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研究论文十篇

时间:2023-04-07 01:48:36

思想研究论文

思想研究论文篇1

关键词:算经十书,传统数学思想,新理解

Abstract:Exploringandstrivingfortheconstantlyimprovingmethodsandtechniquesofcalculation,stressingtheexplicitthinkingbasis,andconcentratingonitsflexibleandwideapplicationisthepithofthemathematicideasofSuanjingshishu,thethreadofwhichisadvancingalongtheexploration,improvementanddevelopmentoftuibu(thescienceofcalculatingtheastronomiccalendar).Itcombinescalculationwithanalogy,andthus,formsitsuniquetraditionalstyleandmethod.

KeyWords:SuanJingShiShu,TraditionalMathematicalThinking,newunderstanding

在世界科学史中,中国传统数学是一颗灿烂的明珠。在中国传统数学中,“算经十书”是典型的代表。所谓“算经十书”,指的是中国十部古算书:《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海岛算经》、《五经算术》、《缀术》(元丰年间已失传,后来以《数术记遗》代之)、《缉古算经》。唐代时期,国子监内设算学馆,置有博士、助教,指导学生学习数学,规定这十部书为课本。许多人为这十部算书作注释,作增补删改,历代华夏子孙学习它,研究它,中国数学也因它而形成自身的传统并将此传统继承和发扬。“算经十书”就其内容来说,属于初等数学;就其数学思想和数学方法来说,则是十分高深的。下面,我们阐述其数学思想。

1.探索和追求精益求精的计算方法和技巧

就数学内容而言,“算经十书”以善于计算而见长,并且这一长足的发展还被推进到让世界其他各国都望尘莫及的地步,这已是中外中算史家的共识。“算经十书”能如此辉煌耀目,是跟它着力探索和追求精益求精的计算方法和技巧分不开的。

“算经十书”中最早的一种《周髀算经》,其第一章叙述了西周开国时期(约公元前1100年)周公与商高的一段问答。从这段问答中,我们可以见到我国早期数学思想的一些初步端倪。当周公问商高“夫天不可阶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请问数安从出?”时,商高答道:“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接着,商高还说:“故折矩以为句广三,股脩四,径隅五。既方其外,半之一矩,环而共盘,得三、四、五。两矩共长二十有五,是谓积矩。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数之所由生也。”这里,我们可以清新地见到,我们祖先在早期“定天下”、“治天下”时,已经看到了数学的重要性(如大禹、周公);而掌握到一些数学知识的人(如高商),是注意数学思想和数学方法的。比如,我们从上述商高答问中,就可以看到,古人理解“数之所由生”,是将形与量结合起来考察的。圆和方都是形,而形是有数量关系的,从考察形可以探讨到“数之法”,但这形中又包含着丰富的数量关系,特别是平方关系(九九八十一)。数之法是从圆形和方形开始的。圆是内接正多边形经过无数次的倍边之后所得到的正多边形的极限(我国最早的极限思想,是不是来自于这种“圆出于方”的观念,希望读者引起注意)。矩是木匠用的曲尺,形如L,方中的直角,非矩不能作,所以说方出于矩。矩形的面积又不外于二数相乘,也就是说,要算出来。我国古代算法好凭口诀,而乘法口诀是从“九九八十一”起的,古人用“九九”作为乘法口诀的简称,故有“矩出于九九八十一”。这里所包含的用数的性质来研究形的性质的思想,与古希腊的数学思想旨趣相映。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斯定理:a2+b2=c2。而当a=b=1时,则

c=,这既不是自然数,也不是自然数之比,所以不能是可接受的正常的数,被称为无理数,导致了第一次数学危机,从此古希腊数学发展的方向产生了大改变,“几何化”占了主导地位。[1]商高提出了著名的“句三股四弦五”这个勾股定理(也称勾股弦定理、商高定理),是从“折矩”而来然后得“积矩”的,3,4,5及其平方的关系可以体现出勾股定理,但中国并没有由此而产生数学危机,也没有发生发展方向的大改变,反而为“几何代数化”[2]这个中国传统数学发展主导方向奠定了很好的基础。中国早期讲究以算的方法去解决实际数学问题,是“数之所由生”的重要思想。

在古代,不管是西方国家或中国,数学的发展都跟勾股定理结下不解之缘,这不是偶然的历史巧合,而是不同渊源和发展脉络的科学认识的一种必然交汇,其原因是由人们的实践活动决定的。作为人类早期的数学研究活动,很自然地会碰到考察形的性质及数量关系,直角三角形成为关注的对象是在情理之中。正如赵爽所说的,早期先人们(如大禹)能掌握有关的数学知识是“乃勾股之所由生也”。但不同民族的不同思维方式会导致数学发展的不同朝向,至少在初等数学领域内是存在的。古希腊在数、形简单和谐的观念被打破之后发生大转向,从重算发展到重证,发展到重视几何证明,往后的趋势就是有了这种发展趋势和成果的集大成标志——欧氏几何的产生,它是西方国家初等数学体系确立的标志,而中国此时并不发生方向的大改变,而是沿着算的道路继续前进,往广度和深度上延伸发展,导致的是中国传统数学体系的形成——《九章算术》的出现。《九章算术》中有许多具有世界意义的成就,如负数计算、分数计算、联立一次方程解法等,正是沿着探索计算的方法和技巧前进的结果。可贵的是,我们的祖先在此数学思想的指导之下,并不以原有的结果为满足,没有停留在原有的水平上裹足不进,而是精益求精地深入下去。如《九章算术》246道题,有解题方法202“术”,在当时有如此辉煌成绩已难能可贵,但三国魏晋时期的刘徽,就在《九章算术》的基础上,仔细作注,不但为《九章》提供了系统的理论依据,而且大力向前推进,提出了许多创见,将探讨和讲究精益求精的计算方法和技巧这种数学思想,提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并对后世的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实际影响,如他发现的割圆术,为后来祖冲之求得更精确的π值奠定了基础,唐李淳风注《九章算术》时说:“刘徽特以为疏,遂乃改张其率,但周径相乘数难契合。祖冲之以其不精,就中更推其数。”刘徽本人告诫人们他所得到的“徽率”太小,后人也正是沿着刘徽的思想方法再继续前进,将π值愈推愈精确。在求积问题上,刘徽也有突破,他提出了推求球体积的著名的“牟合方盖”理论,之后,祖暅在刘徽研究的基础上,精益求精,得到了闻名于世的“祖暅定理”,并具体求出了“牟合方盖”。这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的中国高超的算法技巧,正是在一条清晰的传统思维途径――探索和讲求精益求精的计算方法和技巧中进行和取得成就的。如《张丘建算经》自序中这样写道:“其夏侯阳之方仓,孙子之荡杯,此等之术皆未得其妙。故更造新术推尽其理。”在探索精益求精的算法道路上更上一层楼,就是《张丘建算经》的数学指导思想,正是在此思想的指导之下,出现了举世闻名的“百鸡问题”。

2.讲究明确的思想依据

数学思想研究的是数学产生和发展的思想方法和思想依据。“算经十书”不仅在数学知识上光彩耀目,在数学思想上也独树一帜,其显著的特点是对于作为每项有意义的数学成果,都讲究其明确的思想依据。

刘徽精细地注释了《九章算术》,从而确立了中国传统数学理论体系。刘徽的数学思想和方法,对后世影响极深。如王孝通在《上缉古算经表》中云:“徽思极毫芒,触类增长。”说刘徽的思想方法是“一时独步”。而刘徽对自己所接触和研究的数学,是十分讲究明确的思想依据的。“算经十书”中有二部与他密切相关。《九章算术》由于有了刘徽注,从此中国传统数学有了自己的理论体系;他在注《九章算术》时补撰“重差”,其单行本即《海岛算经》。刘徽注《九章算术》时,十分讲究数理之道要有明确的思想依据。在《九章算术》注原序中,刘徽说:“徽幼习《九章》,长再详览。观阴阳之割裂,总算术之根源,探赜之暇,遂悟其意。是以敢竭顽鲁,采其所见,为之作注。事类相推,各有攸归,故枝条虽分而同本干者,知发其一端而已。又所析理以辞,解体用图,庶亦约而能周,通而不黩,览之者思过半矣。”在“圆田术”注中,刘徽写道:“不有明据,辩之斯难”,于是,他在创造“割圆术”的同时,还告诉人们此种创造是有依据的:“谨接图验,更造密率。恐空设法,数昧而难譬。故置诸检括,谨详其记注焉。”在“开立圆”(由球的体积以开立方的方法求其直径)注中,刘徽创立了“牟合方盖”理论,他不仅介绍了有关方法,而且还言明思想依据,“互相通补,……观立方之内,盒盖之外,虽衰杀有渐,而多少不掩。判合总结,方圆相缠,浓纤诡互,不可等正。”但他又担心依据不足,惟恐理法相违,专门作了交待,以待后人获得更严密的依据:“欲陋形措意,惧失正理。敢不阙疑,以俟能言者”。从中我们不仅见到先哲们对探讨数理的思想依据的重视,也深深领悟到他们治学严谨的高尚风范。在谈到将割圆术作为解决有关极限问题的工具时,刘徽也阐述了其思想依据:“数而求穷之者,谓以情推,不用算筹”(“阳马术”注)。意思是说,数学中凡解决有关无穷之类问题时,不必用算筹去计算,应当用数学思想去把握。再拿《海岛算经》来说,刘徽为什么要写《海岛算经》呢?其思想依据是什么?在《九章算术》刘徽注原序中,刘徽清楚的说明“苍等为术犹未足以博尽群数也”,于是“辄造重差,并为注解,以究古人之意,缀于句股之下”,“以阐世术之美”。而造“重差”此术的思路是:要测量不可到达目的物的高和远时,一次测望不够,于是采用二次测望、三次测望、四次测望,即“度高者重表,测深者累矩”(“重表”或“累矩”就是用表或矩测望两次)、“孤离者三望”、“离而又旁求者四望”。更为深刻的是,刘徽并不是勉强、被动地去考究数学知识之思想依据的,他认为数学思想与数学知识之间本身具有非常紧密的联系,他用庖丁解牛来阐述此层道理:“更有异术者,庖丁解牛,游刃理间,故能历久其刃如新。夫数犹刃也,易简用之则动中庖丁之理,故能和神爱刃,速而寡尤”(《九章算术》方程术注)。

自刘徽之后,“算经十书”的著者都较注意阐述算理要有明确的思想依据,如四库总目提要中称:《张丘建算经》之体例,皆设为问答,以参校而中明之,简奥古质,与近求不同,而条理精密,实能深究古人之意。正因为此书注意讲究数学的思想依据,因而对掌握数学知识的来龙去脉很有益处,“故唐代颁之算学,以为专业”。就是在我国近年的中学数学课本中,还列有《张丘建算经》的题目。

此外,“算经十书”中关于数学证明的部分,也讲究要有明确的思想依据。[3]

3.着力于灵活和广泛的应用

中国传统数学十分着力于灵活和广泛的应用。拿“算经十书”最早的一部《周髀算经》来说,东汉末至三国时代的吴国人赵爽曾对《周髀算经》逐段进行详细的注释。在赵爽注释中有这样写道:“禹治洪水,决流江河,望山川之形,定高下之势,除滔天之灾,释昏垫之厄,使东注于海而无侵逆,乃句股之所由生也。”又据《史记•夏本纪》记载,大禹治水时,“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撬,山行乘撵,左准绳,右规矩。”赵爽的注释和《史记》的记载(山东五梁祠画像石中有幅大禹治水图)都说明了我国早期注意从实践中提炼数学知识并将掌握的数学知识应用到实践中去。《周髀算经》中记载的“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都充分体现了将数学知识(包括数学器具)着力于在实践中应用的思想。我国是一个农业古国,田地面积的量法极需要数学为它提供手段,储囤粮食、建筑城墙、开沟挖渠等都需要有计算体积的方法,如求方田、广田、圭田……的面积,求城、……的体积,都十分需要有一定的数学工具为人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手段。我国古代很早就推行按亩收税、两税法的赋税制度,兑换、分配的需要以及工商业的发展,促进和加强了将数学知识应用于实践。再从中国封建统治者来看,他们也极需要精确地计算田亩面积,合理安排赋税,来发展封建社会的经济,巩固封建王朝的统治。特别是天文历法,它对于历代统治者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似乎它就是封建王朝统治者兴衰的象征。封建统治者需要颁布历法,历法的制定又离不开数学。因此,在古代中国,不管是“民间”或“官方”,都要求数学研究与实践经验相结合。《周髀算经》旨在阐明宇宙结构学说“盖天说”;《九章算术》九个章都与实践紧密相关;《海岛算经》用以解决测量推算远处目的物的高、深、广、远问题;《孙子算经》所选的大部分都是解决实际情况的应用题;《夏侯阳算经》引用当时流传的乘除捷法,为的是要解决日常生活中的应用问题;《张丘建算经》上、中、下三卷,大部分都是涉及到解决测望、方圆幂积、商功、均输、方田等现实的实际问题;《五曹算经》分别叙述计算各种形状的田亩面积、军队给养、粟米互换、租税、仓储容积、户调的丝帛和物品交易,即所谓的田曹、兵曹、集曹、仓曹、金曹等五曹的应用问题;《五经算术》则是力图将古代经籍的注释中有关数字计算的知识与历法、乐律的研究结合起来,另有旨趣;《数术记遗》中载有运用数学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数学器械,如积算、太乙、两仪、三才、五行、八卦、九宫、运筹、了知、成数、把头、龟算、珠算、计数等。这些,非常雄辩、实在地体现了我国传统数学思想的鲜明特色。

中国传统数学十分着力于灵活和广泛的应用的显著特点是边讲究算法边探讨应用,把精益求精的算法和灵活广泛的应用紧密结合起来,从而推动数学的进一步发展。以王孝通的《缉古算经》为例。《缉古算经》(公元630年左右)是“算经十书”中最晚问世的一部,也是最难的一部。书中涉及到的问题相当复杂,20道题中除了第一题是关于历法的之外,其余各题都是关于土木工程、仓库容积以及勾股定理的应用问题,王孝通解决它,多数用到三次方程。《缉古算经》是世界上最早提出三次方程代数解法的书,具有世界意义。王孝通的工作,从一个方面体现了当时我国数学研究已达到了相当高深的水平。英国李约瑟说:“三次方程最早是在《缉古算经》中发现的,这部书问世的年代肯定是在公元625年前后。像往常那样,这些方程是从工程师、建筑师和测量人员的实际需要产生的”[4]著名的日本数学史家三上义夫也说过:“唐王孝通之《缉古算经》,使用三次方程式以解各种问题。……中国成立三次方程式,乃在阿拉伯之前;而由术文推得之方程式解法,亦与发达于阿拉伯者全不同也。”[5]王孝通研究三次方程所得到得成果,比阿拉伯人(10世纪之后)和意大利的斐波那契(13世纪)都早得多。《缉古算经》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关于堤坝求积问题的,我们可以把王孝通的方法称为“堤积术”,“堤积术”是王孝通一生最得意的创作,此书送呈朝廷时,王孝通请求召集能算之人,考究其得失。“如有排其一字,臣欲谢以千金。”隋、唐时期,运河的开凿,桥梁的兴修,大规模的城市宫殿、寺院的建造,以及天文历法的改进,都出现了大量比较复杂的计算问题,时代的需要对于数学知识和计算技能提出了比过去更高的要求。而王孝通能创立解决这些问题的“堤积术”,正是他把探讨应用和讲求算法结合起来的结果。他潜心苦钻,结合当时土木工程中出现的大量实际问题,尽力探索有效的解决办法,他说:“伏寻《九章•商功篇》,有平地役功受袤之术。至于上宽下狭、前高后卑,正经之内阙而不论。致使今代之人不达深理,就平正之间同邪之用。斯乃圆孔方柄,如何可安?”解决土方计算等问题,《九章》商功章中早有述及,但他认为“旧经残驳,尚有缺漏”,商功章中虽有“平地役功受袤”之术,但对于上宽下狭、前高后低等各种情况,还应当探求新的方法给予正确解决,这才导致“堤积术”的诞生。王孝通是通过对当时土木工程中的数学进行了一番的研究和总结,才写出《缉古算经》。

4.对中国传统数学思想的新理解

一般说来,传统是指世代相传、具有特点的社会因素,如思想、道德、作风、艺术、风俗、制度等。而人们习惯于把古代的、民族的东西归为是传统的,或把传统看作是本民族古代产生和存在的东西。实际上,我们应当用发展的、辩证的眼光看待传统。某种东西既称为传统的,或称为具有传统性意义的东西,那么它就有延续之意。传统本身就是在一定的时间、空间中产生,由时间、空间积淀的,并且这空间是开放的,时间是延续下来的。对于之后的来说,之前的往往由于它们某些共同的属性整合在一起就构成传统,或使原有的传统采用旧方式或新方式再延伸开来。当然,也会有传统中断或传统消失。同时还应当看到,传统本身就是惰性,唯有弘扬和发展得起来的才具有活力。因而,能与时俱进的传统,堪称绝佳之传统。

综上所述,可以说,“算经十书”已构成了具有中华民族自身特色的传统数学思想,并且由于这传统的延续使得其思想精粹愈加灿烂。中国古代数学及数学思想,自春秋战国到西汉中期确立了体系之后,一直到唐朝,基本上使沿着《九章算术》这条主线传统式地发展的,在这期间,由于生产水平的提高和科学技术的进步,数学和数学思想也不断得到提高,《九章算术》的数学体系得到充实、丰富和发展,也出现了不少超出《九章算术》范围的研究成果。到了宋元时代,我国传统数学达到鼎盛时期,走在世界数学的前列。从《九章算术》多元一次联立方程组的解法,到天元术,再到朱世杰《四元玉鉴》四元高次方程组的解法;内插法从汉代的一次内插法,推进到等间距二次内插法、不等间距二次内插法、三次内插法;从《九章算术》的“王家共井”(不定方程)、《孙子算经》的“物不知数”(中国剩余定理),到秦九韶的“大衍求一术”(一次同余组);后来,在高阶等差级数求和上,从“隙积术”,到“招差术”,再到“垛积术”,特别是“尖锥术”,都具有世界意义,这意味着“中国数学也将会通过自己特殊的途径,运用独特的思想方式达到微积分,从而完成从初等数学到高等数学的转变。实际上,在西方,牛顿和莱布尼茨也是通过各自不同的途径,几乎同时达到微积分的思想的。”[6]这些,都是传统数学、数学思想和方法的延伸和发展,都是“算经十书”数学思想精粹的发扬光大。中国传统数学思想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了从古代到近代各个不同时期的社会发展和社会变革形成的文化因素和思想因素,新旧相互作用,内外(外来的)相互碰撞,延绵伸展开来的。

中国传统数学思想具有显著的民族性特征。我国传统数学是沿着注重从实践经验中产生和发展数学的思维方式发展数学的,擅长于算,运算主要以算筹作为工具。这与西方许多国家发展数学的道路是不同的。中国传统数学思想有着自己的渊源和模式,有其之长,也有其之短。在初等数学领域之内,正是这种传统数学思想把我国数学推向世界的最高峰,许多国家与我国相比,望尘莫及。但是,这种状态是很有限的。1303年,朱世杰出了著名的《四元玉鉴》之后,我国数学出现了停滞。“中国数学经过许多世纪的高涨之后,从14世纪中叶开始了停滞的时期。”[7]“朱世杰(1303)之后,我国数学突然出现中断的现象。”[8]“在1400年间到1500年间,几乎没有一部值得注意的著作。”[9]“自明初至清初,约当公历1367年迄1750年,前后凡四百年,……是称中算沉寂时期。”[10]“以致金元之际的数学名著大都失传,四百年中竟无人能了解增乘开方法和开元术。”[11]这样的事实不得不使今天的人们进行深刻的反思。国人悟出的其中的一个道理是:继承和发展中国传统数学思想,“纯粹的”民族传统是不行的,要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

面对现代化,弘扬我国传统科学思想,推进科学向前发展,这是摆在我国科学工作者和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面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面对新世纪新发展,我国科技界的使命是:全面贯彻‘三个代表’要求,坚持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大力推进科技创新,努力为我国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的发展,为维护和实现我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断贡献智慧和力量。”[12]“要大力加强对各门传统学科的研究,大力加强各门新兴学科和交叉学科的研究,大力加强各门学科的理论和体系的建设,大力加强各门学科的方法和手段的建设”[13]。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好中国传统数学思想及其现代化,并且在实践中真正弘扬中国传统数学及数学思想,积极面对和解决当代现实问题,我国科学工作者实际上已经走出了一条很好的路子,这就是将中国传统数学思想精粹同高新科技结合起来,在实践中摸索出能在我们底子比较雄厚、根基较为扎实、擅长发挥优势的生长点上进行创新。例如,我国“战略数学家”吴文俊教授,在弘扬中国传统数学及数学思想上,做出十分杰出的贡献。他深入地钻研和了解了中国传统数学思想,并且在此基础上有着出色的创新。前已论及,在中国传统数学中,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擅长于计算。而计算有它明确的要求,必须把研究对象数量化,同时要建立运算法则。中国传统科学凭借其显著特点,不但在宋元时期把算术和代数推向当时世界的最高峰,而且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起着数学证明的作用,发挥“算”“证”交互作用推动数学发展的效能。这种传统特征蕴涵着十分深邃的思想精髓。我们知道,在数学研究中,存在着计算和证明这两种不同的手段和风格。一般说来,“算”是把研究对象数量化,遵循一定的规则,按照一定的程序,经过操作,比较机械地得出某种数学结果;而“证”则是要以某些命题作为前提,根据定义和已有的定理,遵循逻辑推理的规则,经过操作,实现概念与关系之间的转换而得出某种数学结果。证和算是相辅相成、互相联系、彼此补充的,它们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转化。中国传统数学擅长计算的特点之所以不但能发挥数学运算的效能,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起到数学证明的效能,关键就在于它有比较固定的规则和确定而有条理的程序。中国古算书中丰富多彩的术文,给出了许多解决数学问题的十分清楚的规则和确定而有条理的程序,虽然不是以公式的形式出现,但对解决问题具有普遍的方法论意义。并且,有的方法按照一定的新规则和新程序继续操作下去,还可推广开来(如把“增乘开方法”推广到开任意高次方,可以得出高次方程的数值解法)。它给人们进行数学研究提供了一种很有价值的思路,即:在数学操作过程中,都有一个确定的、必须选择的下一步,这样就可以延着一条有规律的、逻辑的道路进行下去。实质上,着就是数学问题的机械化,

