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论文范文10篇

时间:2023-03-23 18:30:07

论文论文

论文论文范文篇1

要发表SIC论文就要先熟练写作英文论文,很多人论文能够写好,英文也不错,但是两者结合起来也是需求必定的难度的。那么应为论文在编撰的时分都需求留意什么呢?下面小编给我们做了如下总结,期望各位作者在进程中能一往无前。

1.编撰英文论文。被SCI录入的我国期基本上为英文,英文文种优势是论文进入SCI期刊的重要因素。1997年SCI录入我国论文10033篇,其间83%发表在国外刊物,国内发表17%。从语种上看,英语论文占总论文数99.78%,中文论文占0.09%;法、德、俄、日文论文占0.12%。东西方言语差异是中国科技作业者学术作用走向世界的一个很大妨碍。

2.英文摘要全面深化,反映研讨关键,着重自己的首创。论文要进入SCI,除投SCI来历期刊处,另一途径是为国外读者引证。因而,英文摘要的编撰显得非常重要。许多作者的英文摘要较简略,没有留意将文章首要内容体现在文摘内,然后影响论文交流。例如“综合多种检索技能优势的数据库检索功能设计”的论文摘要,不只阐明采用了什么技能得出了设计方案?还应阐明这些技能经过怎样的使用?达到了什么作用?体现完成最终目标的首要进程,这样可增加论文被引证时机。

3.参考文献应用。论文应清楚地标示引证,完好给出参考文献。原则上,除了教科书上公认的方程和表达式外,特定的目的、特定条件和问题的推演,只需不是自己的作业,都要列出处,并完好给出相应文献。即使是作者自己以往的作业,也要列出相应文献。这样做既对他人研讨有充沛肯定、免除剽窃之嫌,又能阐明自己的论说根据充沛,也突出了自己在该研讨中的首创内容。

论文论文范文篇2

古文论研究的目的:用与不用之用

古文论的研究目的,一直是个有争议的问题。这个学科创立之初,研究目的似较单一,那就是作为史的研究的一部分,能够帮助更好地了解文学史。后来逐渐地转向了为建立新的文学理论而研究⑧。这种转变有它的大的文化背景。50年代提倡“古为今用”以来,一切涉及“古”的研究对象,目的都是“今用”。因为研究的前提是为了今用,凡能说明今之合理的、于今有益的,就是‘精华”颀之,就是糟粕。干是哲学史的研究以唯心、唯物分界,以唯心、唯物定是非。对于一些思想家究竟属于唯心还是唯物争论不休,而不问其思想的原有特色如何。文学史的研究以阶级性、人民性、真实性分界,于是有诸如山水诗有元阶级性之类的令人啼笑皆非的讨论。这些在当时是很“有用”的,是为现实服务的。现在回过头来看,又有多少用处呢?反思这段历史,我们应该从中有所领悟了吧。急功近利,对于文化遗产的研究来说,孰得孰失,值得思考。

古文论的研究为今所用,非始于今天。1957年就有研究者在《新建设》上提出这个问题;1961年《文艺报》在五、七两期里开展专题讨论,宗白华、俞平伯、孟超、唐张、王朝闻、王瑶等著名学者都就此发表意见。1982年《文史哲》为此专门召开座谈会。1983年贺敬之、徐中玉诸位先生又发表文章,就此提出建议⑨。这些讨论,出发点都是很好的,都是为了反对民族虚无主义,反对教条主义,以祈建立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从这一问题提出至今,四十余年过去了,一直未能很好解决,现在又提了出来。这次是从“失语症”说起,并且提出了达到重建的途径:“话语转换”。这一次会有什么结果,目前还不清楚。四十年来反复提出同一个问题,指导思想其实都一样,都是“古为今用”。“古为今用”可以说是我们几代人在对待古文论上的思维定势。至于如何理解“古为今用”,是急用先学,还是把对于古文论的研究看作整个文化遗产研究继承的一部分,在深人研究的基础上,让其自然地、不知不觉地融人当前的文化建设中,似乎就有不同的看法。我以为,研究古代文学、古代文论,以一颗平常心,意在求真,其实是学术研究的一种正常现象,在其他国家似乎并不成其为问题。而在我们这里却需要反反复复讨论如何“古为今用”!这实在是一种很特异的现象。

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求真。我在1989、1991年先后两次提到古文论的研究不一定要急于为今所用。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的目的应该是多元的,它可以有助于当前建立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也可以在无形中提高民族的文化素质;可以有助于其他学科如文学史、思潮史、艺术史、社会史、士人心态史的研究。它可以有益于今天,也可以有益于将来。从文化承传的角度说,弄清古文论的本来面目,也可以说是研究目的。我们不能把古文论的研究目的理解得过于狭窄,就像自然科学中的基础理论研究虽不能直接为生产所用而对于未来生产的发展却至关重要一样,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研究也往往具有更为深远的意义⑩。后来有一些学者对此提出异议,我却至今坚持这一认识。文化建设是多层次的,每个层次之问都存在着无形的微妙的关系。对于传统的深入认识本身,也就帮助我们提高文化素养,帮助我们认识今天的许多事物,帮助我们对传统中优秀部分的选择与吸收。求真的研究,看似于当前未有直接的用处,其实却是今天的文化建设非有不可的方面。我们的文学创作。书法、绘画创作,无不与文化素养的深厚与否有关。近年来两岸三地都在讨论国画要不要革新的问题,意见分歧颇大。其实革新是必然的,时展了,审美趣味变了,我们总不能固守原来的审美标准,千年同一模式。当代有成就的国画家,元不是革新者。徐悲鸿、傅抱石、李可染、林风眠、吴冠中都是例子。李可染那样表现光和影,吴冠中那样运用线和点,无疑都是对传统国画的革新,但我们仍然在他们的画中看到非常中国式的东西。在李可染的画中是静褴的诗情,有古代诗歌境界的影子;在吴冠中的画中我们感受到旋律和节奏的美。他们的画中都有着浓烈的情思氛围,有生命的律动。我想除了他们的高度的艺术素养之外,就是因为他们都有深厚的文化素养。这深厚的文化素养,正是他们绘画的根基。而我们看另外一些画家的作品,他们也着意革新,但我们看到的只是形式上的新变,只有图形而找不到情思韵味的美,找不到丰厚的民族文化内涵,显得单薄、乏味。我曾见过一位有点小名气的中年画家画的一幅人物画。他画的是嵇康,满身鬼气。原来他对嵇康并无些微的研究,只据《语林》所记稚康弹琴遇鬼的故事加以生发。小说家言本不足为凭,却据以把一位历史上有名的敢于非汤武而薄周孔、任个性而轻利禄、风神潇洒的人物,丑化得不像样子。由于缺乏必要的传统文化的素养,纵有笔墨又如何!近年的书法也有类似的情形,行笔与结体是刻意求变了,也挺好看,但就是没有韵味。我非常同意杨守敬关于书法七分天资三分苦功的说法,不过天资之外应该还有文化素养。气质和素养是艺术的生命。我们看王秦之的《哀祸帖》、王献之的《鸭头丸帖》,那一种潇洒飘逸、神采飞扬,完全在不经意中表现出来,那就是气质与素养。当代的林散之亦如此。现在的一些书画家,缺乏的不是没有自己的艺术语言,而是缺乏深厚的文化素养。从这里我想到文学理论的对话问题,关键恐怕也不是有没有自己的话语,而是学术层次问题。钱钟书先生不存在“失语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一点其实用不着忌讳,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正常的。我们的文艺理论界五十年来经过多次的波折,先是闭目塞听,唯尊苏联一家;近二十年来又饥不择食,有的研究者慌慌张张、似懂非懂地塞进许多西方的各式各样的理论。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在先,缺乏消化能力在后,来不及充实自己,处于这样一个转型期,社会文化积累也还不够,要建立自己的理论与国际文学理论界对话,又谈何容易!

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古文论研究,求识历史之真,以祈更好地了解传统,更正确地吸收传统的精华。通过对于古文论的研究,增加我们的知识面,提高我们传统文化的素养;而不汲汲于“用”。具备深厚的传统文化的根基,才有条件去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这或者才是不用之用,是更为有益的。

范畴转换可能遇到的困难

退一步说,我们的文学理论界今天确实感到在国际交流中无话可说,需要“急用先学”,需要从古文论中获得自己的话语。那么,面前遇到的还有一个可能性的问题。这个可能性的问题包括两个层面,一是范畴自身的性质是否为我们提供转换的可能性;一是我们现在对范畴研究的水平是否已经达到了应用的层次。

