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主体性创建与语文教育

时间:2022-06-30 06:03:14

鲁迅文学主体性创建与语文教育

鲁迅文学作品以第一人称叙事的小说有12篇,从文本的内部结构和内在逻辑上看,鲁迅第一人称小说藏有一种复调性话语,通过第一人称“我”的自我论辩,构建一个复杂和矛盾的文学主体形象。巴赫金认为小说的复调是指: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1]。那些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既各自独立而又彼此对话与参照,在鲁迅小说中组成了一个多声部的话语世界[2]。

复调的实质在于:不同声音在这里仍保护各自的独立性,作为独立的声音结合在一个统一体中[1]。《狂人日记》中“我”一方面,在慷慨激昂地愤怒控诉礼教和家庭制度“吃人”的罪行;另一方面,又在沉痛地发人深思地反省自身无意中也参与了“吃人”的悲剧,反抗与赎罪两种语调并存。《在酒楼上》中虽然由“我”来讲叙吕纬甫的故事,但是“我”和吕纬甫代表着鲁迅内心的两个侧面,并存于鲁迅的内心世界,构成精神上的对偶式对话,对话过程正是鲁迅观察自己、揭示自我意识冲突的心理过程。《孤独者》中魏连殳和“我”话语交织,难分彼此。《伤逝》中“我”反复强调自己的罪过和悔恨,其内心独白又让人听到涓生的另一种论争声。中国传统社会有着稳固的封建精神秩序,束缚着人的精神自由世界。“所谓中国的文明者,其实不过是安排给阔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所谓中国者,其实不过是安排这人肉的筵宴的厨房。”[3]中国封建伦理道德形成了等级秩序观念,在“以家族为基本,家庭为本”的中国社会结构中,“有贵贱,有大小,有上下。自己被人凌虐,但也可以凌虐别人;自己被人吃,但也可以吃人。一级一级的制驭者,不能动弹,也不想动弹”。它构成了一股“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扼杀着人性。20世纪初,中国的新式知识分子认为欲救国必先摧毁几千年的封建专制体系,向西方学习,争取人的权利和民族的独立与发展。

鲁迅曾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疑义的视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中华民族要在世界上求得生存和发展,“首在立人,人立后而凡事举;若其道术,则必尊个性而张精神”。个性得以张扬之后“,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鲁迅认为,中国要得救就必先把丢失已久的人性讨回来。19世纪末,“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思想得到鲁迅等知识分子的认同,他们认为“青年必胜于老年”,要努力介绍西方进步的自然科学,“改良思想,补助文明”,这样才能建立一个现代化的中国。“欲扬宗邦之真大,首在审己,亦必知人,比较既周,爰生自觉。”然而,自从中国“闭关自守”的大门被西方打开后,鲁迅又深刻意识到西方文明中用又是一种侵略,是另一种压制。“盖今所成就,无一不绳前时之遗址,则文明必日有其迁流,又或抗往代之大潮,则文明亦不能无偏至。”鲁迅还质疑着西方的民主政治制度,因为民主制度的集体向来与个体人的本性是相违背的,依旧存在着“同是者是,独是者非”的专制局面,只是换了另一种魅影出场而已。“以独制众者古”,“以众虐独者今”。此外,鲁迅认为过分推崇西方的“科学理性”后,“举世惟知识之崇,人生必大归于枯寂”,个体的情感世界终将覆灭。鲁迅并不是一味地全盘反对中国传统文化,他只是否定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其间积极的经验因素还是可以继承发扬的,“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这与鲁迅对待现代化的态度相似。他对现代化持既肯定又质疑的态度。鲁迅的内心世界是矛盾辩证的,这一切与他的“中间物”意识分不开。鲁迅在《写在<坟>后面》中说:“一切事物,在转变中,是总有多少中间物的。或者简直可以说,在进化的链子上,一切都是中间物。但应该和光阴偕逝,逐渐消亡,至多不过是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什么前途的目标,范本。“”中间物”是鲁迅对生命存在的深层体验。鲁迅虽然选择了历史,但在价值观上却给人一种“不关心终极”的假象。正因为鲁迅自觉到了“中间物”,所以他习惯于对一切中间环节都无休止地盘问和怀疑。“一个人对人生的根本领悟必然地支配其一切生活侧面,或者说,他必然会以这种人生领悟来足见其生活整体。因此,‘中间物’构成鲁迅全部思想的一个轴心概念。其他思想可以看作这个轴心概念的一个个展开。”[4]鲁迅不提供终极性的真理,也不固定地受制于某一个观点,而是在历史中辩证地分析问题,因此,他小说中建构的人物主体性总是一分为二的、辩证的、分裂的、不确定的,并通过复调现象表达出来。狂人、涓生、子君、魏连殳、吕纬甫等,都感受到封建传统制度束缚和扼杀着人性,他们呐喊与挣扎,企图挣破封建牢笼,走向新的生活,然而另一种专制又让他们望而却步。他们在传统与现代的天平上无法选择,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历史的“中间物”,对自己在传统与现代这两个时代中的位置,只能够用“在”,而不能够用“属于”来定位。因此,狂人、涓生、子君、魏连殳、吕纬甫等人物形象的主体性是不能确定的,不自足的。

