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思想论文范文10篇

时间:2023-03-27 17:07:57

文学思想论文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1

论文关键词:稽康;“和”;文学创作

在中国文化史上,早就形成了以“和”为美的审美观念,作为中华民族的智慧宝典的《《周易》就有“保合大和”之说。而后来董仲舒所谓“天地之道而美于和”,“天地之美莫大于和”(《春秋繁露?天地阴阳》)。强调的更是“和”的美丽与伟大。而作为魏晋名士,著名的麽学家、音乐家、文学家的嵇康,历来是研究者关注的热点。在人们对其哲学思想、诗文风格津津乐道时,对其作品中所包含的“和”美学意蕴却关注很少。在嵇康现存的诗歌五十余首和文十四篇中“和”大量出现,共达82处,除一处无实意外,其余均为实指。应该说“和”是不仅成为贯穿其诗文创作的主旋律之一同时也贯穿于嵇康的一生。作为“竹林七贤”领袖,三国魏晋时期著名的麽学代表人物的嵇康,其诗文中“和”含义十分丰富,既与道家所崇尚的“知和日常,知常日明。”(《老子?五十五章》)意义相近又与儒家所倡导的“中道”和“中庸之道”含义相通。在嵇康诗文中的“和”表现最突出的应首推“太和”。后清王夫之也指出“太和,和之至也。

“太和”一词,盖源出《易?乾?彖辞》:“保合太和,乃利贞。”对这一概念的含义,北宋张载解释:“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氤氲相荡、胜负、屈伸之始。”(《正蒙?太和》)在他看来,太和就是“道”,其中包含着浮沉、升降、动静等既矛盾又统一的阴阳二气,它们不断变化、互相激荡,同时应始终处于一种和合状态。而在天地万物之本原的“道”面前,人们应尊重它并与之和谐相处,使它始终处于平衡状态。所以说“太和”指的就是最高境界的、无远弗及、无所不包的整个宇宙的和谐其中当然也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

关于“太和”,嵇康在其创作中屡次提及。如《秋胡行》中“思与王乔,乘云游八极,思与王乔,乘云游八极,凌厉五岳,忽行万亿,授我神药,自生羽翼,呼吸太和,练形易色,歌以言之,思行游八极。”再如《答二郭》“拊膺独咨嗟。朔戒贵尚容,渔父好扬波。虽逸亦以难,非余心所嘉。岂若翔区外,餐琼漱朝霞。遗物弃鄙累,逍遥游太和。结友集灵岳,弹琴登清歌。有能从此者,古人何足多?”文如嵇康的代表作品《声无哀乐论》中也有。

这种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反复在嵇康艺术世界中,直至其生命的终结。如其早期作品《赠兄秀才入军十八首》中的“至人远鉴,归之自然。万物为一,四海同宅。”在这首诗里,阐发人生真谛:淡泊名利,不为物累,远离世俗,返归自然,才能“万物为一,四海同宅。”再如:“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皤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麽。”(《第十四首》)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一边若有所思地目送北归的鸿雁,一边又信手抚拨着五弦鸣琴,心游于天地自然的玄妙之中……

在其逝世两年前,他更将与自然融为一体作为自我理想生活样式去追求“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与山巨源绝交书》),在《幽愤诗》中(被诛前在狱中作),再次抒陈了回归自然与自然相融和的强烈愿望。“采薇山阿,散发岩蚰。永啸长吟,颐性养寿。”嵇康曾在《声无哀乐论》中提出:“声音有自然之和,而无系于人情。克谐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音,得于管弦也。”认为世界上最美的声音无外乎是自然之音,最美丽的画面无外乎是自然之画面。人属于自然之物,理应包含在内。

嵇康诗文中所表现出的人与自然的亲和与无间,正如罗宗强先生所指出的那样“(嵇康)或琴诗自乐,或在淡淡流水中鼓楫容裔,或流诺平皋,或垂纶长川,或泛兰池,都是处身于大自然中,人与自然相亲相近,在返归自然中与自然融为一体。是整个生活与自然的和谐,然后才有心灵与自然的和谐,于自然的生命与美的领略中,领悟自然之道。”

嵇康在诗文中表现出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画面有很深的生活基础。以他为首的“竹林名士”结伴而行、纵情于山水,沉醉于山水竟而忘记了路途与时间。据《太平御览》引《向秀别传》载:嵇康与其友人的潇洒行动“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嵇康得山水自然之神韵至而忘我的情境,时人以为神。“(嵇)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晋书?嵇康传》)这里的“得意”,即是说自然景物与人某种情思相切合。晋人李充曾在《吊嵇中散文》中也同样述说了嵇康沉入自然而感慨的情状:“寄欣孤松,取乐竹林,尚想蒙庄,聊与抽簪。味孙觞之浊醪,鸣七弦之清琴,慕至人之麽旨,味千载之徽音。凌晨风而长啸,托归流而永吟,乃自足于丘壑,孰有愠乎陆沉。”此中的“寄欣”“取乐”云云,即是说醉心于自然景物并由此触发了诗人的情思,所以才会凌风而长啸,托流而永吟。

汉末魏晋时期,社会动荡不安,士子报国无门,家的意识比国的意识更浓厚。余嘉锡云:“盖魏晋士大夫止知有家,不知有国。”r5]文学家族内部笃厚亲情,在文学活动和文学创作中体现亲情也是其家族意识的集中体现。这种亲情有父子、叔侄的长幼伦理之情,也有同族兄弟的手足之情……这种与亲人的和谐共处,也是我们先人最重视、讨论最多的问题即“中和”。

在拒绝朋友山涛的推荐后,嵇康表明与亲人朝夕共处才是毕生的愿望,“今但愿守陋巷,教养子孙,时与亲旧叙阔,陈说平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而不愿出仕做官的借口之一也是“吾新失母兄之欢,意常凄切。女年十三,男年八崴,未及成人”,(《与山巨源绝交书》)由此可见亲人在其心中分量。

嵇康给其兄嵇喜的赠诗,是在其兄入军,离别时而作,有《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十八章前四章以鸳鸯的“邕邕和鸣,顾眄俦侣”起兴,反衬兄长独征的寂寞与孤独,“独行踽踽”、“靡瞻靡恃”。“朝游高原,夕宿兰渚。”“朝游高原,夕宿中洲。”写兄长的从军的艰辛与旅途劳顿;“仰彼凯风,涕泣如雨!‘仰彼凯风,载坐载起。”母亲的辛劳和悲伤来劝阻兄长。《凯风》是《诗经?国风?邶风》中的篇章,是一首歌颂母亲的诗。诗歌称赞母亲的辛劳善良,“母氏劬劳”,“母氏圣善”,而“我无令人”,兄弟们不成材,以致“莫慰母心”。嵇康用此典,意在表明母亲育儿的辛劳,兄弟应在母亲身边,以乐天伦。五至十五章言人生短暂,兄弟分离,隔山乘水,因而无限伤感,抒发兄长入军后自己的思念和孤独之情。诗歌反复抒写“虽有好言,谁与清歌;虽有姝颜,谁与发华”,“郢人逝矣,谁与尽言”,“旨酒盈樽,莫与交欢”,“佳人不存,能不永叹”!以期用兄弟之情打动对方,使勿离家入军。

亲人去世后,嵇康十分痛苦,屡次在诗文中表达思念之情。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良好的家庭的人际关系,怎能写出如此感人至深的作品来。有《思亲诗》为证。

奈何愁兮愁无聊。恒恻恻兮心若抽。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都结兮不可化。奄失恃兮孤茕茕。内自悼兮啼失声。思报德兮邈已绝。感鞠育兮情剥裂。嗟母兄兮永潜藏。想形容兮内摧伤。感阳春兮思慈亲。欲一见兮路无因。望南山兮发哀叹。感机杖兮涕沈澜。念畴昔兮母兄在。心逸豫兮寿四海。忽已逝兮不可追。心穷约兮但有悲。上空堂兮廓无依。规遗物兮心崩摧。中夜悲兮当告谁。独收泪兮抱哀戚。日远迈兮思予心。恋所生兮泪流襟。慈母没兮谁与骄。顾自怜兮心忉忉。诉苍天兮天不闻。泪如雨兮叹成云。欲弃忧兮寻复来。痛殷殷兮不可裁。

对于兄长、母亲牵挂、思念如此,对于幼子嵇康更是割舍不下。《家诫》一篇体现出一位父亲对于儿子的关心与爱护,甚至不惜“否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文中虽没有说让儿子做个忠臣孝子,但举的例子都是符合儒家正统观念的,特别“谨慎言语”一点,嵇康再三盯咛,这似与其本人所作所为相去甚远。因此“凡人们的言论、思想、行为,倘若自己以为不错的,就愿意天下的别人,自己的朋友都这样做。但嵇康、阮籍不这样……嵇康是那样高傲的人,而他教子就要他这样庸碌。但我们知道在“庸碌”背后隐藏的是到底是什么,那就是作为父亲的嵇康不愿意看见嵇绍象自己一样艰辛,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嵇康宁愿他象普通人一样平安而健康地活着。但这并不表明嵇康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否定。

我们在大量的资料中可以看出嵇康性烈、率直。“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世说新语?榱逸》,又《晋书-嵇康传》:“登日;‘君性烈才隽,其能免乎?”);嵇康也说自己是“不识人情,暗于机宜,无万石之慎,有好尽之累。”(《与山巨源绝交书》)……正是因为这种个性得罪了钟会,遭致了杀身之祸。但即便如此性格暴躁之人,在世说雅量第六在叙他临死前:“临死,而兄弟亲族,咸与共别。”很难想象一个从不注意维护亲情的人,会有如此的人缘。

对于如何保持心志和顺,身体安适,做到个体“小宇宙”的和谐,嵇康有着自己独有的看法与认识。在其著名的《养生论》中,嵇康提出“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强调对个体生命精神方面的维护。这与前人所提的“保和”意思相当。《魏书?崔浩传》:“遣诸忧虞,恬神保和。”唐韩愈《顺宗实录三》:“居惟保和,动必循道。”也就是说人要清心寡欲,心胸坦荡。不要追逐名利,不为外物所累,不为情欲所惑,才能使精神处于一种平静、醇和的健康状态。

在这篇文章他多次强调养生的中心是:一要清心寡欲;二要不为名位利禄去伤德——自然生命之特性;三是不要贪美味佳馔;四是不为外物所累。由此而回到自我的心灵世界,达到生存的“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虚”的“至乐”境界。“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哀厚味之害性,故弃而弗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白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唏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麽。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

《答难养生论》的一文中,嵇康又从反面论证了如果“名利不灭”、“喜怒不除”、“声色不去”、“滋味不绝”、“神虑转发”就很难达到养生的目的。

在重视精神养生之外,嵇康认为还可通过服用一定药物来达到“保和”的目的。“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这是加强对身体的练养。只有这样,才能“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通过服食养生,饮甘泉,沐朝阳,拨五弦,人的生命就达到了自然无为的麽妙境界。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2

1)说明本选题的研究意义和应用价值

2)简述本选题的研究现状和自己的见解

一、研究的意义:

1、作为明代才子,唐寅不仅在书画皆工,而且诗文创作数量巨大,他的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文学思想,在中国古代失意文人的思想中具有典型性,通过对其人生意态的探析,对古代失意文人的人生意态可略见一斑。

2、唐寅诗歌中,具有很多花鹤琴笛等意象,唐寅通过这些意象,表现出他失意时心中的理想和现实的矛盾的冲突。以写诗,佯狂自污,狎妓来排遣心中的不平与愤懑,以一种畸形的方式来反抗社会的抛弃和不公。仕宦思想和佛道思想,在其诗文中也是时有表现。其人生意态的多面性和无定性,注重放纵与享乐,得过且过,自暴自弃,,这种无聊的虚度人生的生活方式,对当今的一些人具有很强的警示意义。

3、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部专注论述其人生意态,论文也很少见,本文的论述,将从一个崭新的角度论述唐寅。

总的来说,唐寅的人生意态的探析,具有诸多的现实意义,对当今的人们的人生观、世界观有很强的指导和教育意义。

二研究的价值:对于唐寅的人生意态的探析,笔者认为有以下三个应用价值:1、通过诗歌中的意象,探究其文学思想和人格表现;2、深层探析其人生意态形成的原因;3、这种人生意态对失意文人的影响其对后人的启示。

三、研究现状:对唐寅的研究,从20世纪早期就有一定得研究,但主要在对其“三笑”故事的真伪的考辨上;新中国成立到1978年,唐寅的研究几乎停滞;1978年以后,唐寅研究逐步复苏和繁荣,有唐寅年谱的编写,研究大多集中在其生平、交游、人格及影响上,目前没有任何一本专著对其人生意态的研究。

四、见解:本论题就前人研究不足的方面展开论述,在参考前人和时贤论文的基础上,从其诗文的意象,探究其文学思想,从文学思想探析人生意态,特别是在他的身上表现出的人生意态的复杂性和多面性,将从一个崭新的视角对其人上意态进行探析,试图将其人生意态做详细的论述。

研究的主要内容:以往对烫印研究的内容主要集中在生平、交游等几个方面,本论文试图从其人生经历和其诗歌中内容的思想出发,分别从他青年时期的诗文和思想,中年时期的诗文和思想及晚年时期的诗文和思想等几个方面,展开对其人生意态的探析。论文以:“诗歌中的意象分析”、“唐寅的文学思想和人格”、“唐寅的人生意态”“唐寅人生意态的意义和影响”等几个小标题为分论点。在吸取前辈时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层层深入,探讨其人生意态所折射出的几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及其意义,从一个更广更深的视角来全面客观地探析其人生意态。

主要研究方法:

文献研究法。

本项研究以山西出版集团的《唐伯虎集》和中国书店的《唐伯虎全集》为最基本的文本材料,同时利用已有并有一定权威性的学术文献作为参考和理论基础,并利用电子文献检索系统的基础上进行解读,以确保语料及文献来源的正确性。在对其诗文、思想进行“分析——综合”后,探析其人生意态。

研究进度计划:

论文选题:(2009年4月)主动与指导老师联系,确定论文选题范围和题目;

论文开题:(2009年6月)经论文开题后写作论文提纲和写作内容;

论文资料收集:(20095年月—2009年7月)阅读相关学术文献;

论文撰写第一稿:(2009年11月)第二稿:(2010年1月)第三稿:(2010年2月)定稿:(2010年4月)

论文答辩:(2010年5月)

主要参考资料:

[1]唐伯虎全集中国书店出版社[m]1985年版

[2]唐伯虎集三晋出版社[m]2008年8月

[3]宋戈论唐寅诗歌的艺术特色[J]辽宁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

[4]王文钦唐寅思想初探[J]苏州大学学报1987年第3期

[5]周月亮唐寅和晚明思想[J]读书1987年第12期

[6]周怡略论唐寅齐鲁艺苑[J]1990年第4期

[7]杜哲森夜读唐伯虎诗文集随笔[J]美术研究1997年第3期

[8]张春萍论唐寅诗歌中的“畸人”特质[J]学术交流2000年第1期

[9]张春萍佛教与唐寅诗歌思想内涵[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0年第2期

[10]王富鹏论唐寅思想的多面性和整体性[J]嘉应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

[11]张春萍佛教对唐寅诗歌的影响[J]青海师专学报2000年第4期

[12]戴诚沈剑文读唐寅落花诗[J]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4期

[13]丛彬彬谈谈唐伯虎和他的劝世诗[J]南通职业大学学报2001年第4期

[14]王永江唐伯虎及其艺术成就[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01年第5期

[15]王富鹏论唐寅的佛道出世人格[J]韶关学院学报2002年第10期

[16]王晓辉唐寅的生命意识解读[J]南通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2期

[17]王富鹏论唐寅性格的女性化特征及成因[J]韶关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

[17]王富鹏论唐寅的儒侠入世人格[J]韶关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3

一、文质相救,宗经复古

宋自开国历太祖、太宗、真宗七十余年,墨守祖宗家法,政尚循谨,社会承平日久,不思进取,但同时,浮华奢靡的背后潜伏着种种危机,正如范仲淹所说:“我国家革五代之乱,富有四海,垂八十年,纲纪制度,日削月侵,官壅于下,民困于外,夷狄骄盛,寇盗横炽”,这种积贫积弱的局面使他发出“不可不更张以救之”的呼声[1]524。早在天圣五年,范仲淹就已指出在“朝廷久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的假象下所掩盖的国用无度、百姓困穷、民力已竭、邦本不固的真实情况,发出“傥不思变其道,而但维持岁月,一旦乱阶复作,使天下为血为肉数百年”的警告,提出改革吏治的主张,以期达到“朝廷无过,生灵无怨”的目的。在这种经世济时思想的影响下,范仲淹十分重视文学的政治教化作用。他说:“臣闻国之文章,应于风化。风化厚薄,见乎文章”,“某闻前代盛衰与文消息,观虞夏之纯,则可见王道之正;观南朝之丽,则知国风之衰”[1]238,认为文章是政治的重要的、有机的组成部分,关系到社会风俗的醇善讹薄、国家的兴衰成败,因此,统治者不能不引起高度重视。范仲淹不满于宋初文坛的柔靡卑弱,说:“今文庠不振,师道久缺……文章柔靡,风俗巧伪”[1]238,“以至靡靡增华,愔愔相滥。仰不主乎规谏,俯不主乎劝诫。抱郑卫之奏,责夔旷之赏,游西北之流,望江海之宗者有矣”[1]186,要求变革文风,以厚其风化。《论语•雍也》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2]61文章的形式与内容相统一,才是正常现象,针对宋初文坛柔靡文风,范仲淹提出了文质相救、厚其风化的文学思想。他在《奏上时务书》中说:故圣人之理天下也,文弊则救之以质,质弊则救之以文。质弊而不救,则晦而不彰;文弊而不救,则华而将落。前代之季,不能自救,以至于大乱,乃有来者,起而救之。故文章之薄,则为君子之忧;风化其坏,则为来者之资。惟圣帝明王,文质相救,在乎己,不在乎人[1]200。