我国传统数学擅长计算的特点,恰恰是数学问题的机械化的内在机制:确定而有条理的程序保障了数学操作的下一步是“确定的”,固定的运算法则保障了数学操作的下一步是“必须选择的”。我国数学家吴文俊说“中国的古代数学基本上是一种机械化的数学。”[14]这条思路所开辟的前景是十分广阔的。固定的运算法则和明确的操作程序化,十分方便在计算机上施行。把线性方程的求解过程规范化、程序化后,让电子计算机来实现这机械化了的数学问题,在几分钟内就可以求出一个未知数多至上百个线性方程组的答案来,这对现代化建设意义十分重大。这种内在机制给人带来一个十分有趣的念头:能否用机械化方法进行数学证明?也就是说,能否用计算机的“算”来“证”呢?数理逻辑诞生之后,可以把概念形式化和量化,使之纳入逻辑关系的演算。美国王浩先生用计算机证明了《数学原理中的几百条定理,哈肯等人也用计算机证明了四色定理。但是要真正能够体现机械化定理证明,进而实现机器证明,任务还很艰巨。数学证明灵巧性大,难度也很大。把这方面的困难用另一种方式来换取它,即用繁杂的量的运算来取代,利用计算机去完成繁杂的量的运算,这是定理证明机械化的基本思路。换句话说,其基本途径是从公理化出发,通过代数化,达到机械化。比如,初等几何主要一类定理证明的机械化,可以分为这样两步:第一步是引进坐标,然后把需证定理中的假设与终结部分都用坐标间的代数关系(多项式关系)来表示。第二步是通过代表假设的多项式中的坐标逐个消去。如果消去之后结果能为零,这表明定理正确。即用多项式的消元法这种验证的方式来证明定理。两步都可以机械化地进行。我国数学家吴文俊等人采用这条途径,首先证明了初等几何主要一类定理的证明可以机械化,后来又证明了初等微分几何中主要的一类定理证明也可以机械化。可见,中国传统科学思想在现代科学中仍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它为现代科学研究提供了一些重要的思路。吴文俊教授深有感叹地说:“我们是在中国古代数学的启发下提出问题并想出解决问题办法来的。”[15]当然,这里不能简单地“复古”回归,而是要把思想加以发展,比如,吴文俊教授采用的是中国产的长城203台式计算机,而不是古代的算筹。第24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于2002年8月20日起在北京举行,吴文俊院士作为本届大会主席在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时表示,中国不仅要振兴数学,更要复兴数学,重视古代数学的辉煌。他说:“我一直推崇中国的古代数学。”[16]传统具有惰性、延伸性和精粹隐藏性,发掘和弘扬优良传统可重现古代数学的辉煌,具有现实意义。科学思想是科学产生、发展的思想依据和思想方法,也包括科学成果所蕴涵的思想精髓。面对现代化,挖掘和弘扬中国传统科学成果所蕴涵的思想精髓,任重道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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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研究论文篇2

儒家:“无为而治”

儒家论述“无为(而治)”思想的话语,主要出现在《论语》、《礼记》等传世的儒家经典中,而在最近公布的《郭店楚墓竹简》中,也有着丰富的“无为”思想。

先谈孔子的“无为而治”。《论语·卫灵公》说:“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1]对于孔子所说的“无为而治”,前人的解释虽有所不同,但大同小异。何晏集解:“言任官得其人,故无为而治。”邢昺曰:“帝王之道,贵在无为清静而民化之。”[2]朱熹说:“无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也。独称舜者,绍尧之后,而又得人以任众职,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也。……恭己者,圣人敬德之容。既无所为,则人之所见如此而已。”[3]

显然,何晏、邢昺和朱熹的注释都集中在以下几个层面:只要“任官得其人”(条件),经由“民化”(过程),便可以达到“无为而治”的目的(结果)。在儒家笔下,实施“无为而治”的典型是尧、舜这样不世出的圣人。因为中国思想经由魏晋时代玄学的洗礼,故而后人在注疏中就未免使用了“贵在无为清静而民化之”这种玄学化的字眼,但这并不影响对“无为而治”的理解。

《礼记·中庸》第二十六章:“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壹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郑玄注:“言其德化与天地相似,可一言而尽,要在至诚。……言至诚无贰,乃能生万物多无数也。”其本义即《中庸》所言“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孔颖达疏:“无所施为而道德成就。”[4]

郑玄和孔颖达的注疏在这里揭示了儒家“无为而治”的两层含义:(1)“无为而治”合乎“天地之道”,这是儒家提倡的“无为而治”的最大的理论依据;(2)“无为而治”的关键在于“至诚无贰”(内在精神),其外在的表现形式是“无所施为”(现象)。如此而为,便能达到“道德成就”(“德化”)的目的,并最终实现“无为而成”、“无为而治”(结果)。以“诚”释“天道”,这是孔子后学思孟一派的发挥与发明,郑玄以“至诚”为“无为”之要,未必精当妥帖,于此不可不察、不可不辨。

《礼记·哀公问》:“公曰:‘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对曰:‘贵其不已,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名,是天道也。’”郑玄注:“无为而成,使民不可以烦也。”孔颖达疏:“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者,言春生、夏长无见天之所为而万物得成;是天道,谓人君当则天道以德潜化,无所营为而天下治理,故云是天道也。”[5]

这里所使用的“天”,是自然之天;“天”无所作为(“无为”)而万物生成(“物成”),这就是“天道”;与此相对应,人君也应当效法(“则”)“天道”而行,“人君当则天道以德潜化,无所营为而天下治理”。按:以上两条,孔颖达均以“无所施为”、“无所营为”等字眼释儒家“无为”,其义未安(详后)。

下面,就结合最近公布的《郭店楚墓竹简》[6],系统地谈一谈儒家的“无为而治”思想。

(1)在儒家那里,“天道”可以算是实施“无为而治”的内在的理论上的依据。

在孔子那里,“天”可以是自然之天,它可以生成“百物”。《论语·阳货》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7]与此相对应的“天道”,也是自然之道,“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礼记·哀公问》)。《易传·系辞下》说“道”主要有三个,“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8],天、地、人三分,“天道”为自然之道,其意甚明。

降而言之,(在孔子后学的儒家看来)实施“天道”的主体——人,本身体现的就是“天道”。《礼记·礼运》说:“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所以,人应依“天道”而行,在儒家那里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了。《周易·系辞上》说:“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2)“天道”最高、最大、最神圣,所以仁人君子的所作所为,都要顺“天道”而为。

《论语·泰伯》说:“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而“绍尧之后”的舜,也是如此而为,即施行“无为而治”,“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论语·卫灵公》)。也就是说,纵使是像尧、舜这样的圣人,都“则”天而行,更何况凡夫俗子。所以,君子应“贵乎天道”(《礼记·哀公问》),并依“天道”而行。郭店楚墓竹简《成之闻之》说:“天降大常,以理人伦。制为君臣之义,作为父子之亲,分为夫妇之辨。是故小人乱天常以逆大道,君子治人伦以顺天德。”

在儒家看来,顺“天道”而行,是天经地义的“大道”,是无须论证的“公理”,也是毋庸置疑的“大常”。“人道”附属于“天道”,也应依“天道”而行。不但“人道”如此,其它诸“道”亦复如此。儒家认为,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客观的“道”存在。郭店楚墓竹简《尊德义》说:“圣人之治民,民之道也。禹之行水,水之道也。造父之御马,马之道也。后稷之艺地,地之道也。莫不有道焉,人道为近;是以君子,人道之取先。”依“道”而行,是为“道之”;所以说是“民可使道(导)之,不可使智(知)之”(《尊德义》)。而这正是《论语·泰伯》“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真义和本义。

就“天道”和“人道”这两极而言,孔子更重视的仍然是“人道”而非“天道”;纵使是“老而好易”的晚年孔子,一心痴迷《周易》,以致“居则在席,行则在囊”,但终“与史巫同涂而殊归”,仅仅是“求其德而已”[9],即究“天道”以明“人道”。郭店楚简《语丛一》说,“易所以会天道、人道也”,且可“察天道以化民气”。《礼记·大传》也说:“圣人南面而治天下也,必自人道始矣。”

(3)孔子所提倡的“无为而治”,其落脚点在“德治”。

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孔子在这里所用的“譬如”很有意思。这句话的意思可以这样表述:“德”是“为政”的中心,其地位一如北辰,以“德”为政才是得其位的做法(“居其所”),如此而为,就可以达到“众星共之”的结局。而包咸的解释是:“德者无为,犹北辰之不移,而众星共之。”[10]包氏套用《老子》“上德无为而无以为”(第三十八章)来诠释,并且认为儒家的“无为”真的是“无所作为”,这种诠释未免失之武断而偏颇,兼有弥缝之嫌(详后)。结合楚简,细绎该文,孔子所云“为政以德”具有浓厚的道德色彩且兼有实践意义。楚简《五行》说:“德之行五和谓之德,四行和谓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圣人知天道也。知而行之,义也。行之而时,德也。”《尊德义》说:“为古率民向方者,唯德可。”

孟子继承和发展了孔子注重“仁德”的这一思想,提倡“以德服人”,“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并从“王霸”、“德力”的角度予以论说,“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孟子·公孙丑上》)。荀子亦然,“尚贤推德,天下治”(《荀子·成相》)。这是儒家一贯坚守不渝的“以德治国”的原则。

(4)就实施“无为而治”的主体(如统治者)而言,儒家对他们的要求是非常高的,首先要“修己”,并且要率先“以身作则”。

中国古代的一个政治传统是“上行下效”,所以,作为治理百姓的“上”而言,首先应该“修己以敬”,然后才能“安人”、“安百姓”(《论语·宪问》);因而,“上”应该“以身作则”。《论语·颜渊》说:“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子路》说:“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宪问》说:“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郭店楚墓出土的儒家著作对此特别强调。《性自命出》说:“闻道反己,修身者也。”《成之闻之》说,“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上苟身服之,则民必有甚焉。……上苟倡之,则民鲜不从矣”;所以,“上”应该“身服善以先之,敬慎以导之”(《成之闻之》)。《唐虞之道》进一步强调说:“必正其身,然后正世,圣道备矣。”《尊德义》说:“为政者教道之取先。”《成之闻之》说:“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恒。”郭店楚墓竹简曾经举过“上好物”的例子,“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以命,而从其所行。上好此物也,下必有甚焉者矣。故上之好恶,不可不慎也”(《缁衣》),“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以命,而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也,下必有甚焉者。夫唯是,故德可易而施可转也”(《尊德义》)。

显然,儒家构拟的实施“无为而治”的主体(统治者),绝非独断专行的暴君,全然迥异于法家。《韩非子?主道》说:“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于下。”集“权”、“术”、“势”于上的“明君”,虽然也是依托“无为”而行,但全然不讲“人道”、“仁爱”,活脱脱一个独裁暴君。

(5)儒家“无为而治”实施的过程是个“自然”随顺的过程,这个过程不是靠“人为强制力”推行的。

这里所说的“自然”,与“人为”相对,即要“自然无为”,而非“强制”或“强迫”而为。《成之闻之》说:“是以民可敬道也,而不可掩也;可御也,而不可牵也。”《尊德义》说:“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问题的关键与窍门在于,“治民者是否承认并善用这条民之道”(按:即上文所提及的“人道”),“不可使知之而使之知,就叫做‘强’叫做‘牵’,叫做‘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11]。

具体而言,统治者首先要“以身作则”,“修己以安百姓”(《论语·宪问》);并且要“取信于民”,“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学而》),“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颜渊》)。其次,要“先富后教”,“(冉有)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子路》),“子曰:政之不行,教之不成也”(楚简《缁衣》),“是以为政者教导之取先”(《尊德义》);而“教”的主要内容是“德”和“礼”,“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为政》)。最后,还要使以上主观行为和客观行为“名正言顺”。孔子一向注重“正名”,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子路》),而“正名”的内容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颜渊》)。如此而为,才能使百姓化外在强制性为内在自觉性、化人为被动性为自为主动性。如果与此背道而驰、倒行逆施,其后果不堪设想??“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成之闻之》),所以《尊德义》才说“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6)就根本而言,儒家虽然提倡“无为而治”,但并不是压迫完全摒绝“有为”(“人为”),而是要求随顺“天道”自然无为,即按客观规律办事。这是与道家完全不同的。

包咸在解释《论语》“为政以德”句时说,“德者无为,犹北辰之不移,而众星共之。”即遵循《老子》“上德无为而无以为”(第三十八章),做到真的“无所作为”。李允升《四书证疑》于此特加辨析,“既曰为政,非无为也;政皆本于德,有为如无为也”,“为政以德,则本仁以育万物,本义以正万民,本中和以制礼乐,亦实有宰制,非漠然无为也”,李氏的辨析甚妥帖透辟,刘宝楠称誉为“足以发明此注之意”[12]。

晨门知世之不可而不为,便讥讽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论语·宪问》)。晨门这一讥讽在无意中却道出了儒家“无为而治”的一个真谛,即“无为”并非真的无所作为。《雍也》:“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显然,“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绝非消极“无为”[13],而是积极“有为”。荀子后来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这一思想,他在“明于天人之分”的前提下主张“制天命而用之”,“从天而颂之,孰若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

因此,儒家所倡导的“无为而治”,并非如孔颖达所言??“无所施为而道德成就”(此语后半句尚可用)、“无所营为天下治理”,亦即“非漠然无为也”(李允升语)。

(7)儒家最为推崇的“理想国”(理想的社会形态)是“大同”社会,等而下之的是“小康”社会。《礼记·礼运》说:“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达到“大同”社会,就是儒家“无为而治”的理想境界。这是儒家一直在孜孜不倦追求和奋斗的理想社会,但真正要达到这一目的地,又谈何容易;所以,更现实一点的目标是“小康”社会。其中的“选贤与能”,即何晏所云“言任官得其人”、朱熹所云“得人以任众职”。虽然以《礼运》为代表的“大同”、“小康”思想不一定就是孔子的政治理想(研究者或以为出于战国乳剂,但其“选贤与能”的论旨却与孔子思想相符契,“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子路》)。因此,“选贤用能”就是儒家至达“无为而治”的条件和步骤之一。而《老子》是反对“尚贤”的,“不尚贤,使民不争”(第三章)。

有人曾经从现代管理学的角度剖析和评价过儒家的“无为而治”,认为孔子的“无为而治”其实就是管理中的“最小?最大原则”,即如何以最小的领导行为取得最大的管理效果;而孔子所理解的“最小的领导行为”,一是“修己”,二是“用人”;这是一种以道德为导向的“无为而治”[14]。“修己”和“用人”,可以算是儒家“无为而治”的两个比较关键的环节,但诚如上文所言,这并不是儒家“无为而治”思想的最完整的理解与解释。

道家:“自然无为”

道家的“无为”思想,主要体现在《老子》(参照郭店楚简本和马王堆汉墓帛书本)、《庄子》、《文子》[15]等书中。下面,就结合这几部道家典籍略加论述。

(1)在道家那里,“无为”有其内在的绝对的理论依据,那就是“道”;并且与儒家相同的是,道家所说的“道”也是“自然之道”;而且,万物也是由“道”产生的(与儒家有所区别)。

“道”是道家哲学的最高范畴,是世界的本原与始基,是万物的主宰。《老子》第二十五章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作为世界本原与始基的“道”,有时也叫作“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四十章)。第四十二章说的是“道”生成万物的过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第六十二章说:“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16]《庄子·大宗师》说“道”“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也就是说,万事万物都是由“道”产生的,“道”是万物的主宰(“主”)。万事万物有始有终,但“道”无始无终,“道无终始”(《庄子·秋水》)。

在《老子》一书这,“天”、“帝”、“鬼神”等人格神的地位很低。《老子》不承认它们的主宰地位,更不承认它们是万事万物的创世主。《老子》提出“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第六十章),把“道”形容为“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第四章),以“道”君临鬼神、压制鬼神,彻底击毁“天”、“帝”、“鬼神”等人格神的权威地位。《老子》河上公注早已明言,“道谓自然之道”;其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中的“常道”、“常名”,指的都是“自然界之道”、“自然界之名”[17]。就此而言,老子堪与孔子并称中国“哲学的突破”(philosophicalbreakthrough)的两大巨擘。

(2)“道”是最高的、最大的,页是最为神圣的,所以“道”不可违,因而人的所作所为,也必须完全归顺“天道”,并依此而行。

《老子》第五十一章说:“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常自然。”此处说明了“道”(及“德”)的神圣性与至上性。第二十五章说:“故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处的“自然”,是作为“道”的一个属性与本性而提出来的。而取法“自然”的“道”如何施为呢?第三十七章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18]第三十八章说:“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也。”即“无为”是人的最高德性,也是为人处事的不二法门。圣人的活动也只不过是“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第六十四章)。此即《文子?道德》所言“圣人法于天道”[19]。

传世本《文子》对这一问题讲得甚是清楚。《道德》说:“文子[平王]问曰:‘古之王者,以道莅天下,为之奈何?’老子[文子]曰:‘执一无为,因天地与之变化。天下之大器也,不可执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并且,“无为”是“治之常也”,“至德无为”(《自然》)。“无为”合乎天地之“道”,自然不可违逆,违逆(“执”、“为”)者必败无疑。

(3)就实施“无为而治”的主体(如统治者)而言,道家对他们也提出了一些要求。

郭店楚简《老子》甲本说:“圣人之在民前也,以身后之;其在民上也,以言下之。其在民上也,民弗厚也;其在民前也,民弗害也。”但与儒家不同的是,道家所提出的是“消极无为”的要求。《老子》第三章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所以,有人说《老子》的社会历史观是复古倒退的,这不无道理。

(4)就现实政治而言,后期道家提倡“无为”是为了襄助人君(“君王南面之术”);君王实施“无为”以达到“南面”的过程,是依顺“自然”的过程,也是不可见的过程。

《老子》的哲学本来讲得最多的是形而上方面的问题,但它后来落实到形而下的政治层面时,发展成为了“君王南面之术”。传世本《文子》说,“君道者,非所以有为也,所以无为也”(《道德》),“王道者,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自然》),“所谓天子者,有天道以立天下也。立天下之道,执一无以为保,反本无为”(《自然》),“人君之道,无为而有就也”(《上仁》)。而《老子》对此所作的论述可以说是比比皆是。比如,第三十章说的是“以道佐人主”的问题,“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争天下”(郭店楚简本作“以道佐人主者,不欲以兵强于天下”)。那么,人主究竟应该怎样按照“道”来治理百姓呢?第五十七章说得很清楚,“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自朴”。相反,“有为”肯定是不行的,“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第二十九章),“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第七十五章)。纵使是“圣人”,也如此而为,“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第六十四章)。《庄子》也不例外,并且其看法具有综合性,“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天道》)。所以,《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而《汉书·艺文志》的说法则更加明白,道家“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就此而言,道家皈依“自然无为”以成就“君人南面之术”与儒家遵守“德治”而提出的“内圣外王之道”是完全不同的,切不可将二者混为一谈,也切不可将二者等量齐观。

圣人施行“无为”、人主成就“南面”,这一过程是依顺“自然”的过程,这个过程自然也是不可见的。《老子》说,“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第四十七章),“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二章),圣人的这些行为,是极其“自然无为”的;而第三十七章说的是侯王的“无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万物“自化”,是再也“自然无为”不过的了。

(5)道家在“无为”上与儒家最大的区别,恐怕莫过于是否完全摒绝“为”(“人为”)。

儒家的“无为而治”,并不完全摒绝“人为”,并不一味排斥“人为”,可以称之为“有限的人为”或“不完全的无为”;而道家则不然,它从根本上摒绝“人为”,一味排斥“人为”,并最终走向宿命论,可以称之为“纯粹的无为”或“空无的人为”。

《老子》第六十三章说:“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第六十七章说:“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第七十三章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道”虽然自然“无为”,但又“无不为”,犹如一张巨大的“天网”,谁也无法摆脱;人只能任其自然无为,既无所事事,也无能为力。甚至是圣人,也只是“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第六十四章),丝毫不敢有所作为。在这一点上,《庄子》体现得尤其突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间世》),“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德充符》),与儒家“知其不可而为之”形成鲜明的对比(《论语?宪问》)。所以,司马谈说“李耳无为自化,清虚自正”(《史记·太史公自序》),这是站得住脚的论断。

道家之所以成为“纯粹的无为”或“空无的人为”,并最终走向宿命论,自有其思想根源。道家将“天”和“人”、“天道”和“人道”完全对立起来,认为“人”是对“天”的否定,“人道”是对“天道”的否定。《庄子·秋水》讲的是“天”与“人”的对立关系,“牛马四足,是谓天;落(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明”。《庄子·在宥》讲的是“天道”与“人道”的对立关系,“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而且,道家之主张“自然无为”,与儒家注重“人道”的主张恰成一反背,道家的终极旨归仍落在“天道”,即达到“与天同心,与道同体”的目的(《文子·道原》)。所以《荀子·解弊》批评庄子“知于天而不知人”。

(6)道家的“理想国”(理想的社会形态)是“小国寡民”。

《老子》提倡“反本复初”,构拟的理想社会是“小国寡民”。第八十章:“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临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老子》强调“知古始”(第十四章),但最后复古倒退回“小国寡民”,这当是道家“自然无为”的极至,也是道家最为理想的社会形态。附论:“垂衣裳而治”与“无为而无不为”

相对于道家而言,由孔子发端的先秦儒家最为关注的仍然是“人”而非“道”,具有极为强烈而浓厚的“人间情怀”。经由上文的阐述也可以看出,孔子虽然提出了“无为而治”,但并没有在“形而上”的层面做过多的阐发,只是一笔带过。直至晚年,孔子才在“形而上”这一方面做了一些工作。帛书《要》篇说孔子“老而好易”,以致“居则在席,行则在囊”,但他自以为仅仅是“求其德而已”,“与史巫同涂而殊归”[20],即究“天道”以明“人道”;孔子于此颇为担心,说:“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21]但事态的发展并不以孔子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儒学后来的发展历程正好印证了那句古话“不幸而言中”。下面仅举“垂衣裳”事例略做说明。

在《论语?泰伯》中,孔子确实也说过“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但他并不认为“圣王”在“选贤举能”后就真的无所事事(见上文)。《荀子·大略》所云“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故舜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尚勉强近乎孔子本意,但已经明显融入了道家和法家的思想[22]。《礼记·哀公问》说:“孔子对曰: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这恐怕也是托名孔子的战国“话语”。

秦汉以降,儒学日渐“驳杂”,颇为“不纯”。援道入儒、援法入儒、援佛入儒,直至近现代,甚嚣尘上的所谓“新儒学”则援西学入儒。

就“无为而治”一端而言,儒家后学更多的是“援道入儒”和“援法入儒”。比如西汉刘向所辑《新序?杂事四》说:“故王者劳于求人,佚于得贤。舜举众贤在位,垂衣裳恭己无为而天下治。”舜已经被塑造为俨然一道家“圣人”了,真的是“无所作为”了[23]。东汉王充《论衡·自然篇》说:“遽伯玉治卫,子贡使人问之:‘何以治卫’?对曰:‘以不治治之。夫不治之治,无为之道也’。”前人早已指出,“盖老子之意,以为太上无治”。唐朝孔颖达注疏《中庸》、《礼记》时,径直用“无所施为而道德成就”之类话语阐释儒家的“无为而治”,仍然是顺流而下,取法“援道入儒”和“援法入儒”的路数。相较而言,白居易的阐发尚可谓差强人意,“(儒者)始则懋于修己,劳于求贤,……终则安于恭己,逸于得贤,……故臣以为无为者,非无所为也,必先有为而后至于无为也”(《白居易集》卷四十七《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策一道》)。

有研究者指出,《老子》的内容是由一种“无中生有”的宇宙生成说(道)和“清静无为”的处世哲学(德)而构成的,在先秦诸子中最抽象,因此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并为各种不同角度的解释留有余地[24]。揆诸事实,此论有理。

