界的文化立场上发言。论者指出,第三世界本土主义强调自身文化的价值,强调由本土立场出发去思考自身和世界的文化处境。论者把中国90年代以来的文化命名为“后乌托邦”。所谓“后乌托邦精神”不是一种具体的社会理想,它包含对第三世界母语与文化的捍卫、对民族特性的争取和对民族被西方所压抑的“潜历史”记忆的释放。论者认为,所谓第三世界文化理论,实际上是将原来在第一世界批评中隐含着的被压抑、被刻意忽视的第三世界变为新中心的尝试。在提出第三世界理论构想之后,论者以之为视点来展开其当代文学文化批评实践。在其批评实践中,中国当代女性主义作品中的男、女对立被解读为第三世界与第一世界的对立,女性在身体和语言方面受到的压抑和剥夺被视为第三世界生存边缘化的隐喻;第六代批评家的语言批评对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消解,在论者看来是对西方中心的解构;当代江苏作家对历史的挪用被看作是“打捞属于人民自身的记忆,从边缘发现那些片断的、无始无终的、存在于无意识领域的第三世界的历史,乃是第三世界文学对抗第一世界文化机器无所不在的压抑、阻滞的必要的策略。”在中国后殖民批评那里,第三世界文化对立于西方,其意义同于中国当代转型期文化。论者认为,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的矛盾是中国当代的主要矛盾,“第一世界对第三世界的文化控制、压抑和吸引以及第三世界的认同、拒斥、逆反成了一种文化的主题。”中国第三世界文化批评理论的基本主张,就是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的文化控制与反抗,一切当代中国文化文学文本在论者看来都表现了这一主题,“在全球后现代文化中,第一世界、第三世界的二元对立是任何一个第三世界作者的困境的中心”。

其次是中华性命题。中华性命题是西方后殖民理论登陆后,中国学人对全球化语境中中华文化的处境和未来走向这一问题的当代回答,是重建中华文化的理论宣言。论者认为,中华传统文化有华夏中心情结,在近代,这一中心情结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所摧毁。鸦片战争以来的一个半世纪中,中国人一次次试图重新返回中心,其中技术主导、政体主导、科学主导、主导和文化主导是这期间先后有过的五次重心转移。中国90年生了文化巨变,这种变化表现在社会的市场化、审美的泛俗化和文化价值的多元化等方面。论者认为,中华性具有容纳万有的胸怀,其根本就是中华文化圈的建构。中华圈在地域上包括中国大陆、台港澳以及海外华人和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东亚和东南亚国家。概而言之,中华性命题包含经济基础(市场经济)和上层建筑,其时空结构是21世纪中华文化圈。论者建构了一个超越国家政体的中华文化中心。

复次是文论失语症命题。在失语症论者看来,西方文化的强大使我们不得不求新声于异邦,“五四”时期中国学习西方是被动的、不得已的,西方文化的入侵导致了中国现代文论的西方化和中国古代文论的边缘化。因此,要去殖民化,去西方中心主义,就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就要回归本土文化,创造自己的文学理论。在文论失语症论者看来,中国现当代文艺理论借用西方的一整套话语,长期处于文论表达和解读的失语状态,我们根本没有“一套自己特有的表达、沟通、解读的学术规则。”其原因是“五四”时期对传统文化的大破坏,文论失语症就是这种大破坏的后果。论者认为,返回中国传统文论,界定中国文论的“异质性”,对中国古代文论予以现代转换并具体运用于文学批评实践是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基本策略,而“汉语批评”和“西方文论的中国化”则是中国文论话语重建工作的一部分。文论失语症命题在中国学界产生了巨大反响,它表达了文艺学界创造中国文学理论的强烈意愿。