文章厚薄通过文与质体现,质弊则内容晦涩,难起教化作用,文弊质木无华,导致行而不远,只有文质相救,才能文质彬彬,有补于时,因此,圣人理世均重视文质相救,以厚其风俗,平治天下。范仲淹认为宋初文弊是“文章之薄”,需“救之以质”。怎样“救之以质”呢?他分析“文章之薄”原因是“为学者不根乎经籍,从政者罕议乎教化”[1],“惜乎不追三代之高,而尚六朝之细”[1]200,由此,他提出了宗经复古的主张“救之以质”。他说:夫善国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劝学;劝学之道,莫尚宗经。宗经则道大,道大则才大,才大则功大[1]238。五代以还,斯文大剥,悲哀为主,风流不归。皇朝龙兴,颂声来复。大雅君子,当抗心于三代[1]186。教育的宗经,政治的教化,与文章的厚薄是因果关系,因此这里的“宗经”不仅关乎教育,而且就是文章之道。范仲淹欲救时文之弊,故提倡宗法六经,恢复古道。对于师经探道、施行古道者,范仲淹均赞赏有加:“仲涂门人能师经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师鲁深于《春秋》,故其文谨严,辞约而理精,章奏疏议,大见风采,士林方耸慕焉。遽得欧阳永叔,从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变而古,其深有功于道欤。”[1]183对于不根经籍、不行古道者,范仲淹提出了尖锐批评:“洎杨大年以应用之才,独步当世。学者刻辞镂意,有希仿佛,未暇及古也。其间甚者专事藻饰,破碎大雅,反谓古道不适于用,废而弗学者久之。”[1]183在具体的操作上,范仲淹一方面重视当政者对世风文风的引导作用,上书建议皇帝“可敦谕词臣,兴复古道,更延博雅之士,布于台阁,以救斯文之薄,而厚其风化也,天下幸甚”;[1]200另一方面要求朝廷采取积极措施改革科举,选用通经人才:“今朝廷思救其弊,兴复制科,不独振举滞淹,询访得失,有以劝天下之学,育天下之才,是将复小为大,抑薄归厚之时也。斯文丕变,在此一举。”[1]238范仲淹的“文质相救”、“宗经复古”文论立足点在于政而不在于文,根本目的是“辅成王道”,本质上属于其政治论范畴,在价值取向上与杨雄、李鄂、王勃、韩柳以及宋代其他复古文论一样,具有历史意识和复古精神,[3]424虽缺乏独创性,但对于宋初文风的革新,引导北宋诗文运动的健康开展均具有积极作用。

二、范围一气,与时消息

“范围一气”、“与时消息”是范仲淹在《唐异诗序》中提出的文学观点:嘻!诗之为意也,范围乎一气,出入乎万物,卷舒变化,其体甚大。故夫喜焉如春,悲焉如秋,徘徊如云,峥嵘如山,高乎如日星,远乎如神仙,森如武库,锵如乐府,羽翰乎教化之声,献酬乎仁义之醇,上以德于君,下以风于民。不然,何以动天地而感鬼神哉!而诗家者流,厥情非一。失志之人其辞苦,得意之人其辞逸,乐天之人其辞达,觏闵之人其辞怒。如孟东野(郊)之清苦,薛许昌(能)之英逸,白乐天(居易)之明达,罗江东(隐)之愤怒,此皆与时消息,不失其正者也。[1]185-186先看“范围一气”。范仲淹认为,诗人创作的冲动与意向,是秉承大道之“一气”,感于万物并通过万物体现出来,所以春秋云山、教化仁义这些自然人文景观体现了大道的造化,能惊天地泣鬼神。“一气”出自庄子的“通天下一气耳”[4]284,是“道通为一”的大道之气。它是决定宇宙万物存在的主宰,弥漫于宇宙一切空有,是宇宙之最大者,所以范仲淹称为“其体甚大”。由于引进了庄子的道气理论,范仲淹“范围一气”的诗歌意气论由此获得了一种哲学本体论的形而上立场,使诗歌的创作趋向于造物主的造化。中国古代以“气”论文始于曹丕。曹丕《典论•论文》:“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5]249曹丕之“气”是指作品的风格和作家的气质、才气。刘勰继承了曹丕的观点,提出了“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6]165-166等观点,进一步阐述了作品风格与作家才、气、学、习的关系问题。韩愈在《答李翊书》中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

论述了“气”与“言”的关系,其“气”是指作家的思想道德修养,继承的是孟子的“浩然之气”说。范仲淹则立足于庄子的道气论,将曹丕的“文气说”,陆机、钟嵘的“物感说”和“天人合一”的古代诗学精神捏合在一起以论诗歌创作,从而赋予了以上理论新的内涵,为中国的文学“气”论开辟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对后来者启迪深远,如杨万里的“天将诗本借诗人”、黄宗羲的“夫文章,天地之元气也”、章学诚的“凡文不足以动人,所以动人者气也”等论说,明显受其影响。再看“与时消息”。范仲淹对《易》经有深入的研究,《宋史》本传谓他“泛通六经,长于《易》。学者多从质问,为执经讲解,亡所倦”[7]10267。范仲淹的易学思想,最重要的就是变易观,《上执政书》、《奏上时务书》、《答手诏条陈十事》等重要论著都涉及《易》之“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思想。因为万事万物变动不居,随时变易,所以他十分强调“时”的观念,要求待时而动,掌握时机。《易•艮》彖辞云:“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范仲淹非常赞赏:“非君子,其孰能与于此乎?”[1]149范仲淹把这种思想引入到文学创作中来,提出了“与时消息”的观点。所谓“与时消息”是指诗歌创作要忠于生活真实,切于实际,符合时世,不为空言。范仲淹认为,诗歌的创作是由诗人写诗时的心情决定的,而诗人心情的喜怒哀乐是由诗人所处的时代环境决定的,诗人应忠实于时政环境所给他的情感感受,以创作出相应审美风格的诗歌作品来。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范仲淹批判了“其或不知而作,影响前辈,因人之尚,忘己之实,吟咏性情而不顾其分,风赋比兴而不观其时”[1]186的盲目模仿之风,指斥了“非穷途而悲,非乱世而怨,华车有寒苦之述,白社为骄奢之语”[1]186的无病呻吟之态,赞扬了唐异诗作“意必以淳,语必以真。乐则歌之,忧则怀之。无虚美,无苟怨”[1]186的卓然超俗的创作态度,鲜明表达了其生活真实高于艺术真实的创作原则。范仲淹的“与时消息”继承了刘勰的“为情而造文”观和白居易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主张,把政治教化和为情造文有机地结合起来,既要求文学有补于时,又保持了文学自身的独立性,从而使其文学思想具备了更为深刻的内容。

三、天成不一,律体大备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4

此说虽不免过誉,但也大体上反映了中国新文学初期对外来文学的接受状况。从19世纪末,中国便向海外派遣留学生,留学生数量最多的就在交通便捷、文化同源、国情相近的日本。这批留日学生后来有相当部分从事文学,有的还成为中国现代文坛巨子,这就使得中国新文学与日本文学有着天然的渊源关系。日本近现代文学产生许多新质,主要得益于西方文学新潮的吸收,因此中国作家接受日本文学思潮,在相当程度上可以看成是通过日本这个“中介”接受了世界文学新潮。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中西文化交融中产生的中国新文学深受过“日本的洗礼”,应是有充分依据的。在声势壮阔的日本留学潮中,最引人注目的应是浙江留日作家群体。无论是留日学生人数之多,还是从日本走出的作家日后对中国新文学贡献之大,浙江都是首屈一指的。在19-20世纪之交的文化转型中,浙江学人跨出国门人数之众居于全国上乘,且率先抵达、最为集结的留学地就是日本。在1898年维新变法期间,浙江求是书院等学堂就已开始派遣留学生去日本。20世纪初,浙江官府派遣留学生数量大增。据《清国留学生会馆第三次报告》,自癸卯(1903年)三月起至九月止,全国赴日留学生总数1058人,浙江达142人,仅次于面积、人口比浙江大一倍的江苏省(175人)占第二位。〔2〕此后几年,浙江自费留日学生激增,留学生数量更呈持续上涨趋势。近代中日关系史上的“黄金十年”(1898-1908),也是浙江留日潮形成时期。这样,就从浙江走出了一茬又一茬留日学生队伍,同时也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与声势的日本留学生作家群体,其中特别知名的作家就有王国维、钱玄同、周氏(树人、作人)兄弟、许寿裳、蒋百里、沈氏(尹默、兼士、士远)兄弟、郁氏(曼陀、达夫)兄弟、丰子恺、夏丏尊、刘大白等。这个留学生群体日后便成为浙江新文学作家群的重要构成,也成为建构“五四”新文学的中坚力量。审视浙江留日作家群在一个特定时期的生成,主要取决于三层因素。一是缘于“小传统”地域固有的文化精神。浙江作为“面海的中国”的一部分,赋予人们一种乐于外向拓展、积极进取的文化性格。此地文人学士大抵不失“好动”的习性:所谓“子弟胜衣能文词,父兄相与言,命束装负书,以行四方”,〔3〕是对此的生动注脚。因此在一个时期内留学生队伍集结,实由这个区域文化场积淀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所致。特别是在19、20世纪之交文化思潮大裂变、中西文化激烈冲撞之际,这里尤会得风气之先,使外向拓展意识获得加倍张扬的机遇和可能。二是地理区位优势提供了有利条件。中国与日本有地缘和文化上的接近优势,空间距离近,文化也有相似性。维新变法期间张之洞就主张派遣留学生赴日,认为“出洋一年胜于读西书五年”,而“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其中的理由就是“路近省费”,语言又相近,能够获得“取径于东洋,力省效速”的效果。

浙江与日本仅一海之隔,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年赴邻邦日本是来去自由、无需签证,这无疑成为浙江学人留学的首选之地。三是作为东方文化圈中率先接受世界文化新潮的日本,对中国学生特别具有吸引力。近邻的异域新风吹拂,使他们强烈感受到勇迎世界潮流实为当务之急,出洋留学遂成不二选择;而留学日本,同样可以感知世界新潮,日本的可见可及的榜样,使他们受惠甚多,更强固了他们从异域新风中汲取教益的意愿。当年赴日留学生创办的《浙江潮》曾刊登文章急召浙江子弟出国留洋获取“新学”,并开出了“兴国”、“救浙”的方略:“救之之策,则造就人材是也。造之之策,则出洋留学是也。”〔5〕这显然是亲历了近邻“新风”以后获得的感受。浙江留日作家群便是在上述历史文化背景中凸现的。一种自觉的外向拓展意识,和尽力追赶世界文化新潮的强烈意愿,是催动浙江学人历尽艰辛走出国门的最主要驱动力。浙江“留日潮”的形成,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留日学生“寒门”子弟居多,他们大都无显赫家世,也非出身富豪,经济负担相对较轻的日本倒成为他们理想的栖息地,因而也就有了奋发攻读的动力。王国维曾渴慕新学,但“所谓新学者,家贫不能以资供游学,居恒泱泱”,他终得朋友资助赴日了却其“游学”心愿;周氏兄弟家道中落,“从小康人家坠入困顿”,其“走异路,逃异地”也只能通过官费或自费形式走到日本。这倒是说明了一种精神的力量:浙江留日作家外出求学,并非只是追慕时尚,他们历尽艰辛,远涉重洋,向“洋鬼子”学习,完全是出诸外向拓展意识的自觉,为的满足其吸纳新知之所需。准此,才有他们在留学期间广纳博取世界文化新潮,对学问作穷本溯源的探察与思考,也才有他们以充足的学识储备,在日后中国新文学的开创和建设中的广泛建功。浙江留日作家群对中国新文学的建树,突出地反映在新文学的“发生期”。正是浙江留日作家的先导性文学思想引领了新文学潮流,其文学思想和创作占据着中国新文学的各路要津,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新文学的开创者、奠基人,新文学才有实质意义上的“发生”。因此,研究浙江留日作家群的贡献,很值得探讨的问题便是其对中国新文学的发生学意义。

论及中国新文学的发生,不可割断它与其“前夜”时期(晚清)文学已经逐渐显现的“现代性”的紧密联系。就如人们发问的:“没有晚清,何来‘五四’?”事实确是如此,正是由于在中国新文学“前夜”的预演中,已涌动着一股力求融合世界文化新潮、强烈要求变革的文化潮流,已有一些思想敏锐、目光如炬的改革者开始在文学领域内实施向“现代”方向的冲击,这才有其后声势更壮的新文学运动的到来。这当中,留日“浙江潮”的强势凸现,便形成一种夺目的景观,从中映现着浙江留日群体对新文学不可或缺的催生意义。20世纪初在新旧文化转型之际,一个名之为《浙江潮》的刊物在日本东京创办,应具有某种标志性意义。该刊第1期“发刊词”有云:“(1902年)岁十月,浙江人之留学于东京者百有一人,组织一同乡会。既成,眷念故国其心惻以动,乃谋集众出一杂志,题曰‘浙江潮’”。这是留日“浙江潮”群体“发大声于海上”的一次集中展示,标示着在“二十世纪之大风潮”刚刚到来之际,浙江留日学生便夹带着深重的忧患意识,紧紧抓住新世纪到来的机运作一次激越而悲壮出演的强烈愿望。《浙江潮》发表文章明确宣示要弘扬“浙江省文明之中心点”的优秀历史文化传统,要承续“我浙人以干政治界、哲理界、文艺界”的历史担当精神,提出融合世界文化新潮的全新理念:“且将挟其一切哲理,一切艺术,乘此滚滚汩汩飞沙走石二十世纪之潮流,以与世界之文明相激射相交换相融和,放一重五光十色之异彩”,〔7〕不难看出新世纪初新一代浙江学人对世界文化新潮的敏锐感知。从《浙江潮》曾走出鲁迅、周作人、蒋百里、许寿裳等浙籍新文化先驱,他们日后都成为中国新文学的重要开创者。由此显示的意义是,“浙江潮”作为一种象征,其所涵示的文化精神———如滚滚向前流动的“浙江潮”,正标志着包括文学家在内的浙江留日群体挟20世纪文化大潮而进的趋向,他们必当在未来中国新文学的开创和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事实上,浙江留日作家在新文学发生“前夜”,就已显露出向“现代”方向发起冲击的努力。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浙江留日作家群的三位先驱者:王国维和周氏(树人、作人)兄弟。诚如人们已经指出的,在中国近现代文学转型之际,对中国新文学的“新质”有所探究的,正是在日本留学期间已有过一段探索历程的王国维和周氏兄弟:王国维“引进西方美学,融汇中国古典文论与西方艺术理论而自铸体系,奠定了现代纯文学批评的基础”;周氏兄弟则“进一步吸收西方文学理论,形成和提出了具有鲜明的反封建意义、较全面的新文学观,开‘五四’文学思潮先声”。

的确,作为新旧世纪之交率先感受世界文明新风的一代知识分子代表,王国维和周氏兄弟从日本接受世界文化新潮,在历史急切呼唤独具眼力的思想文化改革者时登上了历史的前台,成为中国新文学的强有力的呼唤者。王国维在旧学的环境中长大,有很深的旧学根底。但旧学积累之深,也使他生出许多怀疑精神,因而从年轻时代开始即倾慕西学,企望汲取新学以对旧学有所改造。1901年和1911年,王国维两度留学日本,广泛吸收西学后使他大开眼界,于是就有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反思和建构全新文学观念的执着探究。其对革新中国文学的先导性,突出表现在:他是近代以来系统引进西方美学和文学观念在中国建构“纯文学”理论体系的第一人。之所以能达到如是高度,就在于他具有广纳新学的开阔胸襟和视野。他以新的价值理念反思中国传统文化,对新旧文化/文学的相互关系等问题的探讨深入到本质层面,遂有他刷新中国文学理论的大胆探索与尝试。其文学思想的核心,是揭示文艺的审美本质,形成和提出自己的“纯文学观”,对中国文学批评史上长期以来占支配地位的“文以载道”和封建教化文学观提出针锋相对的批评。王国维的“纯文学观”和文学批评思想,带有鲜明的“现代”色彩,在当时可谓空谷足音,具有显著的先锋性和超前性,其提出的带有体系性的文学思想,标志着我国于古今、中西之间徘徊不前的近代文艺思潮已加速了向“现代”迈进的步伐,它对于中国新文学思潮的催生无疑起着极大的导引作用。周氏兄弟留日期间对新文学的探索,比之于王国维似有更深入、拓展的认识。他们的突出贡献是,能够对已萌生的新的文学思想整合为一种较为系统的新文学观,从而对“新文学”的诞生作出更为急切、热烈的呼唤。与王国维作文学理论研究不同,周氏兄弟赴日留学,开初并非专治文学,他们是从中国旧文学的衰微中,看到了它急需“新生”而有志于“新文学”建设者甚少,因而在日本留学期间就开始了对文学改革和建设的直接介入,周树人的弃医从文便始于其时,周作人始学法政但其所重也在文化/文学思潮方面。他们留日期间的文学理论建树,已见出他们于“新文学”建设早有着预设性思考,许多观点实际上已“开‘五四’文学先声”。从周树人发表的《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破恶声论》,周作人发表的《论文章之意义暨其使命因及中国近时论文之失》等文中已可看出,他们当时形成的文学观对其后的“五四”新文学革命产生了直接影响。周作人《论文章之意义暨其使命因及中国近时论文之失》一文专论文学,提出了当时较为全面、系统的现代文学观,阐释文学“不可缺者三状:具神思、能感兴、有美致”,揭橥文学的意义是在“趣人心以进于高尚也”等,都给人耳目一新。

无怪乎有此评价:“就引进西方理论以建设中国现代文学观而言,周作人这篇《论文章之意义暨其使命因及中国近时论文之失》具有里程碑的意义。”〔9〕更难能可贵的是:基于改革文学的强烈愿望,他们还看出了“前夜”时期文学改良运动的不彻底性,痛感“呼维新既二十年,而新声迄不起于中国”,因此主张以更开阔的视野接受世界文化新潮,并热切呼唤“第二维新之声,亦将再举”(《文化偏至论》),这实际上已在殷切期盼一场新的文化、文学革命早早到来。有此理论自觉,再跨前一步,对新文学作出更深层次的探究,必促成中国文学向“现代”的全面转型,新文学的发生便是可以期待的。