先说第一点。许多的论者都提到古文论的最为主要的特色是它的范畴。因此提到范畴的“话语转换”问题。范畴能否转换,我同意陈洪先生的意见,转换是非常困难的。这困难陈先生认为在于:文论家使用某一概念时内涵并不统一;同一概念,古今含义不同;概念的象喻性特点使得它的义界无法界定11。我这里想就古文论的范畴和命题能否通过“话语转换”为今所用的问题,再作一点发挥。古文论中的每一个范畴和命题,都有其产生的文学创作思潮的背景。我们现在研究古代文学,常常运用古文论中的一些术语和范畴,这是因为,那些术语和范畴适合于说明古代文学的某些特点。即使如此,要作更深入、更科学的研究,仅仅运用那些术语和范畴也还不够,需要有新的观念、新的用语。如果把古文沦的术语和范畴转换为今日之话语,把它当作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理论,用以说明今日远为复杂的文学现象,恐怕难度就会更大。文学是一种历史现象,文论也是一种历史现象,古今时异、事异,要用同一个标准即使是经过改造的标准)来要求,是很难的,也是不合理的。不仅如有人已指出的那样,语境的丧失使得古文论无法用以评论今日之文学,其实在古代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在一个文学思潮上产生的理论范畴,用以评论另一个文学思潮的文学,也常常存在不贴切的现象。用风骨来论定公安派的是非,用神韵来批评龚自珍的诗,不仅说不清,也不合理。其他许多范畴也有类似的情形。相当多的一部分范畴,代表着一种特定的美学要求,是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并不具备普遍的意义。即使一些属于艺术方法的范畴,也并非全都具有普遍性,我们不妨从最早的诗论范畴说起。赋、比、兴是在诗、乐、舞合一的条件下产生的,它的含义是什么,至今也还在争论。不过最初的意思,似与乐教有关12。汉人加以改造,给出新的解说,才被用于脱离乐舞之后的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但是这改造过的赋、比、兴,也还只是适用于诗歌发展的一定时期、一定范围。当意境创造成了诗歌创作的主要追求时,赋、比作为写作方法,就不大适用了。同样,用来评论发展了的诗歌现象,也不易做到贴切。比如,王维、孟浩然的一些诗,兴象玲珑,无迹可寻,很难分出哪是赋、哪是比、哪是兴。若用赋、比、兴去解读,就会解得大煞风景。李商隐的一些诗,你就很难从中看到赋。比、兴的影子。一些固守古训的陋儒不知这种新变,还用赋、比、兴去解读,结果就闹出许多笑话。这是可举出不少例子来的。例如,《昨夜》伤时光之流逝,叹生命之日渐衰老。有的学者认为,若与《夜冷》、《西亭》并读,有“伊人云逝”的伤逝之情13。这是对的。而清人冯浩解此,则谓:“‘流尘’比流言,玩下二句,必慨谗人间之于座主西川者。”14一篇个人的伤怀之作,就这样成了政治遭遇的比附。义山的一些著名的元题诗,抒写恋情,而清代的一些学者,爱用比、兴的评诗模式去作僵化的解读,香草美人,处处附会义山与令狐绚的关系,爱情诗也就成了政治诗。诗歌的表现方法丰富了、发展了,评诗的人却仍然停留在老观念上。义山大量使用象征、暗示、意象的非逻辑组合的方法15,这是他之前的诗歇中少有的(阮籍《咏怀》与之有某些相似处,但阮以恩,李以情,意象组合的方式也不同),仍用传统的批评术语、范畴去范围他的诗,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总给人以怪异之感。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古代文论长期发展缓慢的一个原因,古文论研究者至今对此仍未给予必要的注意。一个范畴,反复使用,说它具有相对稳定性吧,又不尽然。相对稳定,必须是范畴具有普遍适应的功能,与不同的被批评对象之间相契合。而在许多情况下不是这样,文学创作实际变化了,而文评家的评论观念却是陈旧的。就说这个“比”吧,原是诗歌发展早期的一种非常简单的表现手法(以彼物比此物,喻类之言),应该是原于民歌的一种创造,并无万能之蕴含。由六诗而六义,文评家们都把它当作圣人之遗教16,遂奉为金科玉律,不敢违抗,从而用于一切诗评,虽不契合也不自知。当然在一定的范围内,有的范畴加以申说还是可以用的,如兴。叶嘉莹先生把它作为‘头发感动”来理解,用以分析古诗,不知是否也可用于分析一切现代诗。至于后来出现的一些诗歌批评、诗歌理论范畴,特定的适应性就更强些。往往一个文学思潮过去之后,相应的术语和范畴也就渐归于冷落。其中的一些可能后来还被应用,但含义已发生变化。大致说来,属于某一思潮代表的美学范畴,更具特指的性质;属于艺术表现方法的范畴,较具普遍性。但即使如此,它也往往只适用于文学发展的一定阶段。

一定的范畴与产生它的文学思潮密切相关,并不适于文学发展的一切阶段。那么能否通过“话语转换”为今所用呢?从目前所见,通过“话语转换”为今所用不外是这样几种方法:一、改变语境,把古文论的范畴直接拿来,纳入新的理论框架里,与从西方学来的话语并存,所谓“杂语共生”。已经提到的范畴如言、象、意、道、虚、实、气、神、韵等(这些能否都称为范畴,似尚可研究)。二、用现代话语对古文论范畴加以阐释而后运用。三、改造原有范畴的内涵,而后运用。四、误读、别解,也就是“六经注我”的方法。把固有的范畴作新的解释,变成一个既有原含义,又有新含义的范畴。细细思之,这几种转换方法似都存在不易克服的困难。第一种方法,如果把原有的一些范畴纳人新的文学理论阐述过程中,它必须是与所要言说的理论一致,这是最起码的要求。范畴是理论体系的构成部分,是理论展开的必备部件。如果有一个新的理论体系,那么它必定与所使用的范畴契合无间,这就要求范畴的内涵与外延具有一定的明晰性。可是我们古文论的一些范畴,并不是这样。即以上面提到的那些“范畴”为例,道,是什么“道”呢?有原道的道,有明道的道。如纪昀所说:“文以载道,明其当然;文原于道,明其本然。”17我们是用原道的道呢,还是用载道、明道的道呢?即使用明道、载道的道,那么道的内涵也还有所区别,是哪一家的道。是唐宋人说的儒家之道,还是把那个内涵抽掉,先把它变成完全抽象的东西(就是韩愈所说的“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的那个虚位的“道”18),然后加进我们今天的思想(或如二十年前说的为政治服务)。如果是按我们今天的要求,载的、明的道是今天政治、思想内容,那又有一系列的问题必须解决,如文学的特质、功能、社会角色,不同文体的不同要求等等。道是这样,言和意,虚和实呢?当言与意、虚与实独立言说的时候,似乎并不能构成古文论的独立的范畴,只有当言和意构成言意关系时,它才成为古文论的一个命题。虚实问题也一样。在这些范畴的意蕴尚未弄清之前,即使选择一部分,杂语共生,不要求清一式的民族化,恐怕也不好办。第二种办法较为简单,如果风骨不叫风骨,神韵不叫神韵,而改以现代话语表述,那么原有范畴即已消失,不存在利用的问题。用第三种方法,范畴经过改造。我现在还想不出在多大程度上如何改造,是完全赋予现代含义,还是给进一点新的东西?因此不好妄下断语。不过,我想,如果完全赋予新的含义,那范畴性质己改变,那就近似于第二种;如果赋予部分新的含义,那就与第四种方法相同。第四种方法“六经注我”,这是我国思想家惯用的方法。就文学批评、文学理论来说,先例多多。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必须考虑文学发展不同阶段的性质。也就是说,范畴含义的基本方面与文学创作的实际应大致相对应。如前所述,我国的古文论范畴有的在文学创作发展之后评论古代文学也存在不尽适用的现象,用来评论今天的文学,要它适用当更为困难。我们今天的文学理论建构,虽也要用于研究和评论古代文学,但主要的还是用于批评或者引导今天的文学创作,这应该是着眼点。今天的文学创作形态已大异于古代文学,给古文论范畴以新解恐怕就会遇到许多限制,可选择的对象,数量不会太多。又由于我国古文论大量的是诗文理论,这些诗文理论范畴许多并不适于用来评论或要求其他文体。最具普遍适应性的一些范畴和命题,如意象、意境、形神关系等,数量有限。这些有限的数量,能否构成一个有中国特色的体系,就不好说了。

再退一步说,假若我们能找到一种方法来改造古文论的原有范畴,为今所用,我们目前也还有不少的工作要做,需要假之以时日。关于需要假之以时日,还有更为重要的另外的原因,我们后面将要谈到,这里只就古文论研究本身说。我们目前古文论研究所达到的水平和我们的文艺理论工作者对我国古文论的了解程度,限制了我们对古文论的利用。急用先学不是一个有效的可以采用的办法,必须全面的深人的理解才能自如地应用它。所谓自如地应用它,是说能用现代的观念正确解读它,透彻了解其含义,了解其精华之所在;有所会意,有所选择,给以新解而洞悉本源,虽六经注我而在精神上不离六经。前辈许多大师给古文论以新解,大都如此。蔡钟翔先生提到的王夫之、黄宗羲对兴、观、群、怨的解释,王国维对意境的解释莫不如是19。我们近二十年来在古文论研究上确实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这进展,也只是我们把古文论研究的一些重要命题展开了,在一些点上深入了。至于这些命题是否已经都得到满意的解决,回答恐怕否定的居多。即以曹顺庆先生提到的问题为例,也可说明这一点。曹先生说,古文论研究界一直对于“气”的解释莫衷一是,原因是不从根本上即从中国文化的特点上去理解。他说:

其实,“气”是中国人对天地万物本源及其根本活力的一种认识。它既不是精神,也不是物质,但却可以具体地表现为一定的精神或物质之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认为,是气构成和推动了世界的运行和形成了人和自然生命发育生长。由于气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和具体形态,可以表现为自然、杜会的各种人、物、事,所以中国文化也有相应的气的地理学、气的政治学、气的军事学、气的医学、气的文学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文化也可以说是一种-气的文化”,因为气是中国人世界观中的一个核心范畴,代表了中国传统看待世界的基本方式。在这个“气的文化”中,我们再来看“文气说”的有关概念,就比较好理解了。人是气的精华,即所谓气之精所产生的,如果人体内的精气充溢,那么人的思维、智慧必然就旺盛、活跃。所以,其表现干一定的文学艺术形式也就必然有力。个人所秉赋的天地精气越充盈,他在言语中把气表现得越充分,他所创作的文学作品也就越有其艺术的感染力。这样我们就明白了,所谓才气、文气、气格和作品的气韵的确是本为一体,同出一源,一点也不神秘,而且只有在“气文化”的背景上,而不是在西方逻各斯私心主义的背景上,传统的“文以气为主”这一命题才能显示它丰富的理论内容。20

