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设计对编辑设计的启示

时间:2022-05-16 07:56:22

书籍设计对编辑设计的启示

【摘要】编辑设计概念的提出打破了装帧概念的时代局限性。日本书籍设计实验《我是猫》引发了有关书籍信息分解重组、符号提取、书籍语言与书籍的信息、风格、形态间的内在关联研究。文章提出信息分解是思维在多维度的拓展、信息重组是信息取舍之间的博弈、符号提取是风格形成的关键、书籍语言传递着设计者的审美趣味等观点,旨在提升“以人为本”认知维度下的编辑设计能力,推动当代书籍语言表达中的内容和形式创新。

【关键词】编辑设计 ;信息; 符号 ;书籍语言 ;创新

《说文》序云:“书者,著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传统阅读中,书是文本传播的媒介,是文化符号依附的物质载体。中国出版界长期以来把书籍设计视作封面设计的代名词,做书似乎就是为书做个“嫁衣”,缺少对书籍整体设计的思考和实践。这种观念导致大批优秀设计师为海量的设计和滞后的装帧观念所累,渐渐失去创新动力。浮躁的出版心态致使不少优秀文本流于平庸,甚至出现一些出版物面世便滞销,迅速沦为废品的现象。与此同时,一批有良知的出版人和先锋设计师开始重视设计的重要性,设计了一批备受消费者青睐的优秀出版物,他们的实践工作使这一行业有了更多共识:书不仅要有一件漂亮的“嫁衣”,还要有书籍设计整体概念的倾注。一本好书,应呈现出图文层次分明、空间布局巧妙、文本编辑合理、材质印质精良、阅读舒朗愉悦的视觉效果,尤其是编辑设计思路与文本结构的出人意表。而编辑设计恰是对书籍整体设计的一种思维方式,是一种立体的思维,它不仅规划一本书籍的形态,且思考如何将空间、时间的概念注入书中,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与书产生互动,获得更佳的阅读体验。编辑设计,指将信息进行有序组织的逻辑思维过程,是掌控信息在阅读空间中的流动轨迹,做到既准确还原文本,又提升文本阅读品质的设计过程。吕敬人曾将书籍设计分为三个层次:装帧设计,编排设计,编辑设计。“装帧设计,指封面、选材、印制工艺阶段,主要功能是保护和宣传书籍;编排设计,指图文元素之间平衡关系的设计驾驭;编辑设计是将已有的东西以视觉传达的角度进行重新编排的作业,并注入一种秩序的存在,同时添加上设计者对这个事物的看法,完成逻辑思维和视觉审美相结合的理性创作活动。”[1]按照书籍设计程序,编辑设计应是首先着手的工作,其次才是装帧设计和编排设计。因为编辑设计要求编辑深入分析文本,在理解的基础上对信息进行逻辑分辨,并进一步组织一个整体内容传达的视觉化结构系统,然后将装帧设计贯穿于文本的信息传达过程,并通过编排设计,形成层次、节奏、时间、空间的合理布局。总之,编辑设计是结合阅读设计、文本解读分析与重构、文本信息视觉化构架、视觉信息传达语言的构建等一系列工作的系统工程,有关编辑设计的问题研究已成为编辑工作的迫切需要。为进一步探讨编辑设计在传统书籍设计领域的应用,本文借助日本Graphic出版社开展的《我是猫》书籍设计实验,展示设计师构建书籍信息时空传递逻辑关系的系统工程。《我是猫》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长篇讽刺小说,作者以猫作为故事叙述者,用风趣幽默的手法描述了其主人苦沙弥一家平庸琐碎的生活以及他的朋友们嘲弄世俗、故作风雅的无聊世态,对日本社会进行了揭露和批判。为做好这本书的书籍设计,2007年1月至2009年6月,Graphic出版社邀请了28位日本设计师为该书设计了28种不同风格的书籍样本,并于2014年结集成《装订道场:28位设计师的〈我是猫〉》一书出版。本文截取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八位设计师的设计样本,以编辑设计为切入点,展现这八位设计师设计思想的碰撞,旨在激发有关中国当代书籍设计的理论构建(见图1)。