中国新文学以“五四”为光辉起点。受到“日本洗礼”的留日作家在“五四”新文坛的“建筑”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而留日作家中声势最壮且多以文学精粹力量显现的“浙江潮”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是,留日“浙江潮”在新文学起步阶段主导文学新潮的实质性意义就会充分凸显,从而显出其又一种新文学的发生学意义。留日作家透过深切的“日本体验”,完成了接受主体的自我激活,就会在历史提供某种机缘时显示出异乎寻常的表现欲与冲击力,表达前所未有的新鲜感悟,这会有效地推动中国新文学的发生。浙江留日作家群于“五四”前后以整体凸显的态势介入新文学运动,他们以在异域接受的以“立人”为基础建立的知识结构、文化视野,用以审视、反观自身的文学世界,必产生强烈的变革要求,形成开拓现代文学的全新理念。其文学思想的先导性,不只是部分观念的更新,而是对整个新文学运动都带有择定方向和路标的意义。这突出地反映在“五四文学”主潮———个性主义思潮的建构上。中国新文学的诞生是从“人的发现”、“人的觉醒”开始的。可以说,张扬个性主义思潮,确立“人的文学”观念,是中国新文学诞生期的一股强劲潮流,它对改变整个中国文学的历史进程产生了重要作用,为中国新文学的诞生奠定了基石。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带有方向性的路标恰恰是由浙江留日作家首先择定的。如前所述,在新文学“前夜”期,个性主义思潮的有力阐扬者,正是受到日本个性主义思潮熏染与启迪的留日作家周氏兄弟等。新文学开创阶段,他们一如既往鼓吹个性主义思潮,不但将以往的“日本体验”激活成建构新文学的创造力,又继续引进日本文学新潮,并将其引入新文学的创建上,遂使文学革命真正落到实处。众所周知,“五四文学”中提倡个性主义思潮、揭示新文学本质的标志性成果,是周作人的《人的文学》。该文将新文学的本质界定为重新“发现人”,张扬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要求文学“讲人道,爱人类”,目的在助成人性的健全发展,让文学回到“人”自身那里去,这无疑指示了未来新文学的合理走向。“人的文学”理论一出,曾使许多新文学者茅塞顿开:“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奠定了新文学的形式,周作人的《人的文学》奠定了新文学的内容”;“今后的新文学,应该是周作人所说的‘人的文学’”。〔10〕“人的文学”遂成为“五四”新文学的基本主题。应当指出,周作人提出的“人的文学”理论,倡扬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既不同于基督教广济博施、自我牺牲的人道主义,也不同于车尔尼雪夫斯基以获得自己良心和道德上的满足为原则的合理的利己主义,更不同于否定自我欲望和自我发展的托尔斯泰的人道主义,其理论来源应出于日本的白桦派。周作人说过:“我的确很受过《白桦》的影响”。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5

一、太宰治文学思想意识形成的背景

作为无赖派文学作家的太宰治,于1909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一个地主家庭,父亲曾担当国家贵族院议员,母亲长期多病静养,因此太宰治从小由保姆和姑母抚养长大,缺乏母爱。由于这种经历使其对他人有戒备感,对现实生活有着憎恶反感的思想倾向。1923年其父亲因病去世,对其影响颇深。1930年太宰治进入东京大学法文科学习,后中途退学。在东京,曾拜井伏鳟二为师,并参与左翼运动;1930年的11月,太宰治与东京银座一个酒吧的女招待员相约殉情自杀,后其获救,而女招待员被水淹死;1931年与艺妓小山初代同居,并没有专心致力于创作;1932年发表了其处女作《回忆》,同年还发表了《鱼服记》;1935年因参加报社记者考试落第郁闷而上吊自杀未遂,同年其小说《逆行》被选为首届芥川文学奖候选人候选作品,开始引起日本文坛的注意,以此同时《丑角之花》也相继问世;1936年太宰治的第一部作品集《晚年》出现,同年发表了《虚构的春天》和《狂言之神》;1937年他与艺妓小山初代一起服用安眠药自杀没有成功,两人不久后便分手;1939年经老师井伏鳟二的介绍,太宰治与山梨县的教师石原美知子结婚。此后,太宰治便更加专心致力于文学的创作,不断有新作问世:1939年《富士山百景》、《女学生》、《皮肤与心》、《八十八夜》、《黄金风景》;1940年《快跑吧,梅罗斯!》和《女人的决斗》;1941年《新哈姆雷特》;1942年《正义和微笑》;1945年《潘多拉的盒子》;1946年《苦恼的年鉴》;1947年《维扬的妻子》、《斜阳》、《叮咚叮咚》;1948年《樱桃》和《人的失格》陆续发表出版。1948年6月,太宰治和一个名为山崎富荣的女人一起投河自杀。从日本文学史的习惯划分来看,将太宰治的文学创作生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1932年至1938年期间,为其文学骚动,苦恼时期。该时期的特点是在沮丧,生厌的现实生活中,伴随着少许滑稽和欢快之事。第二时期:1939年至1944年期间,为其文学创作安定时期。该时期的特点是描述对艰辛困境中的颓废经历,对新生的重新认识和追求,该时期是其文学艺术上的飞跃时期。第三时期:1945年至1948年期间。该时期是太宰治文学思想创作得到充分发挥的时期。其三大无赖派文学代表巨著《斜阳》、《维扬的妻子》、《人的失格》均在该时期创作并发表问世。从太宰治的亲身经历和生活体验,文学创作过程均体现了颓废堕落的生活状态,都充满着悲观厌世的情绪,其现实的生活阅历是其文学思想意识形成的重要因素和潜在背景。此外,太宰治不仅在文学创作上其文学理念和文学手法具有“无赖派”特征,而且对于无赖派这一文学流派的树立,在日本文学史上也是有一定贡献的。关于“无赖派”一词,最早就是由太宰治提出的。1946年1月15日,太宰治在给当时的作家井伏鳟二的书信中提到:“因为我是无赖派,所以我要反抗战后的风气。”而且,太宰治又在《东西》杂志上论文强调其“无赖派”文学思想:“我是自由人,我是无赖派。我要反抗束缚。我要嘲笑挂着一副得势面孔的人。”因此,日本文坛把太宰治的这些关于“无赖”的言论称为“无赖派宣言”,这一流派也就这样被称呼得名而来。简而言之,太宰治的生活经历与其文学创作紧密相关,其早年丧父的深刻影响,以及堕落颓废的生活状态均构成了其无赖派文学思想意识形成的背景和基础。

二、太宰治文学思想意识的内涵

作为日本战后出现的无赖派文学作家,太宰治是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派别中的具有典型代表性的人物,其文学作品具有一定鲜明的特点。第一,反叛天皇制度的精神内涵是其文学作品的内在特点。日本帝国主义和军国主义发动了非正义的战争,给日本国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心灵上的创伤。大多数日本国民意识到战争是由日本天皇为核心的日本军国主义造成的,在心理意识上极大地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权威和日本天皇制度的神化。而日本战后在谈及政治的价值,伦理,权力等,均要涉及到日本天皇制度问题。当时日本文学界就战争责任问题的论争,其核心也在于继续维持或者完全否定绝对的天皇制度。作为无赖派文学作家其文学作品均体现着反抗天皇制度和集权主义的思想和意识。第二,以颓废堕落的国民生活描写来对抗当时社会思想以追求思想的解放是太宰治文学的又一特点。在无赖派文学研究会编著的《无赖派文学》的第36页中就提到了太宰治的《自由人问答》一文,其中论述到:“自由思想的本来姿态,就是反抗精神,是破坏一切的思想,是作为压迫,束缚的一种反应,与此同时发生斗争性质的思想”[1]。但是旧有的天皇制和战后美军占领的社会体制下,作为无赖派文学作家的太宰治的反抗和呼吁却显得虚弱无力和无助,于是其就以颓废堕落的国民生活描写为创作主题,通过国民生活的颓废和堕落来衬托社会体制的堕落和颓废,以期进行抗争,以期求得自由和解放。第三,文学创作的手法以自我解嘲和自我戏谑的方式进行,这也是太宰治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之一。在太宰治文学作品中充满着颓废的人生哲学和虚无主义理念,通过抛弃道义和人情的虚伪面具,以期揭示人性在情感和肉体的阴暗面,在自我解嘲和自我戏谑中追求自我的“人性解放”。通过自我解嘲和自我戏谑的创作手法,来对战争时期的封建伦理,陈旧道德的反叛。太宰治的文学作品无传统伦理道德的约束,也无一般意义上的道德是非标准,而以自我解嘲的方式进行文学创作,在其作品中均留下了作家自身颓废堕落的痕迹和映射。第四,对日本近代传统的反叛也是太宰治文学作品的一大重要特征。太宰治在文学创作理念上反对传统文学观念,以一种自我意识,随意性强的方式进行文学创作。在创作上,反对现实主义及自然主义,反对日本的私小说,对原有的惯例和规则全然不顾,摒弃传统的文学理论和观念的约束,以自我的随意性为创作方式进行文学创作。在创作理念上,将现实生活与文学艺术创作割裂,塑造无赖派文学的“虚构世界”,极力反对日本传统文学,特别是现实主义文学强调的现实生活与文学创作的一致性的文学观念,采取反客观的描写方式和反对现实主义的文学创作手法。太宰治的文学作品具有明显的无赖派文学特点,“创作题材大多是和无业流浪汉,穷人,酒鬼,妓女联系在一起的。在写作手法上,他们反对传统的自我小说模式,问题简洁明快”[2]。其文学作品除了有上述具有的独特的文学特点,还具有其内在的各种文学思想意识,如“颓废堕落”意识,“自杀”意识,“罪”意识,“孤独”意识,“基督”意识等各种文学思想意识。

1.“颓废堕落”意识“颓废堕落”意识是无赖派文学的重要特征。作为无赖派文学泰斗的太宰治的文学作品中也充满着无赖派文学思想的“颓废堕落”意识。例如在其小说《斜阳》中,描述了贵族家族的没落和主人公直治、和子的颓废堕落心态。主人公之一的直治从军队复员回来与入伍前认识的文学老师上原整天酗酒,并贪念于女色,极度放纵自己,吸毒,到处借债,无所事事,极端虚无,全面否定了日本的一切传统精神文明,对生活产生了虚无感。在小说《维扬的妻子》中,阐述了贵族出生的穷诗人大谷的落魄生活。大谷整天酗酒,并抢了酒馆子的钱,后被人追迫到家里。其妻子因此去酒馆当女招待替大谷还债,被客人奸污后还自甘堕落地说:“这算什么。现在我们只要活着就足够了”。显然,在该小说中深刻刻画了大谷和其妻子的颓废堕落的心理世界。中篇小说《人的失格》是带有作者青少年自传体色彩的重要之作,文中的主人公叶藏从小对周围的世界,对他人带有不信任感。其长大后,对自己身边和周围的一切更加不信任和不理解。生活的放荡不羁,参加左翼运动后的沮丧心理,妻子被奸污的无奈心态,沉溺于酒色的堕落心境等等都在文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2.“自杀”意识“自杀”意识是太宰治文学思想意识的重要内容,而太宰治的生活经历也明显带有“自杀”意识的色彩。1930年,太宰治与东京银座一个酒吧的女招待员相约殉情自杀,后其获救,女招待员被水淹死;1935年因参加报社记者考试落第郁闷而上吊自杀未遂;1937年与艺妓小山初代一起服用安眠药自杀没有成功,两人不久后便分手。最后的生命结束方式是给其妻子留下遗书后,于1948年6月16日和一个名为山崎富荣的女人一起在玉川投河自杀。1930年到1948年这一期间,是太宰治文学创作的重要时期,而该时期也是太宰治自杀行为和意识最为频繁的时期。“文如其人”,其小说《斜阳》中的主人公之一直治由于二战结束后从军队复员回来,就一直无所事事,整天陶醉于酗酒和娼妓的生活,作风堕落,最后以自杀身亡来结束自己的一生。其中篇小说《人的失格》的主人公叶藏由于对周围的世界,对他人带有不信任感,以堕落的方式来解脱痛苦和恐惧难以奏效,最后想以自我毁灭的自杀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叶藏便与一女人一起跳海寻求自尽,而一起跳海的女人死了,叶藏活了下来。两篇小说的主人公均于自杀的方式来逃避和反抗现实,一个死亡,一个侥幸存活,都充满着一种自杀的凄惨悲观格调。

3.“罪”意识“罪”意识是太宰治文学的又一重要特点。太宰治的文学作品大多通过对主人公的放荡不羁,反世俗反传统的描述,以颠倒的方式来阐释其文学价值观,也就是以堕落来代表上进,以颓废来代表健康向上等方式,摈弃陈旧的价值体系的虚伪性,以自己的价值标准和价值体系来重新论述,因此在对颓废堕落的主人公的描述的时候均带有强烈的“罪”意识。日本著名评论家平野谦在其《太宰治论》一文中论述到:“本来太宰治就是一个天生背负着种种负罪感的人。无论是出生于他的那种家庭,还是生来不是长子而是第四个儿子,也无论是被赋予了那种充满自恃与矫饰的纤柔感受性,还是被负罪感所折磨以致于三番五次企图自杀并将女人卷入其中,这对于太宰治来说,作为原罪式的自卑感都是刻苦铭心终生难忘的。或许正是这种罪恶意识变成了解决太宰治文学的钥匙”[3]。在太宰治的小说《斜阳》中,其主人公和子为了实现与其情人上原的爱情,在其母亲死后只身一人来到东京,并违背当时传统的社会伦理道德,与上原生下了私生子,凸显了主人公和子深深的“罪”意识。在小说《维扬的妻子》中,大谷的妻子为了归还大谷欠的债而去酒馆当女招待替大谷还债,被客人奸污后还自我解嘲似的认为:什么样都可以,只要活着就好,显示了其内心的“罪”意识。在其小说《人的失格》的结尾部分论述到:“我想死,我必须得死。活着便是罪恶的种子”。显然,“罪”意识是太宰治文学作品中的一大特色,也是其文学作品中的主要基调之一。

4.“孤独”意识“孤独”意识的深入刻画是太宰治文学的重要印记。通过对小说中主人公的孤独心理状态来阐释整个社会的孤独和虚无。小说《斜阳》中的主人公之一和子的母亲是孤独的,这位母亲是一位从战前的富有生活急剧转变为战后的无地位无追求,只能靠变卖财产来维系战后颓废生活的孤独贵妇人。其生活的急剧没落,其身体的逐渐衰亡都充满着孤独的格调。而主人公姐姐和子也是孤独的,对母亲的病故,对弟弟的自杀,对情人上原的失望,对生活的叛逆,使其内心感到十分无助和孤独。主人公弟弟直治也是孤独的,其整天酗酒,并贪念于女色,极度放纵自己,吸毒,到处借债,生活毫无目的和追求,以至于最后的自杀方式也是孤独的。小说《维扬的妻子》中贵族出生的穷诗人大谷是孤独的,整日昏昏沉沉,酗酒无度,毫无人生追求和目的。其妻子更为孤独,替丈夫还债而自愿作女招待,被客人奸污后还满不在乎地认为只要活着就足够了,显然其内心的孤独超越其对道德伦理的基本认识和判断。中篇小说《人的失格》中的叶藏也是孤独的,其孤独得对自己身边和周围的人、事物都极度不信任,其孤独得自能用自我沉沦和自我毁灭来发泄自身的痛苦。太宰治的小说不仅体现了太宰治作为作家的内心孤独和文学意识的孤独,也体现了当时日本国民的孤独心态,更体现了当时日本社会普遍存在的孤独和虚无。

5.“基督”意识太宰治的文学作品除了上述的文学思想意识以外,在其作品中还融入了基督教的思想意识。在其小说《斜阳》中在阐释日本战后国民颓废的生活状态的同时,也隐含了太宰治对基督教的无限憧憬,在该小说中直接引用的《圣经》的经典句子也颇为多见。在阐释主人公和子时候,大量引用了基督教的内容,如《旧约圣经》的箴言第25章第11节第516页的“一句话说得合宜,就如金苹果在银网子里”;《马太福音》第10章第19节第11页的“两个麻雀,不是卖一分银子吗?若是你们的父不许,一个也不能掉在地上”等等。可以看出,太宰治将主人公和子的恋爱和基督教耶稣所提倡的爱相结合在一起,将基督教耶稣宣传爱的思想内涵融入到小说主人公和子的恋爱过程。此外,在其回忆随笔《讲述我的半生》中引用《马太福音》的第19章第19节的“爱人如爱己”的基督教精神。在其小说《人的失格》描述到:“我不可能相信神的宠爱,而只相信神的惩罚……。信仰,我觉得它只是为了接受神的鞭挞而低着头走向审判台而已”。显然,太宰治对基督教中的神持有独特的信仰方式,借助其特有的基督教信仰方式使得自己的文学意境得到提升。而对于太宰治的自杀,同为无赖派文学作家的坂口安吾在其《不良少年与基督教》一文中论述到:“不良少年不想负罪。即使死了也要让人觉得他很伟大……。太宰治是根据基督的权威来进行自我主张”[4]。显然,太宰治的自杀与其对基督教的理解和看法有着很大的关系和影响。从整体上来看,基督意识对于太宰治的生活经历和文学创作起了很大的影响。

三、太宰治文学思想意识的评价

1.西方的评价西方的文学界对于太宰治的评价不是很多,这与在西方文学界中介绍日本太宰治小说的状况比较少紧密相关,但是总的评价和反映还是比较好。大多西方文学评论家将太宰治小说看成是战后日本社会集中反映的重要文学作品,认为太宰治的文学作品将作为日本现代历史时期的重要文学遗产而流传后世。西方的评论家一般将太宰治与加缪,卡夫卡放在一起评论,对太宰治文学有着很高的评价。美国日本文学研究DonaldLawrenceKeene是这样评价太宰治文学的:“太宰治一般被认为是日本现代作家代表之一。但是,其在短暂的生涯和经历中做出了巨大的功绩。其展示给我们的是魔术式的笔法,变化多端的小说场景,以及与其相适应的人物和氛围。对于西欧的读者来说,可以通过太宰治的作品理解到现代日本生活真正的内涵”[5]。另一位美国作家JamesT.Farrell谈及太宰治文学时,是这样评价到:“太宰治给我们留下了带有受伤人类的灵魂的魅力作品,他是一位有着敏锐透彻洞察力和写作手法的作家”[6]。西方的文学界对太宰治文学评价从整体上来看,还是比较高的。

2.日本的评价在日本,对太宰治文学的评价褒贬不一,各种评价都有。宫本显治在其《“人的失格”以及其他———关于太宰治的感想》一文中把太宰治的文学评论为“违背道德者和生活落寞破产者”的作品,对太宰治文学进行了一定的否定和贬责。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文学理念的变迁,对于太宰治文学的肯定评价越来越多。日本评论家鸟居邦郎在其论著《太宰治文学精神的形成》中论述到:“太宰文学作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的地位变得越来越稳固。在此11年间始终有新的崇拜者不断涌现实在是令人惊叹不已”[7]。另外一位日本评论家奥野健男在其论著《文艺读本•太宰治》中指出:“喜欢或厌恶姑且不论,太宰文学无疑给予了战后文学以非常大的影响”[8]。日本的作家田中英光,开高健,武田泰淳,安冈章太郎等均曾认为自己是太宰治文学的忠实读者,多多少少接受过太宰治文学的影响。近年来,在日本学界否定太宰治文学的声音日益衰微,肯定太宰治文学的呼声越来越大。

