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从业者文化偏见的历史渊源

时间:2022-07-15 08:48:25

体育从业者文化偏见的历史渊源

摘要:我国体育从业者在社会上现今面临着诸多歧视偏见,这是一个常态现象,且诸多人群认为也是理所应当的现象。鉴于此,通过查找文献等方法,对我国体育从业者颇受文化偏见的现象进行剖析,针对目前体育从业者在社会中受文化偏见的现象进行溯本还源,探析影响其现象产生的历史文化根源。研究发现中国体育从业者所受文化偏见与扎根于中国的儒家文化,科举制度,理性主义,体育项目的传承亦有分不开的关系,诸多因素结合造成了而今的体育从业者遭受文化偏见的现象。

关键词:体育歧视;重文轻武;历史渊源:文化偏见

体育承载着其非凡的时代使命和发挥着其特殊的历史效用。希腊先贤亚里士多德称:“体育先于智育[1]”;赫伊津哈认为体育是一种游戏,并且游戏是人类的起源之一[2];润之先生言其“体育一道,配德育与智育,而德智皆寄于体,无体是无德智也[3]。”然近有羸弱之风,如“你的某某学科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和“某主持人就高铁扒门事件不当言评”等,甚至更有人戏谑体育从业者,认为其为武莽之夫,善用体力,拙于脑力,既往大智慧之人尚未如此,如今为何却又成此番景象?这样的萎靡风气愈演愈烈,对体育人来讲,故颇有研究之意。

1历史文化根源

先秦之时,五霸吞争,七雄乱世,惟卫国、驱兵之需,盛武之风而起,百家之鸣而至。夫子尚“文武兼之”;墨子拜“侠勇之力”;老子尊“动静之道”;韩非子崇“气力之法”。然自秦汉之后,再无尚武之潮,崇勇之风,尊力之趋。始皇知武之利,亦知其弊,故“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兵[4]。”此举是为彰显其帝王之尊,更亦为抑武之举。秦始皇破七国建秦后,通晓“乱世之时,武可安邦;盛世之际,武可扰国”之理,便设法将武力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无法掌控的武力就弱化,甚至消灭,不至以成为乱国之祸,届时弱化武力之举初露头角。

1.1根源之一:融之于独尊儒术中的文化偏见

汉初时,距先秦甚近,先秦之风略有承袭,故致汉景帝刘启期间“七王叛乱”,遂汉景帝开始打压抑制豪强。至汉武帝时,国已合一,得帝王权,慑八方寇,为固国驭民,须得一法以合时需,此时儒家所提倡的主流思想百般契合汉武帝治国安邦之需,此天时,地利,人和之局已成,以汉儒董仲舒为代表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儒家盛世便拉开了帷幕,则成后世儒御中国文流上下千余载之局面。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确立的同时,汉武帝在长安设置了太学,开创了政教分离的官办教育,自此汉官方学校教育以“经学”和“辞赋”为基本内容,先秦以“六艺”为代表的学校体育退出了学校教育内容[5]。为治国安邦之需,武帝从国家的层面上倡儒道、设官学、选儒吏、抑勇武、去六艺(尤指关乎体育之艺:射、御、数),建立起了“经学入仕”的文官制度,选以经学德行之才者为官。为求仕途,迎阶级,合社会之需,社会上相应也兴起了由“重武轻文”“武贵文贱”向“重文轻武”、“儒胜武弱”转变之潮,后即有了“公卿士大夫多文学之士”的局面。光武帝时,续其先辈之风,进一步“大兴儒风”,更言“吾理天下,欲以柔道行之。”(《后汉书·光武帝纪》)刘秀在治国方面为何选以“柔”行之,客观上讲是因为“儒柔”确合治世之需,主观上讲由于刘秀长期在军中,久经战事,所以“厌武习文”[6],故在治国之举上也不啻采取儒柔之术和抑制武人之举了。然为何儒家走上了正统地位之后就一定会对以“勇武”为代表的体育人形成限制和歧视呢?可以透过当时儒家学派的主张看出来。如儒家所主张“君子”“士大夫”形象之流与以“侠勇”形象为代表的体育人如隔天堑,也导致了儒家门生也耻之同流;董子曾言“夫执甲胄而能拒敌者,故非圣人之所贵也,……故文德为贵,而威武天下。此天下所以永全也[7]。”董子所尚“文德为贵”“文上武下”之理,字字透露出崇文鄙武之气,也可曾想在当时以“武”为前身的体育人的处境;随着儒家登上政治舞台后,其“文贵武贱”等理论主张也在深刻引导着社会观念的片面走向。以儒流为核心思想的汉武帝尊儒之举,光武帝柔治之举,导致的“重文轻武”的文化偏见皆是处处体现了以“勇武”为代表的体育人的地位低下和所受的压制和歧视,传至今日,此威能亦然。