《老子》一书的思想和理论,不仅是先秦法家的策源地,也是嗣后“黄”学的发祥地,而且还是后代杂家的集散地。但这些由《老子》发散而出的先秦诸子(或可称之为“老子后学”),与《老子》的关系仍然是“同途殊归”,貌合神离;与孔子及其后学所走过的路子相比,二者堪称“殊途同归”。关于道家的这一发展历程,在“无为而无不为”的理解和运用上,体现得较为突出而又极具典型性。关于《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其确切含义颇难把握。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指》说:“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史记·太史公自序》)当世解说者多认为,只要做到了“无为”,就能“无所不为”,但这一解说前后语显然是互相矛盾的,既然已经“无为”,何来“无所不为”呢?(可信奉者甚伙!)相对而言,我认为蒋锡昌的说法不乏参考价值,“无为者言其因,无不为者言其果”[25]。在《老子》那里,“无为而无不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绝不可截然割裂、分而用之。有“无为”,才有“无不为”。

发端于《老子》的法家、名家、“黄”学、杂家,在解说和运用《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时,真的是“各取所需”;但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截然割裂“无为而无不为”并分而用之。

法家的韩非子认为,“人君无为,臣下无不为”,“缘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韩非子·解老》);《慎子·民杂》说:“君臣之道,臣事事而君无事,君逸乐而臣任劳,臣尽智力以善其事,而君无与焉,仰成而已。故事无不治,治之正道然也。”这是在为法家极力倡导的“法治”张本,君臣殊途,等级森严,而各自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黄”学代表作之一的帛书《黄帝四经》,既来源于《老子》,又改造了《老子》,或许还发展了《老子》[26]。《经法·道法》:“故执道之观于天下也,无执也,无处也,无为也,无私也。”但黄学所说的“无为”,并非无所作为,“夫作争者凶,不争[者]也不成功”(《十六经·五正》),“作争者凶,不争亦毋以成功”(《十六经·姓争》)。而“清静无为”的本质是在“循名责实”的条件下的各自有为,才构成上层统治阶级的“无为”。《十六经》十五(无标题):“欲知得失,请必审名察刑(形)。刑(形)恒自定,是我愈静;事恒自施,是我无为。”并且强调“法生于道”(“道”是“法”的根据和依据)和“法治”,“道生法。法者,引失得以绳,而明曲直者也”(《经法·道法》),“案法而治则不乱”(《称》);又认为“法治”(刑)和“德治”(德)是密不可分的,“刑德相养,逆顺若成”(《十六经·姓争》),“凡谌(戡)之极,在刑与德”(《十六经?观》)。与《老子》“柔弱胜刚强”(第三十六章)、“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第四十三章)的思想截然相反的是,《黄帝四经》特别强调“刚柔相济”。《经法?国次》:“人强胜天。”“人道刚柔,刚不足以(用),柔不足以寺(恃)”(《经法·三禁》),“刚柔相成”(《十六经·观》)。显然,帛书《黄帝四经》不仅融摄了道家,还合理吸纳了儒家、法家和名家的思想;有人将其划归道家一派,我倒觉得不如将其列入杂家更为合适。

作为杂家而后出的《淮南子》,则杂糅了儒家和道家。《道应训》说:“昔尧之佐九人,舜之佐七人,武王之佐五人。尧、舜、武王,于九五七者,不能一事焉。然而垂拱受成功者,善乘人之资也。”《主术训》:“无为者,非谓其凝滞不动也,以其莫从己出也。”《原道训》:“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也。所谓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所谓无不治者,因物之物然也。”其用语和辞意近乎儒家,但又有道家的影迹。

甚至是作为“老子后学”和道家最大代表之一的庄子,也在有意无意之间篡改、割裂、化解《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庄子·在宥》:“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天道与人道、无为与无不为,确实是“相去远矣”;法家、“黄”学、杂家之所以要割裂《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或许就是“察”而行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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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文本而言,孔子这几句话的真实性不容置疑。在出土于河北定州八角廊村西汉墓的竹简本《论语》中,就有“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下缺)”诸语。(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汉墓竹简整理小组:《论语》,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第70页。)《汉书·董仲舒传》引作“亡为而治”,“亡”通“无”。

[2]《论语注疏》卷十五,《十三经注疏》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17页。

[3]朱熹:《论语集注》,《四书集注》,长沙:岳麓书社,1987年,第236页。

[4]《礼记正义》卷五十三,《十三经注疏》下册,第1633页。

[5]《礼记正义》卷五十,《十三经注疏》下册,第1612页。

[6]湖北省荆州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其中的儒家著作有《成之闻之》、《唐虞之道》、《缁衣》、《尊德义》、《六德》、《性自命出》、《忠信之道》和《五行》等,道家著作有《老子》、《太一生水》等。同时参考了李零的《郭店楚简校读记》(《道家文化研究》第十七辑,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第455?542页。)。下文凡引自郭店楚简者,不再单独出注。

[7]《荀子·礼论》:“天能生物……,地能载人,……”与此义近。

[8]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本《周易》的《要》篇记此句为,“故易又(有)天道焉,……又(有)人道焉,……又(有)地道焉……,又(有)君道焉……”。详见陈松长、廖名春:《帛书〈二三子问〉、〈易之义〉、〈要〉篇释文》,《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廖名春:《帛书〈要〉释文》,《国际易学研究》第一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5年;[日]池田知久:《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之〈要〉释文》(上、下),《周易研究》,1997年第2、3期。

[9]陈松长、廖名春:《〈要〉篇释文》,《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辑,第434、435页。

[10]刘宝楠:《论语正义》,《诸子集成》本,上海书店出版社,1986年,第20页。

[11]庞朴:《“使由使知”解》,《文史知识》(北京),1999年第9期,第31?36页;又见《光明日报》1999年10月22日第五版,

思想研究论文篇3

一、倡导人工营造森林

由于农民家庭生活环境的熏陶,使早年的孙中山已初步掌握了人工植树方法。特别是兄长孙眉在檀香山以农、林、牧业发家致富,也给孙中山以一定的影响。1883年,时年17岁的孙中山从檀香山回国时携带酸豆树籽种在自家院内,现这棵百年老树已是郁郁葱葱,仿佛正在昭示世人,它本身就是孙中山人工造林实践的出发点。1890年,孙中山开始着手在家乡筹备人工造林,他对广东香山无林区进行了初步调查,提出要将香山东南一带“秃然不毛”(1)之山,“植果以收利,蓄木以为薪”。面对当地农民只知砍伐,而不知种植林木的愚昧无知状况,他利用假期,在家乡种植桑树,为父老乡亲提供样板,居然初见成效。

孙中山在香山倡导植树时,又上书清朝官吏,推荐自己制定的植树造林方案。即:1、“凡于沙漠之区,开河种树”。2、“其余花果草木,审察土宜,于隙地广行栽种”。3、及时预防“谷蟊木蠹”。(2)至此,孙中山完成了第一个植树造林方案。

1915年,为提高全民植树意识,统一全国人工植树时间,孙中山建议北洋政府以每年清明节为植树节,获得赞同,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法定的植树造林节日。1916年,孙中山视察绍兴,大声疾呼“譬彼高山,胡不栽森林”。(3)作为一位日理万机的革命家,孙中山能够随时随地倡导人工植树造林,亲自参加人工植树活动,制订人工造林计划,提倡设立国家植树节,这充分体现了他对人工植树造林的重视,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二、政府设立林业管理机构

早在1890年,孙中山就呼吁成立农学会,作为林学理论研究机构。时隔不久,他在广州正式成立农学会。作为秘密革命机关的农学会,在进行革命活动时,也考察了外国农林事业,研究近代林学理论。尽管数年后农学会被清廷破坏,但它具有破天荒的重大意义,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林学研究机构。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开始设置国家林业管理机构,中央内务部负责农林事务;在地方设置南京府劝业科,负责“山林土地事项”。(4)使南京临时政府初步建立了层次完整的林业管理体系。孙中山辞职后影响北洋政府在中央设立农林部。孙中山在北京与袁世凯会谈时;商定农林部可以暂时“伐采森林”,(5)解决国家财政困难。

1920年下半年,孙中山在广州重组军政府,自兼内政部长,明令农务局“培植及保护森林”。(6)后农务局并为第二司,继续主管“农业、林业之保护、监督、奖励及改良事项。”(7)此时,孙中山在政府设立林业管理机构,基本上还都属于西方政府机构的形式模仿。

1922年9月,孙中山在《筹备改组宣言》中除继续主张“……森林、水利及其他大规模之工商业,应属于全民者,由国家设立机关经营管理之”,又进一步提出“并得由工人参与一部分之管理权”(8)的新主张,该主张实际上已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色彩,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在林学理论上的反映,惜其未能贯彻执行。

在实际运作中,孙中山设立的林业管理机构曾出现个别人员素质较差、影响工作效率的现象。1924年,孙中山广东革命政府为吸引高素质专业人才,颁布《考试条例》,规定应聘林业机构荐任文官者必须参加森林化学、森林工学、森林测量、森林动物学、森林植物学、土壤学、气象学、林政学、树病学、造林学、昆虫学、森林保护及管理法、植物生理学等科目书面初试,合格后再参加相同科目口头复试,最终合格者方可为荐任文官。(9)

三、国家经营林业生产

1912年,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以在野党领袖身份,用英文给《大陆报》撰文,主张“凡……森林各业,均应收归国有。”(10)其所产利益作为国家税源,用于行政、教育、慈善等事业经费。在数月后的一次演讲中,他进一步指出“今日中国地主、资本家眼光尚浅,知保守而不知进取,野山荒地尚多无主之物,一般平民间亦有自由使用之权,即如樵采游牧,并无禁止之例。若在欧洲,则山野荒地皆为资本家所领有,他人不能樵采游牧于其间也”(11)而一但中国地主,资本家效仿欧洲,就会垄断山林,操纵民生,到那时再采取补救措施,为时已晚,应当事前加以预防。1920年,孙中山提出预防地主、资本家垄断山林的具体方法,即国家经营林业生产。他在《地方自治实行法》中说:“凡山林……悉归公家所有,由公家管理开发。”“其数年或数十年乃能收成者,如森林、果、药等地,宜由公家管理。开荒之工事,则由义务劳动为之。”(12)

1923年,孙中山开始实施国家经营林业生产政策,在一系列法令、法规中规定:在都市内,果园、苗圃征收千分之十五地价为普通地税,随着土地增值,按超过原地价的百分比征税,但每亩地价不到二百元者免征增值税。(13)国有山林均准人民承垦,承垦年限“树林地一千亩未满者二年,一千亩以上二千亩未满者三年,二千亩以上三千亩未满者四年,三千亩以上四千亩未满者五年,四千亩以上五千亩未满者六年,五千亩以上一万亩未满者七年,一万亩以上者九年。”

(14)每亩地价七角,提前完成垦荒植树造林者可按比例减其地价。

1924年1月,孙中山发表《中国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提出:“山林川泽之息”“皆为地方政府之所有,用以经营地方人民之事业,及应育幼、养老、济贫、救灾、卫生等各种公共之需要。”“本县资力不能发展兴办者,国家当加以协助。其所获纯利,国家与地方均之。”(15)上述规定,孙中山在手书《建国大纲》中再次予以肯定。孙中山自视《宣言》和《大纲》是最权威和经典著作,国家经营林业生产、全民占有林业效益的设想,就成为孙中山最具代表性的林业政策之一了。

四、发挥森林防护作用

前面已经述及,孙中山很早就认识到森林能够保持水土,调节气候,美化环境,他早年在香山提倡植桑,就是为了保持水土。随着时间的推移,孙中山发挥森林防护作用的思想日益完善成熟。

1918年,孙中山在谋求发展中国经济的同时,谋求防止华北、华中水土流失,保持生态平衡,他在著名的《建国方略》中号召“于中国北部及中部建造森林”(16)可以说,这是我国三北防护林体系的最早雏形,我们不仅实践了孙中山计划,而且大大超过并完善该计划。

1924年,孙中山系统演讲《三民主义》,指出“至于防水灾的治本方法是怎么样呢?近来的水灾为什么是一年多过一年呢?古时的水灾为什么是很少呢?这个原因,就是由于古代有很多森林,现在人民采伐木料过多,采伐之后又不行补种,所以森林便很少。许多山岭都是童山,一遇了大雨,山上没有森林来吸收雨水和阻止雨水,山上的水便马上流到河里去,河水便马上泛滥起来,即成水灾。所以要防水灾,种植森林是很有关系的,多种森林便是防水灾的治本方法。有了森林,遇到大雨时候,林木的枝叶可以吸收空中的水,林木的根株可以吸收地下的水;如果有极隆密的森林,便可以吸收很大量的水,这些大水都是由森林蓄积起来,然后慢慢流到河中,不是马上直接流到河中,便不至于成灾。所以防水灾的治本方法,还是森林。”“要能够防水灾,便先要造森林,有了森林便可免去全国的水祸。我们讲到了种植全国森林的问题,归到结果,还是要靠国家来经营;要国家来经营,这个问题才容易解决。”“这种防旱灾的方法,要用全国大力量通盘计划来防止。这种方法是什么呢?治本方法也是种植森林。有了森林,天气中的水量便可以调和,便可以常常下雨,旱灾便可以减少。”“所以我们研究到防止水灾与旱灾的根本方法,都是要造森林,要造全国的大规模森林。”(17)勿庸赘言,演讲分析了森林与防止水旱灾害之间的关系,阐述了国家经营森林事业的重要意义。在百废待兴、愚昧落后的旧中国,孙中山能够把林业放到水土保持、防止灾害的高度去认识,十分罕见,时人无出其右者。

《三民主义》演讲没有最终完成,孙中山赴韶关督师北伐。军务繁忙中,他发现南华寺周围森林遭到严重破坏,当即交给长老一百元植树款,让他在寺外植树,保护生态环境。

总而言之,孙中山的林学思想是近代中国最进步、最革命的林业科学体系,它借鉴了西方林学理论精华,又有孙中山的许多首创。该林学思想的完成,为中国林业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正因为如此,中国人民为纪念致力于发展中国林业事业的孙中山先生,将3月12日他的忌日定为植树节。

注释:

(1)《孙中山全集》第1卷,第1页。

(2)同上书,第6页。

(3)同上书,第348页。

(4)《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202页。

(5)《孙中山集外集》,第188页。

(6)《孙中山全集》第5卷,第434页。

(7)同上书,第577页。

(8)《孙中山全集》第7卷,第4页。

(9)《孙中山全集》第10卷,第589页。

(10)《孙中山全集》第3卷,第493页。

(11)同上书,第518页。

(12)同上书,第348页。

(13)《孙中山全集》第8卷,第303、305、308页。

(14)同上书,第448页。

(15)《孙中山全集》第9卷,第123页。

思想研究论文篇4

在古希腊罗马时期,自然经济占绝对优势。人们生活在基于权利和义务的道德体系中,就整个时代而言,价格思想具有鲜明的伦理特色,即追求市场交换的绝对公平与公正。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认为,一切形式的渴望所得到的行为,包括获取利润的交换行为,都具有潜在的破坏力,必须加以禁止。“在一个人承做一种作品时,法律给他以和卖者同样的警告,不要提高价格而是应索取其所值。”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中直接论及了交换的正义:“交换不应该比另一方更难以承受,他们之间的契约应该以事物的平等为基础。给人使用的一件东西的价值是用特定的价格来衡量的。因此,无论是价格超过物品的价值还是相反,都缺乏所需要的公平。”他根据交换动机将交换活动划分为两类:合理地、恰当地运用物品是满足自然的需要。如果出于赚钱的理由来交换物品,就是次要的、不恰当的运用。“如果一切交换都是非自然的,就很难看出人们是怎样拥有正义的品质的。”在他看来,公正的原则就是在交换前和交换后,交换双方都投有赢余或损失,这样才能与现行的社会和经济关系相协调。罗马法学家对价格形成问题进行了探讨,如法学家鲍鲁斯曾说:“在买和卖中,自然法允许一方以低于事物应有之价值购买,另一方以高于事物应有之价值出售,这就是准许任一方哄骗其对方。”乌迫努斯在考察交换行为时指出:“一个卖者用来宣扬他的商品的讲话,既不能看作是他的声明也不能看作是他的诺言。但如果他的讲话是为欺骗买者,虽然这不是一种违反其声明或诺言的行为,却是一种欺诈行为。”西罗马帝国崩溃后,支配西欧的是日耳曼民族,其基本经济组织马尔克是自给自足的公社团体。团体成员间不存在也不容许以利得为目的的交换,这种思想一直持续到基督教产生的早期阶段。早期基督教的教义是严格遵循耶稣的诫令“爱人如己——无论何事,你希望别人怎样待你,你也要如何待人。”神学家巴西尔指出:“爱邻如己的人愿意占有的不多于他的邻人。”哲罗姆则坚持认为,一个人的赢得必定是另一个人的损失。“因为没有人希望取得价格超过其所值的商品,所以没有人应该试着把它卖得贵于其所值。”奥古斯丁在《创世纪》的注释中,把“公平价格”解释为商品交换的基本准则。“我知道有这样的人,即当购求抄本时,看见卖主不知抄本的价值,而他却自然而然地给卖主以公平价格。”

总的说来,西方社会在中世纪前,对价格问题的关注主要是从个人行为的道德性出发,强调市场交易的绝对公平。这种在道德规范下的价格思想,其根本目的就是要论证自然经济的合理性和有效性,以此证明农业村社关系是公正和谐的,进而排斥商品经济的运行方式。自11世纪起经济形势逐渐发生变化,以市场为导向的生产和分配方式形成了新型的社会关系。教会法学者不得不屈从世俗,重新考虑公平价格的决定问题。因而。13世纪具有调和色彩的“等级公平”价格论便登上历史舞台,成为中世纪经济思想的一个代表性观点

二、调和的“等级公平”价格论

随着商品货币关系的扩大,商业意识和宗教观念间的矛盾日趋尖锐。任何人要想在市场经济中求得生存,就必须精明于他人、胜过他人,人与人之间是对手而不是兄弟,道德两难成为社会转型阶段的重要因素。经过半个世纪的宗教辩论,出现了商业经营和教会教规相互调和的趋势。托马斯。阿奎那的“等级公平”价格思想便成为这种调和论的代表。

阿奎那继承了前人的思想,把公平价格归结为与商品的真正价值相符的价格。“价格是商品本身的一种本质特征……无论把一件物品卖得贵于它的价值或隐瞒所出售的物品的缺点,都属于欺骗行为,从而也破坏了公平价格。”然而,社会现实的变化促使阿奎那关注人们生活中不断增长的市场取向。他以经验事实为依据,把公平价格定义为与产品的必要成本相等的价格。“在不存在垄断和市场控制的情况下,售卖者间的竞争将使市场保持这样的价格水平,即仅仅收回生产成本和实现正常利润的价格水平。生产成本要足以维持工人的生存费用,包括维持家庭生活费用、教育和获取必要技能的费用。如果向工人支付的生活费用过少,工人的人口数量将会下降,市场供给将会下降,价格将会上升,直到必要的劳动力得到了再生产为止。如果利润太低则难以保证交易者去提供为购买者所需要的足够数量的商品,同样的过程将会发生。”这种公平价格类似于现代经济学中完全竞争条件下的长期市场价格,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作为封建主和神权政治的代言人,阿奎那又从等级制观点出发,把公平价格看成是一个主观范畴,由物品的效用来决定。“物品的公平价格不是绝对固定的,而是要取决于某种评价。……可出卖的物品的价格,不是取决于它们在自然界中的地位,而是取决于它们对人的用处。”物品的卖价比它的价值“稍微多一点或稍微少一点,并不算是破坏公平所要求的均等。”“公平价格是在特定地点和特定时间占支配地位的现时价格,由公正的人的估计决定。”这样,同一种商品由各个等级按照不同的价格出售也被看作是公平的,从而说明封建贵族和教会有权攫取额外收入。为调和以上三种价格思想的矛盾,阿奎那采取折中的态度,为商业利润正名。“利润既不该谴责也不该赞美,在道德上它是中性的。……牟利本身并不包含任何有害的或违反道德的事情。因此,它也有可能转向某种诚实或必要的目标。”

如果物品“对一方有利益而对另一方有损失,比如一个人急需某种物品,而另一个人失掉这件物品就有损失的话”,那么,卖主就有权把物品卖得贵于它的价值。因为“公平价格不仅根据所出卖的物品来决定,而且还根据由于出卖所给卖主的损失来决定。”“如果不是使用诈术,卖者以高于价值的价格出售,或买者以低于价值的价格购进,均是不违法的,唯在高或低失之过甚时,则按法律可以要求偿还。而且所谓公正的价格不能以精确数字决定,只是一种估计,稍有增减也无损于正义,交易上的正义只要求以现实之均等为主。”这种调和的公平价格论,允许价格围绕其所值有所上下波动,在满足社会生产力发展需要的同时,又将价格归之于主观因素,保证卖主有“相当于他的等级地位的生活条件”。因此,尽管它由于历史的、阶级的局限性,但它仍不适为一个纯科学性质的运作理论。

从中世纪起,实物主义的个人行为得到教会的认可,人们按照自我的决断在市场中沉浮,但道德问题依然存在。在个人主义的、竞争的、不断变化的市场体系中,产生有序的社会关系的原则是什么?于是,市场体系自动运营和自我调节的思想在18世纪兴起,亚当,斯密给予了这种思想最有力的表述。

三、“利益公平”价格论

从15世纪末开始,西欧封建制度进入瓦解时期,中世纪的社会特征消失,每个人都在弱肉强食中追求私利。这种转变提出了一个新经济秩序下的道德问题,即个人利益能否与社会利益和谐一致,它也促使价格分析从“等级公平”论转向“利益公平”论。

关于个人利益可以促进公共利益的观点,在人类学术史上并非没有先例。早在4世纪,神父约翰。克吕索斯托就曾说:“为自己的利益而工作同为别人的利益而工作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哪个工人不生产出满足别人需要的某种东西而能得到自己的工资。”在17世纪。其有关思想再度出现,皮埃尔·尼科尔在《道德论文集》中指出“文明的自私”与慈善活动产生的效果完全相同。沙夫兹伯利第三伯爵认为,人是赋有“道德感”的,它使人能在利已和利他之间建立一种完美的平衡。“根据私人利益和每个人的作用,导向了普遍的利益。”18世纪20年代,坎提隆在其著作《商业本质通论》中提出类似于现代经济学的一般均衡思想。他认为在自由竞争的市场体系中,交易者的理性私利可以形成价格和交易量的协调与均衡,人类的理性可以使经济有序化。18世纪晚期,亚当。斯密在广泛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了“自然自由体系论”。

在自然自由体系论中,斯密充分肯定了利己主义是经济生活中自然的和正当的原动力的观点。“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些假装为公众幸福而经营贸易的人做了多少好事。事实上,这种装模作样的神态在商人中间并不普遍,用不着多费唇舌去劝阻他们。”“我们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家或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要想仅仅依赖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他如果能够刺激他们的利己心,使有利于他,并告诉他们,给他做事,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他要达到的目的就容易得多了。”在商品交换中,“一般说来,每个人既不打算促进公共利益,也不知道他自己在什么程度上促进了公共利益……他只是盘算自己的安全;在这场合像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受着一只看不见的手的引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但并不因为事非出于本意,就对社会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利益。”在斯密看来,每个为自己利益打算的人不能不顾及其他为自己打算的人的利益,从而自然而然地产生相互和共同的利益。这样,市场交换就是一个双贏的过程,买卖双方从利己目的出发进行交换,交换的结果变得更好。由此,斯密提出市场体系自我调节的“自然价格”思想。“当市场中的商品数量低于人们愿意支付的有效需求时……,人们需要的商品数量得不到供给……,就会有人愿意增大供给。在他们之间就会展开竞争,市场价格就会升高……。当市场中的商品数量超过有效需求时,商品就无法全部售给那些想按照地租、工资和利润之和的价格购买的人们,情况就会发生变化,市场价格将下降……。如果市场上这种商品量不多不少,恰够供给它的有效需求,市场价格便和自然价格完全相同,或大致相同。所以,自然价格就是中心价格,所有商品的价格都围绕这一价格波动。有时一些偶发事件会使价格高于自然价格,有时会低于自然价格,但它总是持续、不断地趋向中心价格即自然价格。市场中的全部产品同样按照这样的机制与有效需求相吻合,就会达到充裕的商品供给,既不多也不少,恰好与需求相等。”可见,自然价格不仅是商品价格不断趋近的中心,也是市场行为中各种动机经过细致平衡,最终实现利益相等的结果。