最后是张艺谋电影的后殖民批评。在屈辱的百年文化之后,在新时期开放之时,张艺谋被推到中华文化与世界文化碰撞的焦点上,成为中国文化崛起和融入世界的象征。在对张艺谋的评论中,影响较大的是从全球化时代的后殖民语境看张艺谋及其电影,其主题是从意识形态视角拆解张艺谋的电影神话。中国后殖民批评认为,张艺谋以异国情调主动迎合西方的东方主义。论者认为,张艺谋电影是寓言型艺术,其特征是高度空间化,即故事发生在时间流之外的某个静止孤立的空间中。寓言型文本偏好抽象化,偏爱意义的含混性以及表达上的反常态,“在这种寓言性文本中,‘中国’被呈现为无时间的、高度浓缩的、零散的、朦胧的或奇异的异国情调。这种异国情调由于从中国历史连续体抽离出来,就能在中西绝对差异中体现某种普遍而相对的同一性,从而能为西方观众理解和欣赏”。张艺谋满足了西方无尽的好奇心和不求甚解的心里,但他向西方观众提供的不是真正地历史化的中国,而只是稗史化的中国,即属于非正统或非正式的逸闻趣事、乡村野史或奇风异俗意义上的中国。西方人欣赏这类稗史,会更加满意自身正史地位的牢不可破;对照中国的愚昧、蛮荒等边缘特征,会更加感到自己中心地位牢固。论者认为,西方奖励张艺谋并不意味着他已走向世界、进入中心或成为世界一流,而恰恰证明他是在边缘,因为颁奖权在西方人手中,西方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需要颁奖,试图以此去支配中国电影的命运,张艺谋是西方在第三世界显示自己中心权威的战利品。中国后殖民批评认为,张艺谋受到国际化大众文化的商业利益的驱动和胁迫,背离了精英知识界所制定的文化和历史的反思与批判这一原则:张艺谋是中国现代性的一个神话,这一神话随着张艺谋走向国际化的大众文化而走向消解。

二、中国后殖民批评的理论逻辑

对照后殖民理论,中国后殖民批评具有什么样的理论逻辑呢?其阐释局限何在?从当代文化语境看,它表现了中国知识分子什么样的文化心态?下面分而论之。

中国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的立场不是批判而是与现实和谐的肯定性阐释,其“新新中国”的批评模式,就是在全球化语境中从中国现代性文化转型的角度阐释中国当代文化现状,它肯定了中国新的政治权威以及新的经济文化现实。在论者看来,批评就是构造新的中国文化强大的想象性图景。在对“人民、和平崛起、脱贫、新中国、新时期”等权威话语的借用中,论者就在不自觉地制造着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文化想象。中国知识分子试图弥合主流权威和民间的裂缝,试图制造权威和大众之间的“共识”,而不是开拓知识分子的公共空间。当代知识分子虽然不是明确地为某种权威意识形态辩护,但也并不是站在弱势群体和社会公正的立场批评权威话语,而是一方面回避权威,一方面沟通大众,致力于构造民族国家共同体的想象性的和谐图景,并把当代中国文化面临的敌对指向西方他者。从“第三世界文化、后新时期、新新中国形象、中国梦”等概念的运用可以看出,论者关注的是中国转型期间的文化总体性。在整体文化的构造中,民族精神和民族凝聚力得以伸张,社会文化差异得以整合,作为批评家的知识分子充当着民族文化代言人的角色,其理论所指是中华文化在百年现代性历程中的命运。中国第三世界文学批评是中国式的文化批评,它缺乏西方后殖民理论和第三世界理论的性别、阶级、阶层、种族等基本视点和解读策略,文学反映的时代焦虑、现代与传统的矛盾、社会阶层之间的对立、权力腐败、专制主义等当代中国的现实问题都被忽略了。中国后殖民批评者不是从“支配与从属”的角度分析文化霸权与文化支配,而是从文化普遍性的角度分析当代中国文化。这种批评策略过滤掉各个阶层的文化具体性,文化研究的政治性被消弥了。事实上,不可能存在超越性的文化,总体性的代表转型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化很可能只是某个阶层利益的文化表达,是一种掩盖阶级分层、性别差异和边缘人权利的霸权文化。从其对萨伊德的借用看,中国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的提出者把萨伊德误读为东方与西方的对抗,无视萨伊德对民族主义和文化本质主义的批评,其对于现实的肯定性姿态与后殖民理论的批判性对抗立场相反,与萨伊德所提倡的业余知识分子的角色相背。经济的崛起和政治文化的滞后是当下中国社会的基本结构。知识分子该如何面对现实,是对现实高唱赞歌还是洞悉盛世背后的危机,这是中国后殖民批评和西方后殖民理论的差异。从当代文化政治身份的角度看,中国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的提出者秉承的是本土主义身份政治。徐贲指出,本土主义理论的根本弊病是掩饰了本土环境中的政治,“本土主义理论以国际性的压迫关系来取消本土压迫关系对于第三世界人民实际生存处境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不仅顺应了第三世界中具有压迫性的官方权力利益,而且还由于这种‘政治’话语效果,成为第三世界中官方民族主义和内政我行我素的文化阐释人。”知识分子需要一个他能够为之代言的群体,民族顺应了这一需要,本土知识分子就在与西方对抗的为弱势群体代言的自我定位中取得了本土文化中的强势身份,他通过把自己与本土官员摆在同一的弱势地位而否认了本土中的中心/边缘关系的实际意义,其后果是掩盖了本土现实中的种种压迫关系。因此,本土批评理论在本土范围内是保守性的。这样,中国后殖民批评过滤掉了后殖民理论的政治伦理价值、社会改革理想以及涉及敏感的压迫关系和文化暴力形式的具体抗争内容,成为一种纯粹为了标榜差异或特殊性而与某个他者对抗的话语作秀姿态。