3.中国的评价在中国,对于太宰治文学的研究并不多,这可能是由于中国对于太宰治作品的翻译和介绍并不多的缘故。而中国文学界和学术界对于太宰治文学持有肯定态度有之,持否定态度也有之。在1998年第1期的《外国文学》中的《太宰治思想发展试论》一文中这样评价太宰治文学的:“太宰治文学已不仅是属于日本文学的一部分,而且受到了国际文坛的注目”[9]。此外,黑龙江大学教授曹志明在其论著《日本战后文学史》中,是这样评价太宰治的:“作者太宰治虽然对现实世界感到失望,但是他憧憬着无政府主义式的自由王国和现实世界之外的‘世外桃源’,他对人与人之间(特别是对异性)充满着许多幻想。太宰治是‘无赖派’的代表人物,他不但在日本文坛占据重要地位,而且在国际上也有一定影响。他那独特的‘自我毁灭’式的文学,反映了日本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绝望及厌世情绪”[10]。叶渭渠教授在其论著《日本文学思潮史》的第392页中对太宰治及无赖派文学是这样评价的:“他们反叛精神的出发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又深深地打上了虚无主义的烙印,往往从个人反抗的角度,采取‘堕落’的办法来改变现状,乃至追求肉欲与卑俗,来作为对旧的道德价值观的挑战。这是从恶俗中沦落的反叛精神,是畸形的病态的反抗。这种思想和行为,是破坏性的,而不是建设性的;是消极的,而不是积极的,所以这种反抗的办法是不足取的。因为这种办法既无助于批判战后的社会现实,也拯救不了个人所面临的命运”[11],认为太宰治及无赖派文学有着反叛精神的积极一面也有着其固有的消极一面。可以看出,中国学界对于太宰治文学的评价也是不能一概而论。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6

一、文论观点“本之于经”

作为一名经学家,陈澧亦兼擅文学,其经学思想及其学术方法不知不觉向文学的领域延伸。陈澧的文论观点皆“本之于经”,将《诗经口小雅》中“有伦有脊”一词作为作文指导法则,并将文学视为学术经世的手段之一。对于作文之法,陈澧拈出了“有伦有脊”的原则,并且明确指出自己的文论观点“本之于经”:“昔时读《小雅》‘有伦有脊’之语,尝告山舍学者,此即作文之法,今举以告足下,可乎?伦者,今日老生常谈,所谓层次也。脊者,所谓主意也。夫人必其心有意而后其口有言,有言而其手书之于纸上,则为文。无意则无言,更安得有文哉!有意矣,而或不止有一意,则必有所主,犹人身不止一骨,而脊骨为之主,此所谓有脊也。意不止一意而言之,何者当先?何者当后?则必有伦次。即止有一意而一言不能尽意,则其浅深本末又必有伦次,而后此一意可明也。……虽然,伦犹易为也,脊不易为也,必有学有识而后能有意,是在乎读书而非徒读文所可得者也。仆之说虽浅,然本之于经,或当不谬。”[1所谓“有脊”,是指文章必须要有思想、有内容。所谓“有伦”,是指文章层次清楚、条理分明,也就是要求文章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然而,“伦犹易为也,脊不易为也”,如何才能做到文章“有伦有脊”?陈澧提出“必有学有识而后能有意,是在乎读书而非徒读文所可得者也。”“读书为文,求圣人之道”的韩愈被陈澧推为文章家的典范:“凡为学者,当于古人中择师;仆为足下择之,其昌黎乎?昌黎进学解日:‘先生口不绝吟六艺之文,手不停披百家之篇,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此昌黎读书法也。昌黎一生读书为文,求圣人之道,一一自言之,又屡言之,燥然而可见,确然而可循如此,才真高矣,志真博矣。”[2韩愈为学尊孟子、苟卿,读书披百家,吟六艺,其作为文章始能“陶冶镕裁合为一家,而犹可以寻其所自出。”文章家当师范韩愈“一生读书为文,求圣人之道”,才能作出“有伦有脊”的优秀篇章。对于文章的“意”和“脊”,陈澧尤其重视,他所推崇的是具有“古诗人之旨”的诗文作品。他称赞冯子皋的诗“盖大令之诗,尤善者《徐乡竹枝词》二十一首,凡耕植丝布之业,沙草鱼蟹之利,岁时灯火酒食之乐,男女婚嫁思慕之感,历历如绘,此近于古诗人之诗,陈之可以观民风者。,[钉评方子箴诗“及其怡怿乎心灵,流连乎古昔,慷慨乎兵事,感喟乎民俗,卓乎古诗人之旨也。[]所谓“古诗人之诗”,也就是文章内容需“原于古,切于时”,具有“怡怿乎心灵”的感人力量。陈澧论文“本之于经”,主张作文“求圣人之道”,同时要“慷慨乎兵事,感喟乎民俗”,“陈之可以观民风”,秉承了儒家“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诗论精神。这与陈澧学术经世的思想直接相关。经世致用思想本就是儒家的学术传统之一,陈澧生活在清王朝走向衰落的时期,这一学术思潮重新得到张扬。齐思和说:“夫晚清学术界之风气,倡经世以谋富强,讲掌故以明国是,崇今文以谈变法,究舆地以筹边防。,[5]处于这样的社会现实和学术氛围中,陈澧虽关心政治,却自认并无经世之才,自然不能像他所佩服的魏源那样“以经术为治术,[,他选择了学术经世的途径,通过著书立说、教育人才来达到间接救世的目的。“至于治法,亦不敢妄谈。非无意于天下事也。以为政治由于人才,人才由于学术。吾之书专明学术,幸而传于世,庶几读书明理之人多,其出而从政者,必有济于天下。”[7他将学问看得异常重要,甚至认为“学术衰坏”直接关系“人心风俗”,这是他经世思想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文学同样具备经世的功能。陈澧提出“凡经学,要识义理,非徒训诂考据而已。”“凡史学,要知治乱兴亡之由。‘凡读古人诗文,要取其开我之心胸,养我之性情。”[8]不论是经学、史学还是文学,陈澧看重的是他们帮助士人识义理、通古今,提升道德修养,从而有用于世的致用功能。他赞扬郑小谷的文章“观君之文之论事者,则亦可识之矣。必原于古,必切于时,必可行而后著其说,必不可不除而后陈其弊,是三者不徒在于文,而又有在于文之外者也o.[93文章应“必可行而后著其说,必不可不除而后陈其弊”,发挥经世之效用。陈澧的诗文亦表现出强烈的对时事的关切之情。如《大水叹》指出广州的水灾不仅是天灾,还与官吏管理不善,滥收田租、诱民垦荒有极大的关系。《有感》讽刺鸦片战争期间两广总督叶名琛临敌而不设防,致使广州城陷落的荒唐举动。《炮子谣》写吸食鸦片给中国人带来的身心健康的损害,对世道人心的破坏,这正是他“切于时”的文学理念在创作领域的贯彻。

二、文章家当“学、识、才”兼长

陈澧在《郑小谷补学轩文集序》中,提出了文章家当“学、识、才”兼长的理想要求:“昔人谓史家有三长:学也,识也,才也。澧尝论之,以为文章家亦然,无学则文陋,无识则文乖,无才则文弱而不振。然持此以论文,其可以号为文人者,寡矣。求之于今,其刑部象州郑君乎?君读四部书不知几万卷,宏纲巨目,靡不举也。奇辞隽旨,靡不收也。其考订足以精之,其强记足以久之,是日有学。通汉唐注疏,而碎义不尚也;尊宋儒德行,而空谈不取也。兼擅六朝、唐、宋时文而模仿沿袭,尤深耻而不为也,是日有识。其为文也,能同乎古人而毅然必自为也,能异乎今人而又坦然莫不解也,其锋英英焉,其气磊磊焉,其力转转而不竭焉,是日有才。'''',[9]这是他在当时文坛考据、义理、辞章三者关系的论争中,主张调和汉宋、贯通相左的折中的学术立场在文论领域的反映。陈澧“学、识、才”兼长的文学理念受到章学诚的深刻影响。“才、学、识”兼备的观点最早由史学家刘知己所提出,清代章学诚将之引用到古文创作的理论中,提出“夫史有三长,才、学、识也。古文辞而不由史出,是饮食不本于稼穑也。”[1叩认为理想的古文应将文辞、考据、义理也就是才、学、识三者完美融合。颇具深意的是,章学诚提出“才、学、识”,陈澧则将其排序变为“学、识、才”,并在具体阐释中融人个人之思想。对“学”的要求被陈澧放在首位,提出“考订足以精之,其强记足以久之”,也就是训诂精确,博闻强记。强调为文精于考据,与陈澧崇尚汉学的学术取向密切相关。陈澧虽主张汉宋调和,但他的学术出发点是汉学,其学术成果也基本集中在汉学领域,正像钱穆所说“是子襄虽亦主融汉、宋,而与陈东塾之为见异。东塾之旨,在融朱子于康成;九江之论,则在纳康成于诸子。’,[n因此,他将汉学家所重视的考据放在首要位置,强调在诗文创作中避免因疏于考据而出现知识性的错误。所谓“识”,是指“通汉唐注疏,而碎义不尚也;尊宋儒德行,而空谈不取也。”也就是汉宋融通,不拘泥于一家的学术识见。清代中期以后,汉学和宋学各执门户之见,争论不休。陈澧学术思想的特点在一“通”字,抛却门户偏见,主张汉宋融通,考据与义理兼长。“百余年来,说经者极盛,然多解其文字而已,……然则解文字者,欲人之得其义理也。若不思其义理,则又何必纷纷然解其文字乎!仆之此书,冀有以药此病耳。既成此书,乃著《学思录》,通论古今学术,不分汉宋门户。,[]学有识见,“以其所学发而为文,为诗”,则不会流于琐碎空虚,也不会流于乖张臆说。汉宋通融的经学立场影响到陈澧的文论建构,强调“学”与“识”兼长,也就是考据与义理兼擅构成其文论的重要内容。所谓“才”,主要指深厚的文学表现才能,也就是章学诚所说之“文辞”。在为友人文集所作序中,陈澧对“才”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凡方伯之诗之美,澧能言之矣。其健也,巨篇连章,横翔而杰出。其奇也,狭韵僻字,斗险而争新。其艳也如春,其清也若秋,其巧也雕刻穷纤微,其和也锵锵中宫徵。若是者,犹才人之能事乎!虻]这里的“才”主要指文学作品的艺术性,从用字到音韵到风格都有精到的论述,可见陈澧对文学作品具有相当高的审美鉴赏能力。陈澧虽提倡文章家应“学识才”兼备,但这三者在他的心目中并非处于同等位置。他欣赏辞章之美,但却将“学”和“识”置于“才”之前:“作诗写字,但能不俗可矣。若求工妙,让专门者为之。……若夫著述之体,切宜留意……学人之著述,非才人之辞章所可同日而语者,俗人更不识也。”C14]这里的“著述之体”指的是经说与史论,陈澧提明确地将著述之体置于诗文之上。对于诗文,陈澧则提出“不俗”的评价标准,而将文章艺术的工妙置于其次。何为‘不俗’?陈澧认为“不俗者,狂狷也。俗者,乡原也,同乎流俗也,孔、孟以为贼,可惧也。志狂者之志,行狷者之行,是为不俗。,E143所谓“狂狷不俗”是指特立独行,绝不同流合污的个性。陈澧对清末“廉耻道丧”的世风极为不满,将“行己有耻,博学多文”作为教育的宗旨,一贯强调道德的修养,他的赞扬“狂狷”,痛诋“乡原”,就是要警醒世人,要做个性独立,道德高尚的“狂狷”君子。此种思想反映到文学上,就是“不俗”的诗文品格的提出。“不俗”论的提出更多是偏向于对诗文作者学识修养、道德品格的要求,也就是将“学”与“识”放在首要之位置。

陈澧“学识才”兼长的诗文理想对克服当时空虚、琐碎、浅薄的文风确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但我们也要看到尽管意识到文学作品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陈澧为宣传自己的经世主张,将著述文体凌驾于才人辞章之上,对文学作品流露出贬低的情绪,这是他文学批评的不足之处。对陈澧颇有些菲薄态度的刘师培在《论近世文学之变迁》一文中曾说:“宋代以前,‘义理’‘考据’之名未成立,故学士大夫,莫不工文。……至宋儒立‘义理’之名,然后以语录为文,而词多鄙倍。至近儒立‘考据’之名,然后以注疏为文,而文无性灵。夫以语录为文,可宣于口,而不可笔之于书,以其多方言俚语也;以注疏为文,可笔于书,而不可宣之于口,以其无抗坠抑扬也。综此二派,咸不可目之为文。”E15]批评宋学家以语录为文,文章俚俗;汉学家以考据为文,文无性灵,明确提出义理、考据之作皆不可称为“文”。这段话或可让我们对陈澧文论未能摆脱经学思想羁绊的不足之处有更深的了解。

三、沟通骈散、反对时文

古文与骈文、考据之文的论争是清代汉学与宋学的斗争在文学领域中的重要反映。笃信宋学的袁枚、翁方纲以及桐城派作家崇奉古文,以阮元为代表的汉学家则推尊东汉考据、训诂之学,提倡骈文、考据之文与之相抗衡。清代后期,汉宋兼采逐渐成为经学发展的基本趋势。汉宋兼采派经学家的文论观点亦正如他们的经学主张,对文坛矛盾基本上采取折中调和的态度。陈澧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与调和汉宋的经学立场相一致,陈澧对于文学领域的骈散之争持折中的态度,认为古文与骈文、考据之文各有所长,应该互相调和:“李恢垣吏部刻其文集成,属为之序,读之而惊且羡也。集中有古文,有骈体文,有考据之文,又别有诗集,兼擅此四者,求之国朝海内诸名公,其顾亭林乎!其洪稚存乎!袁简斋能为古文、骈体文,能为诗,而不喜考据。然其随笔之书,即考据也。阮文达公精考据,又能为骈体文与诗,而谓古文非文也,笔也。然其集中之笔,亦复佳。是皆兼擅四者,其余不暇论。”[1他认为本朝文人只有顾炎武、洪亮吉、袁枚、阮元能够做到古文、骈体文、考据文、诗歌四者兼长。顾炎武是陈澧终身仰慕的学者,为文考据和义理并重。洪亮吉乃骈文大家,陈澧对他颇为欣赏。袁枚提倡性灵说,反对翁方纲以考据为诗的理论,但陈澧认为他实际上十分精通考据。阮元立倡文笔说,推尊骈文为文之正统,认为桐城派古文只能算“笔”,根本就算不上是“文”。陈澧认为阮元实际擅长笔的写作。陈澧以顾炎武、洪亮吉、袁枚、阮元的创作为例,力证汉学与宋学可以调和,古文与骈体文、考据文可以兼长。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7

一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苏联文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

苏联文学理论在中国的传播和扎根,有其社会的和文化心理的土壤,这就是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任务以及对国家乌托邦的想象。在苏联文学理论引入之前,存在着学习西方文明的五四传统。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争取现代性的启蒙运动,这场运动并没有完成自己的历史任务,而被争取现代民族国家的革命运动取代。五四传统的中止,存在着深刻的历史根源。在中国,争取现代性与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任务存在着冲突,由于中国的现代性缺乏本土文化传统的支援,只能从西方引进,而中国作为半殖民地,为了建立现代民族国家必须进行反帝斗争。这样,就产生了历史的悖论:要建设现代性,就必须学习、引进西方现代文化,而要建立现代民族国家,就必须反对、批判西方现代文化。救亡的紧迫性,决定了中国由启蒙转入革命。五卅之后,中国的社会走向发生重大转折,现代性神话让位于国家乌托邦。历史在此处迂回。重建民族自信心,寻找一条中国化的革命道路,建立一个东方式的民族国家,成为大多数中国人的梦想。正当此时,苏俄这个新兴无产阶级国家正从东方冉冉升起,使他们从中获得革命的灵感。文学也开始了历史的迂回。从“革命文学”时期开始,苏联文学理论就涌入中国,拉普派的理论成为激进左翼的文学团体“创造社”、“太阳社”的纲领。在苏联革命文学理论的指导下,对五四文学及其代表人物鲁迅、茅盾、胡适以及叶绍钧、冰心、郁达夫、周作人等人进行了批判,五四被认定为资产阶级的文化运动,其代表人物被指斥为资产阶级的代言人。革命文学论争以双方和解,共同接受苏联文学理论收场。这标志着五四开辟的争取现代性的启蒙主义文学运动的中止,由革命文学运动取而代之。左联成立之后,苏联文学理论全面引入,被苏联阐释了的马克思、恩格斯的文艺理论,普列汉诺夫、列宁、斯大林、卢那察尔斯基、波格丹诺夫等人的文艺思想得到大力译介和推广,很快取得在中国文坛的主导地位。苏联文艺理论的凸起和独霸,与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历史需要密不可分。当时国民党虽然取得了国家政权,但在文化上依然遵循准儒家式的民族表述方式,既缺乏最广泛的民众基础,又无法提供关于国家未来的乌托邦式的想象空间,注定了其在意识形态争夺中的劣势地位。五四文学思想作为启蒙时代的历史回声,与新的历史要求发生冲突,它必然随着现代性的落潮而遗落在空漠的历史时空中。中国传统文学思想,已经难以承载民族国家的文化想象。唯独苏联革命理论包括文学理论,凭借着本国的成功经验长驱直入,一路播洒国家理想主义的理想,适时填补了中国人的心理空缺,故而很快取得文化阵地的制高点。

苏联文学理论是特殊地缘文化的产物,具有两重的文化身份。一方面,俄国文化受到欧洲文学传统的影响,形成了认识论传统。欧洲文学传统包含人道主义和认识论两个方面。苏联文学理论继承了欧洲的认识论传统的“摹仿自然”说,经“别、车、杜”阐发,形成了“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形象认识”观点,后来在列宁的反映论的基础上,最终确立起“文学是现实的形象反映”的经典论断。反映论强调主体对现实的摹写和镜映,摒除主观性,突出文学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另一方面,俄国文化属于东方文化,带有“东方****主义”的特征。苏联文学理论继承了东方文化传统,强调文学的意识形态本质和教化作用,具有群体本位主义的性质。它提出文学对现实的反映是受历史条件、阶级条件决定的,文学不可避免地带有阶级性。作家只有拥有正确的世界观、进步的阶级意识,才能如实地反映现实,揭示现实的本质,达到真实性与革命性的统一。这是典型的意识形态论,它与反映论构成了内在的悖理。可见,苏联文学理论本质上是一种认识论和意识形态论的二元论。苏联文学理论虽然继承了东方文化传统,中断了人道主义的西方文化传统,但又不可能完全清除西方文化的影响,它潜伏在文学思想的深层,顽强地影响着文学的发展。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在“非斯大林化”以后,“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得到肯定,文学的人道主义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恢复。