在斯密的论证中,自由社会的利己形成有序的市场竞争,不仅可以实现个人利益的最大化,而且可以达到社会整体利益的最大化。总之,早期学者所面临的道德困境在斯密的分析中的得到解决。“亚当,斯密的天才闪光点在于他认识到,在买者与卖者之间的资源交易中——简单地说就是在自由市场上——出现的价格能够协调千百万人的活动。人们各自谋求自身利益,却能使每一个人都得益。”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确立。新经济伦理不再需要宗教的认可和支持,成为人们普遍的生活方式。经济学家在马歇尔局部均衡价格论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一般均衡价格论,他们关注的热点已不是公平价格及它是怎样形成的,而是关注怎样实现均衡和逼近均衡状态。价格理论的这种替代,实际上是从回答为什么要选择一种价格制度向怎样运用该种价格制度转换。

思想研究论文篇5

关键词:跨学科;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素质教育

思想政治教育在研究生培养过程中一直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人才的整体素质,因而历来受到广泛关注。2010年,中央宣传部和教育部联合下发了《关于高等学校研究生思想政治理论课课程设置调整的意见》,随后教育部又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若干意见》,从多个方面对研究生思想教育工作进行了强化。就当前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开展的总体情况来说,上述两个“意见”均取得了较好的实施效果。但是,从跨学科的视野来看,当前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还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因此,只有立足于社会的发展状况及其对具有综合素质的高层次人才的客观需求,有针对性地进行教学改革,才能使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更加完善,进而培养出高素质的社会主义建设人才。

一、跨学科视野下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存在的问题

有学者认为,我国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有:对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性认识不够;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陈旧,不能适应当前的新形势;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形式单一,缺乏有针对性的教育活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无专职人员,工作落实不到位。[1]这种概括尽管比较全面,所指出的问题在我国当前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也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但其只是一种综合性的分析归纳,针对性不强。笔者认为,在跨学科的视野下审视当前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可以将其归结为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两个方面。

(一)教学内容:偏重于宣讲政治理论,轻视其他方面的素质教育根据中央宣传部、教育部的意见,当前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分为必修课和选修课两种。硕士研究生的必修课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研究”,选修课为“自然辩证法概论”或“马克思主义与社会科学方法论”;博士研究生的必修课为“中国马克思主义与当代”,选修课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选读”。从课程名称可以看出,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课程内容基本都是政治理论方面的。研究生接受政治理论教育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作为高层次人才,倘若不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面临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不清楚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中国的发展状况和实际指导意义,不熟悉党和国家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将很难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但应看到,当前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中偏重于宣讲政治理论的做法,虽然有利于提高研究生的政治理论素质,却也容易因忽视其他方面的素质教育而导致一些研究生对其所产生的困惑难以排解,进而引发各种问题。无论是在婚恋、家庭、学业、信仰等个人事务中,还是在人际关系、集体活动、社会实践、就业等社会活动中,每一个研究生受家庭状况、教育背景、生活经历、个体性格、生理状况等方面因素的影响,必然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产生各种各样的困惑。“研究生作为特殊的、接受专业化与高级培训的群体,在拥有更多机遇的同时,也面临着学业、就业、人际、经济、婚恋等方面的问题及困惑,使其心理健康问题日益突出。这些困惑如得不到足够重视和及时疏导,必然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后果。”[2]现实生活中,研究生过劳死、自寻短见或者违法犯罪现象时而发生,让人在扼腕叹息的同时,不得不反思当前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是否存在不足。在解决研究生的某些困惑方面,当前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似乎显得力不从心。客观地分析当前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可以发现其存在着以下两个方面的不足:⑴过于重视政治理论的宣讲,可能会忽视研究生在学习、生活中出现的其他问题。长期以来,通过一些必修课和选修课向研究生宣讲政治理论既是教育主管部门的要求,也是实践中各高校的具体做法,这使得不少人特别是高校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和片面认识,即在一定程度上把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等同于政治理论宣讲,误认为只要把这一工作做好了,研究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就基本完成了。而研究生的身心健康、生活状况、业余活动等则相应地被忽视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教学内容也被省略了。即使是辅导员、班主任等一些专职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管理人员,也更多地是从管理角度对研究生开展教育。而能够给研究生带来心理、思想困惑的,往往是那些与个人生活紧密相关的细节问题,这些问题恰恰是政治理论教育难以关注的。⑵过于重视政治素质的提高,可能导致其他方面教育内容的缺失。从思想政治教育的课程设置可以看出,当前研究生的思想政治教育所培养的主要是研究生的政治素质,而这种政治素质的培养不仅仅是引导研究生认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自觉接受党和国家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还应包含有培养研究生具有健全的人格等方面的内容,这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中有明显的体现。然而,包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内的政治理论教育,无论是在教导研究生树立人生理想方面还是遵守法律和道德方面,都是从“政治上更正确”的角度来进行教育而忽视了“学术上更专业”的问题。例如,当研究生在生活上面临着个人情感和物质利益的选择时,在学习上面临着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借鉴”前人研究成果时,在处理某些问题的过程中出现心理失衡时,其所接受的思想政治教育都难以起到直接的引导作用。可见,如果忽视与培养健全的人格相关的道德、法律、心理等课程,研究生在遇到与之相关的问题时因得不到专业性的帮助就有可能走向极端。

(二)教学方式:偏重于教师包干和独白,轻视团队教学和研讨研究生与本科生处于完全不同的学习阶段,因而对其采用的教学方式与本科生有很大的区别,这在专业课教学中表现得非常明显。在高等教育中必不可少的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同样应当体现出研究生与本科生在教学方式上的区别。然而实践中,由于思想政治教育专职教师的数量相对不足,再加上一些教师和教育管理者把思想政治教育视为公修课而未给予足够的重视,导致不少高校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照搬本科生的教学模式。这样做不仅导致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几乎“沿袭”了本科生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各种不足,而且使研究生形成了轻视思想政治课程的错误观念。当前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在教学方式上存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由教师包干某些课程和授课中实行满堂灌式的独白两个方面。由教师包干某些课程,自终至终只由一个教师授课是高校中比较常见的授课方法,它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不容忽视。一方面,由于只有一个教师讲授某些课程,自然就不存在教师之间的竞争和学生对教师的评比,教师没有教学效果方面的压力,也就没有提高自己授课水平方面的动力。所以,一些讲课水平低、教学效果差的教师长期“垄断”某些课程,通过“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方式授课也就不足为奇了,研究生也很难对这样的思想政治课产生兴趣。另一方面,在只有一个教师授课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很容易带来不同专业、不同班级的研究生合并上课的结果。“长期以来,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忽视了教学空间这一重要的环境因素,全国各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经常采取大班上课,一个课堂往往学生人数达到200人。这种情况久而久之,竟习以为常。在高校扩展的情况下,则更为严重。班级过大,使教师忽略了教育对象的特点和个体差异,难以进行必要的沟通交流和课堂检查。”[3]研究生的专业课一般采用小班授课的方式,而思想政治教育课还和本科生一样采取合并上课、大班讲授的方式,不仅授课效果差,还会给研究生造成学校认为思想政治教育课不重要的错觉。在这种情况下,主讲教师没有压力而不认真讲授,研究生不重视而不认真学习,似乎成了思想政治教育课的“通病”。满堂灌式的独白方式在我国高校的教学中一直存在,在思想政治教育的课堂教学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在现实的教育教学过程中,教师和研究生之间的交流沟通比较缺乏,使研究生的心理困惑、怀疑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消解。随着困惑、怀疑程度的逐渐加深,研究生在心理上逐渐失去对思想政治理论课的学习兴趣,在行动上逐渐拒绝参与思想政治理论教育活动。”[4]这固然有大班授课无法实现师生交流等客观因素的影响,但主要的问题还是高校领导和相关专业教师对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的认识存在偏差。思想政治教育课的一个重要功能是对本科生和研究生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宣传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培养其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但过于强化这一功能也易导致高校的思想政治教育管理者和授课教师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小心翼翼和照本宣科。在教学过程中,教师除了机械地完成上级安排的教学任务外,别的什么也不敢做,当然也不会加入自己的相关理解,更不敢直面学生提出的社会问题,从而避免自己因可能出现的不当言论而陷入麻烦之中。因此,本来应当以讨论、交流等研讨方式来促进学习的思想政治教育课堂,则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消磨时间的过程,其最终结果是使研究生认为思想政治教育的教学活动无非是宣讲一些“官话”“套话”,无助于实际问题的解决。这样的课程当然不会有吸引力,也不能达到对研究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预期效果。

二、开展跨学科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的必然性

有学者认为,大学的专业划分太细会导致大学生的知识面过窄,不利于培养具有综合素质的人才,因而建议大学开展“大文科”“大理科”式的教育。这种观点并没有改变当前高等教育的现状,过细的专业划分仍然是我国高等教育的显著特征。而在研究生教育阶段,专业和研究领域的划分更为细致。不可否认,研究生教育阶段细致的专业和研究领域划分能够促进研究的深入和学科的发展,但过于精细的专业划分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生的思维和视野。因而,有学者建议开展跨学科的研究生教育,认为“实施跨学科研究生教育,不仅是科技发展和高等学校改革和发展的内在要求,而且也是培养研究生创新能力、促进高校学科建设的重要途径”。[5]研究生教育中专业课程的设置过于精细确有其合理性,但是把这种更细致的专业划分带到属于公共必修课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领域则显得很不合适。笔者认为,以提高研究生思想政治素质、培养研究生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要使命的思想政治教育课程,更应当进行跨学科的教学和研究。这是因为:从内在因素上说,思想政治教育的属性决定了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必须跨学科;从外在因素上说,社会现象的纷繁复杂要求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必须跨学科。

(一)思想政治教育的属性决定了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必须跨学科思想政治教育并不是当前我国特有的教育内容,古今中外的教育者都非常重视思想政治教育。但在高等教育中开展马克思主义教育,帮助青年学生树立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特别是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武装大学生和研究生的头脑,确是当前我国高等教育的特色和优势所在。当然,我国所开展的思想政治教育也必须在遵循思想政治教育本质和原理的前提下展开。“思想政治教育是思想掌握群众的活动。无论哪一个阶级的思想政治教育,都是运用一定阶级的思想来教育、影响、掌握和引导群众的活动。思想掌握群众,既是运用一定阶级的思想掌握本阶级群众的活动,也是运用一定阶级的思想影响和掌握其他阶级群众的活动,其实质都是力图让一定阶级的思想上升成为占主导地位或统治地位的思想,进而影响和支配全社会的实践活动,并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一定阶级的根本的政治目的和经济利益。”[6]思想掌握群众这一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质属性,决定了当前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不能完全局限于划分相当精细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而必须实行跨学科发展。只有开展跨学科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才能促进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不断发展进步。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所讲授的主要内容,但马克思主义理论从来都不是封闭和停滞不前的,它总是不断吸收其他学科中的科学成分,使之成为自己不断发展进步的积极因素。这一点决定了思想政治教育必须以开放的姿态对待其他学科,以包容的胸怀对待不同的观点,以扬弃的方式借鉴其他学科中的有益因素。正如有学者所言:“当今社会,边缘学科、交叉学科、新兴学科的蓬勃兴起都为思想政治教育的跨学科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契机。可以说,跨学科研究必将不断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学科的发展。”[7]具体到教学方面,思想政治教育不仅应当大力宣扬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方法,还应当介绍与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方法相关的其他学科的理论和基本主张,并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对其他学科的理论和基本主张进行评析。这是由于,每一种学科都在一定程度上经历了实践的检验和批评观点的挑战,因而具有了相对的合理性和科学性,其许多观点和主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支持思想政治教育中的许多观点和主张,使思想政治教育更加充实和完善。广大研究生已经具备了较高的鉴别力,能够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识别判断各种理论和观点,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和授课教师形成互动,这必然能够促进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不断发展并取得新的进步。如果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一概地拒绝其他学科,则不利于思想政治教育教学自身的完善。只有开展跨学科的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才能实现用政治理论武装研究生头脑的目标。对研究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说到底是要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武装研究生的头脑,进而转化为促使其积极投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精神动力。然而,用政治理论武装研究生头脑的前提是其能够从思想上真正接受政治理论,这种真正接受尽管需要一定的宣讲来实现,但总体上说还要靠理论自身的说服力。毕竟,研究生不同于本科生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他们更注重学术的争鸣和论辩,一种理论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被其内心所接受,主要看这种理论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超越其他理论。所以,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如果单纯地讲授马克思主义理论而对其他理论只字不提,甚至回避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其他学科在某些观点上的分歧和争论,既不利于研究生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认可和接受,也不利于实现用政治理论武装研究生头脑的目标。笔者认为,广大研究生不仅要从意识形态宣传教育的角度来接受政治理论,而且还要为学术研究增加内容和色彩,只有这样,才能使政治理论真正走进研究生的内心世界,进而武装他们的头脑。

(二)社会现象的纷繁复杂,要求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必须跨学科对研究生开展跨学科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也是社会现象的纷繁复杂性决定的。思想政治教育课在帮助研究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过程中,必须能够科学地解释研究生所思考的各种社会问题,为其提供解决问题的正确思路。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急剧变革的转型时期,在人们的观念和行为方式上,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外来、保守与开放等方面的矛盾和冲突一直在上演,并不时地引发一些社会事件,形成一个个舆论热点。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必须勇于直面这些现象和问题,并用马克思主义原理来分析和解释其中的复杂关系。由于社会现象的涉及面非常广泛,与不少学科都有一定的联系,因此需要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吸收借鉴不同学科的内容,通过开展不同学科的专门教育来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功能。与本科生相比,研究生更富有理性,更喜欢思考,因而,一旦其关注了某一社会现象,往往会采用寻根究底的方式进行深入地探索,并希望得到专业领域的答案而不是泛泛而谈的解释。同时,他们也会积极寻求“自己的真理”,而一旦研究生对某些问题形成一定的认识后,会显得固执己见,难以轻易更改。更重要的是,接受政治理论教育的研究生遍及不同的专业和学科,有些研究生对某些社会现象的认识和理解可能比单纯讲授思想政治理论课的教师更为深刻。如果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对一些社会问题的讲解太“外行”,就有可能导致研究生对整个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和政治理论本身产生怀疑。因此,研究生的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应针对研究生爱钻研的特点,用不同学科中更加专业的知识和术语来帮助研究生解疑答惑,并通过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来培养研究生学习政治理论和其他相关知识的兴趣,帮助研究生拓宽知识面和树立严谨治学的态度。此外,在某些情况下如果由对某一社会问题更有研究的专家就自己所研究的领域来给研究生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效果可能会更好。有学者提出:“政治理论课教学,要从学生的实际情况出发,充分发挥教育对象的能动作用,调动学生对政治理论学习的积极性。在施教中以尊重学生为前提,促进学生个性的充分发展,以学生的成长和发展为出发点和归宿,培养学生自主选择、自主发展、自主评价、自主控制的能力,使学生由被动接受转化为主动汲取。”[8]研究生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研究能力,形成了一定的学术个性,不同研究生对社会现象和问题的理解可能存在非常大的差异,对政治理论课程的需求状况也不同。在这种情况下仍对他们开展完全统一的思想政治教育,而不在教学内容和方式上有所改变,思想政治教育的效果必然会打折扣。只有根据不同专业研究生的知识背景和学科特点开展跨学科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才能真正做到因材施教,培养研究生对思想政治课程的兴趣,使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达到“润物细无声”的美妙境界。

三、跨学科视野下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改革的方向

关于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改革,专家学者们提出了各种建议。有的学者主张,针对当前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出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必须树立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新观念,积极推行研究生导师的思想政治教育责任制,充分发挥研究生辅导员的作用,调动研究生会的积极性,有效推进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发展。[9]有的学者主张,充分发挥导师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积极作用,[10]并强调深刻把握党建与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关系的内在逻辑,以党建“三步曲”带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机制的创新。[11]在实践中,有的高校按照“构建导师团队是关键,研究生集体建设是重点,研究生辅导员建设是基础,明晰主体权责是根本”的思路,对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制度进行了大胆的探索与实践。[12]这些研究和探索对推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改革具有借鉴意义。笔者认为,从跨学科的视野来看,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的问题主要存在于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上,因而从这两个方面来推动改革,是对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改革的一个新探索。

(一)教学内容:开展政治理论教学的同时,兼顾人文和科学素质教育鉴于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政治理论内容过多而缺乏其他方面素质教育内容的现状,可以考虑对教学内容做适度调整,在保持政治理论占据主导地位的同时,加入其他素质教育的内容。这至少具有如下三个非常明显的优势:⑴顺应我国素质教育的改革方向。素质教育一直是近年来我国教育改革的方向,研究生教育阶段也不例外。在思想政治教育教学中加入人文和科学素质教育的内容,有助于全面提高研究生的综合素质,培养更健全的人格,增强其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能力。⑵实现思想政治教育与素质教育的互补。思想政治素质与其他素质是互补关系,一个人文素质或者科学素质非常低下的研究生,不可能具有特别高的思想政治素质。反过来,其他素质教育做好了,不但不会冲淡政治理论教育的效果,反而会使广大研究生从更为全面的视域认识政治理论,并强化其影响。⑶解决研究生的实际困难。研究生在学习、生活和工作中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其中较多的困难是由于经济利益、学术研究、人际关系、情感归属、社会现实等方面的因素引起的,因而只有加强这些方面的素质教育,才能更全面地解决研究生的实际困难,达到思想政治教育沁入研究生头脑的目的。总之,在对研究生开展政治理论教育的同时,必须兼顾人文素质和科学素质教育,确保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完整性。除了固有的政治理论方面的内容外,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在教学内容上所需要加入的其他素质教育内容,大致应当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对研究生开展以法律和道德为主的公民教育。公民教育是当前受关注度较高的素质教育,其目标是把人们培养成依法行使权利和履行义务、积极参与国家和社会生活的现代公民。现代社会里,人们无论存在多大的差别,都是一个国家的公民,都应当行使最基本的公民权利和履行最基本的公民义务,都应当具备最基本的公民道德。因此,公民教育的主要内容是法律和道德教育。而广大研究生所面临的法律和道德问题可能更为突出,由于其是基本的科学研究工作者,又是独立劳动的成年人,不仅在学术研究中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如何对待别人已有的研究成果以及如何保护自己科研成果的问题,在社会生活中也必然会遇到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和理顺家庭生活的问题。这些方面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是急需解决的,如果处理不好,则无法实现自己作为一个研究生的科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因此,对于研究生来说,为了让其做好科学研究,必须对他们进行知识产权法律和学术道德教育,依据法律和道德处理好自主研发和科学借鉴、个人成果与单位成果、个人劳动与集体劳动等方面的关系,实现科学研究的良性发展。同时,还必须加强对研究生在人事劳动、社会交往、婚姻家庭等方面的法律和道德教育,帮助他们顺利解决就业和家庭生活方面的问题,使其尽早走出适应期而奔向幸福的人生。二是针对不同专业的研究生开展不同的人文和科学教育。不同专业的研究生具有不同的知识背景,对他们开展素质教育必须避免内容重复,并有效弥补其专业知识不足的问题,这需要根据研究生专业的不同而分科进行。我国在高等教育阶段,各个专业的详细划分使人产生了“隔行如隔山”的感觉。一般来说,文科类研究生的科学素质相对不高,理工类研究生的人文素质则相对欠缺。因而,可以考虑根据大的学科门类划分,对研究生分别开展不同的素质教育。比如,对文科类的研究生加强基本科学知识教育,使他们对科学技术的大致状况有一定的了解,提高他们的科学素质;对理工类的研究生开展人文社科教育,培养他们的人文精神。同时,对非医药类的研究生开展卫生保健、医药常识和心理健康教育,提高他们的身心健康水平等。只有通过这种区别对待的素质教育,解决不同研究生各自面临的问题,才能达到“因材施教”的效果,使思想政治教育真正为研究生所接受和喜欢。

(二)教学方式:组建专门的教学团队,并采取灵活的教育方法改革后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内容比较庞杂,涉及到的专业领域很多,那种单纯地由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的教师来开展教学活动的做法显然已经无法完成教学任务。因此,在教学方式上需要关注师资队伍和授课方法两个问题。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教学的师资队伍建设上,可以考虑组建一支专职教师和兼职教师相结合的教学团队,具体有如下三个方面的内容:⑴专职人员及其职责。由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教学内容主要还是政治理论,因而专职教师主要应当是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教研人员以及热衷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文化素质课程教研人员。这一部分教师作为教学团队的骨干成员和教学活动的组织实施者,从整体上把握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方向和主要内容,并根据每年形势的变化来修订教学大纲和基本要求,确保思想政治教育不偏离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不偏离有关的文件精神和管理规定。⑵兼职人员及其职责。兼职人员应由人文和科学领域的专家学者组成,他们除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进行学术研究和专业教学外,还应经常性地参与研究生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工作,以高深的学术功底和专业水平向广大研究生开展人文、科技或者卫生健康方面的普及工作,使不同学科的研究生能够接触到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了解到不同专业或学科的研究内容和最新进展,感受到其他学科或者文化的魅力,拓宽研究生的学术视野,增强其提高自身综合素质的动力。⑶专兼职人员的关系。教学团队的所有人员采取分段上课的方式,根据自己的研究专长,每一个教师都只负责讲授思想政治教育课程中某一部分的内容。这样可以让研究生感受到不同教师的教学风采,时刻对思想政治教育课堂保持新鲜感,期盼着更好的老师带来更精彩的学术大餐。同时,根据社会发展状况和新闻舆论热点的变化,可以适时调整兼职教师,扩充或者压缩兼职教师的数量和教学任务,使整个师资队伍始终保持活力,使整个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在授课方法上,除了坚持传统的课堂讲授外,更应当注意采用灵活的方式开展教学,激发研究生对思想政治教育课程的兴趣。在这方面,不少学者提出了可行的建议。如有学者提出,通过微博在高校中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发挥微博的集聚或明星效应,组建各种类型的微博绿色社区;以学生政治辅导员为纽带组建微博班级;以红色社团为先导建设基于同一爱好的微博社团社区;开设马克思主义理论微博课堂作为课程教学的有益补充和教学方式的新探索。[13]有学者推崇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专题讲座教学法,认为“专题讲座教学法,可以克服目前政治理论课教学中普遍存在的突出问题,满足政治理论课教学的基本要求,是增强政治理论课教学实效性的有效方式。”[14]还有学者主张发挥专业课导师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作用,“一个好的导师对学生的影响是一生一世的。导师要对研究生的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承担主要责任,对学生的引导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学术上,而要贯穿于学生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树立的整个过程中。”[15]这些建议都切实可行,只要组织得当,就能取得良好的效果。相比之下,笔者认为,进行专题讲座和召开专题研讨会的方式,更有利于开展研究生的思想政治教育教学活动。专题讲座往往是由某一专业领域的名家主讲,内容非常灵活,时间和地点也可以适度调整,因而更有利于研究生学习。而专题研讨会可以把研究生列为主要发言人,由教师对其发言进行点评。发言者为了确保发言精彩,必然会查阅很多资料,这本身就是学习的过程。研讨会通过不同观点的争锋来说明某一问题,既能培养研究生的表达和辩论能力,又能激发研究生的学习兴趣。无论是专题讲座还是专题研讨会,本身都是学术性的活动,平等的交流和对话取代了讲授者的独白和自上而下的宣传,因而更能受到广大研究生的欢迎,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自然能够实现。

作者:魏胜强 单位:黄河科技学院 郑州大学法学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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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顾慕娴,邹再金.以党建“三步曲”带动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机制的创新[J].广西社会科学,2012,(07):179-182.