1.2根源之二:附之于百戏艺技中的文化偏见

百戏源于先秦“讲武之礼”,成名于汉[8]。自汉“尊儒”之风后,以儒士为代表的阶级集团开始于朝野上下大兴“文上武下”的社会风尚,武人地位自此走到了历史的低谷。虽遭到了“禁武”压制,但“武风”仍不能就此绝迹,百戏的兴盛为其提供了另类的生存形态,因此古代体育也在暗中得到了延续。后之视今,中国现代体育运动项目很大一部分也是源于古代百戏中的诸多类别,在历史文流的捣鼓中,中国现代体育运动项目脱胎的不仅仅是百戏前身,亦也传承了其附着的精神文化烙印—歧视。在官仕阶层中,百戏是官宦阶层用其取悦的手段工具,“……百官受赐宴享,大作乐。”“位即定,上寿……作九宾散乐。”(《东汉会要·礼》)其中“大作乐”“九宾散乐”皆意指百戏内容[9]。百戏内容作为娱乐节目频繁出现在上层阶级的各大事程中,也因其娱乐性导致它成为了上层阶级的必属之物,故而形成了一种上层阶级流行豢养百戏伎人的阶层文化,而百戏伎人也扎根成了世人眼中的低卑仆人之姿。对待百戏,上层阶级始终保持着一种自上而下的高贵感,将百戏中人作为服务者和工具,武帝曾“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汉书·西域传》)中国历朝皆以我为中心,四方为蛮夷,四方蛮夷朝贡,朝廷喜以百戏待之,除去娱乐之意,其中隐喻的文化内涵或许也是以低劣娱乐玩物配之蛮夷之客;在市民阶层中,百戏艺人亦是地位低下。“又有村落百戏之人,拖儿带女,就街坊桥巷呈百戏使艺,求觅铺席宅舍钱酒之资[10]。”百戏是市井之民街头卖艺谋取生活的手段,宋代路岐人即百戏伎人,位卑低下,常游离于市井之中,随处表演却无固定安居之处[11]。古代出演百戏技艺的人群统称为戏子,戏子被盖以下九流职业之称,身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职业人群。市井流传之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以及“家素贵,无一切纨恗狗马声色饮酒六博及鐕核持筹之习,亦无狎朋昵友优伶娼交之往来。”(《皇清太学生信庵袁公(袁可立孙)墓志铭》)是对古往事态的真实映照。娼妓一类向来被视作地位低贱的人群,世人将戏子或优伶与之娼妓用作同等比喻,视之为同类低贱的人群,换言之,也以相同的偏见价值观对待着百戏这类人群。旧时的体育附着于百戏之中存活,早与百戏息息相关,而今承袭于百戏的体育项目,也是将其隐含的社会文化一路携带,现世中国体育从业者的歧视亦也是翻版的百戏伎人的歧视。