我引了这么一大段文字,是因为这段文字涉及古文论中的一个重大问题,而曹先生的论述中又让人感到这个问题他已经给解决了。而且这种解决还连带涉及到古文论范畴研究的一些基本原则,有必要加以讨论。曹先生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文学艺术中的气是艺术的感染力,而这种感染力的有无,取决于作者体内是否精气充溢。而这样解读,是只有在“气文化”的背景上才能做到的。曹先生把对于文气的解读与哲学思想联系起来,是非常正确的。至于是否有气的地理学、气的政治学、气的军事学,我不了解,无法肯否,留待地理学家、政治学家和军事学家去回答。气在我国古代的思想中,的确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能否把我国的文化称为“气文化”,我觉得似乎还需要研究。记得十年前,是什么都叫做“文化”的,有龙文化、麒麟文化、牡丹文化、竹文化、茶文化等等,不下几十种,而且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地闹了好一阵的。文化包含的内容极为广泛,用张岱年先生的说法,“包括哲学、宗教、科学、技术、文学、艺术、教育、风俗等,是一个包含多层次、多方面内容的统一的体系。”21从广义说,它其实包括人类创造的一切精神、制度和物质形态(如文物)。即使从狭义说,“气”也只是哲学思想的一部分,并非我国哲学思想的全部。即使只就“气”这一范畴而言,也有不同的理解,儒、道、释各家对气的解释也不同。这不同的哲学基础影响到文学观念上来,对于文论中的气的理解当然也就不同。曹先生对“气”的解释,显然是从道家说的,因为他讲的是个人所秉赋的天地精气。那么文论中儒家一派的气说呢?梁肃、柳冕、韩愈的气论,包含有道德修养、道德力量的影响在内,与曹丕等人的气论就有明显的差别。我们要不要承认这种差别呢?这就说明我们在对古文论范畴的清理过程中,用一种简单的方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对范畴迸行“话语转换”,就比如说气吧,选取哪一个含义,不弄清楚是不行的。因为选取对象的不同,有可能牵连到我们对于文学的特质、文学的杜会功能的理解角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以为只有对古文论范畴含义的了解达到相当的清晰之后,才有可能比较正确地利用它。而这一点,又实在很不容易。曹顺庆先生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说:“长期的文化失语症,导致了人们对中国古代文论解读能力的低下,……甚至一些古代文学和古代文论研究专家,也不可恩议地出现解读的困难,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这种解读能力的低下,并非意味着古代文学与文论专家水平不高,而是所操文论话语的不同听致。”22把解读的困难全归之于失语症,有些不公,影响解读的因素似更为复杂。即以曹先生所举《文心雕龙•议对》和同书《夸饰》篇中“风格”一词为例,曹先生批评祖、舒直两先生错把此两处‘讽格’当作西方文论的“风格”,他认为还是杨明照先生说得对,《夸饰》的“风格训世”,“格”应作“俗”,“风俗训世”,就是“讽俗训世”。这问题说来话长!祖、舒直先生的解读当然是错的。但杨先生考定“格”为“俗”,就对了吗?1941年徐复先生在《文心雕龙正字》中就从顾千里校本提出“格”应作“俗”的看法23,杨先生同意了这一看法。其实,这一看法未必对。《夸饰》篇论写法,非论内容,前后文义,皆依此立论。‘“虽《诗风书》雅言,风格训世”,意谓《诗》《书》雅正之言,其风范可为世之法式,亦《定势》所说“模经为式”之意。训“格”为“俗”,义不可通24。目前存世《文心雕龙》有《夸饰》篇的最早本子元至正十五年(公元1355)刊本正作“凤格训世”而非“风俗训世”(前于此的敦煌遗书唐写本《文心雕龙》元《夸饰》篇)。杨先生是《文心雕龙》研究的权威,穷毕生之精力,用于《文心》研究,尚且如此,何况我辈!由此可见,罪过不在“失语”、解读能力的低下,当另有原因。古文论本身的特点造成解读的困难,为原因之一,已如前论。是否具备理论思维能力,恐怕也是一个原因。1991年我在《中国四十年来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的回顾》中说:“古代文学理论本身是一种理论形态,对它的研究当然不能停留在史料的清理上,对它作理论的阐释与评估,应该是这一学科研究的最终目的。”当时是有感而发的,不过并未言明。训估家注释理论著作,往往会遇到麻烦。大师如俞樾,亦在所难免25。要对古文论的范畴作确切的解读,必须借助于现代科学训练起来的严密的理论思维能力,不仅仅是运用现代的文学理论观念。观念的更新不等于说用现代文学理论观念去解读古文论,因为现代文学理论观念与古文论范畴不一定都能对应。而是说用严密的理论思维能力,去辨析、判断,用现代的明晰的逻辑和语言,去说明古文论的含义和实质所在。事实上有的学者在这些方面已有出色的收获,如钱钟书、王元化诸位先生。蔡钟翔先生主编的《中国古典美学范畴丛书》中,就有好几本相当精彩,如蔡先生的论自然,涂光社先生的论势等等;近来又有詹福瑞先生的《中古文学理论范畴》,其中对一些范畴和命题的阐释也是相当用力的。但就古文论涉及面的宽广和我们目前的研究状况而言,许多的范畴和命题还有待进一步去研究、阐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一部分说了这么多,我的意思是说,古文论的范畴、命题为今所用的问题,是不是还可以等一等。在这个过程中,古文论研究者加深理论的修养和对于当前文艺理论研究的进展的了解;文学理论学者加深对于古代文学、古代文论的了解。二者融通的同时,加强对当代文学创作实际与理论需要的考察,不汲汲于求用,或者会有大的收获。关于古文论的体系及其利用问题

我国的古文论有无体系,在什么意义上谈体系问题,一直有不同的看法。而这一问题与“话语转换”。为今所用又有着重要的关系,无法回避。在这个问题上,我有许多的疑问,现在把这些疑问提出来。

我们说理论体系,一般说来,指的是某一位理论家的理论体系;或者指一个学派的理论体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我国的古代文论领域,确实存在着有自己的理论体系的文学理论家。刘勰就是一位。最近还有学者认为《文心雕龙》建立的是一个表面体系化而内里充满经验实证的“体系”,意谓其无体系。这里有一个问题:用实证的方法建立的理论体系能不能算体系?刘勰的《文心雕龙》有其理论核心,围绕这核心展开他的作家论、文学创作论、文学批评观和文学史观。在这些命题下面,又展开子命题,如文学创作论中的物色、神思、凤骨、体、势、味、术等命题。从理论核心到子命题,都有着内在的严密逻辑。怎么能说它没有体系呢?我以为,像严羽、叶燮他们的诗歌理论,也应该认为是有体系的,不过规模较小,也没有刘勰的理论那样严密而已。

从另一个范围说,我国的古代文论,有没有一个统一的体系?这个问题就不大好回答。有人说有,有人说无。而且说有的人还占多数,好像说无就有点很对不起自己的祖宗。我目前还想不清楚,只是有许多疑问。比如说,我们似乎未曾听说过哪一个国家在其历史上有一个统一的文学理论体系;只听说过某个国家在其历史上有若干个文学理论家有其文学理论体系。可能有例外,如前苏联。但那并不是说在他们的历史上只产生过一个文学理论体系,而是因为他们在一个特定的时期,被规定为只能接受“这一个”。那么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文学传统的特殊性,终于形成我们的古文论传统里只有一个体系呢?如果我们面对历史事实,那么回答是否定的。刘勰的理论与严羽的理论,如何把它们捏到一个体系里呢!或者我们可以说,只有刘勰的理论代表我国古文论的精华,而严羽的不算,可以排除掉。如果那样,那公平吗?这是疑问之一。如果从我们认为的角度,把古文论的各色各样的论点,按我们的需要,加以分析综合,构拟出一个体系来(已有研究者这样做了),“六经注我”,当然是可以的,历史上常有。不过,那是“我”的体系呢,还是古文论家的体系?也就很难说了,这是疑问之二。疑问之三,是古代文论的范畴有没有内在的统一体系?这问题也说来话长,似乎是从哲学界谈起来的。有的研究哲学的学者认为,我国古代的哲学范畴有一个内在的体系。我不懂哲学,本元发言权。但常常有疑问,中国哲学有许多范畴,如道、气、理、心、性等等。学者们认为这些个范畴相互之间存在着内在的联系,这些联系构成了一个中国哲学的完整体系。在中国古代,各家各派的哲学家大都涉及到一些共同的范畴,这是事实。可以说,这些范畴是中国古代哲学家共同涉及的命题。同样的范畴,各道其所道。老子的道与孔子的道是一样的吗?当然不是,天差地别!其他范畴也一样。如果我们抽掉范畴的具体内容(就像韩愈所说的“虚位”),把道、理、气、心、性等等,构成一个哲学体系,那么这个由没有具体内容的范畴构成的体系是个什么样子呢?恐怕是一个无法言说的空壳,是个‘透明的塔”!如果我们把每个有着不同内涵的范畴构拟成一个体系,虽各道其所道,各得其所得,而杂揉之,牵合之,那么这个体系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会是一个完整的统一的体系吗?哲学范畴如此,古文论范畴更是如此。我想,各家各派的文论家、文评家都涉及到一些共同的范畴,我们恐怕也只能说这些范畴是中国古代文论的基本框架,这框架里各人装进各人的东西,各道其所道,各自成其体系。而这框架,可以看作中国古代文论的某些特色,因为他们感兴趣于这些共同的领域,力求通过对这些范畴的阐释,探讨他们共同关心的一些重大问题。如此而已!

二十几年前,一个民族有两种文化这话是常常说的,现在不说了,只说一种。以至于中国古代文论的体系也只有一个!我想,要找到这样一个体系,把它“转换”成现代文论体系,怕是很难的吧!

最终我们恐怕还是要面对史实,即面对有着不同理论、不同体系的古代文论来选择我们之所要。那么我们选择什么呢?是儒家的系统,还是道家的系统,还是儒、道互补的系统?还是每样都选取一点,只要它有用就行。那么什么是有用的呢?这就联系到另一个问题,即我们应该立足于什么基础上来建立我们的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

建立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的立足点

提出“话语转换”的学者的着眼点,是在国际对话中没有自己的话语。因此需要建立自己的文论话语,便于对话。让国际文论界能听到中国学者自己的声音,这样一个目的,不能说它不对。但我以为,这着眼点似乎有点错位。理论建设的目的,应该首先想到我们今天的现实需要什么。文学理论的建立是为了解决文学创作、文学批评中的现实问题。我们现在的文学创作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有些什么样的问题有待理论的探讨;我们现在的文学批评、文学理论探讨都有些什么问题需要解决,这才是我们的文学理论赖以建立的主要依据。其实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很多的,无论在创作上,还是在批评上,我们正处于百花齐放的最好的时期。多元的发展为我们提出了许多新的课题,一些还是最基本的问题,比如说,文学是什么呢?它是一个永恒不变的概念,还是一个历史的概念?是一个严格规范的概念,还是一个弹性的概念?从它的形态看,从创作的动因看,从它的社会角色看,它的特质是什么?文学的社会角色,与它的功能是不是同一个概念?它的功能是自在的,还是受外界诸因素决定的?在现代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它的功能与存在价值有没有受到影响?应该如何给它定位?它的社会的角色,从不同的层面看,有没有不同,如从政权的层面看,从社区的层面看,从接受者的层面看有没有区别?左右文学的构成因素是什么,文学批评的标准等等,还可以提出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在现实的多元化的批评与理论探讨中常常被隐蔽起来了。当然,这些问题的解决由于各人所掌握的文学理论体系不同而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什么样的答案更切合我们的文学发展的现实,通过讨论,会明朗起来。即使讨论的结果得出多元的答案,那也会加深我们对问题的认识。有了这些认识,我们才会明白我们缺乏什么,需要什么,需要从古文论中获得什么样的理论遗产。

我们不能把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体系仅仅理解为对于古文论的话语转换,它涉及到的是如何对待整个文化传统。文化传统不仅存在于文化遗产里,而巨也遗存在现实生活中,在我们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里。只靠古文论话语的“转换”是不够的,需要我们加强对整个文化传统的了解,分辨出哪些有用,哪些对今天并无用处。而这些问题我们在现实生活里实际上并没有解决。前些年关于新儒家能够救中国的说法热闹了好一阵子,近来相对沉寂了,但问题也并没有解决。我们究竟要什么,是文化传统里的人文精神,还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说得有些极端,不过在现实生活里也并非空穴来风)?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还是中庸之道?是要魏晋人的个性张扬,还是要儒家的礼的约束?等等,等等。或者我们什么都要,各人要各人的!文化传统中应继承什么,不继承什么的问题不解决,古文论如何继承的问题便无法完全地得到解决。因此我以为,利用古文论以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的问题,尚须积之以时日!