思想研究论文篇6

[关键词]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研究综述

Abstract:Withthedevelopmentofsocietyandhuman,theindividualvalueofideologicalandpoliticaleducationhasarousedgeneralconcernbyhumanbeings.Theachievementsintheresearchareasfollows:theconnotation,thecharacteristic,therationaleandrealitybasis,themanifestation,thedomaindevelopment,therealizationprocessandsoon.Itisverynecessarytoanalyzetheadvantagesandshortagesoftheindividualvalueoftheideologicalandpoliticaleducation.Throughastudyofargument,theauthorbringsupsomenewideaswhichcometoagoodeffectandwillbebeneficialtoafurtherresearch.

Keywords:ideologicalandpoliticaleducation;individualvalue;researchsummary

思想政治教育价值是思想政治教育学基础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按价值主体划分,主要有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二者犹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相辅相成,辩证统一。但在传统思想政治教育中,片面强调其社会价值,忽视其个体价值,造成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认识的偏差。随着社会和人的发展,思想政治教育的个体价值研究也越来越引起了人们的重视。到目前为止,虽然没有专著出版,但相关的研究常见于一些著作的章节中,内容涉及多个方面,现将学术界对该问题的研究作以综述,以便对该问题的深入研究有所裨益。

一、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内涵

关于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内涵,学术界的研究成果归纳起来有五种观点:一为“属性说”,“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在价值是指它在促进受教育者的发展方面所构成的价值属性。”[1]“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是指思想政治教育在满足个体成长、发展需要方面的重要功能属性。”[2]二为“需要说”,“个人价值指它满足处于一定教育环境中的受教育者的需要。”[3]“思想政治教育对个人及需要的适应和满足程度形成了个体价值。”[4]三为“效应说”,“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是它对个体的内在价值,即它对个体存在和发展所具有的效用和意义。”[5]四为“关系说”,“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即思想政治教育在其教育活动中合乎受教育者思想品德发展的目的而呈现出的一种肯定意义关系。”[6]五为“作用说”,持此观点的人很多,如刘建军“即它在人的成长和发展中所起的作用。”[7]王勤“指思想政治教育在个体生存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也称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在价值或人文关怀价值。”[8]闵绪国“指思想政治教育对个体需要的满足和对个体成长、发展所起的促进作用,是思想政治教育对个体的内在价值。”[9]

综合以上观点,也可以根据价值主体的不同划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价值主体仅包括受教育者,因为教育者虽是作为个体而存在,但他们往往代表社会的一方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所以主要是对受教育者而言。如,马冬“军队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是指思想政治教育对教育对象个体的有用性,反映着军队思想政治教育对教育对象主要是广大官兵需要的满足。”[10]另一派认为价值主体包括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如,陈华“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价值。”[11]通过以上概念的解析,笔者认为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又称为思想政治教育内在价值或人文关怀价值,是思想政治教育本身对在这一环境中作为主体的个体生存发展需要的满足,是其与个体主体之间的一种相接近、相符合的积极肯定关系,是对人的全面发展、人的价值实现所起的积极效用,包括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两方面的价值。

二、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特征

相关研究成果指出,其特征主要表现为:有效性与有限性、独特性与多样性、滞后性与超前性[9]。有效性,即客体对主体有用,说明思想政治教育能满足个体的需要。有限性指个体价值要受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思想政治教育自身的发展、受教育对象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而不能尽其施展。独特性主要是对思想政治教育的每一个教育对象而言是特殊的。超前性指其不仅满足教育对象现在的需要,还要满足其未来发展的需要。但同时具体的价值关系和价值是多样、多层次的,而教育对象受自身素质、能力等因素的限制,并不能充分认识思想政治教育的属性和功能,进而会影响其个体价值的实现,造成个体价值呈现滞后性特征。此外,还有学者指出个体价值还存在客观性、相对性、历史性、实践性等特征。

笔者认为有效性和有限性应是个体价值最显著的特征,而且有限性主要表现在作用范围上的有限性和应有价值实现的不完全性两个方面。对于客观性和实践性,笔者认为他们只能是价值的一般属性,是共有特征,不应该作为个体价值的独特属性。至于发展性和超越性,应是我们以后要重视和发展的,我们要立足长远,为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终极目标而奋斗,但同时又要避开有限性、滞后性特点,努力提高自身素质,并与时俱进,实现人真正全面地发展。

三、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理论基础

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理论基础主要有三个方面:

1.个人与社会的辩证关系。大多数学者都从哲学层面分析,认为马克思通过对物质交往和生产关系的揭示,证明了个体与社会是相互依存、相互统一的。首先,要有人类的历史必须先有个人的存在。思想政治教育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不论其性质如何,目的如何,采用的手段方法是什么,都是以个体为最终的工作对象。而从事实践活动的个体又是一定社会关系的承载者,它也只有并且只能在社会中存在。另一方面,社会不是存在于个体之上的先验抽象物,离开一个个具体的个体,社会也只能是空洞的抽象物。依据此观点,可看到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价值和个体价值是相辅相成的,社会价值是个体价值的基础和源泉,而个体价值又是社会价值的具体体现。

2.马克思主义人本学思想。马克思主义把劳动实践作为自己思想体系的出发点,把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作为最终归宿点,把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理想社会的重要特征和无产阶级的最高价值追求。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以人为本,一切以人为中心,一切为了人。思想政治教育要坚持以人为本,就要突出人的发展。人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中心,也是其目的;人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出发点,也是其归宿点;人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基础,也是其根本。

3.人的全面发展理论。人的全面发展主要包括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人的需要的全面发展、人的素质的全面发展和人的个性的全面解放。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也正是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奋斗目标和最终归宿。

此外,还有学者指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精神与物质转化理论、学习化社会理论、可持续发展理论等也构成了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理论基础。学习化社会理论主要通过激发和发挥教育对象的主体性来达到增强个体自我教育和自我发展的能力。可持续发展理论是要求思想政治教育与环境协调,通过增强个体的环境意识与资源意识来增强人的可持续发展意识,进而培养可持续发展能力。

四、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表现形式

理论界对于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表现形式研究存在两种不同的视角:

1.价值客体视角。从价值客体的角度看: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主要表现在引导政治方向、激发精神动力、塑造个体人格和规范调控行为四个方面[12]。还有学者指出,思想政治教育能够满足个人的精神需求,建构精神家园[8];增强心理素质[2];促进思想观念现代化、熔铸新型的精神品质[13]。石书臣又在原有基础上对其进行了深化和新发展:内容方面由导向向主导、由激励向转化、由塑造向开发、由调控向协调等方面发展[14]。

2.价值主体视角。从价值主体的角度看,分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两个维度。

对受教育者主体而言,思想政治教育的个体价值一是思想政治教育在各个教育对象的社会化方面的价值,特别是思想政治教育对个体政治社会化的意义[15]。政治社会化是个体认识政治现象、掌握政治知识、形成政治态度和政治信念的过程,是个体参与社会政治生活,扮演相应的政治角色和履行政治权利和义务的前提[8]。二是体现在人的全面发展方面的价值,主要指其自身对个体思想道德素质的提高和人的审美能力的提高[6]。说“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各项事业,我们进行的一切工作,既要着眼于人民现实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又要着眼于促进人民素质的提高,也就是要努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16]因此,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是新时期思想政治教育的核心所在。三是体现在解决人生课题方面的价值,主要指思想政治教育作为一种人生观教育对人生意义、人生态度和处世技巧的价值[7]。也是促进个体个性发展的重要手段,个性发展包括个体的自我意识、个性心理品质和个性特征的发展,其中又以自我意识最为重要[17]。对人生发展的价值表现在促进个体思想发展,加强个体道德修养,关注人生质量的价值[18],也能协调人际关系,指导个体社会实践[19]。

对教育者的个体价值表现在:(1)能满足教育者的物质需求;(2)能促进教育者自身素质的提高;(3)能实现教育者的自我价值。

五、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领域的发展

相关研究指出: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在原有的思想领域、智能领域、业务领域等方面开始向生活、心理、环境、网络等领域延伸。在生活领域表现为: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需求观,养成合理的消费观,形成科学的休闲观。心理领域表现为:引导个体感性心理的理性提升,个体心理品质的健康发展,个体心理问题的有效化解[19]。在环境领域表现为:加强环境教育,增强环境意识来形成保护环境的行为习惯,达到正确的环境价值观。在网络领域表现为:促进网民个体社会化、提高网民的主体性、构筑网民的精神家园、完善网民的人格[20]。

六、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实现

关于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实现问题,理论界的研究主要从构成要素和运行过程两方面分析。其实现过程,指主体在接受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由不知到知,由知到行,由不自觉到自觉,由“潜”到“显”的过程,是价值主客体相互作用的统一。对思想政治教育客体来说,其价值只有在实现中才能得以体现;对于价值主体来说,只有在价值实现中才能真正满足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需要。总之,实现过程是个体与思想政治教育之间双向建构、双向发展的过程,既要个体的内化整合与外化践行,又要思想政治教育的发展与完善。而这一过程又包括内化、外化和反馈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紧密联系、相互作用,包含价值创造、实现和再创造的过程,实质上是对受教育者的一个不断“挖潜”的过程,是价值主体自我意识和素质不断发展与外在社会环境变化和社会需求矛盾运动的过程。而为了使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得到有效、良性和持续地实现,又需要对影响其个体价值的主体、客体、环境三因素进行优化与整合,来达到促进个体价值实现的目的。具体要做到:

1.树立以人为本的思想政治教育理念。要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激励人,要给予价值主体以人文关怀。中国共产党的十七大报告强调“加强和改进思想政治工作,注重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这就体现了执政党对人的关怀,拉近了执政党与人民的距离。

2.丰富和完善思想政治教育内容。除了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外,还要进行人文精神、科学精神教育,更要突出心理健康教育。

3.采取灵活多样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如,可采用实践教育法,情感教育法,自我教育法等。

4.优化思想政治教育的环境。优化家庭环境,营造和谐的家庭氛围;优化学校环境,培育良好的校园文化;优化社会环境,营造良好的育人氛围。

总而言之,当前理论界对于“思想政治教育的个体价值”这一命题的提出给予了高度关注。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在研究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意义、定位、内涵、特点等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创新力度也在不断加大。然而,当前的研究就事论事者多,多层面的关联性研究少;重起炉灶的多,拓展研究的少。所以,研究的深度有待加强。特别是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实现规律是一个多角度、多侧面的规律体系,思想政治教育个体价值的实现路径和发展趋势也呈现了多样性和复杂性,对于这些问题的研究亟待拓展和深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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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研究论文篇7

关键词:制度分析;制度经济思想;经济运行制度

20世纪80年代后,制度经济理论成为我国经济理论界研究的热点。但在已有的著作和论文中,绝大部分只是介绍性阐述西方制度经济理论,对马克思制度经济思想的研究则很少涉及,这说明我们对马克思制度经济理论的研究落后于对西方制度经济理论的研究。

一、马克思的制度分析方法

马克思经济学以经济制度(生产关系)为研究对象,运用制度分析方法来论证要阐明的理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的一个基本特点。可以说,马克思是运用制度分析方法来建立一个完整的经济理论框架的主要经济学家之一,注重制度分析是马克思经济学不同于其他经济学的显著标志。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就这一研究对象应采用的分析方法,马克思说:“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这就把研究对象与分析方法统一起来。研究对象是生产关系,即经济活动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于这种关系反映的是一定制度的特征,是制度具有的实际内容。所以,要揭示这种关系的本质,必须运用制度分析方法。马克思以其辩证的和历史的唯物主义方法论,建立了对制度研究的独特体系和方法,深刻揭示了经济制度产生、发展的客观规律,美国经济学家诺斯指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是“对长期制度变革的最有力的论述”。制度分析方法在说明经济现象和解决经济问题上具有的深刻性,使人们在经济学研究的分析体系中,越来越注重采用制度分析方法。从这一意义上说,通过运用制度分析方法,使经济问题的研究从现象层次进入到本质层次。马克思制度分析方法的运用是以客观存在的一定经济关系为前提,通过分析不同经济关系对经济活动效率产生的不同影响,揭示经济制度与经济活动效率间的内在联系,及人们选择不同的制度安排的决策依据和决策过程,并从理论上构建以制度分析为主线的经济学理论框架。

制度经济学首先要回答的是人类的经济活动为什么必须在一定的生产关系(经济制度)下进行,这种生产关系是怎样产生的?它的起源是什么?要说明这一问题,也必须以一定的假设前提为基础。任何一种生产关系都是在一定的条件下形成的,这里的一定条件,就是社会生产力。不同生产关系的存在,都是以生产力为条件,因而生产力就成为不同生产关系的共同基础。社会生产力的不同性质,从根本上决定生产关系的不同性质。马克思对生产关系(经济制度)的分析以以下两个基本假设为前提:

基本假设之一:生产是社会的生产,不是孤立的个人的生产。人类的生产活动从一开始就以社会生产形式出现。社会生产的基本特征就是每个人只有和其他人共同生产时,生产才能持续进行。离开其他人,孤立的个人是无法持续进行生产的。正因为生产是社会的生产,所以在生产过程中人与人之间一定要发生经济关系,对这种经济关系做出的规范性安排就是制度。从社会生产的基本假设出发,需要有一种制度来对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经济关系进行安排,使社会生产活动能在一定的经济关系规范下运行。基本假设之二:在社会生产过程中,人们相互之间存在利益矛盾和冲突。人们从事经济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经济利益,不同的人在生产过程中有不同的经济利益,人们在追求各自不同的经济利益时相互之间会产生矛盾和冲突。为解决这些矛盾和冲突所做出的规范性安排就是制度。如果在生产过程中人们相互之间不存在利益矛盾和冲突,当然也就不需要制度。只要人们相互之间有利益矛盾和冲突,就需要有一定的制度来解决这些矛盾和冲突。从人与人间存在利益矛盾和冲突的基本假设出发,需要有一种制度为解决这些矛盾和冲突做出安排,使社会生产能在一定的制度规范下进行。

以上述两个基本假设为前提,马克思的制度分析实际上涉及到两方面的问题:一是生产力发展的问题;二是生产力发展的社会条件问题。生产力发展的问题是制度分析的基础,它从根本上决定制度的发展和变迁。生产力发展的社会条件,最重要的就是经济关系,即生产关系或经济制度。马克思明确地把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定位为生产关系及其发展的规律。这是研究马克思制度经济理论应遵循的基本思路。

制度分析方法的基本特点是不把对经济现象的研究作为重点,而是着重研究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经济关系及本质。这一分析最典型的体现就是对商品的分析。马克思分析商品并不是对商品本身的分析,而是分析商品中体现的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这种经济关系就具体表现为价值关系。马克思对商品的分析,实质是分析商品的价值,对价值运动的分析,采用的就是制度分析方法。以分析商品为切入点,揭示价值的本质和创立劳动价值理论,这只有运用制度分析方法才能实现。

二、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实质的思想

运用制度分析方法对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进行分析,首先揭示的是这一制度的实质。从社会基本经济制度层面来看,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以财产私有制度为基础,但财产私有制度并不等于资本主义制度。在资本主义之前的几种社会形态中,其经济制度也是以财产私有制度为基础,资本主义的财产私有制度具有与其他私有制度不同的特殊内涵。这就是:资本主义的财产私有制度是与雇佣劳动制度联系在一起。体现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特征的是以财产私有制度为基础的雇佣劳动制度。对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实质的分析,实际上是分析雇佣劳动制度。马克思正是在对雇佣劳动制度进行深刻分析的基础上,确立了剩余价值理论,进而建立了对整个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运行的分析框架。或者说,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是以雇佣劳动制度为起点,不了解雇佣劳动制度,就不可能认识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实质,就不能理解整个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正因为雇佣劳动制度反映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实质,所以马克思把对雇佣劳动制度的分析作为对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分析的前提。雇佣劳动制度确立的前提是劳动力成为商品。为什么劳动力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才成为商品?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用法律的形式创造了劳动力成为商品的条件。“在自由劳动的民族里,一切法典都规定了解除契约的条件,各种立法都规定了劳动契约的最长期限。”具体说,资本主义创造了劳动力成为商品的两个社会条件。对这两个条件,马克思是这样论述的:

第一个基本条件是:“劳动力只有而且只是因为被它自己的所有者即有劳动力的人当作商品出售或出卖,才能作为商品出现在市场上。劳动力所有者要把劳动力当作商品出卖,他就必须能够支配它,从而必须是自己的劳动能力、自己人身的自由的所有者。……他作为人,必须总是把自己的劳动力当作自己的财产,从而当作自己的商品。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始终让买者只是在一定期限内暂时支配他的劳动力,使用他的劳动力,就是说,他在让渡自己的劳动力时不放弃自己对它的所有权”。第二个基本条件是:“劳动力所有者没有可能出卖有自己的劳动物化在内的商品,而不得不把只存在于他的活的身体中的劳动力当作商品出卖。”

这两个条件是在资本原始积累的过程中加速形成的。具备了这两个条件,资本主义就能把商品的范围扩展到劳动力。与资本主义之前的私有制相比,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特征是确立了劳动者对自己劳动力的私有权。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私有权的扩展,使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商品交换的原则不仅适用于物的交换,而且也成为劳动力交换所遵循的原则。在确立了劳动者对劳动力具有私有权后,劳动力的生产和再生产就按照商品经济的原则来进行。当劳动力成为和其他商品一样,在市场上可自由买卖时,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的确立就具有现实可能性。雇佣劳动制度的前提是劳动力成为商品,能和其他商品一样在市场上自由买卖;劳动力成为商品的制度条件是劳动者对自己的劳动力具有所有权,必须从法律上承认劳动力的私有权。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确立的雇佣劳动制度,就其本质来看,反映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经济关系。这一经济关系的基本特征是把资本与劳动的关系分解为资本对劳动力的购买和资本对劳动力的使用两层关系,雇佣劳动制度的本质就是通过这两层关系来体现的。

第一层关系:资本对劳动力的购买。这一层关系是在流通领域中发生的。“劳动力所有者和货币所有者在市场上相遇,彼此作为身份平等的商品所有者发生关系,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买者,一个是卖者,因此,双方是在法律上平等的人。”在流通领域中资本与劳动力的自由买卖关系,体现了资本与劳动力作为商品交换的双方具有的平等权利。交换所遵循的是商品经济的普遍原则,即等价交换原则。因为是等价交换,双方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在这里,商品经济的原则已不再局限于物的交换,而是扩展到以活的人体为存在形式的劳动力的交换。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在这层交换关系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这一层关系所体现的资本与劳动力之间平等交换的关系,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能顺利运行的基本条件和保证。因为它以形式上的平等交换来建立资本与劳动力之间的最初联系,资本与劳动双方都能接受。

第二层关系:资本对劳动力的使用。这一层关系是在生产领域中发生的。资本在流通领域中购买劳动力后,当然就要消费它。“劳动力的消费,象任何其他商品的消费一样,是在市场以外,或者说在流通领域以外进行的。”由于劳动力商品具有特殊的使用价值,因而劳动力商品在生产领域中的消费过程,同时就是商品和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因此,在生产领域中所表现出来的资本与劳动力所有者的关系,已和流通领域中表现的关系完全不一样了。在生产领域中,资本支配劳动力,资本所有者占有劳动力所有者在生产过程中创造的产品和价值。这时劳动力的所有者与资本所有者之间已不是平等的等价交换关系,而是剥削与被剥削关系。资本与劳动的关系在这一层关系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

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作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特征,就是由这两层关系来反映的。资本主义经济被认为是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是因为商品经济的原则渗透在经济活动的一切方面,尤其是劳动力的买卖;资本主义经济同时也是一种特殊的剥削经济,是因为它的剥削是建立在等价交换基础上的。只有把这两层关系综合起来,才能把握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的本质。三、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运行制度的思想

马克思在对雇佣劳动制度进行深刻分析的基础上,又从更具体的层次上分析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制度具有的特征,以及这些具体制度是如何对生产力发展和经济效率提高产生影响的。马克思提出的这些思想,对具有社会化大生产和市场经济特征的经济运行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一)经济运行中的产权制度。关于产权制度,马克思认为,财产权利反映的是经济关系,尽管它表现为人对财产的占有,但这种占有体现了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经济权利。既然产权是一种经济关系,那么,产权关系的出现根源于生产力的发展,因为生产力从根本上决定生产关系。以生产力发展为线索来研究产权关系是马克思产权理论的基本特点。生产资料归资本所有者私有,劳动力归劳动者私有,是资本主义私有产权关系不同于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私有产权关系的一个显著特点。资本主义产权关系的产生以劳动者对劳动客观条件的各种形式发生解体的历史过程为前提。马克思从以下几方面来分析这种解体,即资本主义私有产权的产生是建立在以下各种关系解体的基础上的:一是个体农业的解体——劳动者与土地的分离;二是个体手工业的解体——劳动者与工具分离;三是封建经济关系的解体——劳动者与人身依附的分离;四是原始经济关系的解体——劳动者与财产的分离。资本主义私有产权关系的特征是:资本的所有者占有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并购买劳动力,在此基础上进行资本主义生产。而劳动力所有者由于丧失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为生存下去,只能不断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因而出卖劳动力既成为劳动者维持生存的必要条件,也成为实现资本主义生产和再生产的必要条件。所以,资本主义的再生产不仅是物质资料的再生产,而且也是资本主义私有产权关系的再生产。这就是马克思所揭示的资本主义私有产权关系的本质。

(二)经济运行中的企业制度。关于企业制度,马克思认为,企业是现代经济中最基本的生产组织和经济单位,社会经济活动是以企业为主体进行的。企业作为社会生产的一种组织制度,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人们对经济活动效率的追求逐步形成。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经济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包含他关于企业制度的基本思想和理论,可以概括出几个鲜明的特点:

第一,马克思对企业制度的分析以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为前提,从生产力发展的本质要求来揭示企业制度演变的根本原因。而生产力发展的本质要求又集中体现为分工与协作的发展,即生产社会化的发展。第二,马克思把提高经济效率的要求看作是企业制度发展的直接原因。企业制度作为一种生产组织形式,它对经济活动的效率有深刻影响,这种影响集中体现在企业制度的变革能创造一种新的生产力,新的企业制度既能节约生产费用、降低生产成本,同时也能增加产出。而且,一种新的企业制度还能为管理的创新提供制度条件,从而起到提高企业经济活动综合效率的作用。第三,马克思把企业制度的发展看作是社会经济制度变革的一个重要因素。企业是社会的基本经济单位,企业制度是社会基本的微观经济制度,因而企业制度的发展和变化,必然会影响到社会经济制度。马克思深刻揭示了企业制度与社会经济制度之间的内在联系,极大地启发了我们对企业这一微观经济制度的认识。

(三)经济运行中的两权分离制度。关于生产要素两权分离的制度,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是社会化大生产,为实现社会化大生产顺利进行的要求,需要有相应的制度条件作保证。从生产过程的运行来看,就是各种生产要素都采取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制度。雇佣劳动制度是劳动力这一生产要素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典型制度。资本和土地在生产过程中也同样采取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形式,这两种生产要素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又产生了股份制度和资本主义农场制度。从经济运行的层面上看,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重要特征就是在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制度下进行的。从经济制度层面上看,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各种制度(雇佣劳动制度、股份制度、农场制度)又都是以各种生产要素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为条件的。劳动力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制度,使劳动力的所有者不能成为自己劳动力的使用者,而必须要由别人来使用自己的劳动力。要形成劳动者不能使用自己劳动力的制度条件,就不能让劳动者拥有进行生产所必需的物质资料条件。所以,要使劳动力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相分离,首先要剥夺劳动者的生产资料。资本主义通过原始积累的方式实现对小私有者的剥夺,一方面使小私有者失去生产资料,成为无产者;另一方面,又使生产资料集中于少数人手中,成为资产者。同时,用法律的形式把这样的基本关系固定下来,并使整个社会经济活动按照这一基本经济关系来运行,这就是劳动力所有权与使用相分离的制度。劳动力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形成的一个基本条件。正是因为资本购买了劳动力的使用权,并在生产过程中实际使用了劳动力,才构成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从这一意义上说,资本主义生产总过程的运行制度是以劳动力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为条件的。

关于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制度,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资本的所有权与使用权是统一的,资本的所有者就是资本的实际使用者。这种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属于同一主体的典型形式是个人企业主。资本主义的个人企业与小私有经济有本质区别。小私有经济中,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统一于同一主体,但它的特征以自己劳动为基础。而在资本主义个人企业中,虽然在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与使用权属于同一主体这一点上与小私有经济相同,但它的特征是以雇佣劳动为基础。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生产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统一于同一主体的个人资本的形式越来越不能适应社会生产发展的要求,生产社会化的发展客观上要求资本也采取社会资本的形式。而与社会资本出现相伴随的就是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从根本上说是社会生产力的要求,同时,又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成为资本运行的一个基本制度。这一制度的形成,对整个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马克思从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信用制度发展这两个层面深刻论述了资本两权分离的根本原因和关键性因素,从而建立了资本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的完整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深入分析了资本两权分离制度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和经济关系带来的深刻影响,进而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发展的客观规律。

关于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的制度,马克思认为,土地的两权分离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前就已经出现。地租是土地所有权在经济上的实现形式,封建地租就是封建经济关系下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体现。但在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下体现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地租与封建地租不同的特点。首先,资本主义的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是和发达的商品经济结合在一起的,因而这种分离已成为一种单纯的货币关系。其次,资本主义的土地所有者不是和佃农发生直接关系,而是和租地资本家发生直接关系。所以,资本主义地租反映的经济关系是土地所有者、租地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关系。

资本主义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分离,又使资本主义的农业生产形式和制度发生了新的变化,资本主义的农场制度取代封建地主与佃农的生产方式,成为农业生产的主要形式。资本主义农场制度的确立以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的彻底分离为前提,这种所有权与使用权彻底分离所表现出来的特点是土地所有者只是单纯地掌握土地的所有权,农业资本家以取得土地实际使用权为条件,从事农业生产经营活动,并通过雇佣农业工人进行农业生产。正是由于资本主义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特点,使资本主义农业生产体现为土地所有者、农业资本家、农业工人三大阶级的关系。这三大阶级通过农场制度来发生彼此之间的联系。这一制度使资本主义农业生产跨入了企业化、社会化的轨道。

(四)经济运行中的分配制度。关于分配制度,马克思认为,以各种生产要素的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生产,以及由此而形成的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决定与此相联系的资本主义分配制度。因此,马克思关于生产要素所有权与使用权相分离的理论也是理解资本主义分配关系的依据。

各种收入的源泉是生产过程中创造的新价值,即V+M。其中V是劳动者出卖劳动力所得到的报酬,是从新创造的价值中分得的一份。但从资本的角度看,V只是它对生产成本的补偿,劳动力只是它购买的一种生产要素,与它购买的其他生产资料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劳动者把他所有的劳动力出卖给资本所有者,能得到的只是劳动力的价值,并没有权力参与对剩余价值M的分配。在生产过程中创造的新价值V+M中,劳动者只是与V有关,只有资本所有者才有权参与剩余价值M的分配。

既然分配的对象是剩余价值,当然必须以剩余价值的创造为前提。总是先有剩余价值的创造,然后才有剩余价值的分配。在资本主义社会,这个已创造出来的剩余价值之所以采取各种收入的形式,是以各生产要素的所有者把自己拥有的生产要素作为对生产的投入(而不是出售或出卖)为条件,也就是说,各生产要素的所有者必须把自己拥有的要素作为对生产的投入,并折算成资本,才能取得对剩余价值的分配权。各生产要素的所有权虽然并不创造价值,但却具有对已创造出来的价值的索取权或分配权。这就是生产要素所有权关系与分配关系的内在联系。

思想研究论文篇8

关键词:阿恩海姆;格式塔;心理学美学;视觉动力

格式塔心理学美学被认为是现代两个影响最大的心理学美学流派之一。虽然在阿恩海姆以前,格式塔心理学派的一些代表人物已经开始把格式塔心理学的许多基本原理运用于艺术研究,但使格式塔心理学美学大放异彩的却是阿恩海姆,他被公认为是格式塔心理学美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无论从中国,还是国外来看,可以说阿恩海姆对视知觉形式的研究,已经成了美学和艺术理论的重要资源。

一、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研究存在的问题

总体来说,国内学者对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介绍、评述,主要是把他当作格式塔心理学的形式理论在艺术领域的阐释者来对待的,而没有注意到其美学思想已经将视觉完形形式理论“动力化”了,因此,对其视知觉形式动力理论没有给予应有的关注。主要原因是国内的一般学者对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研究大都建立在《艺术与视知觉》(1954)和《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1969)这两部著作上。在对《艺术与视知觉》(1954)的理解上,大多数学者主要关注视知觉的“完形”倾向,而没有对视知觉形式动力进行深入的研究。一般对《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这部著作也只是关注视觉与思维的问题,而没有从视知觉形式动力之于视觉思维的重要意义这个角度来审视。尽管国内有的学者对阿恩海姆“张力”理论给予了充分关注,但没有发现他在1974年再版的《艺术与视知觉》中已用“动力”代替了“张力”的核心概念的情况。因此,国内学者一般在论述阿恩海姆美学思想时,大都谈的是他的“张力论”,而不是“动力论”。

美国天普大学教授IanVerstegen在“Arnheim,GestaltandArt”一书中,对知觉动力理论在绘画、哑剧、音乐以及诗歌等艺术门类中的具体体现进行了探讨,但没有从视知觉形式的形成和建构的动力机制这个角度对阿恩海姆艺术理论进行研究。

二、阿恩海姆美学思想发展的三个阶段

阿恩海姆在70多年的学术生涯中,几乎一直在从事把格式塔心理学理论系统应用于艺术领域这项工作。他使格式塔学派这门新兴的心理学在艺术领域的阐释变得完善和丰富起来。

在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发展过程中,他的研究重心也发生过改变,主要呈现为三个阶段。简单地说,第一阶段是从柏林大学到《艺术与视知觉》(1954)的出版,他的研究重心侧重于探讨艺术形式与视知觉之间的关系,通过揭示视知觉的简化倾向和组织本能来揭示“完形”性质。此间,“力”已经作为核心概念进入其中,他已经清楚地认为每一个视知觉形式都是一个“力”的式样,但他更多地是在分析式样中的“力”。这些思想集中反映在《艺术与视知觉》(1954)一书中。第二阶段是在《艺术与视知觉》(1954)出版后大约10年左右的时间段,他把研究重心放在揭示视知觉的思维本质上,着重探讨了视知觉具有思维的性质,试图弥合感性与理性、感知与思维、艺术与科学之间的裂缝。1969年出版的《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一书就是这种思想的集中反映。在这本书中,他用大量事实阐明了“动力”之于视觉思维的重要作用,“力”或“动力”在视觉思维中的创造和内在机制。第三阶段是从20世纪70年代以后,这时他已不再更多地考虑知觉与艺术问题,而是对知觉动力在具体艺术中的表现做了更多地思考。这种思想反映在他的一系列重要论文和著作中,主要有《形状的动力》(论文,1966)、《建筑形式的视觉动力》(1977)、修订版的《艺术与视知觉》(1974)以及《中心的力量——视觉艺术构图研究》(1982/1988)等。

三、“力”的理论在阿恩海姆美学思想中的核心地位

尽管阿恩海姆美学理论研究重心有上述的转变,但这三个主要阶段都是以“力”为核心展开的,即他的视知觉“完形倾向”理论、“视觉思维”理论以及艺术表现理论等主要理论都是建构在“力”的理论基础之上的。“力”这一理论核心思想贯穿于他美学思想的始终。因为在阿恩海姆看来,艺术是建立在知觉基础之上的,而知觉又存在着“知觉力”和对于“力”的结构的组织、构建,因此,力的式样和结构对于艺术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力”的概念构成了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基石。

阿恩海姆在著作中主要使用过四种“力”的概念,即“forces”、“tensions”、“dynamics”和“power”。“forces”是“力”,指的是由视觉对象的形状和构型所生成的力[1]。“tensions”是“张力”,是指物体间或物体各部分之间的聚合力,有强度但没有方向。“dynamics”是“动力”,是指在视觉对象中知觉到的有方向性的张力(directedtension),它的载体是矢量(vectors)[2]。“有方向性的张力就是我们讨论视觉动力时所要讨论的东西,它是形状、颜色和运动中的固有属性,不是通过观赏者凭借自己记忆中的想象加给知觉对象的东西。”[3]而“power”的意思是“力量”,主要是指视觉式样本身及其组合所形成的视觉冲击力。他在《中心的力量——视觉艺术构图研究》这部著作题目中的“力量”用的就是“power”。虽然“力”这个核心概念贯穿于他美学思想的始终,但在其思想发展的三个阶段,“力”的概念却有了微妙而重要的变化。

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第一阶段侧重于探讨艺术形式与视知觉的关系,通过揭示视知觉的简化倾向和组织本能来揭示“完形”性质。阿恩海姆在他的成名作——《艺术与视知觉》(1954)中有这样一段富有深意的表述:“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们要求人们首先要记住:每一个视觉式样都是一个力的式样。正如一个活的有机体不可以用描述一个死的解剖体的方法去描述一样,视觉经验的本质也不能仅仅通过距离、大小、角度、尺寸、色彩的波长等去描述。这样一些静止的尺度,只能对外部‘刺激物’(即外部物理世界送到眼睛中的信息)加以界定,至于知觉对象的生命——它的情感表现和意义——却完全是通过我们所描述过的这种力的活动来确定的。”[4]由此看来,“力”具有重要意义。这种重要意义从此段文本中可概括为三个方面:

第一,“每一个视觉式样都是一个力的式样”,这意味着“力的式样”是视觉形式的基本性质;

第二,只有在是“力的式样”的情况下,形式才是“活”的式样,此意味着“力”的概念与“活的”有关,与“死的”、“静止的”对立;

第三,更为重要的是,“力”的概念与“知觉对象的生命”与“情感表现和意义”有关,因为“知觉对象的生命”即“情感表现和意义”是“力”的活动所确定的。阿恩海姆正是基于这种思想开始构建他的艺术理论大厦的。阿恩海姆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理论,在《艺术与视知觉》(1954)中,主要把视知觉形式揭示为“力”的式样。同时,它们又都具有“完形”性质。从而为他的美学思想大厦奠定了基础。

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第二阶段侧重于揭示视知觉的思维性质,也即着重探讨是否存在知觉层面上的思维问题。因此,视知觉中的“力”的作用和功能,也就更多地与视知觉层面的思维关联在了一起。在阿恩海姆看来,视觉思维其实是一种直觉认识。在这部著作中,他用大量事实阐明了视知觉形式动力就是一种思维活动,从而论述了视觉具有思维功能并描述了视觉思维机制。同时,《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的视知觉形式建构的完形倾向,在《视觉思维》一书中越来越多地被凝缩为一种视知觉形式动力理论,成了全书探索的理论核心。

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第三阶段侧重于探讨知觉动力在具体艺术中的体现和表现。从20世纪70年代以后,这时阿恩海姆已不再更多地考虑知觉与艺术问题,而是对知觉动力在具体艺术中的表现做了更多地思考。在1974年《艺术与视知觉》修订版中,阿恩海姆作了这样的表述:“非常明显,如果对我们所见的东西仅从尺寸大小、形状、波长以及速度来描述,就不会公正地对待我们的所见。形状、颜色以及事件等的动力属性已经被证明是一切视觉经验不可分离的方面。如果承认这样的动力是直接及普遍地存在,我们不仅可以把自然物体及人工制品描述得更为完善,而且我们也明确地得到了通向探询‘表现’之路。”[5]综上,我们可以看出,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三个阶段在揭示视知觉完形形式的建构过程中,都是以“力”为核心展开的,因此可以说,“力”的理论构成了阿恩海姆完形形式理论的基石。而且我们也可以初步看出,在阿恩海姆美学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力”这一理论核心思想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他越来越强化了“力”在视知觉完形形式建构中的作用,并使视知觉完形过程“动力化”了。也就是说,视觉艺术中的视知觉活动的完形倾向被转换成了一种具有思维性质的视知觉形式动力理论——视知觉形式的形成和建构的动力机制。由此看来,阿恩海姆美学思想更多地将格式塔发展为一种动力建构机制。

四、阿恩海姆美学思想核心概念的转变

阿恩海姆在1954年版《艺术与视知觉》中,他主要使用的是“forces”(“力”)和“tension”(“张力”),并给予了“张力”以核心地位。系统地阐述了形状、色彩、位置、空间和光线等知觉范畴中所包含的种种能够创造张力的性质,并以“张力”为主题作为书中重要一章。可见,他把“张力”放在了理论核心位置上。而在1974版《艺术与视知觉》中,却把第9章的标题“张力”换成了“动力”,而且“dynamic(动态的、动力的)”以及“dynamics(动力)”在书中俯拾皆是。“张力”的理论核心位置让给了“动力”。

在1954年版本中,阿恩海姆说:“我个人认为,只有当视觉经验到张力之后,才会有这种动觉感觉。换言之,张力是视知觉首先经验到的。”[6]以及,“如果我们想要通过直觉的观照能力或是通过清晰的分析步骤去理解一件艺术品,就必须首先分析那种将作品的主题建立起来、并指出作品存在的理由的紧张力式样。”[7]

在1974年版本中,他却是这样说的:“视觉经验是动力(dynamic),这个主题将贯穿于整部书中。人和动物所感知的不只是物体的排列、颜色、形状、运动或大小,而首先可能是具有方向性的张力的相互作用。”[8]而且,阿恩海姆明确指出“动力是知觉经验的真正本质”[9]。

从上面两段引文我们可以看出,在1954年版本中,阿恩海姆认为“张力是视知觉首先经验到的”,而在1974年版本中,强调的是视知觉首先经验的是“有方向性的张力的相互作用”。最重要的是,阿恩海姆在1974年版《艺术与视知觉》中明确指出“动力是知觉经验的真正本质”,因此可以得出,“动力”已取代“张力”成了他“力”的理论的核心概念。

五、核心概念的转变原因及其深远意义

阿恩海姆后来为什么用“动力”取代了“张力”核心概念呢?为什么阿恩海姆这么强调“动力”呢?因为“动力”具有深刻意义,它关乎视觉艺术生命形式的生成。

关于视觉艺术生命形式的生成条件,苏珊·朗格有过精彩论述:“总之,要想使一种形式成为一种生命的形式,它就必须具备如下条件:第一,它必须是一种动力形式。换言之,它那持续稳定的式样必须是一种变化的式样。第二,它的结构必须是一种有机的结构,它的构成成分并不是互不相干,而是通过一个中心互相联系和互相依存……。”[10]

我们可以用苏珊·朗格在这里所陈述的思想,来揭示阿恩海姆之所以强调“动力”的重要意义。在阿恩海姆看来,苏珊·朗格上述四个关于形式成为生命形式的条件都是“有方向性的张力的相互作用”形成的。也就是说,阿恩海姆强调视知觉形式形成中的“动力”,实际上是想确立一种视知觉形式建构的动力机制,以便艺术的“有意味的形式”能够在(视)知觉内部来完成或生成。“至于知觉对象的生命——它的情感表现和意义——却完全是通过知觉力的活动来确定的。”[11]“在一件艺术品中,不仅需要包含着极其丰富多彩的动力关系,而且这样一些关系还能在静止和运动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的平衡。这种特殊的平衡,早先曾被人们作为一幅画的内容或主题看待,而我却认为,只有意识到这些视觉力的式样是如何反映内容的,才有助于评价一幅绘画的卓越艺术性。”[12]可见,只有“有方向性的张力”的相互作用或活动,即动力,才能使视觉艺术成为生命形式,艺术形式也才能成为有意味的形式。

我们一般都把阿恩海姆的格式塔心理学美学把握为一种“视知觉形式完形理论”,把视知觉完形形式的生成归于视知觉的完形倾向之下。但是,我们综观阿恩海姆美学思想发展的整个历程以及对其理论核心概念转变的分析可以看出,视觉艺术中的视知觉活动的完形倾向被转换成了一种具有思维性质的视知觉形式动力理论——视知觉形式的形成和建构的动力机制。那么也就意味着“动力”是“完形”的动力机制,视知觉形式动力的本质就是“完形力”或“格式塔力”。

很显然,阿恩海姆并没有因为强调“力”或“动力”而放弃“完形”、“完形倾向”等概念。实际上,在阿恩海姆的文本中,“动力”和“完形”之间存在着一种表里交互阐释的意味。说“动力”,其实是指“完形”的内在生成机制;说“完形”则是在说此“动力”所成就的形式。也就是说,“视知觉形式动力”一方面是视知觉形式生成的动力机制;另一方面又体现其达成的形式,即“力的式样”。同时,在视知觉形式动力作用下,意义、表现等在形式创造中所必须具备的东西也都得以产生。由此看来,学界通常认为阿恩海姆建构其美学理论的基石是视知觉“完形倾向”的理解,应该作一个偏转,即他的“完形倾向”其实应该是视知觉形式动力,从而使我们对之有了一种全新的理解。

参考文献:

[1][2]RudolfArnheim:ThePowerofTheCenter:AStudyofCompositionintheVisionArts(TheNewVersion),BerkeleyandLosAngeles,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88,229,226.

[3][5][8][9][11][12]RudolfArnheim:ArtandVisualPerception(TheNewVersion),Berkeley&LosAngeles,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74,416,444,11,416,16,41。

思想研究论文篇9

台湾清华大学通识教育中心暨社会人类学研究所教授王俊秀与台湾大学历史所博士生江灿腾合写的《环境保护之范型转移过程中佛教思想的角色》一文,基本上是对西方环境保护理论模型的介绍,但从中亦可一窥台湾佛教环保实践及思想演变的概况。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杨惠南的《从“境解脱”到“心解脱”》和成功大学中文系教授林朝成《心净则国土净》二文,则对佛教环保思想的理论基础作了比较有份量的论述。照王俊秀与江灿腾的说法,这两人在环保思想上的研究,不仅是对西方知识界“环境范型”的思想回响,而且也可以视为此一领域在台湾地区的先驱性研究。社会关怀,是推行人间佛教的一个重要内容,而环境保护则是佛教关怀社会的重要方面。笔者主要根据上述三篇论文所提供的资料,对此略作介绍。所用资料,悉据从国际互联网下载的台湾大学佛学研究中心所建佛学资料库电子文档,特此志谢!

佛教思想如何为环境保护提供理论基础?