1.3根源之三:渗透于科举制度中的文化偏见

庙堂江湖之事,往往世人会受被打造的“智慧,伟岸,尊贵,无上”的国君形象影响,进而认为是由国君治理,其实不然,是国君及其背后的政治团队共同治理了这个国家。在国君为治世求贤若渴之际,何以求得为之服务的治世安邦之材呢?应然而生的其一法即为:科举制度。这一传承上千年的制度可是与体育“亲密无间”!科举,承前人之制,始创于隋,发展于唐,完善于宋,成熟于明,极致于清,终于清末[12]。自隋初创科举,设常科:秀才、进士、明经等科目以来,后代各朝多延其制度。唐宋科举多源于隋,各有发展,唐主诗赋,宋行经义;明清科举成“背四书五经,习八股之风”局面。科举之风何故拥有如此顽强生命力持续千余年且风靡士族寒门?其主要为科举形成之后打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改变了“以名入仕”的旧习,形成了“以文取仕”的新制[13]。此新制一成,极大的冲击了寒门的境况,以往寒门苦于仕,奢于仕,难于仕的局面大为改观,入朝为官本就是社会崇尚的观念,但因旧俗桎梏,诸多寒门人士往往不能圆仕之梦,此局面大改从前,如昼夜前的一丝曙光,照耀了众人由来已久的黑昼,遂各人士立志势如破竹般踏破朝堂门栏。士族由于地位受到冲击,也纷纷拥入科举的怀抱,以求得原本“属于”士族的朝野位置不被夺走。科举一大特点即为“文”,然何以得“文”之精髓,以获名利?笔者总结为:“生于书,忠于书,死于书。”欲为官作仕须上通儒典,下晓经文,吟诗作赋,注词作对,故读书人就不得不“生于书,忠于书,死于书”了。亦如范进中举之例,二十应考,年过半百,仍是苦苦坚持[14];或如1889年福州科举考场就有数人年过80岁,安徽科举考场甚至18位读书人超过90岁[15]。这种“生于书,忠于书,死于书”的过程不得不花费读书人诸多时间在文本知识上,形成了“自古病弱多书生”的局面;这种“以文取仕”的制度也促使了书生们对“文”的趋之若鹜,培育了书生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神童诗》)的独特情操;这种“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的精神也经科举制的助力深深的烙在书生的灵魂骨上,造就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古今贤文》)的“佳话”。科举制的“择才”方法和“考才”内容直接加深了历朝一脉相传的“重文轻武”的精神烙印,并沿袭至今!科举不止文举,亦有武举。自唐武则天初创武举以来,虽可通过武途入仕,但在“重文轻武”的潮流的影响下,同一品级的文武两官,武官地位低于文官,文官一直统领着武官。北宋时期,枢密院正职官员中,文职出身官员占73.9%;枢密院副职官员中,文职出身官员占83.7%;在枢密院存在的166年中,文官在枢密院任正职91年,文官与武官共同任职占16年,武官独自任职仅约59年;在其副职任职时间当中,文官独自任职121年,文武同任27年[16]。从其官职的文武职位配比和任职期限中,也可有幸窥得一些“文仕”疯狂和“武仕”悲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孟子》)的状况也是难以改变。宋周师锐、清姚大宁等皆因文仕不中,进而转考武仕,却成武官[17]。在这般“文贵武贱”中,文儒何其荣幸,勇武何其堕落!