要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还有一个主观条件的问题。要担负建立此种理论的人,至少必须对古代文学、古代文论有深入的了解;对国内外文学理论的研究进展了如指掌;对我国当代文学创作实际、对当前的社会文化状况和需要有所研究。而我们现在从事这三个领域研究的人,大多独立于本领域之内,兼通者较为罕见。一种新的理论的建立,不是单靠技术操作所能办到的,它是对创造者学术水准的全面要求。

考虑到这些,我想,我们可用一颗平常心来对待这个问题。可能还会有一个六神无主的过渡期,那也不要紧。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只要我们以一种严谨的学风,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扎扎实实地研究,我们就有可能更快地前进,更快地接近新理论创造的境界。我以为,妨碍我们达到这个目标的大敌,是我们自己。我看过一位博士生的论文,他写的是中外文论诗学语言的比较,综论中国、印、欧三大文化系统诗学语言学理论范式的差别。这样一个涉及三个文化系统的大问题,做起来谈何容易!因此就只能凭印象、凭感觉,那结果可想而知,不确切、似是而非的观点便在所难免,如说语言是万物之母,可以化成天下;说我国中古的文学观念是尚质、重道轻文,中古是文学观念的复古期等等。这样飘浮的研究是无益于学术的前进的。我不是说这位学生水平低,而是说不要急于求成。我有一种感觉,在我们的文学研究领域,有一大批青年学者,他们无论在才华上、知识面的宽广度上,都远远地超过我们这一代(我指的是像我这样把一生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行尸走肉的岁月里,根底既不足,知识面也狭窄的这一代人)。他们中的一些人,必当能达到中西兼通、有扎实的国学根底、有高度的理论素养、有自己的学术思想的学术境界。他们中必定有创造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体系的人,而且会是不止一人,不止创造一种体系。

当然,也必定会有一个先从具体问题解决起的过渡期。

-1999年1月于南开大学之未定居

(作者简介:罗宗强,1931年生,南开大学中文系教授。)

①22曹顺庆:《文论失语症与丈化病态》,《文艺争鸣》,1996年第2期。1991年王一川先生在《卡里斯马典型与文化之境》中对《爸爸爸》里的人物丙崽的“失语症”迸行了精彩的分析,他说:“丙崽的失语症意味着话语能力的历史性丧失。在两座同样神圣而富于权威的话语体系——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现代文化之间,‘自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不可超越的历史性话语‘空白’之中。”(《文艺争鸣》,1991年第1期)1993年,张新颖先生在《存在的难题:我们如何表达自己》中虽未用“失语症”一词,但实际上涉及“失语症”问题。(见其专着《栖居于游牧之地•代后记》,学林出版社1994年版)但他们都不是直接谈论文学理论国际对话中的失语问题,所以我从曹顺庆先生正式谈论此一问题算起。

②20曹顺庆、李思屈:《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基本路径及其方法》,《文艺研究》1996年第2期。

③张少康:《走历史必由之路一一论以古代文论为母体建设当代文艺学》,(文学评论1997年第2期。

④19蔡钟翔:《古代文论与当代文艺学建设》,《文学评论》1997年第5期。

⑤蒋述卓:《论当代文论与中国古代文论的融合》,《文学评沦》l1997年第5期。

⑥蒋寅:《文学医院:“失语症”诊断》,《粤海风》1998年9-10期。

⑦11陈洪、沈立言:他谈中国文论的“失语”与“话语重建”》,《文学评论》1997年第3期。王志耕:《“话语重建”与传统选择》,《文学评论)1998年第4期。

⑧参见张海明:《徊顾与反思——古代文论研究七十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lop年版。

⑨参见罗宗强主编:《古代文学理论研究概述》天津古籍出版杜199l年版,第5—7页。

⑩罗宗强、卢盛江:《四十年来古代文学理论研究的反思》,《文学遗产》1989年第4期。罗宗强主编:《古代文学理论研究概述》。第7—8页。

12王昆吾先生最近提出,六诗中的赋,是用言语传达诗的方式,比与兴,是用欣唱传达诗的方式。亦一说,可参考。见其《中国早期艺术与宗教•诗六义原始》,东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

13刘学错、余恕成:《李商隐诗歌集解》,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1080页。

14同上书引冯浩《玉骆生诗集笺注》。

15王蒙对此有精彩的论述,参见他的《一篇〈锦瑟〉解人难》,《读书》1990年第9期;《再谈〈锦瑟〉》,《读书》1990年第10期;《通境与通情——也谈李商隐的〈无题〉七律》,《中外文学》1990年第4朔;《对李商隐及其诗作的一些理解》,《文学遗产》1991年第1期;《锦瑟的野狐禅》,《随笔》!1996年第6期;《浑沌的心灵场——论孪商隐无题诗的结构》,《文学遗产》1995年第3期;《李商隐的挑战》,《文学遗产》1997年2期。

16六诗之说,见于《周礼•春官•大师》,六义说见于《毛诗序》。

17范文澜:《文心雕龙注》引,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版。

18韩愈:《原道》,《韩昌黎全集》卷11,四部备要本。

21《张岱年全集》第六卷,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30页。

23《斯文》第2卷第1期,四ill,1941年10月。

论文论文范文篇3

当今中国,伴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和现代化的深入发展,现代都市拔地而起,城乡联系密切,生活节奏明显加快,人们的价值观发生了深刻、广泛的变化。从衣食住行、消费观念到思维方式,从家庭生活到职业领域,从个性发展到完善人生,从现实世俗到理想乐园等一切方面的价值,都在经历着急剧的变化。变化意味着旧有的平衡与稳定被打破,新生的在冲突与变异中孕育。与此相关联的文化艺术观念,也陷入了新与旧的撞击和激荡之中,由此导致传统文艺结构的裂变和新的文化艺术格局的逐步形成。

一方面,以大众传播媒介(机械媒介和电子、网络媒介)为手段,按照商品市场规律运作的大众文化的崛起,为现代都市人拓展了新的文化空间。普通市民,尤其是现代的“上班族”和青少年,把地摊的畅销书、流行音乐、娱乐影视、时尚报刊杂志、广告、电脑游戏和网络艺术视为自身参与当代文化转型,并从中获得感性愉悦的日常文化艺术形态。因为都市人在商品经济大海中奋力搏击,为实现自我价值而劳累奔波,大众文化快餐恰好满足他们休闲娱乐的需求,适应人际关系变化的新特点,符合他们追求刺激、新奇与多样化的情感方式。总之,大众文化所诱发、催化的日常消费性的艺术审美,与普通百姓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状态彼此契合,以致经典文学和高雅艺术遭到冷落,甚至随着人们消费享乐的不断膨胀,审美体验的钝化,而造成对崇高美的艺术境界的淡漠或拒斥;同时,还容易在感性欲求的满足中,或在媒体所制造的虚拟世界中,认同大众文化所包含的一些低俗、消极的观念,疏离了个人的价值层面与体现当代社会文化前进方向的基本价值观念的关系。

另一方面,都市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又是变动不居,复杂多元的。一些人或因厌倦了现代社会生活的喧嚣、紧张,以及快餐文化、流行艺术对生命价值提升的阻隔,形成了一种向往宁静致远的心理定势,追求心灵的愉悦、净化与升华;或随着他们在社会物质生产和精神交往中不断增强感受、体验生活与艺术的能力,而超越日常消费性的审美,转而从文学经典和艺术杰作中提高自身的欣赏层次。他们或者重返经典文本的阅读,从唐诗宋词、古典小说名著到中外现当代的名家佳作,感受优秀文学作品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民族特色,体悟中外现当代文学创新的独特审美意蕴和魅力,提升自己的艺术审美境界;或者关注新时期的力作,特别钟情于饱含大众情感、且寄托人生理想的那些作品,从中品味到文学作品不仅能够调适身心、陶冶性情,而且有补于世道人心,由此感佩这些作家坚执于文艺的精神品位的文化人格,深信严肃文学、高雅艺术将不断地融入大众日常艺术审美活动,拓展其生存、发展空间,从而鼓舞了作家、艺术家。诚如一位作家所说:“文学这个金字塔是有层次的。金字塔的下面部分是读者最多的,而顶尖部分则是读者最少的。所谓纯文学;就是这个金字塔的顶尖部分”;“即精神层次较高、内涵深邃,一般大众难以马上进入其境界的作品。”因此,“纯文学虽然短期内不能赢得巨大数量的读者,但细水长流,其吸引潜在的读者的能量是非常大的。”[1]当前一些人把文学经典引入家庭和社区的图书室,把普及高雅艺术当作城乡公共文化活动的重要形式,或许预示着当代文化与文学艺术在互动中的发展趋势。

由此可见,当代大众文化艺术的崛起,正是社会文化转型期的重要特征之一。它表征文学、艺术不仅是社会精神生产与精神交往的重要形式,而且日益广泛地渗透到物质生产与物质交往之中,作用于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与审美活动。所以,大众文化及日常消费性艺术审美崛起的意义,绝不仅仅是对文艺娱乐功能的凸显和强化,而是在现代工业文化和后现代信息文化的影响下,以新兴科技与传媒为中介手段,冲击建立于新现代文化基础上的、以文字符号和其它“语言”符号为媒介的文学艺术的既有形态和规范,形成一种适应当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审美价值趋向的新型文化艺术形态。在它生成的过程中,虽然承续着中外通俗文化艺术的传统,吸纳了民间文化和市民文艺的精神资源,但实际上它同文艺既有形态的关系,不全然是以往那种雅、俗之间的关系,而是当代多元文化艺术建构中,两种既有联系又有极大差异的文艺形态的互相关系。

那么,又该如何认识当代社会、文化的转型,正在改变文学、艺术的生存境况与存在方式呢?