所谓“范型”(paradigm),是指用以检验人类社会现象的观念及假设,可用来提供一种世界观或宏观视野。长期以来,人类以自身创造的文化,自许为“万物之灵”,“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一直是社会运作的基本路线。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更认为“科技万能”,人类可以向自然索取一切,“成长无限论”一再被认为是人类自我肯定及超越的一种表现。在这种“环境侵略思维”笼罩下的人类生活方式,创造物质文化的过程对人类而言是“文明化”,对其他万物而言则是“野蛮化”。人类对其他万物“野蛮化”的过程间接、直接地影响人类自身安危及生死的各种“生态反弹”,并体会到“万物之灵”有可能会变成“万物之零”。(王俊秀、江灿腾)

自1989年起,全球性环境问题已年年列入“世界末日”指标。从此环境污染不再只是“脏”的问题,更是“生与死”的问题。治本之道在于改变世人的思考模式及生活方式,因此“范型转移”(paradigmShift)乃成为解决环境问题的一个必要过程。王、江的论文首先介绍了四组对比的观点:一、由“万物之灵”到“万物的一支”;二、由“人定胜天”到“天人合一”;三、由“科技万能”到“科技有所不能”;四、由“成长无限”至“成长有限”。以上所述“范型转移”观念,可见近百年来,人类社会(特别是指欧美社会)如何从“成长范型”(HEP)逐渐转移成为“环境范型”(NEP)的思考和体认。

回顾战后近五十年来台湾佛教的环保思想,则倾向于传统的护生和惜福。例如著名的佛教目录学专家蔡念生,从1950至1980年,在各种佛教刊物及报章杂志撰写了几十万字的护生与戒杀的文章,并在1983年集结为《如是庵学佛賸语----护生百讲》、《如是庵学佛賸语----鸟兽春秋》,由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但佛教界从环保角度对放生活动本身进行反思,则要迟至八十年代后期。1988年4月,释圣严在《人生》第62期发表《为何放生?如何放生?》;1989年3月,文化大学生物学系在《人生》第67期发表《请勿随意放生》。而且这两篇文章,都未进一步提出如何保护生命或生态的问题。

在印顺法师的人间佛教思想影响下,佛教界相继出现了释传道、释昭慧和杨惠南等几位重量级的佛教环保健将。传道法师不但出资拍摄“反(对政府兴建)五轻(工厂)”的录影带──《净土的呐喊》,而且为文呼吁佛教要组织“环保护生基金会”。他认为唯有这样,才能“破除‘经济奇迹’的政治神话,纠正偏颇政策”;其次,“(立法)禁止制造(包括保特瓶、保利龙在内的)塑胶垃圾”。他的这一呼吁,已经能够把抗争的矛头指向资本家和政府,并且也已意识到从根本而且全面入手的“普渡”,比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别渡”,来得重要。(杨惠南A)至于昭慧法师,不但创办“生命关怀协会”,更实际投身第一线从事护生和戒杀的工作。她在各种报章、杂志上撰写的环保文章,现已大部分收在《浩荡赴前程》(台北∶法界出版社,1994)和《愿同弱小抗强权》(台北∶法界出版社,1994)两部新书里。此外,像《福报新闻周刊》和《佛教文化》等佛教刊物,也大量报导关于环保的问题。

杨惠南于1994年发表《当代台湾佛教环保理念的省思》,对台湾佛教界的环保工作从理论上进行反思。他认为以“预约人间净土”为号召的慈济功德会和以“心灵环保”为号召的法鼓山文教基金会,虽然在环保工作上成绩最卓著,但都欠缺深入的佛教理论依据:(一)在实际的环保工作方面,二者都偏于垃圾回收和植树,未能触及污染台湾环境的两大污染源∶资本家所开设的工厂,以及已与资本家利益结合的政府。(二)在环保理念的建立方面,二者都有重“(内)心”轻“(外)境”的倾向;也就是说,二者都偏于“心理垃圾”(贪、嗔、痴等烦恼)的去除,却忽略了外在世界之真正垃圾(土地污染、河川污染、空气污染、核能污染)的防治与清理。论文尖锐地指出:重“心”轻“境”的环保理论,乃“预约人间净土”和“心灵环保”之所以有所偏颇、值得商榷的原因。杨惠南呼吁:建立一个心、境平等的佛教生态学,乃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而且,为了对治重“心”轻“境”这一古来即已形成的错误理念,此时此地甚至应该提倡重“境”轻“心”,亦即“境”先“心”后的佛教生态学。(杨惠南A)

林朝成曾接受“国际佛学研究中心”的委托和经费的补助,于1992年完成《佛教放生与环保保育》一书的研究(未出版)。同年又根据上述研究成果,浓缩和修订成为《从宗教生态学看台湾佛教界的环保观及其实践之道》的专论,提出六点“未来生态新典范”:1.对自然的高度评价;2.普遍的同情心;3.谨慎周密的计划以防止风险;4.经济成长的极限;5.日益求新,崇尚兴革;6.新政治观。以此作为思考的参考座标,然后企图进一步结合佛教的教义,以建立“佛教生态学”。文中批评“台湾佛教环保意识的觉醒又落后台湾社会十年”,建议尽速地整理佛教环保的文献,具体意见如下∶

(一)佛教基本教义与环保生态观的汇通。如“缘起”与“深度生态学”的比较;“依正不二”观与自然环境保护或环境权的汇通;“八正道”与“后设经济学”的比较.....等等,都应納入佛教环保的基本文献内。

(二)佛教的环保福利事业。可参考唐《法苑珠林》的方式,拟定条目,細加分类,每类有述意、有经证、有诠释、有引申,以方便参考与查阅。

(三)佛教高僧大德的具体事例。重新整理各僧传居士传,选出具体环保事例,以为参考效法。

(四)佛教戒律与环保生活法则的比较。环保必须落实于生活,其所提供的生活法则,大都合乎戒律所规定者,尤其是菩萨戒,更可給从事环保的资源与启发。(林朝成A)

王、江的文章引述了上述杨、林两教授的论文后,认为两人对佛教界环保思想的批评意见,虽然都是援引西方现有环保理论观点,却不忘在佛教传统教义里,寻求原有教理的支持。说明佛教传统的生态理论,确实含有和新的“环境范型”理论相契合的某些成份。至于哪些是有待提升的积极因子,王、江的文章并没有深论。好在这次研讨会上,杨、林两教授又提交了新的论文,对上述观点作了进一步展开。

从“境解脱”到“心解脱”----建立心境平等的佛教生态学

据杨惠南自述,他所写的《当代台湾佛教环保理念的省思》,曾依照中观学派“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的”性空缘起”理论,以及瑜伽行派“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的“阿赖耶识缘起”之教理,说明内“心”与外“境”的一体性。但该文口头发表时,评论人林朝成指出此文的主要结论“外在世界的清净,乃内心解脱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并不具有强而有力的说服力。因此,本文是对林朝成批评的进一步回应,分作《维摩经》〈佛国品〉的“净土之行”、“净土之行”的两层意义、严净佛土∶成佛的必备德性、从“境解脱”到“心解脱”四大部分,试图透过更多的经证,说明心、境平等(甚至“境”先“心”后)的生态学,乃佛教经论的本意。

一、《维摩经》〈佛国品〉的“净土之行”

不管是“预约人间净土”或是“心灵环保”的环保理念,都是建立在《维摩经》〈佛国品〉中的净土思想之上∶“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例如,在“心灵环保”的运动当中,曾把“不说谎”、“生气时念佛”、“开车时不要赶路、抢路”、“做好事、说好话、存好心”等纯属内在心灵修养的德目,当作是环保的德目。杨惠南认为,这种重“心”轻“境”的环保理念,乃是当前台湾佛教环保运动的主要盲点,出于对《维摩经》的断章取义。杨惠南详细解释了这段经文的来龙去脉。释迦回答宝积菩萨问“菩萨净土之行”,首先原则性地指出“众生之类是菩萨佛土”,然后是展开“因行”中直心、深心、菩提心等十七种修习“净土之行”的德目。在对十七种德目的长段说明之后,紧接着有一小段经文∶

“菩萨随其直心,则能发行。随其发行,则得深心。随其深心,则意调伏。随意调伏,则如说行。随如说行,则能回向。随其回向,则有方便。随其方便,则成就众生。随成就众生,则佛土净。随佛土净,则说法净。随说法净,则智慧净。随智慧净,则其心净。随其心净,则一切功德净。是故宝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在这段引文当中,最后的两句,乃是被称为“唯心净土”的有名经句,为一切重“心”轻“境”之环保理念的经据和理据基础。然而,引文一开头,一直到“是故宝积”一句之前,还说到了“直心”乃至“一切功德净”等十三个由浅入深的修行次第∶(1)直心;(2)发行;(3)深心;(4)意调伏;(5)如说行;(6)回向;(7)方便;(8)成就众生;(9)佛土净;(10)说法净;(11)智慧净;(12)心净;(13)一切功德净。

二、“净土之行”的两层意义

在这十三个修行次第当中,第(9)和第(12)值得特别注意。排列在前的第⑼是“佛土净”,而排列在后的第(12)则是“心净”。从它们的排列次序看来,外在的“佛土净”,显然比内在的“心净”更加必要而根本。这意味着∶“佛土净”是“心净”的“(原)因”,而不是“(结)果”。也就是说,如果外在的佛土不清净,那么,内在的心中烦恼也就无法彻底地清净。只要“境解脱”,那么,紧跟着也就“心解脱”,乃至彻底的解脱成佛,“一切功德净”。因此,《维摩经》〈佛国品〉当中的净土思想,应该有两层意义∶

(1)如果想要“心解脱”,就必须“境解脱”:亦即,如果要让内心的烦恼彻底去除,那么,必须先让外在的世界清净无染。这是“直心”乃至“一切功德净”等十三次第所显示的净土理念。

(2)如果想要“境解脱”,就必须“心解脱”:亦即,如果要让外在的世界清净无染,那么,就必须先去除内在心灵里的烦恼。这是“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这句经文所显示的净土理念。

三、严净佛土∶成佛的必备德性

在唐·玄奘所译的《说无垢称经》〈序品〉中,提出“严净佛土”的译名,鸠摩罗什所译的《维摩诘经》〈佛道品〉,也曾说“常修净土”,这和其他大乘佛典所提出的“净佛国土”或“庄严净土”都是同一概念。这样看来,“净土之行”确实有两大类别∶(1)往生既有的净土,这是《阿弥陀》、《药师》等经所阐述的;(2)严净佛土,这是《维摩》、《华严》、《摩诃般若》等经所弘传的。然而,不管是从佛典的经据,或从实际的理论来说,众生及其居住的器世间,乃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普渡众生和严净佛土其实是同一件事情,单单强调“普渡众生”,而忽视“严净佛土”的作法,是不够、有所偏差的。

四、从“境解脱”到“心解脱”

杨惠南在文章最后说,依照理想的状态,目前台湾佛教的环保运动,应该建立在心与境平等、众生世间与器世间平等的佛教生态学之上。为了对治曲解《维摩经》(佛国品)中“心净则佛土净”的经义的偏差,建立一个强调“境”清净或“器世间”清净的佛教生态学,似乎来得更加重要。这是作者之所以强调从“境解脱”到“心解脱”的原因。

心净则国土净──关于佛教生态观的思考与挑战

林朝成认同杨惠南的《当代台湾佛教环保理念的省思》,认为此文的问题出发点,正是从佛教在政治、经济、社会的保守心态的批判出发。要解决环境问题,必须解决社会问题。人与人的关系和它的社会结构里的不平衡,正是造成大自然失调的主要因素。因此,生态与环保都不只是科技问题,而是人文问题,或是决策的问题,并含有价值观和信念。对佛教生态观的思考,正是从价值观和信念的层次,提出它的关联学说的内涵。他在“佛教与社会关怀学术研讨会”上所提交的论文,即以“心净则国土净”为核心,思考其可能的生态学涵意,并尝试说明其所面临的困境与挑战,指出佛教界环境关怀该有的自觉。(林朝成B)

一、“心净则国土净”的困境

林认为,杨惠南在《当代台湾佛教环保理念的省思》中,主要关切的在于应然性或义务性的论据,也就是道德的强制性,以提供环境保护的必然性。“净佛国土”乃至“严土熟生”是解脱成佛的义务性条件。那么,正确的解决“心净则国土净”的困境,便是建立“内心”与“外境”并重的佛教生态学。从此一理论基础来看,对佛教的思考方法和教义,有二点规范性兼具批判性的原则:

首先,心境并建的生态观不能是理性的直线式思考,必须透过缘起法对非直线体系的直观才能产生。那么,佛教的生态观有进一步发挥缘起观的解释范畴,衡定其中道观的适用潜能,这对教义的内部体系该有重新评价的积极作用。

其次,资源耗竭和环境压力等许多问题,产生于经济和政治权利的不平等。生态的问题因其关联性,往往比表面所呈现的问题更为深入。缺少对国家、帝国、科技或资本真正深层的批判,将人类关系的复杂网络化约成简单的、抽象的、科学的图像已成为深层生态学被批判的焦点(参见李庆锋译∶《深层生态学评论──对基进环境主义的一次挑战》,刊于《台湾环境》55、56、57期),那么,心境并建的生态观便不应避免“境”的构成特征∶人类社会的批判与反省,对于政治、经济与社会反应出的意识型态与实际的权力运作,得从心与境的双向分析,指出其改造的必要性。

二、“国土净”的生态学涵意

根据印顺法师的《佛法概论》,“国土净”至少有以下两个内涵∶(一)在器世间,使一切存在在优美而有秩序的共存中,充满生意的和谐;(二)在自他关系中,得解脱自在,更能实现和乐清净的人生理想于世间。如果把它转化成生态学的涵意,则是∶(一)维护生态系的完整性与良好的运作状态;(二)建立和维持一个能够健全运作的社会。那么,国土净的最切合实际的行动,莫过于能够使生态系充满活力与使社会永续长存。从永续社会的观点,可以提供清净国土三个主要内容:

首先,清净国土的生态圈(地球)是一个复杂的生命网,人类对生态圈负有保护的道德责任与义务。换句话说,即对清净国土负有强制性的义务。

第二、生态学重视多元化的价值。从生态学的观点看,大自然与社会的平衡和谐,并非由机械化的标准,而是由有机的分化而达致的。就社会来说,不断增长的统一是从不断分化而来的,一个延伸的整体是它的组成的多元化和充实的产物,因此,永续的社会必然是多元的社会。

第三、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生态运动主张∶学会降低物质需求,比起过度的消费物质产品将提供更多的实现形式。降低量、提升质的生活将会让心灵与精神得到更多的实现空间。而这种主张和佛教经济学相符合,即通过最佳的消费方式,使人获得最大的满足。佛教经济学是为未来经济学与生态学的合流,提供了良好的典范的可能性。

三、“心净”的生态学涵意

佛教的教义,历来重视净化我们的内心,扫除贪、嗔、痴三毒,使心灵解脱自在,尤其是无我的教义,去除人的占有心态,不执著而透显解脱自在的生命境界,对比于甘于素朴的生活方式,更具改变生活方式的潜能。就生态关怀做为内心净化的论题,可以更清楚说明“心净”的生态学涵意。生态关怀需具备普遍性的同情心,将此同情心推广至⑴其他种族、⑵其他物种、⑶祖先及后代子孙的幸福,以确保生态圈的活力与社会的永续存在,这便是生态关怀的宗旨。

赘论

佛教哲学的一个重要命题是“境由心造”,我们人类所生存其中的环境,并非机械的自然,也不只是生物的自然,它是同时反应出人的道德自觉与宗教实践的“人化自然”。因此,在宗教的终极关怀下,生态学有着积极的批判潜能和重建现代文化的力量。建立在缘起性空的哲学基础上,佛教的超越精神和广博视野,理应为现代生态学的建立提供理论基石。就佛学的第一义谛而言,在“心”与“境”的关系中,“心”无疑是第一位的。杨惠南、林朝成等学者所提出的“心境并重”乃至“境”先“心”后的提法,须落实在世俗谛层面上看,而且多少还带有“矫枉必须过正”的愤激之情。笔者曾经指出,人间佛教具有三个层次:社会适应,社会关怀,社会批判。杨、林等学者所批评的台湾佛教界的环保思想,恐怕与佛教界对世俗社会的过度适应不无关系。如果避开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政治运作,那么“心灵环保”一类口号,就变成为环境污染人人有份的各打五十大板,使环境问题无从得到根本解决。因此,佛教必须进入到社会批判的层次,才能使佛教的社会关怀真正成为可能。

佛教对社会的关怀和批判,与向社会的学习和适应,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正如林朝成教授在结论中所指出的:“透过社会学习,当能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生态思考,以回应当代的挑战,至于重视内心轻忽外境的主张,或源于心为绝对的自变数的主张,或源于传统的单向直线的思考,或源于佛教缺乏社会哲学的中间机制,以做为思想的参照平衡点,这种种可能的原因,透过整体的社会学习,正是重建佛教整体思想的契机。”

参考资料:

王俊秀、江灿腾:《环境保护之范型转移过程中佛教思想的角色--以台湾地区的佛教实践模式为例》《佛教与社会关怀学术研讨会论文集》,1996。

杨惠南A:《当代台湾佛教环保理念的省思──以“预约人间净土”和“心灵环保”为例》,《当代》第104期,1994。

杨惠南B:《从“境解脱”到“心解脱”----建立心境平等的佛教生态学》,《佛教与社会关怀学术研讨会论文集》,1996。

思想研究论文篇10

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西方资产阶级史学新旧思潮冲突更替的重要转型时期。以兰克为代表的传统的实证主义史学受到了历史相对主义的有力挑战。史学意义上的历史是什么?客观的历史能否被认识?是否有历史规律?如果这是肯定的,历史家应当遵循什么样的理论即历史观的指导?诸如此类的史学主体问题引起了西方史学界广泛的讨论,从而促进了“新史学”思潮的涌起。新史学派批评传统史学的偏窄,主张史学的理想和目的及其研究的范围与方法,都应随着社会和社会科学的发展而发展。新史学派的兴起标志着西方史学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西方史学新旧代谢的发展态势,也影响到了中国。实证主义史学思潮早在20世纪初年就已在中国传播。欧战后,西方盛行的相对主义与怀疑主义思潮也开始传入中国。1924年后,鲁滨逊等许多新史学派重要人物的代表性著作相继被译成中文出版。新史学理论是被当作代表了西方史学发展的最新趋势的新理论而加以宣传与介绍的,故在中国学术界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学衡派多是留学归来的学者,他们对于西方史流的变动自然是清楚的。徐则陵的《近今西洋史学之发展》和陈训慈的《史学观念之变迁及其发展趋势》都刊登在《史地学报》上,对西方史学思潮的变动均作了具体的介绍。学衡派对于西方史学思想的变动作出了积极的回应:其一,关于史学的新观念。新史学派以为,实证主义史学标榜“严密批评史料”和“如实直书”,其实只是科学化史学的初步,史学不仅要研究历史的“然”,更重要在研究其“所以然”。学衡派则说得更明确:考证史料仅仅是历史研究的第一步,“于此又需要第二步工作,即是解释史事之原因变化与结果之由来,及其与过去及未来之关系。凡死的史料、史迹,必须经过如此的解释,而后能于现时人有用。于现时人有关,而后能变为活的历史”(注:《历史研究法》,第34页。)。其二,关于扩大史学研究范围的新观念。新史学派批评旧史学有偏重政治史的弊端,政治史不足包括人类活动的全部,故当扩大史学研究的范围。学衡派于此极表赞成。柳诒徵以为历史范围当无所不包,“广言之,充满宇宙皆历史;约言之,一切文字皆历史”(注:《史学概论》,柳曾符、柳定生编:《柳诒徵史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陈训慈则径直强调,新史学内容的扩充,当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曰“质性之繁富”,即昔主政治,今则政治、社会、经济、学术各方面都应网罗无遗;二曰“时间之拓展”,即昔述史迹,远不过数千年;今因地质学人类学等的发展,知人类初史至少可推到75万年前。考古发现及古文字研究,“皆足为荒渺之远古,放其光明”;三曰“空间统一”,即昔旧史家规于民族,今则新史学统观世界(注:《史学蠡测》,《史地学报》第3卷,第1、2合期。)。此种见解自然与实证主义史学的取向已不可同日而语。

与此同时,面对西方史学新陈代谢的新态势,学衡派不能不调整自己的视野,对事关史学主体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作出自己的判断,以便为其史学研究奠定思想理论的基础。

实证主义史学强调“求真”是治史的唯一目的。兰克诸人主观上希望取消可能造成曲解历史的最大动因??史学的社会功能,把史学变为单纯的人类经验的集锦,变为好古者回味赏玩和其它学科取证的对象。这在实际上无异于取消了史学的存在价值及其科学的属性。而在事实上,他们也难以完全贯彻自己的主张。学衡派十分赞成新史学派的观点,强调史学的社会功能:治史固然要求真,但是求真并非治史的最终目的,“我们研究历史的最后目的,就在乎应用”(注:巴勒克拉夫:《当代史学主要趋势》,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13页。)。在他们看来,史学的社会功能主要有三:一是明历史的因果关系,彰往而察来,助益社会进化。柳诒徵说:“历史的好处,不是可以换钱的,也不是可以骗文凭的,主要好处是彰往察来,晓得支配人群以何种方法最为适当”(注:柳诒徵:《历史知识》,《柳诒徵史学论文集》。);二是开拓人们的时空观念,以形成刚健笃实、勇于进取的精神,多识前言往行,增进道德情怀;三是见先贤功业,培养国民的爱国心。缪凤林说:“爱国雪耻,精进自强之念,皆以历史为原动力,欲提倡民族主义必先倡明史学”(注:陈训慈:《历史之社会的价值》,《史地学报》第1卷第2期。)。

历史有无自身的发展规律?客观的历史能否被认识?简言之,历史研究是不是一门科学?这也是学衡派必须加以回答的问题。实证主义史学理论相信史学是科学,这在本质上是对的,但是其失误在于固执历史认识与历史存在的绝对同一性。与此同时,相对主义思潮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根本否定历史学的科学性。耐人寻味的是,学衡派信奉的新人文主义及其自身的崛起,都是欧战后反省西方理性主义的结果;然而,学衡派对于西方出现的相对主义史学,却保持了十分冷静的头脑,他们同样赞许新史学派的观点,既肯定历史学认识的相对性,但是并不怀疑历史学的科学性。

缪凤林指出,历史研究与自然科学的研究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就其研究的对象而言,自然科学研究的多是可以直接观察的对象,如动植物、化学实验等等;但是,历史研究的则是人类过往的活动,是永远无法直接观察的对象。即便有先人的遗存或某些原始部落的存在可以证古,但须知“史事皆属唯一,无同样之重演,无绝对之相似,由今证昔,虽可供吾人比较与想象,而今究非即昔也”。也唯其如此,“史学非观察之科学,固可断言者”。此其一;就其研究方法而言,自然科学研究借助于归纳、演绎的方法发明公例后,复可以推勘公例,加以反复试验与验证;而史家在收集和考证史料的基础上,排比事实,列成系统,只“在可能之范围,以再造古人之经验”(注:《中国通史要略·总说》,商务印书馆1947年版,第7页。),但所得之认识却无法加以试验。此其二。但是,缪凤林强调说,上述差异的存在并不足以否定历史学的科学属性,“求历史之公例,实治史之一要图,而史之能成科学与否,亦即以此为断”。与自然科学探求可供直接观察与反复实验的客观自然界的规律相较,历史学探求无法直接观察与再现的人类过往历史的公例,固然要困难得多;但是“史家究不能以是而灰心,必将静观默察,深体明证,以求发见公例,以愈显史之用焉”(注:《研究历史之方法》,《史地学报》第1卷第2期。)。缪凤林的见解可以演绎为这样的逻辑理路:科学是主体对于客体所具有的规律性的系统认识,历史的发展有它自身的公例即规律性,历史家可以并正在逐渐地认识它,所以历史学是一门科学。这无疑是正确的判断。陈训慈的看法与此相类,他说,一些学者以人类活动至为变幻,不能以任何科学的准则相绳为由,否定从孔德、斯宾塞、兰克到巴克尔,一脉相承都坚信的历史具有公例,史学是科学的信念,这并不令人信服。因为,“人有个性,亦有公性,至有特变,亦多共通”,史学借助科学的方法,“纵不能得万能之定律,要非无寻得公例之可能”。“观乎此,则史学亦自有其科学性”(注:《史学蠡测》,《史地学报》,第3卷第1、2合期。),尽管它与自然科学毕竟有别。

需要指出的是,真理是绝对与相对的统一,对于研究客体认识的相对性和长期性,不是历史学独然;自然科学对于客观自然界的认识虽然具有较大的确定性,但是,归根结底,此种认识也是相对的。科学史上许多公理定律的修正,尤其是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发现,无不说明了这一点。重要的在于相信和尊重历史发展自身具有的规律性,并孜孜不倦地加以探求。司马迁说“通古今之变”,探索历史变迁、时代兴替的公例,正是中国史学源远流长的优良传统。可以说,缪凤林等人的见解既继承了中国传统史学的特质,又表现了对现代科学精神的执著。

如果说,学衡派对于上述有关史学的内涵、功能及其科学性等问题的判断是明确和正确的;那么,他们对于历史观的选择,则陷入了误区。他们以为,已有的诸如目的史观、宗教史观、政治史观、伦理史观、英雄史观、自然史观(或称地理史观)、唯物史观(或称经济史观)等等,固然不可等量齐观,但却都是不能成立的。那么,在他们看来,究竟应当怎样解释历史的发展?于此,他们的观点不尽相同。陆懋德以为历史的变化是复杂的,取用任何一种原因都不可能解释圆满,较为合理的办法是,就各种史观博采众长,对历史作综合性的解释。张其昀则强调思想是历史的动力。徐则陵、缪凤林等人的主张最为具体,他们提出了“人类的保生欲望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说:人类一切活动起于需要,需要莫大于保生,而其适应的方法是向阻力最小的方向进行,逃苦趋乐是其究竟。以此为目标,“人类即因而进化”。明乎此,人类社会历史的一切现象无不可以加以解释(注:徐则陵:《史之一种解释》,《史地学报》第1卷第1期;缪凤林:《中国民族西来辩》,《学衡》第37期。)。以“保生”的欲望解释历史,这与其时梁漱溟将人类文化的发生和发展归于“意欲”,异曲同工。缪凤林等人显然忽略人,人的欲望是不可能凭空产生的,它总是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活的基础相联系。原始人类不会有现代优生健美的观念,现代人类也不会想到回归茹毛饮血。而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富的对立植根于社会经济结构之中,也绝非用所谓“保生的方法总是向阻力最小处进行,缘是引起了寄生主义”所能解释的。说到底,“保生”论,也无非是唯心论。要言之,学衡派的史观没有超出建立在进化论基础上的资产阶级唯心论史观的范畴。