1.4根源之四:游离于理性思维中的文化偏见

阿波罗的“日神精神”在中国体育史海中熠熠生辉,狄俄尼索斯的“酒神精神”在古希腊体育历程中肆意妄为。体育是人类最大的“感性”[18],本应在自古之初便尚武的中国大放光彩,却在战争生存,宗法血缘,儒家礼教,现代文明等这类“理”的束缚下,使代表着生命欲望的“感性”之光——体育,难以闲庭若是的绽放,只能在这残存“感性”光辉的夹缝中苟且偷生。相比之下,中国体育和古希腊体育于此对比可谓是“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在古希腊,更多的是个人“感性”之花的盛开。“竞技赛”“裸赛”“掷铁饼者”等处处体现着对生命欲望的讴歌,对肉体灵气的释放,对原始本能的痴迷。春秋战国时,“尚武”的焰苗可是燃烧到了中国体育的顶峰,可仍然没有成为古希腊式的体育巨擘,还是因为其上空弥漫着“实用理性[18]”之雾。“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左传·成公十三年》)体育难逃战事之“实用理性”,沦为其征战四方的爪牙,体育的“感性”在这般迷雾的压制下,也是摇摇欲坠;转至汉唐和平之际,体育恰如这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在这“理性”世界中风雨飘零。“君臣父子”“人伦之说”“纲常之教”等“千古之理”将这个世界禁锢,红线不可逾越,禁区不可涉足,将这勉力抵抗的“感性”一步步拽入“理”的深渊,体育这叶扁舟在这“理”的上也是独木难支;宋明之期,“朱子之道”,惟存天理,灭尽人欲。在这般“天理”大势之下,无欲无求才是人间正道,“欲”果然也只能被这惊骇巨口吞噬殆尽;“程颐守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死神的威吓之下,“理”的一亩三分田不能被撼动半分,“感性”的寸土却难以寻觅;“佛门大道”之理,这种非理性宗教迷狂又何谈不是一种另类“理性”在推动信徒们压榨自己的原欲行为呢?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好似这肉体的残破不堪才能成就这心灵的伟大至上,本就卑微的肉体何罪有之?“绝七情,根六欲”抑制着人类与生俱来的鸿蒙本性,原始的兽性罕有登场之际;道儒“养生”之理,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万民百姓,欣欣然追求这“静”“柔”之道,置“动”“刚”之道偏居一隅,与这晚清灭国跪世也不无一点关系。诸多“理道”步步蚕食身体的灵气,压榨肉体的兽性,肉体只能在这所谓人间浩然正道的束梏之下委曲求全,在这辉煌大势的“理性”铺设的“前途大道”面前,又如何谈及对“感性”体育的尊重和崇尚呢?因此,在中国历代“理性”大道的百般压制下,我国体育难以蕴含古希腊体育的“日神”神韵,难以徜徉在“感性”之海,难以绽放现代奥林匹克体育的“感性”之花,以致尊崇人性,倡导个性,感性的现代奥林匹克体育在中国被如此轻视和压制。

2结论

儒家主流文化的制约下,辅以诸多客观历史文化因素,致使前人的“文贵武贱”文化偏见,歧视“武”思想掣肘并未伴随历史的消退而消失殆尽,歧视与体育相关事物的效应仍旧在社会中发酵,如今以“武”“戏”为前身的体育人在现世中遭受着种种鄙夷。希望更多体育人以身效行,竭力破除这种歧视端口,并随着现代文明的一步步进步,公众更加辩证的看待体育这一活动,体育人这一身份,挖掘出更多体育的神韵,效用,化解这类文化偏见,未来中国式体育的歧视也必定会转变为西方式体育的崇拜。

参考文献:

[1]雷美玲,唐永干.亚里士多德体育思想之研究[J].南京体育学院学报(自然科学版),2012,11(05):158~160.

[2](荷)赫伊津哈著;何道宽译.游戏的人文化中游戏成分的研究[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73~75.

[3]著.体育之研究[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79:3~4.

[4]贾谊.过秦论(上)[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4(01):36~48.

[5]郝勤主编.体育史[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6.12:229~246.

[6]白玉林主编.后汉书解读[M].北京:华龄出版社,2008.10:24~25.

[7]冯国超主编.春秋繁露[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79~80.

[8]叶大兵编写.中国百戏史话[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1~2.

[9]“百戏”与“百戏”中的体育活动[J].体育文史,1987(03):47~51.

[10]吴自牧撰.梦梁录[M].北京:中华书局.1985:65~70.

[11]赵新平.从路歧人、瓦舍、会社看宋代市民体育的开展状况[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09,35(10):36~40.

[12]王中男.科举制度的价值分析[J].课程教学研究,2018(04):21~27.

[13]许为.“以名入仕”与“以文取士”人才选拔制度比较——以察举制和科举制为中心[J].领导科学,2019(18):60~62.

[14]吕紫烟.从范进中举看科举制度下中国文人的灵魂沦陷[J].文学教育(上),2018(02):132~133.

[15]谢宝富.科举制的是是非非[J].人民论坛,2019(26):142~144.

[16]陈峰.北宋枢密院长贰出身变化与以文驭武方针[J].历史研究,2001(02):29~38+188~189.

[17]王鸿鹏等编著.中国历代武状元[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2:125~365.

[18]李力研,著.野蛮的文明体育的哲学宣言[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8:71~152.

作者:刘杰 向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