如上所述,大众文化艺术形态的出现与生产方式的变革息息相关。特别在信息产业逐渐成为主导型生产方式的后工业时代,大众文化媒体的产业化将被纳入文化经济的新体系,这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后现代社会里尤其日益明显。电子传媒、电脑网络作为社会管理和文化交往的中介系统,进一步改变着人类精神文化的构成,文化艺术的严肃、高雅、崇高的价值追求及其宏大的叙事模式,为世俗的感性愉悦和日常消费性审美的平面化所遮蔽,文艺的现代性话语方式在由媒体主导的大众价值取向中隐身,关于终极价值的追问被泛情的世俗关怀所取代。在当今中国的具体语境中,虽然信息文化和文化经济时代只是一种发展趋势,但基于全球化的信息传播和后现代文化的影响,也使中国大众文化艺术形态呈现出某些趋同的景象:传统文艺在通俗文艺、电子传媒的冲击下,早已出现“神圣性”与世俗化的分流;以语言文字符号描述审美意象的艺术形态,开始受到包括文字、声音、图像等多媒体艺术和网络艺术在内的视听觉艺术形态的挤压;现代性的文学话语逐渐被淹没在媒体型、日常审美型的话语方式中。从而确证了当代大众文化艺术形态,是日常艺术审美与科技文化、商业文化在世俗化方向上相互融合的产物,具有不同于传统审美文化单一性的“混融性”特征。这一点,早在影视艺术成为大众文化中的综合性艺术之日起,就已透露出此中的奥秘。

影视艺术由于被纳入现当代文化工业的系统,以致其生产、制作和传播可以充分利用现代化手段,把文艺信息迅速而大规模地传达给大众,对社会生活、特别是大众的审美娱乐发生很大的影响。相比之下,传统文艺门类就难以与之抗衡,比如文学中的诗歌,建筑、雕塑、绘画、音乐、戏曲等艺术种类,虽有其传达人类心灵世界变化的独特审美价值,却因其创作(生产)、传播(展演)的方式难以纳入文化工业和商业运作系统而存在局限,更因其艺术欣赏主体必须具有相应的艺术修养与审美心态方能感悟作品的境界,而造成“曲高和寡”的缺憾。其次,影视艺术作为一种综合性的新型艺术,除了拥有现当代文化工业的生产方式与传播手段外,还能充分吸收、利用各种文艺种类之所长,并在一定程度上超越它们的局限,使视、听艺术融入了诗的想象、戏剧性的冲突和小说的故事情节,达到文学性和观赏性的结合。这正是它们能吸引优秀的小说、戏剧作者加盟,通过小说、戏剧作品改编制作成影视剧而扩大文学作品影响的重要原因。

可见,影视艺术作为大众文化的重要艺术类型,所以具有覆盖面广、受众面大的艺术效应,除了它作为现当代工业生产的特殊领域和媒介文化的重要形式等原因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文化艺术价值取向,适应普通百姓的生存状态和审美世俗化。回顾世纪之交引起人们感兴趣的电视剧,除却那些以古典名著改编、制作的电视连续剧,和具有现代意识与民族艺术特色的武侠、言情剧外,恐怕就要提到那些以描述普通百姓身边事,着力表现人间情爱的永恒与矛盾的世俗关怀的剧作。从《渴望》、《过把瘾》到《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其感人之处在于真实地传达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和情感,渲染了他们的世俗价值与感性欲求。尽管一些评论家对其感官性、过程性、无深度模式等“后现代”特征加以批评,但大众却认同这些剧作,并跟随情节的跌宕起伏而唏嘘、喟叹。诚然,当代大众是不满足于日常的艺术审美与世俗关怀的,如马克思·韦伯所言,科学昌明决不能代替人类的终极关怀,相反,倒是可能将人的存在与世界的存在之间的各种矛盾激化,因而对自我生存的无尽关注和焦虑,便成了每一个个体无法摆脱的宿命。所以,创造使个体灵魂得以栖居和安身立命的艺术佳构,就成了现代文艺的重要使命。然而,大众对人文精神的渴求,对终极关怀的理想,又总是以其现实的感性欲求的满足为基础的。只有随着人们生存状况和精神文化状况的不断改善、提高,才可能从世俗欲求跃升到人生追求的更高境界。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大众文化传媒的重要形式的影视艺术的价值定位,既是它赢得大众收视率的特长,又是它难以提升大众的更高审美品位的局限。因为这种价值定位,诱导着电视剧的创作(改编)、制作与传播的方向,在于迎合、满足观众当下的审美价值期待,淡化或消解剧作文本的艺术独创性和深层的审美意蕴,强化、渲染故事情节的煽情与刺激性,以致近年来,影视艺术中的大片制作变成了好莱坞创作原则与制作模式的翻版:惊情、历险、英雄美人、正邪较量,和卡通化的视觉构成、高成本高科技的投入。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与影视艺术相比,网络艺术作为大众文化媒体新类型的出现,更是当代信息技术迅速发展的产物。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互联网的发展突破了传统的时空界限,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网络世界,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和生存方式。网络化创造的虚拟空间,使人们可以在信息化、数字化的虚拟实在中体验人生、创造自我、沟通未来;而且极大增强交往与对话中的主体性和个体价值。“一方面,在虚拟空间里,人类自由想像的空间无限扩大,构造能力无限增强”;另一方面,网络世界“为交往主体提供了自由平台,人们可以自由思想、自由交流,可以随时变更自己的身份,可以自由地信息,对信息进行反馈、评判、选择、删除,体现了人类在网络社会中寻求自觉和自主的一种历史选择倾向”。[2]在此基础上涌现的网络艺术,极大地超越了影视艺术的特性,进一步蚕食了传统艺术的空间,甚至改写了文艺家的身份。正如有关论著所言:“由社会分工规定了身份的文艺家将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艺主体,取而代之的将是超越日常身份而相互交往的网民,他们匿名上网,通过角色扮演而传达情思的活动将成为文艺的主流。文艺手段的代表,将不再是千百年来置身于岩石、青铜、布帛、纸张等相互分割的硬载体‘文本’,而是网络上彼此融通、声情并茂、随缘演化的超媒体。文艺加工方式的主要特征,将不再是目标明确的有意想像,而是随机性和计划性的新的结合。文艺所奉献的对象,将不再是从事仪式性、膜拜性或玄思性静观与谛听的读者、观众或听众,而是积极参与、恣心漫游的用户。文艺内容的来源,将不再是独立于文艺活动、先于文艺活动而存在的所谓‘客观生活’,而是和文艺活动融为一体、主客观密不可分的‘数字化生存’,文艺环境的构成要素,将不仅仅是人和自然,而且包括智能动物、高级机器人等由高科技创造的新型生物。”[3](P4)这种描述与论断也许还需要在实践中进一步证实,但从目前网络艺术的情况看来,它确实在交互性、可视性、趣味性、知识资料的丰富性和融合不同艺术门类的特长等方面突破了传统艺术,超越了影视艺术。因为以往的媒体手段均是单向度的,是预先给定的,而网络则“打破了单一或分离的‘主—客’和‘主体—主体’单向的交流结构形式,网络化真正实现了人机互动、交互作用,人类交往呈现出‘对话性’的特点,形成了相互对话、交流、反馈的网际关系”[2]。

当然,当代大众文化艺术形态与既有的文化艺术形态相比,也存在着局限与不足。一是影视艺术的编导与制作的标准化和模式化,这是它作为文化工业生产的必然结果。难怪一些小说作者在其作品被改编、拍摄成电视剧后普遍感到遗憾,因为标准化、模式化的运作严重损害了原作的独创性和深刻、丰富的审美意蕴。二是影视艺术审美价值定位的世俗化、“快乐原则”与商业性,促使生产和经营以大众的日常消费性审美为指归。只要瞄准了世俗的趣味与时尚,就找到了影视产品的卖点和消费热点。甚至为了追逐商业价值而不惜牺牲产品的文化品位,更遑论提升消费者的艺术审美水平了。三是影视艺术的表现方式过于直接、具体,追求同步、轰动的影像效应,以致大众越来越难以找到想像力挥洒的空间。久而久之,也就钝化了制作者与欣赏者的审美体验能力。因此,欣赏者无法获得某种超验的审美感,或一种经过悲剧和痛苦之后的心灵净化。造成这类大众文化媒体“不可避免地要在人类经验的整个范围内制造一种对常识知觉的歪曲。”[4](P167)与之相反,文字符号能够激发意象和隐喻,使读者能够从想像和经验中衍生出丰富的意义。

同样,网络艺术在超越书面文艺和电子文艺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新问题,尤其是带来了一种消解正统文化艺术价值的力量,病毒泛滥,色情传播,隐私爆光……,严重损害了健康的生活境界和艺术格调。更因为网络的“虚拟世界”缺乏直接的体态语言的交往形式,以致阻碍人们情感及精神交流。而且当人们在虚拟空间进入平常无法经历和体验的生活时,人离现实世界愈遥远,就愈益活在虚幻的世界中,冷漠了人的情感和人类的价值关怀,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交往的异化”。

这就进一步证明,当代大众文化艺术形态,尤其是影视艺术和网络艺术等重要类型,之所以迥异于既定的文艺形态,就因为它们的生存环境、生产方式和传播方式都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以致它们的文艺观念、审美价值生成与实现机制,甚至作家、艺术家的社会身份,也都与以往有了极大的变化。这是社会文化变革在文艺领域中的深刻反映,表明在全球化语境下,当代文艺的存在方式与话语系统,正从一元走向多元悖立、互动的发展格局。既往的文艺形态(包括口头的、书面的文艺形态)与当代大众文艺形态(特别是电子文艺和电脑文艺中的网络艺术),都是复杂、多元文艺新格局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们相互悖立与互动,彼此吸纳与扬弃,形成多元共生的动态结构,从而显现出各自存在的意义和彼此无法取代的价值,并预示着一个新文艺时代的到来!

面对当代文化艺术复杂多元的变化,文艺理论批评亟须进一步转变思维方式,拓展视界,更新观念,调整思路和方法,以利于文艺发展与理论创新。

首先,要立足文艺变革实践,确认文艺旨在满足和提高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审美文化需求的基本理念;并从这个基本理念出发,打破以往阐释文艺价值、功能的中心与边缘、雅与俗、先锋与后锋的二元对立模式,寻求在历史唯物主义宏观视野中,不同阐释、批评主体切入、理解文艺对象的独特角度与范式,形成与多元文艺互动共生格局相适应的多种文艺理论批评话语相互交流的动态系统。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揭示文艺多样性的各自价值、功用与局限,深入理解各种文艺形态、审美特征在相互对话与竞争中可能发展的前景。

显然,文艺理论批评格局的这些变化,不但体现了当代文艺变革发展的要求,更是当代人类的文化自觉及思维变化的产物。如所周知,当代的人们不仅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重视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物质条件的不断改善和经济水准的不断提高;而且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警惕人自身的物化、工具化、异己化,力求通过高扬人文精神,克服科技理性的片面发展与弊端,促使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相砺相长,推进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由此驱动人们在物质生产和精神交往的过程中,不断调整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超越单纯的“主体——客体”或“主体——中介——客体”模式。这正是德国现象学家、哲学家胡塞尔晚年试图阐明的有关主体间的问题。在他的思考中,先验的自我变成了主体间的自我,世界于是变成了主体间的生活世界。[5](P96-97)他的思考,反映了现代以来人们愈加清晰地意识到,单纯的“主体——客体”或“主体——中介——客体”的模式,在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物的关系时是行之有效的,但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精神交往时,就会陷入“他人不是客体”的困窘。所以,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或译作“主体际性”,作为现代哲学概念所指称的“主体和主体共同分享着经验,这是一切人们所说的‘意义’的基础,由此形成了主体之间相互理解和交流的信息平台”;“并以此将众多主体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意义的世界”[6](P239)的交往理论,对于任何一门科学,任何一种知识、思想的生存、发展,都具有方法论的价值,即它们必须具有主体间性,才能成为主体之间交往的内容,从而在主体和主体间生成意义。