苏联文学理论的引进,颠覆了五四文学思想,使中国文学思想史发生重大转折。

首先,对文学本质的认识发生改变,由文学独立转向文学依附意识形态。五四文学虽然主张发挥文学的启蒙功用,但仍然反对“文以载道”,主张文学独立,“文学本非为载道而设”。而苏联文学理论则强调文学属于意识形态,具有阶级性,是革命的武器。

其次,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即新古典主义取代五四启蒙主义文学,并成为唯一正确的“创作方法”。欧洲新古典主义发生于17世纪,其历史任务是为建立现代民族国家提供想象,因此理性和规范成为其基本主张。“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于1934年全苏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上确立,它除了强调文学要真实地、历史地反映现实外,还突出了两个要点:其一,革命理想性,即用本质的、发展的眼光看待现实、描写现实,表现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的历史规律,体现更高的能动性和革命性。其二,意识形态教化性,即以社会主义精神改造和教育人民,增强人民对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的必胜信心,推进社会主义事业的蓬勃发展。可见,“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把文学的倾向性、革命性、典型性置于真实性、批判性、创作个性之上,脱离了现实主义的传统,体现了新古典主义的创作理念,属于特殊的新古典主义——革命古典主义

最后,形成了文学大众化倾向。苏联文学理论为了革命的需要,提出文艺大众化策略。30年代左翼文学也开始深入探讨大众化问题。从形式上看,大众化问题讨论似乎延续了五四平民文学的思想,事实并非如此。五四平民文学反对贵族文学、士文学,其主体是城市平民知识分子。平民文学以城市平民为接受群体,开创了新的审美范式和新的雅文学传统。胡适提倡“文学的国语”、“国语的文学”,意在建立雅文学规范和雅语言规范。而左翼文学提倡的“大众化”实质上是一种“化大众”,借助俗文学的形式传达政治理念,达到教化大众的目的。

苏联文学理论在左联时期的崛起,与民族国家想象密不可分。但那时并没有形成普遍的革命形势,因此苏联文学理论也没有成为全民族的文学思想。但随着抗战的爆发,内忧外患加剧了中国人对现代民族国家的迫切愿望和归属需求,民族主义情绪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大多数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愿意服膺于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伟大使命,投身于“民族革命战争”的斗争中去。于是,爱国主义的历史主题主导了文学思想的时代风潮,文学被加上了国家主义的重轭。在这种形势下,苏联文学理论获得了空前的强化和普遍化。在抗日战争中,苏联文学理论实际上获得了合法性,取得了统治地位。苏联文学理论的一些基本观点,诸如意识形态的文学观(演变为文学为抗战服务)、革命现实主义(演变为抗日

的现实主义)、革命的大众文学(演变为工农兵文学)等,都成为文艺界和全民族的共识。

二苏联文学思想的中国化:文艺思想

前面已经说明,苏联文学理论具有认识论(反映论)和意识形态论的二元化性质。而几千年来中国盛行的“文以载道”的文学思想,具有意识形态论的一元化性质。同时,中国革命更需要文学的鼓动、宣传,要求文学成为革命意识形态的载体。可见,苏联文学理论与中国文学传统之间存在差别,苏联文学理论的二元论体系不能完全适应中国国情。于是,历史选择了苏联文学理论的中国化,即在革命形势下,对苏联文学理论进行改造,建立一个更强有力的、更适合中国国情的文学思想体系。文艺思想由此诞生。

文艺思想是苏联文学理论的中国化产物。1942年发表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从中国革命的实际需要出发,修正了30年代前期引进的苏联文学理论,加入中国传统文化的因子,重组成带有中国特色的革命文学理论,并借助整风之机在解放区加以普及,确立了文艺思想的权威性。与苏联文学理论相比,文艺思想加强了意识形态性、理想主义和民间化倾向。

首先,在文学的本质问题上,苏联文学理论循着欧洲认识论传统建构体系,建立了反映论的文学观,同时又强调文学的意识形态性,存在认识论和意识形态论的二元论的内在矛盾。而文艺思想继承中国传统文学思想的意识形态论传统,弱化文学的认识功能,强化文学的载道功能,是一元化的文学思想体系。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不是从认识论、反映论出发来论述文学的本质,而是从社会功利目的即“文学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命题出发展开论述。这预设了一种意识形态论的文学本质观,即文学代表着主观价值,与客观认识和反映无涉;这与苏联文学理论有所不同,而这种不同后来愈演愈烈,导致了二者的分道扬镳。虽然也曾说:“作为观念形态的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1]但是,他仅仅在谈到文学创作的源泉时才使用了反映概念,而且从全文看,也仅是个别论述,并没有成为基本的观念。自始至终都在强调文学的意识形态性、社会功利作用,而不是文学的客观性、认识作用。他说:“文艺是从属于政治的。”他还说:“那末,什么是我们的问题的中心呢?我认为,我们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2]这种功利主义的出发点以及意识形态论前提,与“文以载道”的传统论调不谋而合。这篇讲话,在逻辑起点上,向传统文论回归。

同时,对文学本质问题采取了实用理性的态度,而不是科学主义态度。他在讲话《结论》部分的开篇处着力批驳了从本本出发的文学观,主张从实际出发,文学为现实服务。“我们讨论问题,应当从实际出发,不是从定义出发。……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叫我们看问题不要从抽象的定义出发,而要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从分析这些事实中找出方针、政策、办法来。我们讨论文艺工作,也应该这样做。”[3]这种阐释策略,回避了苏联文学理论对文学本质的认识论界定,暗中肯定了文学的意识形态本质。他找到了中国传统实用理性和马克思实践论的平衡点,增强文艺思想的合法性依据。而中国当时面临的最大实际问题,便是如何争取抗战胜利以及实现现代民族国家的世纪梦想。

其次,文艺思想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了修正,突出强调文学的革命理想性。《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但是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4]“六个更”实际上突出了文学的理想性,用革命理想主义的神圣光环来矫饰和美化现实,以激发起人民群众高涨的革命情怀,从而推动革命进程,使文学真正成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文艺思想避免了苏联文学理论二元体系的内在矛盾,让文学真实性服务于意识形态性。明确提出“以写光明为主”的创作指导思想。文艺思想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改造,受到中国古典文学的“乐感文化”精神、大团圆模式的影响,最终形成了中国式的革命古典主义。

最后,文艺思想进一步发展了“大众化”文艺思想,并且主张民间化的文学路线。中国革命是农民革命,形成了革命民粹主义。民粹主义具有反资本主义、大众化、集权化、道德化以及大众崇拜等特征。厌弃西化路线,终其一生苦苦追寻中国式的革命道路和现代化进程。同时,他带有浓厚的大众意识,不仅认为中国革命应该依靠农民,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而且认为共产主义社会的最终实现依赖于人民大众的价值观。莫里斯·迈斯纳指出:“毛主义对于那些与现代经济发展有关的组织和制度都很厌恶,这一点与19世纪的乌托邦社会主义思想也有相似之处。对专业化分工的偏见,对于政治和经济的大规模集中化组织形式的反感,对所有官僚主义现象的坚决反对态度,以及对于正规高等教育的不信任”[5]革命民粹主义倾向,注定了中国革命文艺政策的大众化、民间化路线。

的“大众化”思想有两大要点。其一,创造性地把“大众化”口号具体化为普及与提高的关系问题。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这样阐述普及和提高的关系:第一,普及是基础,提高是指导,“……而是在普及基础上的提高。这种提高,为普及所决定,同时又给普及以指导。”这实际上是要消除通俗文学与高雅文学的区别,使二者统一于工农兵文学。第二,先普及后提高,“对于他们,第一部需要还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所以在目前条件下,普及工作的任务更为迫切。”。这实际上是要高雅文学为工农兵文学作出牺牲。第三,屏弃知识分子书写传统,主张在工农群众的俗文学(普及)基础上创造新的雅文学(提高)。“那末所谓文艺的提高,是从什么基础上去提高呢?从封建阶级的基础吗?从资产阶级的基础吗?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基础吗?都不是,只能是从工农兵群众的基础上去提高。”这实际上要避开古今中外已经有的高雅文学遗产,另起炉灶,从工农兵文学中产生新的高雅文学。其二,大力提倡“民族形式”,走上了一条民间化路线。1938年10月,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作了题为《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的报告,指出:“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虽然这段话并不直接针对文艺界,但对文艺界产生重大影响,引发了关于“民族形式问题”的大讨论。在《讲话》中对此次大讨论作了总结,批评部分作家“不爱他们的萌芽状态的文艺(墙报、壁画、民歌、民间故事等)”,确定民间形式为大众化方向。在建国以后,又提出“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形式是民歌,内容应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统一”。1而大众化、民间化的提出,并不代表民间立场的崛起,。只是希望通过民间舞台来演出革命意识形态的大戏,实质上是国家主义对民间立场的借用和转喻。必须指出,苏联文学理论、文艺思想适应了中国革命的需要,推动了现代民族国家历史任务的完成,这是不能否认的。同时,由于理论本身的偏颇以及历史条件的变化,不能适应文学的现展,产生了“左”的倾向,这也是不能否认的。

三文艺思想与苏联文学理论由合作到分裂、对抗

建国以后,苏联文学理论与文艺思想有了一段合作时期。苏联文学理论继承了欧洲的形而上学传统,建立了严整的逻辑体系,理论性较强。因此,在大学教学和学术研究领域占据主导地位。文艺思想继承了中国实用理性的文化传统,思辨性较弱,但更适合中国国情,更具有政策实用性。二者互补,共同主导着中国文坛。它们共同的对手是五四时期引进的现代西方文学思想。因此,自建国以来,连续发生了文艺领域的思想斗争和政治斗争,主流的苏联文学理论和文艺思想联手对残存的西方文学思想进行了清除。这个时期,苏联文学理论与文艺思想之间的共同点大于不同点,它们之间的分歧被掩盖了。

但是,苏联文学理论与文艺思想之间的分歧毕竟是一种客观存在,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二者的分歧就有可能突显并且扩大,发生冲突和对抗。这种情况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发生了。自苏联开展非斯大林化运动以来,中苏的政治分歧扩大为两党、两国之间的分裂,终于演变为中国开展的“反对修正主义”的斗争和“”。文学思想领域的分歧也逐日公开化,成为政治斗争的缩影。1958年,提出了“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取代了从苏联引进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这标志着中国式的新古典主义取代了苏联式的新古典主义。“两结合”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区别在于,后者以“现实主义”为主,“浪漫主义”为副;而前者提高了“浪漫主义”的地位,与现实主义平起平坐。实际上,在苏联文学思想的语境中,所谓“现实主义”被阐释为现实性、客观性,而“浪漫主义”被阐释为理想性、主观性,是理想主义的代名词。这当然是一种曲解。实际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都是一种历史性的文学思潮,而不是什么抽象的“创作方法”。浪漫主义是对现代性的第一次反叛,它反抗工具理性和现代工业文明对激情、自然的扼杀。现实主义是对现代性的第二次反叛,它揭露、批判现代化带来的社会灾难以及人性的堕落。因此,“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或者“两结合”都与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无关,它们只是新古典主义的不同形式。苏联式的新古典主义保留了欧洲的认识论传统,强调客观性、真实性的基础,而中国式的新古典主义即“两结合”更突出地强调了文学的理想化,进一步冲淡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微弱的客观性。“两结合”的理论和实践,必然把文学导向粉饰现实的歧途。

“两结合”的提出仅仅意味着中苏文学思想的分歧初露端倪,而后的“反修”运动才正式揭开了双方斗争的序幕。文艺思想与苏联文学理论之间的矛盾最终演化为对抗。文艺思想进一步意识形态化,与“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思想结合,而把尚保留有认识论和人道主义倾向的苏联文学理论当作“修正主义”批判。1960年初,《文艺报》发表一系列文章,动员在文艺界开展反修斗争。《文艺报》社论称:“文艺上的修正主义,是政治上哲学上的修正主义在文学艺术上的反映,它的主要表现是:宣扬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人性论、人类爱等腐朽观点来模糊阶级界限,反对阶级斗争;宣扬唯心主义来反对唯物主义;宣扬个人主义来反对集体主义;以‘写真实’的幌子来否定文学艺术的教育作用;以‘艺术即政治’的诡辩来反对文艺为政治服务;以‘创作自由’的滥调来反对党和国家对文艺事业的领导。”1以后,中国文艺界开展了一系列针对“苏联修正主义”文艺思想的斗争。这场斗争一直延续到“”时期,并发展为对“文艺黑线”的斗争,也就是把“三十年代文艺”、“十七年来的文艺”与“现代修正主义文艺”联系起来,编织成一条“文艺黑线”。在《部队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还提出批判“黑八论”,所谓“黑八论”是“写真实论”、“现实主义广阔道路论”、“现实主义深化论”、“反题材决定论”、“中间人物论”、“反火药味论”、“时代精神汇合论”以及“离经叛道论”等。可以看出,这些受到批判的文艺主张基本上是属于苏联文学理论,特别是“非斯大林化”以来的苏联文学理论。紧跟文艺路线,而又有苏联文学理论背景的周扬等正统理论家受到批判,只有从中苏文学思想之争的角度才能理解。与苏联文学理论分家,在“”中偏执化的主流文艺思想走向极端,它把古今中外的一切文学遗产打成“封、资、修黑货”,使中国文学完全封闭;把文学当作政治工具,大批文学作品被打成“小说”,提出了包括文学领域在内的“全面专政”理论;新古典主义演变为伪古典主义,所谓“样板戏经验”(根本任务论、三突出等)成为文艺的唯一指导原则;“工农兵文艺”的极端化导致文学创作的毁灭。总之,在革命战争中诞生的革命文艺思想,在和平时期没有及时加以调整,走向偏执化,并且与苏联文学理论发生对抗,给文艺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值得思考的是:同样是国家意识形态主导的苏联文学,依然有像肖洛霍夫那样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并且出现了像曼德尔施塔姆,左琴科,阿赫玛托娃,索尔仁尼琴,帕斯捷尔纳克、布罗茨基等异端作家,他们拒绝加入国家大合唱,拒绝廉价的颂歌,保持着心中的那份真实和真诚,即便遭受镇压、监禁、流亡亦无悔。他们给苏联文学留下了辉煌的遗产。而中国革命文学特别是建国以后的文学却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成果。其内在原因是,苏联文学理论是二元结构的理论体系,不仅有意识形态论,还继承了西方认识论的思想传统,还有人道主义的影响。这样,文学的意识形态性功能和真实性追求相互制衡,为文学创作留下了一定的生存空间。而苏联文学理论的中国化形式则是意识形态一元论,取消了文学的真实性、客观性,也抹杀了文学的人道主义因素,因此没有给文学留下最足够的生存空间。一元论的文艺思想虽然有助于加强革命宣传,发挥文学的政治功利作用,但由于产生了“左‘的倾向,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异端思想存在,最终把文学桎梏在偏执化的意识形态的牢笼之中。

参考文献:

[1]《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2]同上

[3]同上

[4]同上

[5][美]莫里斯·迈斯纳《与马克思主义、乌托邦主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P60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8

论文关键词:《诗品》文学批评异文

南朝梁钟嵘所撰《诗品》三卷,是我国古代第一部“系统的自觉的文学批评著作”,在我国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史上享有崇高地位。该书自问世以来,即以其“思深而意远”的理论特征和“致流别、辨清浊、掎摭病利、显优劣的批评方法为后人所称道。因此,研究者代不乏人。但综观各种研究成果,学者大多致力于评价《诗品》的得失、比较《诗品》与其前后相类著作的优劣、剖析《诗品》所涉文学理论的内涵等等,而从文献学角度进行研究的成果很少。本文拟从文学文献学的角度探讨《诗品》的价值,以求取得《诗品》研究的深化。

一《诗品》开创诗话先河,为中国文学批评开辟了新的领域

《诗品》专论诗歌,且仅以五言诗作为对象,这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属于全新的学术领域。五言诗是我国古典诗歌中很重要的一种形式。先秦时即有五言诗句,《诗品·序》说:“昔《南风》之词,《卿云》之颂,厥义复矣。夏歌日‘郁陶乎予心’,楚谣日‘名余日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诗经·召南·行露》中有:“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因此,刘勰认为:“《召南·行露》,始肇半章。至汉代班固的《咏史》诗,五言诗进入有意识的创作阶段。经过一百多年的实践与发展,东汉末年,无名氏们的创作使得五言诗趋于成熟。《昭明文选》中的“古诗十九首”可为其代表。刘勰评论这些作品说:“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但古代包括刘勰在内的批评家们并未把诗歌尤其是五言诗作为观照作家创作水平和风格的专门文学样式看待,只有钟嵘才将五言诗作为特定对象加以分析,且使五言诗的创作特征、风格技巧、流变传承等方面体现出了系统化、理论化的特征。

《诗品》开诗话先河,设法扭转汉魏以来极力尊崇儒家经典的传统批评观念,大胆肯定五言诗的艺术表现力。长期以来,批评界总以《诗经》四言诗为诗歌正宗,重四言而轻五言。即便略早于钟嵘的晋代挚虞所撰《文章流别论》也仍然明确主张,“古诗率以四言为体”,“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余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同时代刘勰所撰《文心雕龙·明诗第六》主要论述五言,却毫不含糊地说“四言正体”、“五言流调”。所谓“正体”即正宗形式,所谓“流调”即流俗形式,显然将诗歌分为雅俗。他们都不承认五言诗歌形式在诗坛的应有地位,表现出了保守的观点。而《诗品·序》则认为四言形式已不能满足人们表达思想的需要:“每苦文繁意少,故世罕习焉。”而“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因为五言诗“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为特点,所以其表现形式“最为详切”。稍后的萧子显赞同《诗品》观点,大力褒扬五言诗歌,他主撰的《南齐书·文学传论》指出:“五言之制,独秀众品。”由此,五言诗才真正获得批评家们的认可,获得诗人们的肯定。