“鲁迅小说的卓然不群之处,恰恰在于:它把现代艺术的两种对立的去向融为一体,并体现为‘无我化’或‘客观化’的创作原则与‘一切与我有关’的创作原则的独特结合,从而使我们在这个艺术世界所真实呈现的社会历史的广阔画面中,感觉到了一个痛苦的、挣扎的、活生生的灵魂的深情倾诉,又在这个艺术世界所表达的深切的人性的情感海洋中,听出了中国社会、生活的蜕变的呻吟。”[5]中职语文教育与高中语文教育有根本性的区别,中职语文教育注重培养学生阅读欣赏文本的能力,对拓展性思维和研究性意识的要求不高,而后者却是高中语文教育的侧重点。鲁迅作品因其丰富文学魅力,在高中语文教材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高中语文教育甚至整个学校人文教育的蓝本。但中职语文教材中并没有引入鲁迅的任何作品,这与中职语文教育目标有关。鲁迅作品与一般的文学作品相比较,其思想和艺术深度都要前进一步,而中职语文教育目标侧重的是阅读欣赏,对作品的深度把握要求相对较低。因此,鲁迅文学作品便在中职语文教材中落选,中职生也基本没有领略过鲁迅经典文学作品的魅力。然而,鲁迅经典文学作品在中职语文教育中不可或缺。其一,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开山大师,留下了大量经典的文学作品,有意忽略鲁迅文学作品,便是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历史以及地位的置若罔闻,现代语文教育便因为缺乏根基而显得盲目。其二,鲁迅作品因其思想深度及艺术魅力,成为文学阅读以及研究领域不可或缺的文本对象,接触经典可以使中职生了解语言规范,并反省和规范自己的用语以及写作方式。其三,鲁迅对个性的主张与强调以及其主体性建构的努力,不仅是高中语文教育需要重视的地方,也是中职语文教育不能掉以轻心或故意回避的视野。

中职生普遍缺乏自信,存在自卑心理,有些甚至对前途感到茫然,尤其是“90后”的中职生。他们对父辈文化持有叛逆心理,很难要求他们去了解文化积淀,他们追求个性,追随大众文化,常常陷入庸俗文化不可自拔,到头来非但没有建立起主体意识,还逐渐丧失了原本的性格色彩。这时,鲁迅文学作品的介入对中职生思想上的修正具有强心针的作用。在中职语文课堂上,向中职生讲述鲁迅对个性和主体性的见解,可以使中职生重塑信心,克服自卑心理,认识到职业学校也是一个成才的地方,找回真正的自我。鲁迅在个性与主体性上的思考,可影响中职生,使他们反思自身的单向思维模式,防止极端的思想倾向;同时,鲁迅的辩证思想可教育中职生在面对大众文化时,辩证地看问题,甄别事物的价值与利弊,避免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