对于当代文艺理论批评来说,如果不能形成多元范式、话语主体之间的比较、对话与竞争,就不能深入理解多元语境中各种文学现象的特征及其在整个文艺发展格局中的地位、意义,更谈不到进一步促进文艺创作的多样性和总体发展水平。因为,“没有比较,就不能显现差异,没有对话,就没有彼此间共同性,也就没有交流的基础;没有竞争,就没有创新的动力,也就没有创新”[7](P9)。一句话,文艺理论批评就不可能充满活力和生机。

其次,正像文学艺术的创新必须遵循文艺发展的规律一样,当代文艺理论批评的创新,既要充分体现当代文艺构成的多向度、多层面、交叉性和复合性,拓展文艺观念;同时又须凸显文艺所以为文艺的基本特质,发现、探求当代文艺嬗变中的种种悖论,对充满变动性和不确定性的新文艺形态作出学理性的阐释,为深化文学艺术的本质特征的认识,重构文艺的基本概念、范畴,提出新的话题,从文艺实践概括出新的观点。

事实上,随着大众文化的崛起,人们已经发现,文艺创作和生产的原创性缺失,正是当代文艺的普遍性症疾之一。这当然可以归咎于当代复制文化与影像技术的发展;但也不应忽视作家、艺术家对文艺的自律与他律、传统与未来的态度问题。文艺现代性的发展历程证明,文艺的自律、自主性的实现,只有在充分考虑他律又超越他律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因为文艺在观照、传达人类心灵世界的过程中,必然融汇了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也即是说,它本身既是精神文化的一个构成要素,同时又以自身的特性、方式去展现社会文化的变迁。从而决定了一个时代的文艺不仅描绘时代的社会面貌,同时也反映时代的文化风貌。只须阅读那些划时代的文艺巨著,从本国的《红楼梦》到外国的《高老头》和《战争与和平》,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时代的文化总是最大量、最集中、最具体地反映在这个时代的文学作品中,以至成为历史学家研究文化史的重要资料来源之一”[8](P54-55)。在这种反映中,文艺家总是带着自己的审美感受给予特定社会文化现象以直观、生动、经验的描绘,以致我们看到的特定时代社会的文化景观和氛围是那么真切、活泼、有趣,从而触摸到文化的总体状貌或发展动向。这就是巴尔扎克所说的“写出许多历史家没有想起写的那种历史,即‘风俗史’”[9](P62),或者如路易·阿尔都塞所言:“……艺术所以是艺术,是因为它脱离开意识形态,同时暗指着意识形态”,“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品使我们从内部或通过一种内部距离‘感知’(而不是认识)作品所坚持的意识形态”[10](P165)。总之,当代艺术与科学的任何变异和创新,都是以批判传统作为新事物赖以存在和发展的根本动力。没有先锋与后锋的艺术对抗,没有科学中进步与落后的对抗,艺术和科学是难以变异、创新的。但是,在科学中,一种新的思想或学说的产生,就往往意味着一种旧的思想或学说的死亡。虽然从科学的承继性说,后辈科学家应牢记先辈科学家的贡献,继承前辈科学家的探索和献身精神,但事实上,科学进步的历史恰恰就是一部链性遗忘的历史。艺术则不同,“虽然每一个时代都有先锋与后锋的对抗,每一个时代都与它的前续时代构成一种先锋与后锋的对抗状况,但是,谁也不能因此而作出结论说,先锋的就是具有审美价值,而后锋的就是不具有审美价值的,或者说,先锋的就是对后锋具有终结威力的”[11](P308)。因为前者并不能取代后者,也不能使人们遗忘后者。更重要的,先锋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它可能很快就成了后锋,它是速变的甚至是速朽的;在有些情况下,先锋与后锋会相互转化,先锋的变为后锋,而后锋的变为先锋的。可见,文学的变异、创新,既否定、批判了传统的僵化和陈腐的东西,又继承和提升了传统富有活力的东西。只有平庸的文艺家才视传统为包袱;只有那些毫无审美追求的艺术家,才把文艺的自律与他律绝对地对立,视他律为其创作的动力。

所以,当代文艺理论的创新应面对这些悖论,探求产生悖论的多元语境(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中不同文艺形态审美价值的差异和冲突,它们在互动中显现出适应不同社会群体和个体的审美需求,以及与人类精神文化总体发展趋向的普遍性之间的深层关系。唯其如此,文艺理论批评范式与格局的新构建才不会走向单向度的局限,即不是把各种新媒体文化的兴起对既定文学艺术形态的影响看成单向的,甚至具有终结威力的;而应视为相互作用、共同推进当代文艺的变革发展。一方面,各种新媒体文化的兴起,改变着文学、艺术的存在方式,促使其拓展新的生存、发展空间;另一方面,走向大众,融入大众艺术审美活动的文学、艺术,又会以其富有艺术性的魅力和高远的审美境界,提升大众艺术审美活动的意蕴与文化品位。从而以不同的方式、形态,去实现人类精神文化总体发展的理想。正如有的学者所言,“在全球资讯时代,人类面临的仍然是历史上多次遭遇的共同问题:如生死爱欲问题,即个人身心内外的和谐生存问题;权力关系与身份认同问题,即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问题;人和外在环境的关系问题,即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存问题。追求这些方面的‘和谐’是古今中外人类文化的共同目标”;“但这种‘普遍性’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环境中有完全不同的表现,而形成不同的文化特殊性”[2](P23)。因此,我们在探究当代新媒体文化和大众日常艺术审美形态的崛起,以及它们与既定的文学、艺术的悖立和互动时,也就无法回避此论题中的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关系。

事实上,新媒体文化和大众日常消费性审美活动在中国社会转型期的兴起,就存在着这种新型文化、艺术与西方后现代(后殖民)文化的复杂关系。尤其是消解文化艺术的深度模式的倾向,更是后现代文化、艺术的重要症疾,对于这类价值观,连同大众文化的科学至上、消费主义等特征,都必然要经过本土化的筛选、淘洗,才能分辨其良莠而决定取舍。从这一点看来,文学经典、高雅艺术的普及仍具有现实意义,它借助大众媒介与手段,以较高的精神价值和审美旨趣,去满足和提升大众不断增长的审美需求,既克服那些独立于大众生活之外的“纯文学”的缺陷,又避免后现代文化“削平深度”的绝对化的弊端。可以预期,经过不断调整、更新的当代中国文学、艺术,必将迎来“凤凰湟pán@①”的发展前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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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乐黛云.全球化语境中的多元文化发展[A],文学理论学刊(第2期)[C].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论文论文范文篇4

[论文摘要]依据知识社会学的立场,我们可以将文学理论知识区分为形式化与语境化两种类型。西方文论由于追求形式规则的普遍有效性而采取了逻辑性陈述,中国古代文论由于追求语境中个别经验的有效性而坚持诗性言说,两者互不兼容。形式化规则构成了现代性的学术话语,成为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所追求的坐标系统。中国古代文论在知识类型和言说方式上都难以转换为形式化规则,其现代转换存在理论与实践的诸多障碍,具有自身不可解决的困难。因此,所谓“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只能是一个伪命题,是中国学术现代性进程中难以实现的良好愿望。

20世纪末以来,“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这一学术命题在中国文学理论界悄然出场,并引发了持续不断的争论。对于如何评价古代文论知识的转型问题,学术界没有达成共识,本文将以知识社会学的立场来切人思考。

一、两种知识类型:形式化与语境化

知识社会学是一门“探讨每一知性立场对其背后的分化了的社会群体实在的功能性依赖的学科,它通过分析知识类型的构成方式来考察知识与社会的关系,从而证明知识生产受制于社会境况。

依据知识社会学的方法,卡尔?曼海姆(KarlMannheim)确立了两种知识类型,分别是形式化知识与语境化知识。所谓形式化知识是指能够超越历史语境中的具体经验而以形式化符号存在的知识,语境化知识是指不能超越具体经验而只能在历史语境中存在的知识。依此分类,我们也能将文学理论知识区分为形式化与语境化两种类型。虽然中西文论各自都包含了形式化与语境化两种知识类型,但是两者在追求知识有效性的主导倾向上是不同的,其中西方文论较多地体现了形式化特点,而中国古代文论则具有鲜明的语境化特点。

历时地看,西方文论知识的有效性逐步走向了形式化原则。在古典时代,人们尚把文学附属于他物,从外在世界或者内在心灵来定义文学,强调历史语境的参照作用,重视文学经验的整体价值,文学理论获得历史语境的庇护而与存在保持了一定联系。但是,西方文论并不仅仅追求语境中个别经验的简单累积,而是追求文学背后的总体化意义,它预先设置文学的终极本质来规定个别经验的意义,试图一劳永逸地运用形式规则来建立具有普遍有效性的理论体系。知识生产被纳人形式化轨道,西方文论时刻存在着超越语境来寻求有效性的冲动。从古希腊的“摹仿说”到文艺复兴时期的“镜子说”,西方文论开始从具体的文艺经验中提炼出普适性知识。比如柏拉图把文艺看作“理式”的摹仿;亚里斯多德认为诗比历史更具普遍性,指出“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这个定义把具体的戏剧内容与欣赏经验抽离成形式规则;尽管贺拉斯强调阅读的经验效果,但他将其总结为“寓教于乐”式原则。到法国古典主义时期,戏剧理论抽象出不受具体戏剧演出影响的“三一律”,以精确的数理形式来对所有戏剧作出有效的判断。进而康德认为作为判断力的美只关涉形式;黑格尔把美定义为“理念”的感性显现。启蒙主义倡导文艺的理性原则;浪漫主义用天才、想象、情感三要素来总结文艺经验;批判现实主义提出了塑造典型的写作原则。于是,西方文论的主导倾向是逐渐把形式规则作为知识的有效性要求,视个别经验为普遍规则的例证;同时,这也导致知识超越语境而存在,造成形式大于内容、理论高于经验的虚无主义困境,只是由于文学还依附于他物而具有意义,这一困境尚不严峻。泰纳、圣伯夫等人的实证主义文论重视文艺经验,发掘文学中确实的、实证的事实,其目的却是试图建立实证知识的普遍有效性,也未能摆脱形式化趋向。进入20世纪后,西方文论寻求到文学独立自足的存在依据,形式化也由于适应了这一现代性进程而推进了文学学科的发展。在此进程中,西方文论采用科学量化的分析方法,在语言符号的秩序中建构学科知识。俄国形式主义认为“文学性”源自陌生化的能指游戏;结构主义利用深层结构抽离了个别经验;“新批评”引人了“语境’,来考察语义,却斩断语义与经验的联系;它们都把超越具体言语的形式规则作为知识的依据。形式主义颠覆了传统文论而走向了能指游戏,通过形式符号的策略建立起文学理论的普遍有效规则,但是形式化逼迫个别经验脱离语境中的原初存在而丧失了历史感,走向了虚无主义,这遭到了历史主义的挑战。神话原型把文学拉回到民族神话中,现象学把文学归于“意向性”活动中,阐释学把文学请人“问答逻辑”中,文化诗学把文学置于历史叙述中。虽然语境中的个别经验再度彰显,但是总体化思想直接指称了文学的意义;知识不是由语境来导演,而是由思想规则来制作,它仍然漂浮于语境之上。