二《诗品》为我国文献宝库增添了新的样式

《诗品》首创诗话体例,就汉代至梁代有成就的诗歌作家,区别等第,分为上中下三品,评论其优劣。从文献分类来看,汉代以前没有诗话一类著作。西汉刘向、刘歆父子编写的我国最早的文献目录《七略》散佚已久,看不到当时文献分类状况。稍后的班固所撰《汉书·艺文志》有六略,全依《七略》分别文献门类。六略38种,596家,13269卷。一为六艺略,包括易、书、诗、礼、乐、春秋、论语、孝经、小学;二为诸子略,包括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小说家;三为诗赋略,包括赋一、赋二、赋三、杂赋、歌诗;四为兵书略,包括权谋、形势、阴阳、技巧;五为数术略,包括天文、历谱、五行、蓍龟,杂占、形法;六为方技略,包括医经、经方、房中、神仙。此六略中,不见文学批评一类,更不见诗话一类。

三国时大体按照四个大类分别文献。魏文帝曹丕《典论·自序》说:“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从这一表述跟后世“四部”的对比看,五经、《史记》、《汉书》、诸子百家大致分别与经、史、子三部对应,而《典论》又单列“四部”。据著名史学家周予同先生研究,这里的“四部”特指乐、论语、孝经、小学。显然,这一分类也不见文学批评一类,更不见诗话一类。西晋初年,苟勖将文献分为“甲”、“乙”、“丙、”“丁”四部。据清代学者钱大昕研究,苟勖的四部分类法与后来出现的“经”、“史”、“子”、“集”四部所排次序不同,而是将“子”部置于了“史”部之前。他认为,苟勖的四部是以“乙部为子,丙部为史,则子犹先于史也”。此后,东晋著作郎李充、南朝宋元徽初年的秘书丞王俭、南朝齐永明年间的秘书丞王亮等,都曾对前代和当时的文献进行分类,但均无文学评论和诗话一类。

自魏晋以来,文学批评的论著越来越多,如曹丕《典论·论文》、挚虞的《文章流别论》、陆机《文赋》、刘勰《文心雕龙》等,都堪称开风气之作。唐朝时,魏征等人撰《隋书》,在《经籍志》集部给文论以一定地位。谢混的《文章流别本》、刘勰《文心雕龙》等位列其中。而钟嵘《诗评》(即《诗品》)亦占一席之地。总览《隋书·经籍志》集部所列全部文献,除《诗品》外,大体可分三类,第一类是杂论,第二类是文论,第三类是诗文集。而这三类,是传统文献久已具备的样式。只有《诗品》独标一类,专论五言诗歌及其作者的品第,为此后的诗话发展辟出了领地,如唐代皎然的《诗式》、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宋代欧阳修的《六一诗话》、司马光的《温公续诗话》、刘颁的《中山诗话》、陈师道的《后山诗话》、周必大的《二老堂诗话》、姜夔的《白石诗说》、严羽的《沧浪诗话》、尤袤的《全唐诗话》、蔡居厚的《蔡宽夫诗话》等,元代吴师道的《吴礼部诗话》、蒋正子的《山房随笔》、杨载的《诗法家数》等,明代瞿佑的《归田诗话》、徐祯卿的《谈艺录》、王世懋的《艺圃撷余》、朱承爵的《存余堂诗话》、顾元庆《夷白斋诗话》等。

明清以来,《诗品》受到文学批评家与作家的普遍关注。收录《诗品》的各种丛书、丛刻、著录和钞本应运而生。不仅如此,诗话作者还以《诗品》为线索,探讨诗歌艺术的本质,阐发诗理,且以《诗品》为据,品评诗人诗作的高下。明代王世贞的《艺苑卮言》、谢榛的《四溟诗话》、杨慎的《升庵诗话》、胡应麟的《诗薮》、闵文振的《兰庄诗话》、许学夷的《诗源辨体》、王夫之的《姜斋诗话》等,清代许印芳的《诗法萃编》、王士祯的《渔洋诗话》、刘熙载的《诗概》、何文焕的《历代诗话》、沈德潜的《说诗日卒语》、黄子云的《野鸿诗的》、刘大勤的《师友诗传续录》、叶燮的《原诗》、宋大樽的《茗香诗论》、汪师韩的《诗学纂闻》、方东树的《昭昧詹言》等,都以《诗品》为宗,或加激赏,引文为证;或加引发,摘要而论。诗话体系日益完整,诗歌批评理论日益精确。专论诗歌的文献蔚为大观。正如许文雨从诗话沿革角度所指出的那样:“嵘书出后,阅唐历宋,诗话之家,继踵而起,何莫非其影响所及?由此之故,清代乾隆时期敕编的《四库全书》集部即增加“诗文评”一类。诗话正式进入文献库,为我国古代文献宝库增添了新的样式,成为古代文献家族中不可或缺的成员。

三《诗品》异文既为校勘相关文献提供了资据。

也为正确理解钟嵘文学思想指引了线索文献学所谓异文,是指同一词语在不同文献中具有不同书写形式,同样的话语在同一书的不同版本或是其他书中转引时,个别词语出现差异的现象,或同一内容在不同文献中具有不同表述。异文可以订正文献流传过程中的讹误,可以在话语存在多种可能解释的情况下确定正确的训解。

首先,正确利用异文,可以订正文献流传过程中的讹误,从而为正确理解《诗品》扫清障碍。今所见《诗品中·魏文帝》条云:“其源出於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新奇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这里的“奇”字,前代不少版本作“歌”,如南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三引《诗品》即作“歌”;明代天启年间金陵唐建元刻朱墨套印本、署名为钟惺选、李光祚辑的《朱评词府灵蛇》贞集引《诗品》亦作“歌”;明人唐顺之编的《荆川稗编》引《诗品》亦作“歌”。王叔岷《钟嵘诗品笺证稿》引韩国车柱环《钟嵘诗品校证》说:“《诗人玉屑》‘新奇’作‘新歌’,于文义最胜。‘歌’古文作‘哥’,因误为‘奇’耳。”王叔岷笺:“该本作‘新哥’,‘奇’乃‘哥’字之误,‘哥’借为‘歌’。”王氏这里所说的“借”实指“哥”与“歌”的古今字关系,即“哥”为“歌”的古字。《说文解字》“哥”字下段玉裁注:“《汉书》多用‘哥’为‘歌’。”《别雅》卷二:“哥,歌也。”清代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宋书一·乐志一》:“哥师尹胡能哥宗庙郊祀之曲。”钱按:“篇中乐歌字皆作哥,盖用古文。”即便在南北朝时期,人们用字也往往以“哥”为“歌”,如齐代王僧虔《乐表》有云:“哥钟一肆”、“哥唱既设”、“已制哥磬”等。可见,《诗品》将“歌”作“哥”也符合用字习惯。而“歌”即指诗,唐代程伯玛《毛诗指说》引梁简文帝《十五国风义》:“在辞为诗,在乐为歌。”《文选·陆厥(奉答内兄希叔)》:“赋歌能妙绝。”吕延济注:“歌,亦诗之通称。”这样说来,魏文帝的“新歌”即新诗。又《诗品中·魏侍中应璩》条说三国时期曹魏文学家应璩“祖袭魏文”,就是说应璩继承了魏文帝的作诗风格。而应璩为讽劝专权的曹爽所作的《百一诗》最为有名,那么《百一诗》必然受到魏文帝风格的影响。或者说,魏文帝有新歌,应璩自然也有新诗。果然南齐王俭《今书七志》说:“应璩集谓之《新诗》,以百言为一篇。”后来的《北堂书钞》、《太平御览》等书称引《百一诗》句子时,时或标为“新诗”。

订正了“新奇”当为“新诗”,那么魏文帝所说“新奇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就可理解为:一百多首新诗,大致都能用质朴的民间话语写出。用字不同,导致人们对钟嵘文学态度、文学思想的理解迥然有别。如果用“奇”字,那么表现的是钟嵘对魏文帝诗歌的贬抑态度,这与钟嵘将其置于中品的目的不合,如果用“歌”字,那么表现的是钟嵘对魏文帝诗歌的褒扬态度,即很多人都追求古雅用典,而魏文帝却采用百姓家常话语入诗。这正是《诗品·序》所极力阐明和主张的观点。钟嵘发现,“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因此他在《序》中主张,如果写作“经国文符”和“撰德驳奏”的文章,“应资博古,宜穷往烈”,如果是写作“吟咏情性”的诗歌,则“即目”“所见”可径直人诗,应当考虑“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VI吻调利”,而无须“用事”或自“经史”之中追求“故实”,否则会“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

其次,正确利用异文,可以准确把握钟嵘说话的真正意图,从而准确认识文学现象的流变。《诗品·序》说:“故诗有三义焉:一日兴,二日比,三日赋。文已尽而意有馀,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这里的“三义”,或作“三义”,如明代王世贞的《艺苑卮言》、清代卞永誉的《式古堂书画汇考》、清代沈德潜的《说诗日卒语》等;或作“六义”,如车柱环的《钟嵘诗品校证》、叶长青的《钟嵘诗品集释》、曹旭的《诗品集注》等。持“三义”说者认为,《序》在“三义”下紧接着指出“一日兴,二日比,三日赋”,且又说:“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患在意深,意深则辞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既有数字,又有对应说明,反复申述。持“六义”说者认为,“三”是“六”的讹写,系形近而误,因为自从《诗大序》以来,“六义”成为一个固定词语,即便有时所指内容为上述三个方面,但习惯仍作“六义”,而“作‘三义’不词”。看似一个数目字的书写差异,其实反映的是人们对《诗经》文学传统的认识问题。

从内容看,无论是“三义”还是“六义”,都包括赋、比、兴。赋、比、兴这组概念最早见于《周礼·春官·大师》,它们是作为“六义”的有机组成部分出现的:“大师……教六诗,日风,日赋,日比,日兴,日雅,日颂。”《诗大序》亦日:“诗有六义焉:一日风,二日赋,三日比,四日兴,五日雅,六日颂。”之后,凡是研究中国文学者,无不知“六义”之说。经秦汉历魏晋,在人们的意识中,“六义”逐渐分为两支:一支是风、雅、颂,另一支是赋、比、兴。唐代孔颖达《毛诗正义》说:“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辞异耳……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南宋人林景熙《王修竹诗集序》说:“风雅颂,经也;赋比兴,纬也。”元代人杨载《诗法家数》说:“风雅颂者,诗之体;赋比兴者,诗之法。”虽然说法各异,而将“六义”分成两支则相同。

很显然,随着对《诗经》乃至诗歌创作实践的理论总结不断深入,人们对诗“六义”的看法发生着变化。先秦时期,风、赋、比、兴、雅、颂是并列的六个方面,所以在《周礼》中的排列顺序与后代很不相同。而魏晋以后,“六义”一分为二,《诗品·序》即初步显示了当时人们的看法。时代越往后,人们的认识越清晰。至唐宋时期,人们为“六义”作出明确解说。按照孔颖达为代表的唐代学者的观点,风雅颂所含内容大体相类,而赋比兴所含内容大体相类,前者是就诗的篇章结构而言,后者是就诗的遣词造句特点与创作手法而言;前者为诗之体,后者为诗之用。元代人杨载的看法与此相同,他认为,前者指体裁,后者指方法。体裁是固定的、恒常的,而方法则是灵活的、可变的。因此南宋的林景熙将前者指喻为“经”,而将后者指喻为“纬”。我们知道,恒常之事易掌握,而可变之事难把玩。更重要的是,诗歌与一般文章在体裁上区别明显,而创作方法却复杂活变,不易为一般人理解。说到底,诗歌的文学性与审美特征固然要靠体裁得到反映,但它更要依赖创作技巧与方法得以体现。因此,人们的注意力逐渐转向了赋比兴。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9

弄清南朝文学的形式美学倾向的成因和它导致的结果,是重新认识这一现象的关键所在。概括而言,其形成受到了玄学哲学在思维上的语言策略和南朝后期儒、玄、佛合流趋势中,佛经翻译对语言与文体的探索风气的直接影响,因而有着深刻的哲学思想变革的背景。众所周知,东晋南朝时期,社会文化较西晋有很大的变化。从根本上说,先秦以来中国哲学在实践中体味哲理的思维方式,在玄学哲学中发生了趋向于形而上学的转变。正是这一转变,使具体的社会规范与人间秩序的合理性受到了质疑和追问,世界万物的终极性问题被凸现出来。汤用彤曾指出,从汉末到魏晋,思想和议论从“具体人事”到“抽象玄理”的演进是学问演进的必然趋势③。宇宙万物、社会伦常等实体性问题不再是哲学家关注的中心,宇宙的本原与终极的依据就成了核心话题,而“有”与“无”、“言”与“意”就成了思想史的关键性词语。思想界形成了热衷于探讨宇宙本原等形而上问题的风气。依照哲学发展的一般规律性,哲学思想的形而上学倾向,必然会引发人们对于表达思想的工具——语言的重新认知这一时期士人思想空前活跃,挣脱了一尊儒学与一统帝国文化统治的十字转换思维角度,从群体转向个体,从共性转向个性……生动地显示了时人对于宇宙间物质多样性法则的特殊注意。这种致思趋向,引发了人们对于两汉以来掩蔽于经学羽翼,桎梏于儒学一统格局的文化各门类的全新认识,从而推动文学、艺术乃至史学进入本体独立发展的轨道④。玄学哲学的语言策略,即玄学家通过对传统经典的重新诠释活动而完成对玄学哲学体系的建构。玄学家大多借助于对经典(儒家经典如《论语》、《周易》等,道家经典如《老子》、《庄子》等)的再诠释而阐明己说。玄学在对儒、道思想和佛

教思想的批判与调和中,发展了文士的语言逻辑思辨能力,并把语言从业已僵化的形式(儒家经典章句注疏)和内容(礼教)中彻底解放出来,使之成为玄学体认世界和自身的重要媒介。梅洛?庞蒂说:“只有通过语言的媒介,我才能把握住自己的思维和自己的实存。”⑤玄学家正是借助于语言这一媒介,经过对经典语义层面的颠覆,进行对传统哲学观的改造。玄学清谈的形而上学特征,导致哲学对语言问题的高度关注;后期玄学甚至发展到不重视谈论的内容,而专注于其语言形式⑥。谈者出言须“辞约而旨达”,言语特别注重简约,要能片言析理⑦。玄学不再是处于原创阶段的思想,真诚的哲理思索意味逐渐淡化,更多的是作为语言训练式的思辨游戏和表达人生态度的文学演练。东晋以后的援佛入玄和佛教的进一步本土化,使“礼教”与“性情”之争、儒学与玄学之争终于以彼此和解告终,推动大规模的汉译佛经以及梵呗诵经活动。宋文帝立儒、玄、文、史四馆;宋明帝立儒、道、文、史、阴阳五部。齐武帝、梁武帝等君主都推崇佛教,支持译经、说法及唱导诵赞活动⑧,上层文人如谢灵运、颜延之、沈约、王融、张融等都热心参与。译经文体常在不失原义的前提下,采用汉文学的形式⑨。梵呗与唱导歌赞,俱为佛法传入以后产生的宗教诗歌,它们的句式略同于佛偈,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据载南朝时有些唱导师在斋会上从事唱导,竞能连续咏唱出一长串五、七言歌赞。他们宣唱的歌辞体制铺张恢廓,声音贯若连珠,往往达到使听者忘倦的程度,具有很强的文学色彩⑩。这从声韵、词汇、语法、及文体风格等诸多方面影响及于文学文体11。玄学哲学所使用“寄言出意”、“得意忘言”的方法,是通过有限的言象世界把握无限的世界本体。佛教本土化的关键也倚重于语言策略12。南朝文人主要以诠释、谈说、论辩、译经、著述等语言活动为策略对“有无”、“形神”等命题进行逻辑推论。可见思想界的革命实际上是从语言的革命开始,又是以语言功能的分化与廓清为终结的。在这一人潮流中,以诗赋为主的文学的本体特点,从语言形式的角度得到了越来越明晰的界定。文学语言没有了载道宗经、叙事记言的种种束缚,进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于是形成了以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为焦点的“形式主义”文学思潮,确立了语言形式在文学艺术中的主导地位。沈约、王融、刘勰、钟嵘、萧绎、箫纲等人以文学语言形式的演变为尺度考察、评价此前及当时的文学,并建立了以形式为主要视点的文学观,并提出了对诗赋创作的具体要求。

二形式美学观照下的

文学观、语言观南朝哲学思维的语言策略,促使文士在创作中对语言潜在表现功能的进一步发掘。在先秦学术的“自家争鸣”和秦汉以来文学创作积累的经验的基础上,受玄学思辨及佛经的转译等风气的影响,南朝文人对语言和社会文化、思想情感的表达之关系有了充分的认识。汉语的语法特点、表现功能在和梵文的对比中更加明确。玄学讲“寄言出意”,佛教也以为“非言无以畅义”。“言意”关系是重要的玄学命题。王弼、荀粲一派及佛家虽认为语言只不过是表达手段,但意的表达义不得不依靠语言。所以他们虽然在理论上讲“得意忘言”、“不落言筌”,认为“名”“言”皆非实相,但实际仍很重视语言。欧阳建、王导等主言能尽意论的一派则充分肯定语言对哲学实践的重要性,认为是语言给了人认知世界的契机。欧阳建《言尽意论》云: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辩。言不畅志,则无以相接;名不辩物,则鉴识不显。鉴识显而名品殊,言称接而情志畅……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此犹声发响应,形存影附,不得相

与为二矣。这段话十分精辟地说明了语言和思想情感的依存关系:理得于心,非言不畅,二者犹如形影,不能分割。王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导“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这是东晋南朝文人清谈经常涉及

的论题。南朝后期佛教盛行,语言问题也是僧人及文士探讨的重要问题。僧肇曰:“斯则无名之法,故非言所能言也。言虽不能言,然非言无以传。是以对人终日言,而未尝言也。”13慧远亦云:“非言无

以畅一诣之感。”14释僧从佛经翻译的经验出发,进一步深入地探讨了上述问题。其《梵汉译经同异记》云:夫神理无声,因言辞以写意;言辞无迹,缘文字以图音。故字为言蹄,言为理筌;音义合符,不可偏失。是以文字应用,弥纶宇宙。虽迹系翰墨,而理契乎神。15作者从语言运用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这些结论,十分深刻地揭示了语言在人认识世界中“弥纶宁宙”的重大作用。

受上述语言重要性的表述启发,南朝文学观和语言观的建构呈现出明显的形式主义倾向:首先,文学为“言之业”,语言形式的创新是文学创新的关键。南齐张融《海赋序》云:“盖言之用也,情矣形乎!使天(夫)形寅(演)内敷,情敷外寅(演)者,言之业也。”16张融认为,文学语言的作用,就是给情感以表现形式。作家的创作就是为所抒发的情感寻找适当的表现形式。文学为“言之业”,即语言形式为文学本体的核心要素。其次,语言形式的创新,是文体创新的关键。张融谓“大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正当使常有其体。”17张氏自谓“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辩”,故“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因为受玄佛语言观之启发、影响而善于创为新体,故其著文作诗方可“文体英绝,变而屡奇”18。