中华性命题认为,现代性既然是一种话语,一种意识形态,而不是人类历史的必然或客观的规律,那么现代性就会呈现为各种形态,中国的现代性就有不同于西方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形式。中华性对多样性、差异性的标举来自后现代思维,但它对本质性的寻求又与后现代思维相背。作为一种激进的对抗性批评理论,后殖民理论反对本质化的民族主义,其激进性表现在对一切导致不平等的霸权话语的批判上,而中华性却抛弃后殖民理论的意旨,变成知识分子保守中华文化,重建华夏中心以对抗西方霸权的元话语。中华性命题的民族主义倾向表现在:秉承中西对立,延续近百年来中华文化返回中心的意图。中华性对民族国家内的权力话语视而不见,对民族内部的文化差异和文化冲突漠不关心,这一命题因为一方面在形式上承续传统的华夏中心论而具有本质主义倾向,从而与西方现代性相对立。另一方面,中国的现代性不可能绕过西方,中华性仍然包含西方现代性,这就导致了其理论的矛盾。把西方的历时性理论(从现代到后现代再到后殖民)空间化地移植到中国,以这种理论在西方的批判对象作为自己的批评对象,这种错位导致了中国后殖民批评的对抗模式,即以西方/中国、现代性,中华性对举。这样,中国后殖民批评变成了反对西方的文化本土主义思潮。