不同于西方文论的形式化倾向,中国古代文论主要追求历史语境中个别经验的有效性。虽然古代文论也存在利用先验的总体化思想来定义文学的现象,“诗言志”一直被视为对诗歌本质的抽象概括,原道、征圣、宗经长期成为文艺活动的思想基础;但是古代文论并未利用这种总体化思想限制对具体文艺经验的阐释,并未把纯粹形式化的文学定义贯彻到文艺批评中,仅仅将其用于寻求文艺合法性的目的,而将语境中的具体经验作为知识有效的依据。从先秦时期开始,中国古代文论逐渐建构出语境化的知识形态。在批评实践中,古代文论不是追求知识形式上的普遍有效性,而是直接呈现具体语境中的欣赏经验,强调个别经验的独特性,这形成了古代文论知识的生产过程与语境紧密相联的状况。虽然“兴观群怨”教化意味极浓,但描绘了读诗的经验;老庄推重虚静,指出了语言所无法穷尽的审美现象。“大象无形”、“立象以尽意”开启了后世用客观意象来隐喻的知识传统。两汉作家在诗教的氛围中,描述了种种创作经验与阅读效果。魏晋六朝出现文论专著,也不刻意对文学作总体化论证,不奢望建立形式化的普遍规则,而充分利用物象的形态特征来展示对个别经验的直观感悟。曹丕说“诗赋欲丽”,陆机道“诗缘情而绮靡”,均未设置诗的形式标准;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大量运用形神、风骨、气韵等隐喻物象表达了生活世界的直接经验,把知识隐含地置于语境的行为中;钟嵘《诗品》味诗,促使诗学知识在欣赏每一首诗的具体语境中产生,知识总结与诗歌欣赏在同一个过程中发生。到唐宋时期,“意境说”充分体现了个别经验在阐释诗歌意蕴中的作用;《二十四诗品》列举的雄浑、冲淡、高雅、飘逸等范畴不可能被归纳成形式化的普遍规则,只能在对二十四首诗的欣赏、品评中加以感悟才能得到理解,如果离开具体的读诗过程就很难领会到其丰富内涵;严羽“以禅喻诗”更是将形式规则排除在诗学活动之外。明清小说评点记录下阅读过程中的即兴感触,延续了诗话注重个体独特经验的传统。中国古典文艺蕴涵的丰富神韵不能被抽象为形式规则,只有在阅读的个别经验中才能理解文学的存在。因此,中国古代文论只有与语境相联系才能被理解,一旦离开语境就会失去有效性。

综上所述,西方文论追求形式化的知识而超越文学本身存在,中国古代文论不能超越具体语境而存在,两者在追求知识有效性的主导倾向上不同,形成了两种不同的知识类型。

二、两种言说方式:逻辑性陈述与诗性言说

受到知识有效性主导倾向的影响,西方文论与中国古代文论在表述方式上也呈现出不同的特征。西方文论由于追求形式法则的普适性而采用了逻辑性陈述,中国古代文论则出于恢复语境中诗性存在的目的而坚持诗性言说。

西方文论的言说具有极强的逻辑性,它将普遍有效规则贯彻到语言表达式中,略过文学特征与个别经验而呈现终极本质。虽然西方文论不乏对诗性的追求,例如古代的布瓦洛采用极富文学性的韵文来书写《诗的艺术》,现代的罗兰?巴尔特构想《恋人絮语》来隐喻文学活动,海德格尔抒发了“诗意栖居”的愿望;但是此类诗性言说为数甚少,并且与言说背后的形而上学存在着逻辑对应关系,逻辑性陈述由此占据了多数席位。逻辑性陈述将言说过程置于逻辑的控制下,具有体系的严密性。它首先利用形而上学的概念来规定文艺属性,然后明确作出价值判断,再在形式化推理过程中把个别经验总结成抽象的形式符号,得出的文艺结论在逻辑上符合形而上学的先验设定。柏拉图坚信“理式”才是真实存在,在理式一现实一文艺的等级秩序下,文艺被合乎逻辑地视为地位低下。亚里斯多德认为文艺乃是对现实世界的摹仿,悲剧自然地被赋予“净化”的有益效果。康德依据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的前提,推理出“关于美的判断只要混杂有丝毫的利害在内,就会是很有偏心的,而不是纯粹的鉴赏判断了”,排除了具体的鉴赏经验,而在形式上确认了美的存在。黑格尔站在“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立场上,运用理念与形象的三种关系推理出象征型、古典型、浪漫型三种艺术的演化规律,用审美经验证明了正、反、合的规则。这些逻辑性陈述遵循形式规则而赋予知识以确定性,充分展示了原理的普遍有效性。逻辑性陈述还使知识表述活动超越于语境,文学理论通过语言表达式本身传达出来而无须再借助于语境中的个别经验。西方文论经常运用的一些概念,诸如崇高、优美、典型、异化、话语、文学性等,都是先于语境而存在的形式符号,它们的语意准确性不在于语境而源自逻辑设置,能够将个别经验整合为形式规则。

“新批评”擅长于分析单篇诗作的微妙语义,却是借助于“反讽”、“悖论”等修辞术语的概括功能。现代叙事学建立了一套叙事模式来剖析小说,把故事情节简化为公式运算。西方文论的语言表达式没有局限于记录具体经验,而是直接指称逻辑推理的准确性,具体经验经过逻辑过滤而被转化成意义确定的形式符号。这种言说方式也为不同学科方法进人文学理论提供了便利,比如女权主义、新历史主义、后殖民主义等批评方法,无论它们能否复原文艺经验,它们都能利用自身逻辑对文本作出合理的阐释。西方文论的逻辑性陈述具有追求原理的普遍有效性、论证程序的逻辑性、语言表意的准确性等特点,不受语境变化的制约,这顺应了现代学术体制化的要求,成为学科知识的正规表述方式,其典型形态就是学位论文。但是,逻辑性陈述运用充满逻辑性的语言表达式来概括具体的文艺经验,必然会舍弃具体经验,逼迫经验服从逻辑,从而割裂文艺经验的完整性,丧失对于文艺现象的鲜活经验。

在中国古代,也有少量的文论著作体现了一定程度的逻辑性,例如汉代文论依经立论、《文心雕龙》也具有“体大思精”的逻辑结构,但是这类逻辑性没有限制具体的文艺阐释而不构成古代文论的主要言说方式。与逻辑性相反,古代文论不管是在文体样式、话语风格、范畴构成上,还是在言说内容的具象性、直觉性、整体性等方面,都有具体的诗性特征。诗性言说不是抽象的诗意表达,而是指置身语境中的话语活动。古代文论在言说过程中排除了普遍规则的干扰,清退逻辑论证的归纳作用,明智地把理论知识放进感悟文艺作品的语境中,在具体阐释过程中呈现诗的存在,对个别经验的独特性的重视程度高于对体系严密性的追求。古代文论的大多数表述不强求逻辑归纳,直接反映文艺活动的真实状况。比如,大量的诗话、小说评点是欣赏者的即时体味,虽然是只言片语,却把特定文本的欣赏经验传达出来了。再如“意境”,也非逻辑上的判断,只有通过读诗才能理解其内涵。古代文论把人重新引回诗的语境中,重视语境不仅意味着表述过程的诗性,也对表述媒介提出了同样的诗性要求。这种诗性言说是通过语言符号的隐喻功能来实现的,只有隐喻才能把诗性呈现出来。隐喻功能是利用语言符号来描摹物象,通过不同物象之间的相似性来构成联想的表意方式。隐喻功能使古代文论的语言表达方式摆脱了形式逻辑的管制而指涉物象的独特形态,通过在相似的物象形态之间展开联想活动来感悟诗的存在,不仅彰显了个别经验,也充分恢复了古典文艺的生动性和多义性。例如,“诗赋欲丽”、“诗缘情而绮靡”都是用物象的具体图案色彩来辨析文体特征。而刘舞用熟悉的物象塑造了“体性”、“风骨”、“隐秀”等审美范畴。钟嵘把诗歌的“滋味”比喻为感官味觉,促使品味成为诗话批评的惯常手段。司空图追求“象外之象”,用“韵味”来描绘诗的丰富意蕴,提出“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韵味”与“韵外之致”是无法用逻辑来限定、不是从语境中抽离出来的形式规则,只能在欣赏诗歌时,在对物象形态的联想中加以感悟。严羽在“妙悟”中寻求诗所蕴涵的“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空灵境界,虽然没有概念表达的确定性,却传达出读诗时的复杂经验,透视了诗歌朦胧的美感。隐喻式表述突出了古代文论话语形态的文学性,例如《文赋》、《文心雕龙》用骄文写成,诗话、论诗本身就是诗歌,古代文论以文学文体表述知识也就同时言说了诗的存在。在诗性言说中,古代文论疏远逻辑而让语言符号指涉物象的独特性,在语境中恢复了个别经验的诗性。但是,诗性言说也由于依附语境而限制了语言符号表意的普适性与准确性,例如“意境”能够言说诗歌的韵味却难以有效分析小说情节,古代文论范畴术语的意义受到语境的牵制而只能适用于一定范围。

三、障碍重重的“现代转换”

自1996年“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学术研讨会召开以来,国内学术界对此问题的争论逐步深人,已从对中西文化冲突的忧虑深化为对当前中国文学理论的现代性反思,但也一直未能消除对此问题的质疑。