一、设计信息分解重组:书籍设计思维的颠覆

1.信息分解是设计思维多维度的延展。设计师原研哉提出“设计师的任务在于控制信息的品质”的观点。[2]书籍设计的任务便是控制和传播优质信息给读者。信息分解指将信息打散、分解,使每一环节具有清晰的轮廓,这是思维发散的过程。欧格雷迪在《信息设计》一书中提出:“信息的密度,分为高信息密度和低信息密度两个方面,信息密度的不同意味着信息复杂性的不同。”[3]信息密度增加,意味着思维在多维度实现信息拓展。为更清晰展示信息分解的思维过程,本文设计了信息分解图,以思维导图的方式模拟了八位设计师信息分解的过程(见图2)。由图可见,设计师从“《我是猫》”出发,信息分解打乱了“《我是猫》”的信息指向,产生多种信息分解路径,并继续分解出更多的信息量,这是信息密度由低至高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信息的分解不仅建立在设计师对文本内涵深刻理解的基础上,且建立在设计师与著作者、编辑、印制者充分交流的基础上。如果将信息分解看作一场信息革命的开端,设计师便是这一场信息革命的先行者,著作者、编辑在提高信息分解的准确性上发挥着引领作用,而印制者则在信息分解的多样性上发挥着促进作用,信息革命的导向是实现思维在更多维度上的延展。2.信息重组是信息取舍之间的博弈。重组指寻找信息的相互内在关系,在归纳中梳理每一个环节的线索,以组织出有逻辑关系的组织结构,进而创造出可传达的信息元素,这是一个理性思维的过程。[4]八位设计师在大量信息分解中,分别根据自身对文本的理解,获得了不同的信息组合,并将信息整合为单一的信息符号,这是信息密度降低的过程。为更直观地展示信息重组的思维过程,本文设计了信息重组图,以思维导图的方式模拟了八位设计师信息重组的过程(见图3)。如图可见,设计师从繁杂的书籍信息中,人为地按照受众意图选择并组织相关内容,强调设计要点,呈现给受众确凿可信并具有亲和力的视觉效果。八位设计师从受众不同的需求角度出发,选取了不同的信息组合方式,如池田进吾将“顺滑”“细细的猫毛根根分明”“蘸水笔书写的时代”重组为关键词“钢笔线条绘制的猫毛”;樱井浩将“猫视线所及之处”“批判现实主义”组合,重组为关键词“有市井气息的小院”。这一过程中,信息的整合并非偶然行为,而是设计师对书籍形态、工艺、素材、材质、阅读方式等因素进行整体思考后做出的判断。信息组合过程是信息取与舍之间的博弈过程,取舍的参照标准包括该信息组合在实现符号化进程中的难度大小、编辑的发稿要求、印制工艺对设计样本实现的支撑度等因素。设计师尝试多种信息组合,并做出一一考量,最终提取最合理的方案。信息重组实现了设计师对书籍的初步规划,是一本书根植于设计师头脑的草图,也是一本书最原始的模糊形态。

二、符号提取:书籍设计风格形成的关键环节

1.符号是打开书籍设计风格的一把钥匙。“任何符号一旦变成重复图案,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几何意义的简化,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风格化’。”[5]设计师从原始文本中寻找核心,进一步找到代表其内涵的一个或多个视觉符号,这是打开书籍设计风格的一把钥匙。八位设计师同时从“《我是猫》”主题出发,通过信息过滤,获取了不同的信息组合,并将其整合为单一的视觉符号,获得“钢笔线条绘制的猫毛”“有市井气息的小院”“鼓鼓的爪印”“长着猫尾巴的猫型书”“抓痕构成文字”“抓痕取代文字”“黑色猫爪印”“戴着夏目漱石胡子的猫女”八个符号。符号的提取,对形态定位具有模糊指向作用,是一本书设计风格形成的关键环节。2.相似的符号延伸出不同的形态定位。“书籍的成形简单地说就是包含文字、图案、色彩等的二维单个纸张或其他承印材料经过一定数量的整合,再经过折叠、切割、装订等工艺的处理,最终呈现给读者常见的三维度六面体。”[6]书籍形态是呈现给读者的直接感官体验,合理的形态定位是编辑将对书的文化理解传递给读者产生共情的外在形式,亦即书的物化形式。书籍形态有着无限的创造空间,天马行空的想象能够为形态的多元化设计提供充足养分,八位设计师分别从摄影、手绘、印刷工艺、开本、材质等不同的切入点介入,将符号嵌入书籍设计的内核,无论是图像、文字、色彩、阅读方式、材质工艺,均成为该书有序符号的归结点。值得关注的是,八位设计师中,有些设计师提取了几乎相同的符号元素,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形态定位(见图3)。如新村则人、长岛共同选择了“猫爪”作为视觉符号,新村则人定位为“肉嘟嘟”的猫爪形态,而长岛则定位为“黑色的”的猫爪形态;葛西熏、寄藤文平虽然共同选择了“猫的抓痕”作为视觉符号,但葛西熏定位为“抓痕取代文字”的形态,寄藤文平则定位为“抓痕构成文字”形态,由此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形态呈现。尽管形态呈现大相径庭,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形态定位,最终都要回归到“《我是猫》”这一主题。由此可见,相同的符号存在着不同的形态定位,书籍形态千变万化,外观本身没有标准,对精神内涵的准确理解和表达才是形态定位的标尺。