借助后殖民理论审视百年来中国文学理论所产生的问题,这就导致“失语症”命题的提出。“失语症”牵涉的问题众多,关系到如何认识中国20世纪的文论建设,如何看待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化,如何看待中西文论在思维方式和阐释限度上的差异,如何认识文学理论与本土经验、借鉴西方与阐释中国、传统文论与中国当代审美体验的关系等问题。面对这些问题,失语症论者的诸多论断存在疑问。首 先,文论失语症提出的前提是20世纪中国文论已完全西化,但20世纪中国文论到底在何种程度和什么层面上被西方化是需要讨论的。在我看来,百年西方文论的中国化大多停留在知识论和技术操作的层面,文论背后的文化精神还没有融入当代中国,比如,中国20世纪的文论主流是现实主义。在从巴尔扎克到经典思想家再到卢卡契等人那里,现实主义文学的社会功能是认识和批判资本主义的人性异化,而中国的现实主义文论主张文艺是无产阶级意识形态革命的工具,要求文艺为现实的无产阶级政治斗争服务。这样,在西方是边缘的批判性的文学思想在中国却变成一种排他性的权力话语。中西现实主义文学理论差异甚大,特别是联系中国古代文以载道的传统来看,并不能得出20世纪中国现实主义文论完全来自西方这一结论。其次,失语症论者大力批评“以西释中”,认为西方理论隔膜于本土经验,从而否定了西方文学理论运用于中国实践的合法性。这就否认了理论的普遍性。同是面对语言艺术,西方文学理论并不隔离于中国文学现象。事实上,当代西方的叙事学理论对中国古代小说的解读、原型批评理论对中国神话和文学母题的研究、新批评理论对中国古代诗歌的批评等都取得了有效的实绩。一切理论都有自己的限度,超越其限度则可能产生误读和歪曲,即使西方理论运用于西方文学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这不能成为否定西方理论应用于中国文学批评实践的理由。作为对文学奥秘的揭示,多理论意味着多视角,多视角则可能赋予文学多方面的意义。失语症论者所提出的“汉语批评”、“西方文论的中国化”、“中国文论的异质性”等命题均停留在理论本身,而文学理论的创造应根植于具体的文学批评实践和哲学美学观念的创新。文论失语症把后殖民理论的“对抗”即对一切权力话语的批判转化为中西文化的对抗,认为是西方文化的入侵导致了中国文论的失语,这就遮蔽了当代中国文论建设面临的具体困境。中国当代的政治文化语境导致了学术生产力的低下,而学术生产力的解放才是文论创新的根本动力。

关于张艺谋电影的后殖民批评存在诸多疑问,问题的关键是,西方到底为什么认可张艺谋?中国后殖民批评有什么理由和根据,认定张艺谋是迎合了西方的东方主义?没有西方人自我阐释的第一手证据,仅凭从电影文本中寻找到的所谓“表意策略”就认定张艺谋是“迎合”,这种认定难道不是纯粹的臆想?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中国后殖民批评在指认张艺谋的“迎合”时,没有引证一条西方文献,没有一个注释表明他们的认定是有根据的。这就涉及到一个自我阐释权的问题。张艺谋为什么在西方受欢迎。西方为什么奖励张艺谋,我们必须倾听西方人自己的解释。中国的后殖民批评家没有在对话中理解西方,而是肆意地揣测西方,代西方发言。在这一问题上,中国的后殖民批评家类似于萨伊德所批评的西方的东方学家,后者站在西方的立场代东方发言。为了纠正非此即彼的误区,超越东方主义局限,我们需要在多元对话中,在主体间的相互阐释中获得真理。为了证实或证伪中国的后殖民批评,为了尊重西方的阐释权,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看西方是如何看待张艺谋电影的。