刘勰批评南朝辞人一味追求文学语言形式的创新:“自近代词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效奇之法,必颠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字而出外,回互不常,则新色

耳”(《文心雕龙?定势》)。由此反观,可见近代文人好奇求新的关键在于语言姿态、体式的创新,即所谓颠倒文句等手段。这些手段正是佛经译文文体的特点,受其启发,近代辞人才在诗赋创作中追求句法的伸缩自如、句中语序的灵活性及语言的反正好奇等。刘勰对语言形式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性,以及语言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也有正面的论述:“物沿耳目,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王元化指出:所谓“物沿耳目,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是对于语言与思想关系问题的根本观点。他在分析具体作品时,也同样贯彻了这种主张。《物色篇》称《诗经》“皎日慧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清楚地说明了语言文字是可以穷理穷形的。……从言尽意观点出发,必然认学艺术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19

刘勰显然也是十分重视语言形式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的,这也与南朝文学本体观念日益清晰化的背景相一致。而其观点的来源仍然是玄学的言能尽意论。再次,诗、赋、骈文的语言形式技巧主要围绕“骈偶”的修辞手段展开。联语在楚辞体中即已形成,但正式从形式技巧理论的角度提出这一概念则是在南朝。沈约论诗赋格律的安排技巧说:“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20“一简之内”“两句之中”即指联而言。又说:“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21“十字之文”,则是五言诗的“联”。一联中子句的语词单位及组合方式十分灵活,富于弹性。除此之外,诗、赋、骈文创作中以修辞为造句中心。句中语序比较灵活,其词序随表达需要而定22。造句也很强调节奏,追求语言本身的音乐性,以诵读是否上口为准23。这样在表达效果的统帅下

,形成丰富多彩的句型模式。因为更多地来自于创作实践,所以南朝形式主义文学语言观带有浓厚经验性和实践色彩,常常体现在为文的篇法、句法、字法、笔法、格律、词藻等具体规范的表述当中,很少象西方形式美学那样将文学语言技巧上升到哲学的层面,从世界观的高度概括语言的审美本质。但这只是中国形式美学自身的特点所在。

三形式美学倾向在文学创作中的实践

以上简单说明了南朝士人对于文学语言形式的探索,这是文学创作凸现形式的主要基点。诗、赋、骈文等的语体模式的建构,实际上就是汉语诗性表现潜质的逐步澄清。前人认为,形式主义的弊病是大多数作品“内容的空泛病态”和“形式的堆砌浮肿”24,这是对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在字句本身的形式上求超越前人”,“几乎全力用来努力于裁对隶事出有因的工整”25。因而在创作上,尤其是在艺术形式的革新上超越了前人。如果分析形式主义思潮造成的诗、赋及骈文在整体上的艺术创新和境界的提升,就会发现它也不是一无是处。南朝诗歌是近体诗形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尤其是齐梁诗歌的格律化、骈偶化等形式美

学特征为近体诗之奠基。这方面已有论著专门探讨26,兹不辞费。此处拟以赋为例说明在形式主义文学思潮在形式的创新和意境的提升方面取得的实绩。《文心雕龙?诠赋》对赋的文体风格进行了理论概括:“物以情观,故辞必巧丽。丽辞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主张赋要睹物兴情,语言形式要“巧丽”。其实到刘勰的时代,赋的抒情化,与言辞形式的“巧丽”倾向已很明显。可视为对理论探索的回应。具体说,就是赋的骈偶化、律化和诗化现象。关于前两种倾向,前人有明确的表述。明代吴讷《文章辨体序说》云:“三国六朝之赋,一代工于一代。辞愈上则情愈短而味愈浅……至晋陆士衡辈《文赋》等作,已用俳体。流至潘岳,首尾绝俳。迨沈休文等出,四声

八病起,而俳体又入于律矣。徐庾继出,又复隔句对联,以为骈四俪六,簇事对偶,以为博物洽闻;有辞无情,义亡体失。”赋至南朝而辞愈工,是正确的,而就此认为一定是“辞愈工则情愈短”,却不尽然。南朝的一些赋在状物抒情方面的细腻、深切程度明显超过汉魏,而且在体制形式上的变革也完全不同于汉魏,日趋精致与新奇。前人不能摆脱载道宗经、讽谏美刺的文学思想的局限,所以在评价南朝文学时,对其有所指责是可以理解的。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赋》云:“夫俳赋尚辞,而失于情,故读之者无兴起之趣,不可以言则已”。《群书备考?赋》也说南朝赋“比偶为工,新声竞爽,词赋之漫衍,陆、谢、江、鲍之波渐也”。这时赋的创作在用典、句法、声律等形式因素上用力,并逐渐波及到赋的字句锤炼,谋篇布局。清王芑孙《读赋卮言?谋篇》云:“赋最重发端。汉魏晋三朝,意思朴略,颇同轨辙,齐梁间始有标新立异者。”程廷祚《骚赋论》指出南朝赋的精于炼字说:“宋齐以下,义取其纤,词尚其巧,奏新声于士女杂坐之列,演角觚于椎髻左之场。”这些近乎反面的评价,恰恰说明南朝赋在语言形式方面的竭尽才力和勇于创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其久,通则不乏。……望今制奇,参古定法。”27正是在这种变通的形式主义思潮的推动下,南朝赋的文学境界与艺术感染力也较汉魏时期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南北朝的抒情小赋大多具有“诗化”的倾向,追求情境契合和意境的营造28,这都是形式主义倾向的必然产物。

在审美标准多元化的今天,文学研究也应适应时展的要求,采取多元化的视角。载道宗经不再是今天文学研究者必须要恪守的惟一的批评标准。因此对南朝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文学的形式主义倾向,应给予重新评价。形式主义美学家英国的克莱夫?贝尔认为:“‘有意味的形式''''是艺术品的根本性质”。“对纯形式的观赏使我们产生了一种如痴如狂的快感,并感到自己完全超脱了与生活有关的一切观念……可以假设说,使我们产生审美快感的感情是由创造形式的艺术家通过我们观赏的形式传导给我们的”29。形式是审美活动的起始点,形式本身就是审美对象。当我们面对南朝诗、赋及骈文等文学作品时,首先打动我们的正是那雕绘满眼、音韵流利的纯形式的美。形式主义美学只强调“有意味的形式”,虽然有其片面性30,但对研究南朝及后世作家重视艺术形式的创新、艺术本体的方面具有启示作用。文学作品的形式,是一种寄寓着作家美感的精神的外化形态。古罗马美学家普罗提诺认为,石块与石雕的不同不是“石料”本身,而是艺术家赋予了石头以理式(形式),形式中已注入了艺术家的创造和生气,本身就是美的显现31。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说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对当时文士来说,因为生活体验的相对贫弱,若从内容方面追求“新变”,不啻登天之难。因此他们把注意力和才力倾注于形式创新这相对易于达成的一途,实际上带有一定的必然性。就这一点来说,此时文士努力追求的,实际上是一个可以等同于“文学”概念的“有意味的形式”。这种形式的文学,在当时达到使“世俗喜其忘倦”的程度,说明了文学一旦摆脱了束缚之后散发的巨大魅力。

四形式美学对文体探索的影响

南朝的文学的形式美倾向的重要价值,还表现为对文体研究的影响。当时大多数重要文人都参与文体问题讨论,更加细致地辨别和探索文学文体的实质问题。这种风气的形成,除了文体自身日趋丰富的原因之外,南朝佛经翻译对译经语言形式和译经文体的理论对文人论文的影响也不可低估。首先,文体分类方面较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以代表性的著作来看,《文选》的分文体为三十七类,是在总结前人文体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时代的要求提出来的32。《文心雕龙》则将文体分为三十五种,各种之下,子类繁多,共论及文体七十八类之多,分析十分细致33。比起此前《独断》、《典论?论文》、《文赋》等文体分类理论,要完备得多。这与当时文学文体与应用文体的发展状况是相适应的。

其次,对各种文体的特征、演变的研究更加深入。《文心雕龙》五十篇,其中文体论部分占二十篇,详论文体三十三种。以其论证之详尽、之赅备而言,《文心雕龙》的文体论可谓我国古代文体论发展的高峰。更为重要的是,此时还出现了专论某一文体的文体论专书(如《诗品》的专论诗歌即是)和专论某种文体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特征的专论(如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等)。从研究的视角来看,既有对文体问题的共时性研究,以明确不同文体之间的异同;也有对同一文体的历时性研究,探索文体演变中关键性因素与社会文化的互动规律。这些论著在论文体方面都已涉及到现代文体学的许多核心内容,表现得具有相当的科学性。

再次,对文学文体的语体风格的描述更清晰,对其创作规律的总结更系统。当时文学文体主要有诗、赋及其它各体文章。对诗、赋、骈文文体语言形式特征的探讨,主要集中在语言形式的“文”“质”构成方面。王运熙先生指出:文与质在中国中古时期是一对重要的文学概念,绝大多数场合指作品语言的文华与质朴和以此为基础的作品整体风貌。南朝刘勰、钟嵘均主张作品应以文质兼备为理想标准,其具体化则是文采与明朗刚健的风骨相结合。萧统、萧纲、萧绎等人虽更重视文采,主张“诗赋欲丽”,但均以文质彬彬为批评标准34。诗赋欲丽之说,发端于曹丕,到南朝时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成为各代文学批评语境中的主流话语35。西晋以来形成的译经文体理论探索至南朝时期走向成熟,普遍为僧众及文士认可,佛经传译对译经文体的论也主要集中在文质问题上。如鸠摩罗什谈译经即云“两释异音,交辩文质”36。慧皎评安世高所译文体“辩而不华,质而不野,凡在读者,皆而不倦焉”37。慧远论译经文体亦云:“静寻由来,以求其体,则知圣人依方设训,文质殊体。若以文应质,则疑者众;以质应文,则悦者寡……令文质有体,义无所越。”38这些关于文质问题的深层次讨论,影响到文坛上不同流派对诗歌语言形式及表现艺术的讨论39。南朝梁代文坛即有趋新、守旧与折衷之别40。其差异也表现在他们对于魏晋以来形成的诗歌的“丽”的文体特征有不同的看法,也即文质问题的看法。趋新派以萧纲、萧绎、徐陵、庾信等为代表,追求形式华美,讲究声律、对偶,注意篇章结构,喜欢摆脱常规,自出“新意”。守旧派以萧衍、裴子野、刘之遴等为代表,主张诗歌创作要熔铸经典语言,追求典雅壮丽的风格。折衷派则以刘勰为代表,主张应“资故实”、“酌新声”,

“斟酌乎质文之间,而括乎雅俗之际”(《文心雕龙?通变》),撷取两派之长,避免其短,写出既“典”且“华”的作品。“丽”本是主要偏重诗赋形式的,根据当时文人的表述来看,它具体指“文翰”、“文采”、“采藻”、“声”、“体裁”等语言形式的特征。如刘勰说“宋代逸才,辞翰林萃”(《文心雕龙?才略》),特指文采;沈约说“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飙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宋书?谢灵运传论》),特指语体和声韵;萧子显则云“颜、谢并起,乃各擅奇;休、鲍后出,咸亦标世。朱蓝共妍,不相祖述”(《齐书?文学传论》),则指词藻而言。此外如江淹的《杂体诗序》、裴子野的《雕虫论》等都细致地讨论了诗歌文体或语言形式方面的问题。

除此之外,形式主义思潮对文体的关注还体现在新文体的创造方面。以诗歌为例,南朝文士普遍认为“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故十分注意于对诗歌表现艺术的努力探索,在诗体上不断创新:从个体风格方面说,有所谓“何逊体”、“吴均体”等;从语言形式方面,有所谓“永明体”、“宫体”,可谓新体叠出。这方面前人所论甚为详赡,兹不赘述。

由上所述之文体分类、文学文体特征研究以及文体风格描述的细化趋势来看,形式主义美学倾向所引发的文体探索在深度和广度上,无疑是超越前代的。五形式批评范畴的建立南朝文学的形式主义美学倾向的影响,还表现为这一时期文学批评方面形式批评范畴的建立。换言之,就是文学批评实践和理论从基本方法和范畴的建构方面,在不割裂形式与社会文化内容的前提下,普遍表现出对文学语言形式的重视。和西方形式主义批评过分倚重文学作品语言结构的静态、孤立分析的方法相比41,表现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整体观。

首先,建立了释名彰义,原始表末,敷理举统,考镜源流的文体研究模式。在东汉以来文体大备的情况下,晋代挚虞的《文章流别志论》和李充的《翰林论》在分别文章体制风格的基础上探讨各体文章源流。南朝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文心雕龙》42,依其《序志》所述,其著作动机是不满于当时“文体解散”,“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的局面,想弥补论文体“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的缺陷。从《明诗》到《书记》二十篇,通过对文体及作家的分析综合对相关文体的发生发展的历史进行“原始以表末”的描述。不仅如此,其批评标准主要也是在结合时代背景的前提下,侧重于形式与结构。其批评方法则是《别录》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及《汉书?艺文志》以来形成的“考镜源流”的方法43。钟嵘《诗品》的著述动机,也主要是不满于魏晋以来论文“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的情况,而要品第古今诗人的高下及其诗体风格的源流。钟氏所用的批评方法,主要有比较批评法、历史批评法、摘句法、本事批评法、知人论世批评法、形象喻示批评法等44。而其批评的标准,也是在重视诗歌内容的前提下,强调其形式及艺术表现手法。《诗品》品第诗家,多用“体”、“文体”、“辞”、“语”、“辞采”等范畴,就是最好的说明。这就具有相当的科学性和现代意味。其次,形成了以句法为核心的文体批评标准。以《文心雕龙》为例,如《明诗篇》云:故铺观列代……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离合之发,则明于图谶;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联句共韵,则柏梁余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刘勰立足当时系统总结了此前以诗歌的句式特点为准讨论诗体的理论,并用之于批评实践,表现出重视诗歌语言的形式批评理念。《乐府篇》论音乐和歌词的配合,指出增损歌词、确定句法对于乐府诗的意义,认为乐府“声来被辞,辞繁难节”,歌辞形式因素很重要45。《诠赋篇》探讨赋的源流也十分重视赋的语言形式和结构因素。这种代表着一代风气的形式主义,在其创作论和批评论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如《情采篇》论述文学作品构成说:“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从“文”的本义来看,“情文”、“形文”和“声文”均侧重于语言形式的概念46。此外,《熔裁》、《声律》、《章句》、《丽辞》、《比兴》、《夸饰》、《事类》、《炼字》等篇,还详细论述了文学创作中形式和结构的问题,包括语词搭配、句法结构、调声制韵、隶事用典结构剪裁等多方面。构建了从总结语言运用出发揭示文学创作常法的颇具现代特点的理论模式。亦以文学的语言形式和结构,即所谓形文、声文和情文为文学创作和批评的出发点。再次,树立了以语言形式为标准的文学与非文学的观念。中国古代文学与非文学的存在着交叉现象,仅凭内容很难划分其界限。贯穿整个中古时期的“文”、“笔”之辨的核心,是作品语言的有韵与否47。这个主要从语言形式为出发点探讨文学与非文学界限的尝试,既照顾到古代文学的实际,解决了文体划分的难题,同时也表现出形式为先的文学思想,体现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民族特色。总之,形式是一切认知和审美活动的起始点,一定的内容总是会外在地表现为特定的形式。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作品的语言形式、结构就是文学作品的本体显现。从这一角度看,南朝文学批评思想中有意凸现形式的倾向是具有科学性的。东晋南朝时期的形式主义文学思潮的实质是思想、哲学的剧变所引发的对于语言功能的自觉意识,其具体表现是诗、赋、文的骈偶化、律化倾向;形式主义思潮的结果是文学的语言质素被充分地呈

现,本体得到确立。借用俄国形式主义的代表人物罗曼?雅格布逊的话说:“形式主义”“这种说法造成一种不变的、完美的教条的错觉,这个含糊不清和令人不解的标签,是那些对分析语言的诗歌功能

进行诋毁的人提出来的。”48南朝形式主义文学思想是有其自身价值的,不应否定或漠视它。

注释:

①形式主义(formalism)这个概念,是由瑞士语言哲学家索绪尔首先提出的,受其语言哲学的影响,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在俄国形成形式主义美学思潮。其代表人物雅格布逊等人认为“文学性”

是指文字中的形式与语言结构,他们致力于论证这个“文学性”,以作为评价文学的标准。这一流派的思想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后迅速传到欧洲各国,出现了布拉格学派、结构主义等重要的美学和批

评流派。这一流派的主张虽有偏颇,但对于文学本体论的探索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中国文学研究中的“形式主义”特指创作中过分注重形式技巧的唯美主义倾向,与西方文艺理论中的“形式主义”略

有不问。

②就笔者所见,一般的文学史著作和相关论著对此大都一笔带过或避而不谈。袁济喜从美学角度出发提出形式美的论点,并且对其价值有明确的评价。见袁著《六朝美学》第九章“形式美理论”,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1—358页。赵宪章《西方形式美学——关于形式的美学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三章“中国形式美学与‘道''''”对中国形式美学的理论形态作了简要概括。但

因论题所限,对于南朝形式美学的成因、具体内容、重要影响等尚未作专门研究。

③参汤用彤《读人物志》,《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年版。

④葛兆光《玄意幽远——公元三世纪的思想转变》,《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18—340贝。

⑤转引自涂纪亮《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比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84页。

⑥汤用彤认为玄学的发展可以粗略分为四期:“(一)正始时期,在理论上多以《周易》、《老子》为根据,用何晏、王弼作代表。(二)元康时期,在思想上多受《庄子》学的影响,‘激烈派''''的

思想流行。(三)永嘉时期,至少一部分人士上承正始时期‘温和派''''的态度,而有‘新庄学'''',以向秀、郭象为代表。(四)东晋时期,亦可称‘佛学时期''''。”见《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304页。

⑦如《世说新语?赏誉篇》注引《晋阳秋》说:“乐广善以约言厌人心,其所不知,默如也。太尉王夷甫、光禄大夫裴叔则能清言,常曰:‘与乐君言,觉其简至,吾等皆烦。''''”

⑧参方立天《梁武帝萧衍与佛教》,刊《世界宗教研究》1981年第4集。

⑨孙昌武《佛教与中国文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⑩陈允吉《古典文学佛教溯缘十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8页。