综上所述,20世纪20~30年,由于受西方史学思潮的影响,中国史学思想的演进显然也依次存在着三个层面: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新史学思潮、实证主义史学思潮。前者是科学的也是最先进的史流,后二者虽同属于资产阶级史学思潮的范畴,但却体现着由19世纪传统史学向20世纪新史学的转换。学衡派的史学思想无疑处于第二层面上,即实现了从实证主义传统到新史学的转换。

学衡派的史学思想既实现了由实证主义史学向新史学的转换,他们提出了关于中国史发展的总体构想,即倡言史学双轨:普及与提高并重。学衡派认为,依据世界潮流,可预测将来中国史学的发展,必呈双轨并进的态势:“一方以简略之史识,普及于最大多数之人类,以其成‘为人’之常识;一方由少数之专家,从事于分析精深之研究,以充实史料而辨正旧失”。所谓普及,就是宣传中国历史,包括向国人尤其是青年宣传国史和让世界了解中国历史。所谓提高,就是促进史学研究向纵深发展。

在学衡派看来,普及国史最重要的途径是编写中国通史。与断代史相较,它可以更加完整和清晰地展示中国历史发展的自身规律,从而助益人们通古今之变。同时,他们的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是以为时至20世纪30年代,时代与中国近代新史学的发展已经为史学家们准备了必要的主客条件,以编写新的中国通史。张荫麟说:“回顾过去十年来新的史学研究的成绩,把他们结集,把他们综合,在种种新史观的提警之下,写出一部分新的中国通史,以供一个民族在空前转变时期的自知之助,岂不是史家应有之事吗?”学衡派对于中国通史的编写曾作过一系列探讨。概括起来讲,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关于编写中国通史的指导原则。学衡派主要强调了以下的几个原则:

(一)“明吾民独造之真际”。即须排除所谓的“中国人种西来”说,明确中国历史文化的起源是中国民族独立创造的。自晚清以来,由于西方学者倡言,所谓的“中国人种西来”说风行一时,时至20世纪30、40年代仍称述不衰。学衡派认为,这无非是“欧西文化帝国主义之谰言,欲举我国文化而附庸之也”。而许多学者信以为真,趋之若鹜,以至于“垂为定论,甚至形之著述,纂入课本”(注:郑鹤声:《应当如何从历史教学上发扬中华民族之精神》,《教与学》第1卷第4期。),自损民族的自信力,天下盲从之悲剧,以此为甚。他们起而力斥其非。缪凤林不仅在《史学杂志》、《学衡》、《东方杂志》先后分别发表了《中国民族由来论》、《中国民族西来辩》、《中国史前之遗存》诸文,且在自己的《中国通史纲要》中辟专章再行论列。柳诒徵的《中国文化史》第一章“中国人种的起源”,开宗明义也在于力排“中国人种西来”的谬说。众所周知,后来新中国考古的发展业已证明了学衡派观点的正确性。

(二)弘扬民族的爱国主义精神。学衡派认为,新史学的重点在民族而非个人,这就决定了国史的撰写必须着眼于整个的民族。而近百年来中国民族外患频仍,现在日寇入侵,其命运更是危险到了万分。中国民族能否免于灭亡,寻找一条生路,关键在于此一片散沙似的国民能否恢复自己固有的民族精神,团结成坚强的民族,同渡难关。所谓提倡民族主义,就是要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此当为撰写通史的一个重要原则。缪凤林说,国史的基本目标,“亦即为如何从讲习国史,以唤醒中华民族的自信心,振起中华民族精神,恢复中华民族堕失的力量。达到结合国人成一坚固的民族之目的,以挽救当前危局,使中华民族永远存在而已。”(注:《中学国史教学目标论》,《国风》第7卷第4期。)

(三)正确表述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以增进中华民族的团结。学衡派强调,复兴民族意识是对的,但是必须明确,这里所讲的民族是指中华民族即“大民族主义”,而非是指汉族即“小民族主义”。一些外人常以中国人、满人、蒙人、藏人对称,固然是居心不良;而某些国人提倡民族意识,却突出以汉族为中心的小民族主义,对于中华民族的团结也是有害的。国人应当懂得,“其所谓唤醒本国民族运动,自指整个中华民族而言;其所谓培养自信自觉发扬光大,则指整个中华民族之团结,而促进民族之自信力而言,以国内对国外立论也”。故国史编撰及其教学的旨趣,“当弃以汉族为中心之小民族主义,而提倡整个中华民族之大民族主义,俾全国人民逐渐养成大一统之观感,共同其利害之关系。如是则金瓯虽缺,意识犹定,纵形式或灭亡分裂,而精神则永久团结一致,长其抵抗,失土未始不可以恢复”(注:郑鹤声:《历史教学旨趣之改造?小引》,正中书局1935年版。)。反之,则亲者痛仇者快,祸且不可言矣。郑鹤声撰有《应如何从历史教学上发扬中华民族之精神》长文,对此阐述尤为系统。郑鹤声主张,对于历史上朝代的变更及各族间的冲突,均应视为室内操戈阋墙之争,如今之直皖之战,奉直之争而已。所以,于历史上民族关系的叙述,应有所选择,主要当突出民族间相互融合的事实,以明造成今日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过程,和表彰唐太宗一类注意发展各民族间和睦关系的“广义的积极的民族英雄”,而于相反的事实和“狭义的消极的民族英雄”,则可置而不论。张荫麟也明确指出,必须“摒弃一套的理论”,即与传统的决裂(注:吴晗:《记张荫麟》,1946年12月13日天津《大公报》。)。时至20世纪30年代,不少史学家自觉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著作中依然流露出的情绪。学衡派上述具体观点的表述未必精当,但是他们提出关于在通史编撰和教学中要正确表述历史上的民族关系,摒弃以维护中华民族的团结的原则主张,不仅具有鲜明的针对性,而且在今天也仍然是必须遵循的正确原则。

(四)既要突出古代的光荣史,也要突出近代的屈辱史,以增强国人的民族自信力和自觉心。学衡派以为,归根结底,国史编撰与教学的最终目的应在于宣传民族精神,“而不为颓丧民族精神之刺激”。因是之故,中国民族古代的光荣史,诸如汉唐的统一盛世以及蒙恬败匈奴、张骞通西域、苏武不辱使命、郑和下西洋等的历代伟大人物及其业绩,固当浓墨重彩,予以突出宣传;近百年中华民族备受列强侵略、丧权辱国的屈辱史,也“自当详加阐述”。因为“说明近世中国民族受列强侵略之经过,则激发学生之民族精神,并唤醒其在中国民族运动上责任的自觉。”(注:陈训慈:《初级中学历史课程标准草案》,《史学杂志》第1卷第1期。《中国通史纲要?自序》,钟山书局1932年版。)

(五)忠于史实,以求信史。柳诒徵特别强调这是史德问题,也是编纂通史最基本的要求。其时有人倡言,学校教育既以三民主义为中心,历史教学也应当主要讲与民族、民权、民生相关的内容,以服膺“党义”。缪凤林表示坚决反对。他认为,只能说三民主义植根于中国历史,这也正是国民所以能理解它的原因所在;但是,绝不能本末倒置,根据三民主义去剪裁中国历史:“言党义者,当奉历史为中心,不当削通史以就党义”(注:《中国通史纲要?自序》,钟山书局1932年版。)。这依陆惟昭的话说,就是研究理解历史,须“以人类社会为标准,不以特殊阶级为标准”。“要用真实的学者精神研究历史,不以作史为手段”(注:《中等中国历史教科书编辑商例》,《史地学报》第1卷第3期。)。学衡派的此种主张,不仅符合历史唯物论的观点,而且在其时能如此直言不讳,更是难能可贵的。

二是关于编写通史的方法论问题。于此,学衡派的见解更显具体:其一,“认中国历史为世界史之一部分”。柳诒徵认为,中国史“殆不过世界史中之一部域,一阶程,吾人正不容以往史自囿”(注:《中国文化史?弁言》,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8年版。);陈训慈则谓须了解“中国文化对于世界文化之关系”(注:《初级中学历史课程标准草案》,《史学杂志》第1卷第1期。)。他们都是在强调应将中国历史置于世界历史的大背景下加以考察,但表述得最具体的是陆惟昭。他指出,中国本为世界列国之一,其与世界的关系犹如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所以,“中国史固当具世界眼光”,重视历史上中国与世界发生的相互关系。这自然并不是意味着要将世界事实牵强附会到中国,“乃是将世界眼光,观察国史”;也并不是意味着要以世界历史去规范中国历史,“乃是把中国历史,加入世界历史”。譬如,元代的西征和玄奘取经,无疑是关乎欧亚国际之大交涉与中印文化融合的重大历史事件,但因当时的史家只有中国眼光而缺乏世界的眼光,故于如此重要的史实却记载甚略,今日已觉非常可憾。由是可知,“则以中国史为世界史之一部分,乃是编中国史正当方法,也即是今后必趋之方向”(注:陆惟昭:《中等中国历史教科书编辑商例》。)。

其二,“削笔标准”及其史事的组织。历史浩繁,史家著述不能不有所取舍。缪凤林等人讲,著史应能论其大而忽其细,执简驭繁,以表现历史演进构成之真相。这大略也代表了其时新史家的一般见解,但不免失之于笼统。张荫麟是学衡派史学家中善于作理论思辩的学者。他认为,无论史家自觉与否,他们事实上是依据五种标准,取舍史事:一是“新异性的标准”。史事除了具有时空的特殊性外,还有内容的特殊性,后者即为史事的“新异性”。史事的重要性与其自身的“新异性”成正比。这里有几种情况:(1)史事于当时富有“新异性”,其后类似者迭出,后起者的“新异性”递减,而作始者的“新异性”却并不减;(2)相类者若甚少,则后起者仍不失其“新异性”;(3)“新异性”是相对于一定的历史范围而定;(4)“新异性”相对于我们的历史知识而言。因某些先例未被认知,其后起者的“新异性”自高,此种情况将随着人们历史知识的增进而改变;(5)“新异性”所代表的社会范围有不同,故不仅要注意社会局部的“新异”,尤当注意社会全部的“新异”。二是“实效的标准”,即要看史事影响于人群苦乐的大小。三是“文化价值的标准”,即真与美的价值。以“新异性”为准,灼见与妄诞的思想,精粹与恶劣的作品,有同等的“新异性”。由于哲学上真的判断与文学艺术上美的判断,尚无定论,“故在此方面通史家容有见仁见智之殊”,且文化价值的观念既随时代而改变,此标准自然也是变动不居的。四是“训诲功用的标准”。即得失成败的鉴戒与道德的评价。旧史家大抵依此标准,但是“近代史家的趋势是在理论上要把这标准放弃,虽然在事实上未必能彻底做到”。在通史里,这个标准当予以放弃,这不是因为历史不具备训诲的功能,也不是因为它不值得注意,而是因为它不是通史的任务,当归于其他的学科。如,战争的成败当归于军事学,人物得失教训当归于社会心理学中的“领袖学”的范围。五是“现状渊源的标准”,即以与现实关系密切者为重要。近代史家每以详近略远为标准,但这不可一概而论。“历史的线索,有断而复续的;历史的潮流,有隐而复显的。随着社会当前的使命、问题和困难的改变,久被遗忘的史迹每因其与现状的切合而复活于人们的心中”。张荫麟强调,以上除第四条外,史家编纂通史当自觉和严格地合并加以采用。

张荫麟概括的上述五种“削笔标准”,确为史家尤其是新史家所实际应用,因而合符实际,具有合理性。他强调的所谓“新异性”,实指史事所具有的反映历史划阶段发展的意义。故他说:“我们的理想是要显出社会的变化所经诸阶段和每一段之新异的面貌和新异的精神”。秦、汉、隋、唐、宋、元、明、清都曾统一过中国,但是秦的统一是中国历史的创始者,故其“新异性”较后起者为大;同样的道理,张骞“凿通西域”和毕升发明活字印刷,自然也都具有极重要的“新异性”。张荫麟强调尤其当注意“社会全部的新异性”,无疑是指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历史事件。所谓“实效的标准”和“现状的标准”,强调了注重史事对于社会历史与现实的影响。而他在谈到“文化价值的标准”时,注意到了人们的文化价值观念是随着时代的变动而变动的,则表现了可贵的辩证思维。张荫麟断言编纂通史必须放弃“训诲的标准”,也许有失精当,且与其“文化价值的标准”说也不无矛盾;但是,从总体上看,他所概括的五种削笔标准和主张自觉和严格的加以综合运用(训诲标准除外),具有很强的学术指导意义却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如此,他关于“对文化价值无深刻的认识的人不宜写通史”,“知古不知今的人不能写通史”的见解,更是十分深刻的。

张荫麟的见解并未止于此。他进一步指出,在依标准选择了史事后,尚须借助四个范畴才能将之统贯成一个有组织的系统。这就是:因果的范畴;定向的发展范畴;演化的发展范畴;矛盾的发展范畴。因果的范畴不必说,所谓定向的发展,是指一种变化的过程。其诸阶段互相适应,而循一定的方向;所谓演化的发展,也是一种变化的过程,但其诸阶段中任何两个连续的阶段皆相近似,而其作始的阶段与其将毕的阶段则绝殊;所谓矛盾的发展,同样也是一种变化的过程,但是,“肇于一不稳定组织体,其内部包含矛盾的两个元素,随着组织体的生长,它们间的矛盾日深日显。最后这个组织体的内部的冲突绽破而转成一新的组织体,旧时的矛盾的元素经改变而消纳于新的组织中”(注:《中国史纲?自序》,张云台编:《张荫麟文集》,科学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张荫麟说,演化的发展与定向的发展,矛盾的发展与定向的发展,分别可以是同一事情的两个方面,惟有演化的发展与矛盾的发展则是两种不同的事情。他所谓的定向的发展实指发展的“共性”,而演化与矛盾的发展则是其“殊性”,即分别指渐进的发展与突变。张荫麟将史事的组织仅仅归结为上述四种范畴的统贯是否科学并不重要;重要在于,他看到了历史的发展是一个包含渐变与突变相统一的过程,因而主张须藉此去理解和统贯史事,这与一般史家只强调因果范畴不同,它合乎唯物主义的历史观,表现了深邃的历史洞察力和具有宏富的内涵,是值得重视的。张荫麟的上述思辩,使学衡派关于通史方法论的见解顿生光华。

其三,内容与形式、科学与美术的统一。学衡派认为,著史的内容当求实,是属于科学的问题;而著史的形式,如史事如何选择,如何表述,则是属于美术的问题。二者必须兼顾。历史是过往的人类生活,其本身是生动的。求真实不仅不会令历史著作沉闷,相反,唯真实最生动,问题在于如何表现真实。陆懋德说:“试观鲜花美景,乃是至真至实,而乃至为可爱,故知历史上之真实人事,并非沉闷无味,而作史者使变为沉闷无味者”,即端在历史家表现无力。张荫麟认为,通史欲引人入胜,须如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尽可能少引或不引原始材料,以减少沉重感。

学衡派的史家多心存编纂中国通史之志。陈寅恪“平生的志愿是写成一部《中国通史》”,惜未能如愿。缪凤林先后出版了《中国通史纲要》(三册)与《中国通史要略》(三册);张荫麟则出版了《中国史纲》(上册)。他们的著作颇能体现上述学衡派关于通史编纂的原则与方法。尤其是张荫麟的著作结构精当,文字简洁优美,产生了很好的影响。该书新近仍被再版,说明其富有生命力。

学衡派从普及国史的角度强调从通史的编纂,复从史学发展即提高的角度强调专史的研究,以为二者相辅相成,并行而不悖:“夫惟通史能普及,斯历史益能尽其裨益人生之使命;惟专史有精究,斯史学能有无限之增拓(分析专究虽如疏阔,但合之往往有造于通史)。两者之间,尤必谋相互之联络,异日相与并进,必能由相反而相成,以促成史学之进步”(注:陈训慈:《史学蠡测》,《史地学报》第3卷第5期。)。不过,他们强调说,重视专史研究还不仅仅是发展史学所必须,更重要的是它同时体现了中国传统史学观念的更新。旧史家一般是不研究专门史的,清代学者大多是抱住《二十四史》,或重修,或校订,或补充,于深入与重点研究某一个问题,则不甚措意。同时,旧史家根于帝王,专注朝廷,而忽略了历史进化的主体即民族与社会的生活,故视野狭隘。这反映在中国史部上,则是分目不广,大抵以书为类,甚少以事为题。今史标举民主,史例自当因时而变,即当扩大史的范围,如农商渔牧、工艺医药、建筑绘画、音乐文学、宗教风俗,以及军事外交、政治教育、路电邮船,等等,上下古今,胪举万流,无不可“仿欧美之例,著为专门之史”。不惟如是,从前的历史不过范围数千年,今则由人类学的发展而可推知数十万年之前;从前只人类有史,今则推至动物植物以至于矿物地质等等,莫不可以有史。依柳诒徵的说法,这叫“革新正史”,“运用以新法,恢弘史域”,“于史界开新纪元”。依郑鹤声的说法,历史不仅不是一个残余的名词,而且是一种涵盖各类科学的一门科学(注:柳诒徵:《中国史学的双轨》,《史学与地学》第1期;郑鹤声:《汉隋间之史学》,《学衡》第33期。)。由是以观,史学的堂庑固然大为展扩,而注重专史研究也自成了势所必至之事了。

学衡派以为,专史从理论说虽是无所不包,但是究其实际,无非分类与断代两种。前者若中国文化史、中国政治史等,为通史性的专门史;后者若汉代文化史、汉代政治史等,为断代的专门史。从这个意义上说,专史研究也应当是双轨并进。对于促进专门史的研究,柳诒徵诸人提出了两方面的设想:其一,编纂《全史目录》与《国史长编丛书》。柳诒徵力主编纂《全史目录》。他指出,整理中国旧史并非易事,入手之法,首先宜编一全史目录。传统目录家分经、史、子、集四部,划史于经、子、集之外,既无以见史之全体,即就史书一部分论,所谓正史、杂史、编年、纪传等类,分划也欠精当。近年新书、古器层出不穷,尚未见有人合新旧之书,成一详备的目录以飨学者,欲整理旧籍,不得要领。故他主张联合同人,编就《全史目录》,打破传统经史子集及正史编年等的范围,以分代史、分类史、分地史、分国史为纲,而以经史子集及近出新书包括外国学者研究中国历史的著作,复推及图谱器等,凡与历史有关者,均为条举件系,汇为一编。诸学者分工合作,专任一朝或一类,全书应含提要及索引。书成,三年增补一次。各大学图书馆及历史博物馆均应购置,以便利学者。应当说,柳诒徵重视史学目录的编纂工作是合理的,因为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但是,失之求全。新旧史书浩若烟海,层出不穷,编专题目录可行,欲编全史目录不仅财力难支,而且在事实上不必要,也是难以做到的。较比起来,张荫麟、张其昀等人主张编纂《国史长编丛书》,可操作性就很强。他们并不要求长编有统一的体例,知人论事,不拘一格,随得随刊,只要求是有新意的专史研究著作。长编在促进专史研究的同时,也即为通史的编纂提供了基础。张其昀说,“此非徒为少数人谋,后来任何有志通史者,均可用为凭藉”。“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时当抗战时期,长编未能如愿。张荫麟不幸英年早近,张其昀后到台湾,利用其影响,终有机会编纂《中国丛书》,10年间成书300余种,自谓“可算了了当年志愿”,足见其执著(注:《中华五千年史自序》,《张其昀博士的生活和思想》上,中国文化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8页。)。

其二,成立中国史学会,以加强对史学研究的组织与规划。学衡派从一开始就十分重视史学研究中的组织与规划工作。1920年初,南京高师文史地部在原有的地学会的基础上成立史地研究会,会员数十人,柳诒徵与竺可桢、徐则陵、白眉初同为指导员。1921年创办《史地学报》,缪凤林出任总编辑。该刊第1卷第2期即发表了陈训慈的《组织中国史学会问题》一文。作者主张可由各大学的史学教授及专门史家联合发起成立中国史学会。他认为,成立中国史学会,有三大益处:促进实学研究;阐扬中国文化;收集与保存史料。中国史学会的任务当包括:(1)整理旧史;(2)编订新书;(3)探险考察;(4)保存古物;(5)组织图书馆、博物室,供学者以及社会之参观与研究;(6)参预近史:促进清史之编定、发行年鉴、收集近史资料等。第1卷第2期则有短评《国际学术团体与吾国》指出,1921年的国际美术史公会与维也纳东方古物博鉴会,都不曾有中国史家出席和阐扬中国文化,令人慨叹。往后国际交流日多,中国学者应多出席。但这不能寄希望于政府,当靠国中学者起而组织学术团体。“史学会可以发扬吾国之文化,济世界学者之不及,实尤为切要之图也。”1922年,张其昀在《学衡》第5期撰文,也提出了成立中国史学会的问题,并谓:“吾人鉴于前史馆志局之失败,则中国史学会当如何讲究组织,确定步骤,明立科条,审定区域,使有总纂,以为举纲领,有编辑以尽分功,以其所能,易所不能,或事分析,或事综合,互相合作,秩然有序”。(注:《刘知几与章学斋之史学》,《学衡》第5期。)更明确指出了成立中国史学会的目的,要在于发挥其组织与规划的作用。1923年万国历史学会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召开第51次年会,请各国派代表参加。中国教育部通令各省教育厅说“得自由出洋与会”,敷衍了事。《史地学报》于此力予抨击,同时再次呼吁史学界同仁,联手成立中国史学会以与世界对话。1926年,《史地学报》改称《史学与地学》。1929年,《史学与地学》分为《史学杂志》与《地学杂志》。值得注意的是,《史学杂志》自署由南京中国史学会编辑。其创刊号上有《本志启文》说:“本志由中国史学会同人编辑发行,以发表研究著作,讨论实际教学,记述史界消息,介绍出版史籍为宗旨”。查其主要编纂者,仍然是柳诒徵、缪凤林、郑鹤声、张其昀、陈训慈诸人。所以,所谓“中国史学会同人”实际就是原先史地研究会中从事史学研究的那些会员。这也就是说,柳诒徵、缪凤林等学衡派中的史学家们率先打出了“南京中国史学会”的旗号,他们显然是希望借此促成代表全国的中国史学会的最终诞生,用心可谓良苦。

柳诒徵诸人关于成立中国史学会,通过有组织有计划地编纂史学目录,刊行国史长编丛书,以期学界同仁分工合作,共同推进中国史学研究发展的愿望。虽然因时代条件的限制并未能实现,但是,他们个人在专史研究领域身体力行,开拓进取,却取得了突出的成就。这只要指出,柳诒徵的《中国文化史》、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和汤用彤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等煌煌巨著,即便在今天,也仍然被公认为是构建20世纪中国史学大厦不可或缺的奠基石,就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