查阅互联网和学术期刊网,总结西方对中国电影的接受,普通观众多是从人文观念肯定张艺谋对人性摧残的批判,西方媒体和学界除了肯定张艺谋电影的摄影、造型、音乐等方面外,更多的是文化政治的批评,即结合张艺谋的个人遭遇和当代中国的政治现实,把张艺谋的电影看作是对政治的隐喻性批判。对比可见。中西批评的旨趣差异甚大。中国大众以张艺谋走向世界成为一流,成为当代中国的文化英雄而欢呼:中国后殖民批评家认为张艺谋是按照西方的资本意图迎合西方的东方主义而获得了西方的认可:中国肯定性的批评肯定了张艺谋的艺术手法及其对传统文化的批判,但小心避开其电影与当代中国政治的关联。与这些批评不同,西方批评以电影直指现实,从电影分析走向政治批判。西方文化政治的批评好像句句都是对中国后殖民批评的回应与驳斥,证明中国的后殖民批评纯粹是主观的臆想。当代解释学告诉我们,文本的结构制约了解释的主观性。张艺谋电影文本的现实,一是在西方获奖,二是在中国受审查。三是受中西观众所欢迎。中国后殖民批评忽略第二点,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揣测张艺谋在西方获奖的原因,以先在的后殖民理论为视点去寻找张艺谋文本中的东方主义因素,这就过滤掉了张艺谋的现实的政治文化意义。而西方的政治批评把电影文本关联于当代中国政治,最为契合张艺谋的文本现实,因为,张艺谋电影文本的现实不是西方的现实,而是张艺谋本人、文本主题以及文本的生产和传播所处的现实。张艺谋在中国的困境仍然是政治性的,西方的评论就是根据这一现实解读张艺谋的政治文化含义,而这一主题在中国后殖民电影批评中完全阙如。相反,中国后殖民批评的肆意揣测时常令人惊骇,比如,中国后殖民批评认为,张艺谋以时空凝固化的修辞刻板化中国,其目的是为了迎合西方的东方主义认知。但在西方评论界看来,张艺谋电影中的时间的模糊化和空间的凝固化,是其意图批判当代中国现实而又成功地逃避电影审查机制所运用的有效策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西方接受张艺谋是在满足自己的东方主义优越感。基于政治文化语境的原因,中国当代批评家不愿意或者看不到张艺谋的文化政治意义,反而指责张艺谋的电影是在迎合西方,他们自觉地去除了后殖民理论的政治性,在自己编织的意识形态中自娱自乐,他们对权力噤若寒蝉或者故意视而不见,甚至把文本的敌对指向想象性的西方他者,这对于以理性和批判自居的知识分子真是一个讽刺!

中国经济的崛起增强了知识分子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自信力,张艺谋把中国的丑陋暴露给西方,这自然就伤害了民族文化的尊严。中国后殖民批评是民族主义情感的理论化,它以过度的敏感神经揣测西方,拒绝揭露中国的原始和丑陋,害怕伤及中国文化的强大,其背后是中华文化崛起的华夏中心文化观。中国后殖民批评把张艺谋放置在国际文化语境中,而不是放置在当代中国文化内部来审视,这样。张艺谋的艺术创新和文化政治的积极意义就无法呈现。中国后殖民批评反映的是特殊时期中国知识分子的微妙心态,他们在中国经济崛起的文化转型时期面对西方强势文化是既惧又傲:既想吸收西方文化(因为西方毕竟是强势)又惧怕强势文化的霸权(后殖民理论);试图抗衡西方文化(中华性、重返世界中心)又对自身信心不足(中国文化处于弱势)。在中国后殖民批评家看来,西方对中国的否定是在妖魔化中国,而西方的肯定则是对其妖魔化中国的掩饰,这种自大又自卑的心态在张艺谋电影批评中表露无遗。中国后殖民批评的解构主义难有文化建设的意义,因为,从中国立场赋予张艺谋电影正面的积极的意义以对抗西方才是最好的反击西方的策略,是夺回自我阐释权和文化尊严的最好方案。但是,后殖民批评者没有这样做,而是在中西语境中对张艺谋都持否定态度,这就显示出其虚无主义缺陷。事实上刚好相反,是西方批评界赋予了张艺谋正面的积极的文化意义。中国后殖民批评的“迎合论”纯粹是一种臆测,这种主观臆测与中国大多数对张艺谋持肯定性的看法不同,也背离了张艺谋本人的意愿,更缺乏西方的证据。如果说,伟大的理论都承担着伟大的伦理,那么,中国后殖民批评则只有巧智,相比于 萨伊德、霍米・巴巴、斯皮瓦克等人对底层的关注和现实的参与精神,中国后殖民批评家的凌空蹈虚令人唏嘘。

三、中国后殖民批评的话语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