三、书籍语言:穿越时空的精神对话

1.书籍语言传递着设计者的审美趣味。书籍语言由诸多形态组成,信息的逻辑语言、图文语言、符号语言、五感语言、材质语言、翻阅节奏语言,均创造着阅读者与书之间的书籍语言,传达着穿越时空的精神对话。“书籍设计应是在信息编辑的思路下,对封面、环衬、扉页、序言、目次、正文体例、传达风格、节奏层次,以及文字图像、空白、饰纹、线条、标记、页码等内在组织体,从‘皮肤’到‘血肉’的四次元的有条理的视觉再现。”[7]八位设计师分别从八种书籍形态出发,通过文字编排、插图诠释、符号引导、五感介质、印刷材质、整体形态等方式介入,将书籍信息传递到读者的触觉、嗅觉、视觉、味觉、听觉。这是信息再一次由低密度转化为高密度的过程。这一过程中,信息的介入与设计者的审美趣味、专业水准、文本解读、主观偏好、个人情感等有极大的关联。“文化产品能动的再创造性劳动”[8]在这里得以充分体现。2.八个设计样本的书籍语言表达。葛西熏的设计采用贴布封面,与明治时期的名作非常相配,揭掉护封,封面的黑布上用热压方式印上了许多猫眼睛,仿佛黑暗中闪烁的猫眼光芒,传递着一种散发猫灵性的语言表达。设计师用猫爪去掩盖“被设计的痕迹”,只希望读者看到文字本身就可以了。设计师将自己从读者与书之间的“第三者”角色中抽离出来,使书与读者之间零距离接触,内页用72kg的嵩高纸,有轻软的翻阅触感,仿佛感受到了猫行动时的轻盈感。松荫浩之的封面是一名戴着胡须的裸女,头发左右两边各盘一个圆发髻,好像要变成一副公猫的样子,在仿佛绑带一般的半透明白色书腰上,用不同字体组成书名,里面是粉色的英国国旗,呈现朋克摇滚CD封套的效果,这件作品的主要手法是摄影和设计的结合,整件作品传递着一种强烈的视觉语言——作者夏目漱石所具有的反叛精神。新村则人采用了具有动物皮肤触感的纸张,表现猫爪肉嘟嘟的感觉。它采用具有滑润特点的“curioustouchsoft”特殊纸,拿在手上,有种抚摸小动物的触感,内页下面的余白上,各种猫爪印迹混杂着老鼠爪印延绵不断,符号化的视觉语言强化了猫的“顽皮”属性。樱井浩加入非主流元素,让“大文豪的文学”变得平易近人。“昭和的时代感”“猫来去自由的犄角旮旯”是樱井浩作品的出发点,猫眼中的风景配上大号字体的书名是这本书封面的视觉元素,照片部分做光泽处理,文字做亚光处理,加工工艺产生不同质感的碰撞。书口部分涂成黄色,正文文字采用旧明朝体的宽松排版,具有文学巨著特有的活版印刷的柔和风格。为了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能够稍息片刻,题目使用阿拉伯数字,产生了影视作品中剧名定格的画面效果。相对于书顶和书根,左右余白显得较窄,这是考虑到下一页的阅读流畅性而特意强调页面间的横向流动。整本书呈现出非主流的语言,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不同时代造成的心理距离感。长岛采用的“脏兮兮”的猫爪印显得粗暴无礼,表达猫的肆无忌惮。为了衬托爪印的“脏”,材质上做了衬托,采用半透明纸和牛皮纸结合,半透明纸印上猫爪印,再将其包在原色牛皮纸做成的封面上。整体设计发出无声的语言,仿佛告知读者那只猫刚刚弄翻了夏目漱石的墨水瓶,里面的墨水撒的到处都是,以此增强读者阅读手捧书时产生的代入感。帆足英里子强调“灵活的猫尾巴”符号,人造皮毛模拟猫尾巴的触感和形态,与装订公司协商后,将猫尾巴放在书签带的底部末梢,书的封面文字艺术化处理为“猫眼”,呈现出“像猫一样的一本书”的形态,表明这是一本从触觉、视觉上均具有“猫”属性的书的语言。读者与书的距离,转化为读者与猫的距离,借助人与动物间的天然亲近感,拉近了陌生文本与读者间的心理距离。形态和材质是该设计中语言表达的重要元素。