11参梁启超《佛学研究十八篇?翻译文学与佛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重印本,第197—201页;陈寅恪《四声三问》,收《金明馆丛稿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12《持世经?本事品》说:“善知诸法实相,亦善分别一切法、文辞、章句。”龙树《大智度论》云:“是若波罗蜜因语言文字章句可得其义,是故佛以般若经卷殷勤嘱累阿难……语言能持义如是,

若失语言,则义不可得。”

13见《般若无知论》,《肇论吴中集解》。

14《与隐士刘遗民等书》,《广弘明集》卷二十七上。15见《出三藏记集》卷一。

16见《南齐书》本传,引文据中华书局点校本卷四十一“校勘记”引黄侃校记。此段文字的解释参郁沅、张明高之说。见所编《魏晋南北朝文论选》张融条之“附札”,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第289页。

17张融《门律自序》,见《南齐书?张融传》,引文据中华书局点校本。

18《南齐书?张融传》引张融语。

19见王元化《文心雕龙讲疏》附录部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0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引文据中华书局标点本。21沈约《答陆厥书》,见《南齐书?陆厥传》。

22郭绍虞《骈文文法初探》,收《照隅室语言文字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88—419页。

23参启功《汉语现象论丛》,中华书局1本论文由整理提供

997年版,第52页。

2425王瑶《中古文学史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重印本。

26详参刘跃进《门阀士族与永明文学》,三联书店1996年版。

27《文心雕龙?通变?赞》。

28参拙文《南朝赋的诗化倾向的文体学思考》,刊《文学评论》2001年第5期。

29贝尔《艺术》,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版,第4页。30参朱立元、张德兴《西方美学通史》第六卷(上),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98—211页。

31普罗提诺《九章集》第一部分第二节,见伍蠡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38页。

32穆克宏《萧统〈文选〉三题》,《昭明文选研究论文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版。

33罗宗强《刘勰文体论识微》,刊《文心雕龙学刊》第6辑。

34参王运熙《文质论与中国中古文学批评》,刊《文学遗产》2002年第5期。

35参张方《说丽》,见其《中国诗学的基本观念》,东方

出版社1999年版,第73—86页。36僧睿《大品经序》,《出三藏记集》卷八。

37梁释慧皎《高僧传》卷一,汤用彤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版。

38《大智度论钞序》,《出三藏记集》卷十。

39蒋述卓指出佛经翻译于东晋刘宋为盛,对于译经文体的讨论也有偏于质(直译)、偏于文(意译)、折中(文质相兼)三派之别,梁代文论三派与此有关。见其《佛经传译与中古文学思潮》,江

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8页。

40周勋初《梁代文论三派述要》,载《中华文史论从》第5辑,中华书局1964年版。

41朱立元、张德兴《西方美学通史?二十世纪美学》第六章、第七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42除《文心雕龙》之外,刘宋傅亮的《续文章志》、邱渊之的《文章录》、颜峻的《诗例录》、沈约的《宋世文章志》与《文苑》、任《文章始》、张率《文衡》、姚察的《续文章志》等,均以选

文录诗、以立范式为目的。由此也可看出南朝人对文学语言形式的重视。43傅刚曾以“始”、“源”、“本”为关键词,对《文心雕龙》中使用“考镜源流”的方法探讨文体的实践进行总结,得14例,

说明“考镜源流”是刘勰论文体的主要方法。参傅著《〈昭明文选〉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6—57页。

44参曹旭《诗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141—167页。张伯伟《钟嵘诗品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3月版)概括钟氏批评方法为:品第高下、推寻源流、较量同异、博喻意象

、知人论世、寻章摘句六种。其中对推寻源流的方法及其对后世诗文批评的影响论述尤详。

45参杨明师《释〈文心雕龙?乐府〉中的几个问题——兼谈刘勰的思想方法》,刊《文学遗产》2000年第2期。

46参张法令《中西美学与文化精神》第七章“文与形式及其深入:中西审美对象结构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61—175页。

47逯钦立《说文笔》,收其《汉魏六朝文学论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312—371页。

文学思想论文范文篇10

论文关键词:田锡;宋代;文学批评

田锡,字表圣,嘉州洪雅(今属四川)人,生于后晋高祖天福五年(公元940年),卒于北宋真宗咸平六年(公元1003年)。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进士及第,官至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宋史》卷二百九十三有传,著有《咸平集》五十卷,今传世。在宋初,田锡是作为一位政治家出现的,然而.他的文学批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对活跃宋初的古文观念,丰富整个有宋一代的文学理论与批评,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在宋代的文学批评格局中应该有一席之地。

宋初的古文观念虽然是唐代古文观念的延续,但是,在延续的过程中也显示出自己不同的气象。宋初的古文家们继承了唐代古文“文以明道”的理论宗旨,韩愈、柳宗元几乎毫无争议地成为他们摹仿和学习的范本,成为他们的精神偶像。在对古文进行具体批评的过程中,宋初的古文家们提倡文道合一,为文平易,反对艰涩,其目的在于纠正晚唐五代以来的颓靡文风,引导整个宋代的文风,使之向雅正的方向发展。

在宋初,最早提倡古文的是梁周翰、柳开等人,其中,柳开的成就较为突出。柳开,初名肩愈,字绍元,后更名开,字仲鳖,意在表明他努力开辟古道的诚心。在著名的《应责》一文中,他明确指出:“今之世与古之世同矣,今之人与古之人亦同矣。古之教民以道德仁义,今之教民亦以道德仁义,是今与古胡有异哉?”由今古的世道相同,推导出今古的道德仁义相同,表达道德仁义的文章也应该没有什么差别。这本身就犯了一个逻辑错误。由此。他又进一步说:“古文者,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在于古其理,高其意,随言短长,应变作制,同古人之行事,是谓古文也。”在这里,柳开落后保守的思想倾向表现得非常明显。问题不在于他反对辞涩言苦,而在于“古其理,高其意”和“应变作制”、“同古人之行事”。那种亦步亦趋地摹仿古道、古文的思想,缺少变化与通脱的眼光,并不符合文学发展的实际需要。

与柳开同时的王禹傅则从另一个角度发表了对古文的态度,他说:“夫文,传道而明心也。古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也。”…实际上,王氏是反对“句之难道”、“义之难晓”的古文的,他也主张为文平易,但是.他却抓住了“传道明心”这一核心内容.认为文章乃“圣人不得已而为之”,看到了文章是作家思想情感之郁积,继承了韩愈的“不平则鸡,有感而发”的文学思想的精华。这种古文观念,和柳开相比,要开通得多,也有价值得多,更加切近文学创作的本真。作为诗人、文学家的王禹傅.由于对文学的意义有比较准确的理解与把握.理论的视界比柳开开阔、通达,是自然而然的。

田锡也加入了古文讨论的行列。他继承了传统的古文观念,推崇传统古文理论所强调的文章教化意义,但是,又不拘泥于传统。从他的古文观念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他的理论观念的通脱。他与名重当时的柳开的观点有很大的差异,凸显了他古文观念的独特性。

在《贻陈季和书》中,田锡表达了他的古文观:“夫人之有文,经纬大道,得其道,则持正于教化;失其道,则忘返于靡漫。孟轲、苟卿,得大道者也。其文雅正,其理渊奥。厥后扬雄秉笔,乃撰《法言》;马卿同时,徒有丽藻。”在这里,田锡慷慨陈辞,主张“人之有文,经纬大道”。他明确指出了得道与失道所产生的不同结果,显然沿袭了传统的古文观念。他也提倡文学的教化作用,推许古代先贤的文章在达道方面所做的不懈努力。应该说,这是古代文学政治话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问题并不这么简单。田锡的可贵之处并不在这里。

在对唐代古文思想继承的同时,田锡还有着自己惊人的创新。他深入发掘了文与道的关系,认为文章之“经纬大道”,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激扬教义”;二是“艳歌不害于正理”。他说:

迩来文士,颂关箴阙,铭功赞图,皆文之常态也。若豪气抑扬,逸词飞动,声律不能拘于步骤,鬼神不能秘其幽深,放为狂歌,目为古风,此所谓文之变也。李太白天付俊才。豪侠吾道,观其乐府,得非专变于文欤!乐天有《长恨词》、《霓裳曲》、五十讽谏,出人意表,大儒端士,谁敢非之!何以明其然也?世称韩退之、柳子厚,萌一意,措一词,苟非关颂时政,则必激扬教义。故识者观文于韩、柳,则惊心于邪僻。抑末扶本。跻人于大道可知也!然李贺作歌,二公嗟赏;岂非艳歌不害于正理.而专变于斯文哉!

文章有“常”与“变”两种情形,无论是“常”还是“变”,都显示了文章存在的合理性。田锡认为,歌功颂美,乃文之常态;逸词狂歌,乃“文之变也”。李白、乐天(白居易的诗歌,都是相对于常态的“文之变也”,可是,他们的文章,即使“大儒端士”,也没有人非议。至于恢诡谲怪的李贺诗歌,却受到了韩愈、柳宗元的高度赞赏,就更加说明了变态之文存在的合理性。这说明,“艳歌不害于正理者”的创作状况是存在的,这类文章有它自身存在的价值。

田锡关于艳歌的议论,在当时是石破天惊之语。

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对文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文学要反映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必须多种形式和多种内容并存。当时的大多数人都不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柳开《上王学士第三书》云:“文章为道之筌也。筌可妄作乎?筌之不良,获斯失矣。女恶容之厚于德,不恶德之厚于容也。文恶词之华于理,不恶理之患于词也。理华于词则有可观。”王禹僻《五哀诗》(哀高锡)亦云:“文自咸通后,流散不复雅,因仍历五代,秉笔多艳冶。”一个讨厌“辞华于理”,一个批评五代艳冶,对华艳的文风都不能正确对待。在这种情形下,田锡认为,只要艳歌不害于正理,它的存在就是合理的。这是他经过审慎思考所提出的一种重要的文学观念,值得我们高度重视。

在一首题为《吟情》的诗中,田锡再一次表达了关于他对艳歌的态度:“风月心肠别有情。灵台珠玉气常清。微吟暗触天机骇,雅道因随物象生。春是主人饶荡逸,酒为欢伯伴纵横。莫嫌宫体多淫艳,到底诗狂罪亦轻。”艳歌是人的情感的自然而然的流露,也是社会现实生活的反映。田锡反复为艳歌开脱,在当时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这种通脱的文学思想,对活跃整个宋初的文学观念和文学批评.无疑起了很大的作用。

田锡是宋代古文运动的先驱,这不仅因为他较早发表了关于古文的意见.而且还因为他的意见通脱与合理。围绕着“激扬教义”这一传统的文学政治话语,他阐发了一系列非常通达的见解,足以奠定他在宋代古文运动中先驱者的地位。

在《进文集表》中,田锡曾这样向宋太宗表述:

“臣闻美盛德之形容谓之颂,抒深情于讽刺莫若诗。赋则敷布于皇风,歌亦揄扬于王化。下情上达,《周礼》所以建采诗之官;君唱臣酬,《舜典》于是载赓歌之事。”这里虽然是对前代文学观念的重复,但是,其中也确实有属于田锡他自己的发明。文学应该全方位、多角度反映社会现实生活。一方面敷布于皇风,揄扬教化;另一方面也应下情上达,上下沟通,用文学的手段来实现政治的目的。这是传统文学政治话语的典型特征。然而,田锡说“抒深情于讽刺莫若诗”,意谓诗歌只有在讽刺之中才能表达真挚而深刻的思想感情。他肯定文学的讽刺作用,也就是强调文学批判现实的功能。情感是文学“激扬教义”不可缺少的内容,没有情感的参与,文学便不能打动人。这种在讽刺之中所表达的情感显然是一种愤世嫉俗.发愤抒情。这其实就是屈原的“发愤以抒情”,司马迁的“发愤著书”,也是韩退之的“穷苦之言易好”.与后来欧阳修公所言的“穷者而后工”有异衄同工之妙。这是文学创作中的一个值得关注的心理学问题,也是我们今天应该深入思考的一个问题。

从激扬教义,表达情感,讽刺现实,下情上达这一主导思想出发,田锡认识到文学创作应该有明确的目的性和倾向性,这正是传统的“文以明道”思想。因此,他提出“意在言先”。在《贻梁补阙周翰书》中,他说:“才与贤所遇,道与义所相际,言未发于外,而意已熟于中矣。”所谓“言未发于外,而意已熟于中”,就是意在言先,要求作家的创作要有一定的目的,表达成熟的、对政治伦理道德教化有益的思想与情感。

文章和道德是古代先贤们论述较多的一个问题,也是唐宋古文家们非常看重的一个问题。早在《论语》中,孔子就已经切实地进行了讨论。刘勰《文心雕龙》专门有《程器》一篇详细地进行了探讨。唐宋的古文家们声嘶力竭地呼喊文与道,其主要的意图,也就是想靠文章传播道德。这一基本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但是,这种对文章和道德的理解显然又不太符合文学创作多样化的实际。然而,田锡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有所进展,他充分认识到了人主体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一方面提倡“夫人之有文,经纬大道”,另一方面又把文章和道德以及作家自身的才性结合在一起,强调行文合一。

在《答胡旦书》中田锡说:

君欲以文采声称,与之相较胜。亦犹洞庭震泽,幅员千里,吞纳江汉。虽飞涛骇湍,浮天沃日,得不谓之壮哉!真场籍中燕魏豪侠也。君既不以余鄙陋浅近,许与为交游。若使各言其志,则余尝闻孟轲称仲尼日.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也,又日,至仁无敌,礼称颜子,得一善,必拳拳服膺。语日,德不孤必有邻。设使至艺如至仁,自然无敌;德苟修而众善必为己邻,名栽德而行。故君子金玉其名,砥砺其行,行茂而荣名,人莫得而胜之也他要求文学家要有一定的道德修养,应严格遵守儒家的道德规范。因此,他非常强调“君子之行”和“君子之文”。“夫有君子行不有君子之文者,汉申屠嘉、周勃也;有君子之文不有君子之行者,唐元稹、陆挚也。”他用传统的儒家思想来认识并评价元稹与陆挚,在今天看来,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其中又确实包含着艺术真实性的深刻涵义,那就是行文合一。

田锡已明确表示,如果他在“君子之行”和“君子之文”中作出选择,那么,“与其有文也,宁有行也。”这正准确把握了文学与人的关系,把握了文章和道德的关系,同时,又涉及到了文学艺术真实性等一系列创作原则。这当然也不是田锡的发明。在宋初,柳开也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思想:“心正则正矣。”只不过,柳开不比田锡意会得更为深刻而已。

在《贻青城小著书》中,田锡把“激扬教义”这一传统的文学政治话语发挥到极致。他说:树德而亲仁,博学以师古。师得古道以为己任.亲乎仁人以结至交。至交立则君子之道胜.胜则可以倡道和德。同心为谋,上翼圣君,下振逸民,使天下穆穆然复归于古道。

田锡提出“艳歌不害于正理”,其着眼点并非仅仅在“艳歌”,而在“文之变”。从他对李白和白乐天的评价中可以看出他的“文之变”的内涵。他认为李白乐府,专变于文;乐天《长恨词》、《霓裳衄》、五十讽谏等作,出人意表。这些都是大儒端士不敢非议的诗作,就是因为它们“不害于正理”。田锡倡导“文之变”乃是追求文学内容与风格的多样化,尊重作家不同的艺术个性。这种观点的提出,标志着宋初文学批评确实有一些新的内容。

宋初的古文家们梁周翰、柳开以及稍后的赵湘、智圆、石介等人虽然都把眼睛盯在“道”上,认为文章的最终目的是“道”,但是,却没有搞清楚“文”是怎么回事。柳开云:“吾之道,孔子、盂轲、扬雄、韩愈之道,吾之文,孔子、盂轲、扬雄、韩愈之文也。”赵湘云:“灵乎物者文也,固乎文者本也。本在道而通乎神明,随发以变,万物之情尽矣。”智圆亦云:“夫为文者,固其志,守其道,无随俗之好恶而变其学也。”

思想的保守落后可见一斑!尔后的石介以《怪说》系列文章发论,把矛头直指西岜体。《怪说》中云:“使天下不为《书》之《典》、《谟》、《禹贡》、《洪范》,诗之雅、颂,《春秋》之经,《易》之繇、爻、十翼;而为杨亿之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丽,浮华纂组。其为怪大矣!”他认为,以杨亿为代表的西岜体,注重艺术形式,学商隐,扰乱文坛,是为文之大怪,不允许存在。西岜体究竟对“道”有何危害?石守道先生语焉不详。杨亿《西岜酬唱集序》云:“时今紫微钱君希圣、秘阁刘君子仪,并负懿文,尤精雅道,雕章丽句脍炙人口。”依然推崇的是雅道。石介的古文观点是宋初古文家的文道观最为形象通俗的阐释,也就是说.他们中的多数人推崇一种四平八稳的传道方式,或板着面孔说理,或扯大嗓门训人,始终保持战斗的姿态,并不重视作家的艺术个性。

田锡较好地处理了这一问题。在《贻宋小著书》中,他说:

禀于天而工拙者。性也;感于物而驰骛者,情也。研《系辞》之大旨,极《中庸》之微言,道者,任运用而自然者也,若使援豪之际,属思之时,以情合于性,以性合于道。如天地生于道也.万物生于天地也。随其运用而得性,任其方圆而寓理。

他认为,文学创作要以情合于性,以性合于道。“情”是什么?‘性”又是什么?田锡说,情是作家对物象的态度,性乃自然。也就是说,作家的个性是纯真自然的,而情感的表达应适应纯真自然的特点.这样,才能表达万物之道。田锡反对雕凿、虚假的创作态度,主张一切从自然出发,实观文与道的统一。

从推崇自然出发,到尊重个性,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田锡的讨论是客观的,他以自然的客观规律喻示文学的创作,寓意深远。在《贻陈季和书》中,他以大自然的风水相遭来比喻文章写作,极具启发性。他说:

锡观乎天之常理,上炳万象,下覆群品,颢气旁魄,莫际其理,世亦靡骇其恢廓也。若卒然云出连山,风来邃谷。云与风会,雷与雨交,霹雳一飞,动植成恐,此则天之变也。亦犹水之常性,澄则鉴物,流则有声,深则窟宅蛟龙,大则包纳河汉,激为惊潮,勃为高浪,其进如万蹄战马,其声若五月丰隆,驾于风,荡于空,突乎高岸,喷及大野,此则水之变也。非迅雷烈风.不足专天之变;非惊潮高浪,不足行水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