寄藤文平整本书的设计,传递着统一的语言表达“我是猫”。其用护封上的猫爪印代替了《我是猫》中的“猫”字,扉页和环衬使用具有透明感的白夜纸,仿佛覆盖了一层石蜡,护封通过二次冲压,使得一部分猫爪印具有深浅不同的立体感,传递着猫爪抓痕“富有生命力”的信息。[9]从透过护封的猫爪印可看到黄色封面的颜色。护封、封面、环衬,在设计师的理念中不是割裂开来的三个部分,而是一个整体,透明材质和二次冲压工艺使三个不透明平面产生交集,空间做了重新布局。为使整本书合拢后看上去是纯白色,设计师为黄色封面增加了白色的边,又将黑色书签与护封黑色文字形成呼应、黄色堵头布与黄色封面形成呼应,共同传递着一只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猫的书籍语言。池田进吾的封面与书名全手绘,封面全部覆盖银色的、纤细的手绘猫毛,整个封面就是一只猫,手绘体现了作者夏目漱石在著书年代用到的传统写作方式,手绘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特质,是一种带有时代仪式感的语言表达。八个不同的书籍语言表达了八位设计师的设计精神,葛西熏用“黑色”营造了猫的神秘感,松荫浩之借助怪诞“猫女”传递了作者的反叛精神,新村则人“鼓鼓的猫爪”触感传递了猫的顽皮属性,樱井浩非主流摄影手法折射着昭和时代的历史感,长岛“脏兮兮”的爪印强调了时间的概念,帆足英里子的人造“猫尾巴”为此书注入了真实感,寄藤文平有力的“爪印”诉说了猫的生命力,池田进吾的手绘带来了手写体的仪式感,他们用不同的书籍语言表达着对《我是猫》的不同理解。樱井浩和池田进吾用截然不同的书籍语言表达着对昭和时代的致敬;帆足英里子、新村则人、葛西熏、长岛、池田进吾、松荫浩之、寄藤文平均选取了猫身体的某一元素表达“猫”的信息。寄藤文平、长岛、新村则人均围绕“猫爪”形态展开书籍语言的表达,尽管他们在传递“猫”的信息上是共同的,然而不同的信息分解和重组方式引导他们表达了截然不同的书籍语言。书籍语言不仅蕴含着设计师的个人情感,也折射出设计师对文本的理解和诠释,传递着设计师的审美趣味。“书籍不仅仅是个内容容器,更是编辑思维与文字、图像交互碰撞的集合体。”[10]书籍语言激发了思维的再次飞跃,八位设计师将图文编排、材料选取、装订工艺等信息进行整合,借助在书籍设计的多维空间,重新回归《我是猫》的设计原点,传递着读者与设计者间无声的语言表达。

《我是猫》书籍设计实验中,设计师实现了《我是猫》文本从整体到局部、从空间到时间、从概念到物化、从感性发散到逻辑思考、从书籍形态到语言表达的跨越。从信息分解到符号提取,信息经历了分解—重组—再分解—再重组的过程,每一次重组,思维都得到更大维度的扩展;从符号提取到形态定位,文字、图像的物化形态得到更加规范化的呈现;从形态定位到语言表达,书籍实现了从二维空间向多维空间的飞跃。在新媒体影响下,以简单汲取文字内容为目的的阅读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传统书籍出版设计转型的时代已悄然而至。以上八个文本以八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为读者带来传统阅读的身体感、仪式感、现场感,是屏幕图书阅读难以摄取的阅读体验,也是传统阅读相较于电子阅读的最大优势。把握传统阅读的优势,探讨传统阅读方式与书籍设计的相互作用,才能提升“以人为本”认知维度下的书籍设计能力,推动当代书籍语言表达中的内容和形式创新。

作者:徐珊 柳邦坤 单位:淮阴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