纵观十多年的研究现状,对于古代文论知识的转型问题主要存在三种态度第一种态度以曹顺庆、张少康、蔡钟翔等人为代表,他们明确肯定古代文论现代转换,提出重建文论话语的主张。这种态度注意到文学理论的“西化”倾向,指出中国文论引进西方话语建构知识体系,导致古代文论成为引证西方理论的实例而丧失民族特色,造成“文论失语症”的恶果,“我们根本没有一套自己特有的表达、沟通、解读的学术规则。我们一旦离开了西方文论话语,就几乎没办法说话”。因此,这部分学者主张以古代文论为基础来重建文论话语,利用古代文论话语进行批评活动,从而实现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这种态度强调吸收古代文论精华,有助于矫正当代文论忽视古代遗产的倾向,获得了巨大学术影响。第二种态度构成比较复杂,以钱中文、陈洪、罗宗强、童庆炳等人为代表,他们虽然也主张将古代文论转化为现代形态,但并不完全认同“文论失语”的论断,而淡化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情绪化冲动。他们立足于现有文论传统,提倡融合中西文化,在具体研究中积极阐释古代文论的原有内涵,从中发掘出能适用于现实的知识话语,通过现代阐释实现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第三种态度是质疑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其中朱立元认为现当代文论的传统对于中国文论建设更为重要,而无法以古代文论为本根。蒋寅、郭英德等人否认“文论失语”,明确指出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内涵不清,是漠视传统、出于文化殖民心态的虚假命题。陶东风则断言重建中国文论话语涉及到现代性与民族性的矛盾紧张,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只能是在传统整体框架内部的零星变化,它不可能适应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这些质疑观点各异,对于评价古代文论与现代文论的关系具有启发意义,但是还没有深人地论证。这三种态度只是大体界定了争论格局,并不能将所有观点涵括在内;更多的学者在研究中不刻意标明“现代转换”的口号,而是切实地利用现代思维方法来研究古代文论。经过长期讨论,古代文论的知识体系、思维方法、话语方式等得到重新评价,一些理论观点、审美范畴、批评话语都按照现代学科体制表述成现代知识形态,古代文论的研究成果丰富起来。但是,学术成果的累积并不等于古代文论实现了现代转换,古代文论也不是只有“现代转换”这唯一出路。坚持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观点,没有辨析古代文论与现代文论在知识类型与言说方式上的差别,没有澄清中西文论的关系,没有充分思考古代文论现代转换的合理性,也就不能消除质疑。

提倡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往往由于使用维护民族文化特色、抵制西方文化霸权的旗号而很具号召力。实际上,这种现代转换并没有摆脱西方文论的影响。因为坚持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是以现代性话语为坐标系统的追求,而西方文论追求知识普遍有效性的形式化规则构成了现代文论话语系统,所以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又不自觉地以西方文论作为坐标系统。这种转换其实是利用西方文论的形式化规则来重新改造中国古代文论,它在知识类型与言说方式上存在难以解决的障碍。

首先,古代文论在知识类型上难以转换。西方文论主要是一种形式化知识,追求知识的普遍有效性。古代文论是一种语境化知识,它以语境中的个别经验作为知识有效的依据,呈现为零散的、经验式的、随感式的、直觉式的形态特征,不能被归纳为形式规则而超越语境。坚持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就是利用形式规则的普遍有效性来改造古代文论的知识类型,试图将古代文论上升为对普遍规律的探讨,把语境化知识提升为具有普适性的知识,这不可避免地会遮蔽古代文论的真实面貌。古代文论只有在语境中才能保持个别经验的有效性、呈现文艺活动的鲜活经验;一旦从语境中抽离出普遍有效的形式后,古代文论就难以阐释古典文艺所蕴涵的无穷韵味,也就丧失了知识的有效性。由于形式化知识与语境化知识互不兼容,古代文论就难以转向形式化、难以实现现代转换。例如神韵、风骨、意境等审美范畴不能被赋予形式化的普遍定义,它们也各有适用的语境范围。古代文论是在欣赏诗歌的经验中来理解神韵、风骨、意境的,保持了中国古典文化以含蓄为美、追求言外之意的效果。但是,依据形式化原则来作总体化规定,就完全消除了语境化的魅力,导致虚无主义。将神韵定义成一种蕴藉、含蓄的风格就疏远了诗性体验,将风骨解释为内容与形式就腰斩了诗歌的整体性,将意境归纳为“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式的数字图景就打碎了传统文化的无穷内涵。并且神韵、风骨、意境只能被有效地运用于诗词批评中,特别是写有自然山水的诗词,却不能很有效地阐释小说。西方文论的一些概念,比如风格,具有普遍有效性,既能够用来批评不同类别的诗歌,又能用来评论小说,还能用来分析作家特色。由此可见,利用形式化原则来改造古代文论,难以保证古代文论的本来特色。尽管古代文论的观点、范畴等能够以现代形态出现,但已经不是语境化的古代文论了。公务员之家

其次,古代文论的诗性言说难以被取代。诗性言说是与语境化倾向相适应的表述方式,它以描摹物象的方式突出了语言的隐喻功能,传神地将读诗时丰富的个性化经验传达出来。逻辑性陈述则与形式化相适应,它强调语言符号的准确意义,通过逻辑手段传达出普适性的知识。诗性言说促使古代文论大量采用诗歌等文学文体,而逻辑性陈述强调学位论文式的规范格式。隐喻性的诗性话语与规范性的逻辑话语是两种无法兼容的表述方式,诗性言说不可能被转换为逻辑性陈述。提倡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就是以形式化原则为要求,采用逻辑性陈述来概括知识,必然会抛弃语境而丧失诗性。那些对古代文论加以现代阐释的作法,是一方面在逻辑上辨明古代文论的思想内核,而另一方面却放弃其言说方式。虽然在思想倾向上认同诗性言说,但其实是在语境之外做总体化、形式化的归纳,赋予零散的、经验式的、随感式的、直觉式的知识以逻辑性秩序。尽管能够运用逻辑手段在古代文论中归纳出“潜体系”,却不再是诗性话语的直观感悟了。只有运用诗性话语,才能保证古代文论语境化的诗性特征。

论文论文范文篇5

论文摘要:文章通过对新时期以来西方文论影响下的中国当代文论现状的考察,指出未完成状态下的当代文论建设所面临的困境,着力探讨传统文论现代性转化的可能途径,并对当代文论的健康发展作出了积极思考。

中国当代文论是一个颇为复杂的构成:从时问之维审视,它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从地域区分而言,它同时包含西方理论和本土话语;而从理论结构来看,立场各异的观点更是比比皆是……这种杂语化现象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当代不少文论读本中,包括由童庆炳先生主编、影响广泛的《文学理论教程》。细加考量,会发现这一现状产生的原因来自于文论书写传统,因为可供当代文论书写者选用的理论传统本身就具有多重性:既有中国古代文论①传统,又有“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的文论传统(以苏俄文论为主要理论资源),加之西方文论传统,共有三种理论渊源。以三种理论资源为不同的坐标参照系,可以衍生出大量互相交织、形态纷呈的文论作品。虽然当代文论资源丰富,理论著作亦浩如烟海,但总体而言,中国当代文论建设仍处在进行时中,尚未形成严整有序的理论形态。对当代文论的全面梳理并非本文可以胜任的,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仅在于,为何在中国文论的当代话语系统中随处都不难发现对西方文论资源的借用,而中国传统文论资源的丰富内涵却未得到足够体现?因此,本文力图探究的是: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当代文论如何在他者的强大影响下获得本土特质,从而实现价值重建与风范再铸。

1当代文论建设面临的困境

新时期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经济体制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社会形态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化社会和后工业社会转型,由此带来的人民群众生活方式和生活内容的深刻变化,反映在文学作品中也不同于以往的时代。有学者在论及当代文艺的切身处境时曾意味深长地指出,“在文学走向杂语和杂体的过程中,中心意识形态话语失去了权威性,民族语言失去了神圣性,审美话语不再雄踞于其他语言之上,艺术也不再有固定的法则,等级制语言关系在走向解体,生活与艺术既有的联结和界限在断裂。一切都在由中心走向边缘。”处身于此种文化背景中的当代文艺理论,亦不可避免地发生一系列转向:研究主体开始由意识形态变为形式结构进而到观念解构,研究对象从单纯的文学性、审美性演进到(大)文化性、社会性。哲学、美学、文化学、社会学、文学批评、文学理论等不同学科的互融互渗,使得当前的文论写作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言说品格一那种非独断的、非个体中心化的特征极为鲜明。

以上情势,与中国当代文艺理论身处的全球化语境息息相关。新时期以来,大量西方文艺作品、文艺论著被源源不断地输入国内,从作家创作到文论建设,可以说都处于西方思想(潮)的深刻影响之下。当代作家余华曾坦言,“我们这一代作家开始写作时,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翻译小说,古典文学影响不大,现代文学则更小。”推及至文论领域,荫蔽之风更甚。因而有偏激者称,中国没有文艺理论,通行的概念和范畴,没有几个不是洋化了的,2O世纪的文艺理论不过是西方文论罢了。

诚然,20世纪西方学者在文论领域成就卓越,委实不可小觑,学界也曾公认上个世纪为西方文论的世纪。因此,在过去的20多年里,即从上世纪8O年代开始,西方文论主潮便轮番进人中国当代文论的书写中。在作家、作品、读者与社会四个维度上,法国传记批评、精神分析与后精神分析、原型批评、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现象学文论、解释学文论、接受美学、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后现代、后殖民、新历史、女权主义、文化研究、文化人类学、文化生态学等等都在文论界占据一席之地,学界不仅有多种译著出版,同时也产生了相当规模的研究著作和论文。

先哲有言“过犹不及”,因理论缺失而导致的异域理论直线乃至长线输入,造成了一个颇令学人尴尬的局面:长久以来,在中国当代文论界,处于学术前沿的往往不是本土原创性理论,而是西方新近盛行起何种主张,便译介何种理论,举凡弗洛伊德、荣格、拉康、什克洛夫斯基、韦勒克、沃伦、罗兰·巴特、巴赫金、德里达、胡塞尔、伽达默尔、姚斯、马尔库塞、福柯、杰姆逊、哈贝马斯、赛义德等等西方学者的身影随处可见,充塞于各种译著与专论之中,几乎湮灭了传统文论原本就极微细的声音。

当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频频引进西方文论资源一方面表明了中国文论界革新与超越的愿望,但在另一方面也暴露出中国当代文论书写者自身的文化弱势心态与言说焦虑。上世纪8O年代初,国门大开,随着经济改革的风生水起,文化专制的坚冰开始裂破——学界引发了第二次大规模外国作品译介热(第一次是“五四”时期)。当时,不少文学理论工作者在反思同时,深感我国文学理论的落后,“文学理论落后于文学创造,这在各国的文学史上,都不少见,但像我国近半个世纪来的落后状态,实属罕见。”。因此,在又一次的西学东渐之进程中,学者们面对大量西方文论典范,欣喜若狂,继而不假思索的统统“拿来”,丝毫未考虑到可能产生的消极因素和负面影响。可以说,是自身的匮乏导致了资源引进时的盲目和之后的“消化不良”。因为2O世纪文学理论复杂多样,学派纷呈,分立于人本主义和科学主义二条主线之列,并由此形成迥然不同的文学理论。更为关键的是,中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是一道永远也无法填满的鸿沟,再新颖再坚实的西方文论体系都不可能成为解读中国文学的万能钥匙。忽略了本土文化问题,避而不谈全球化与本土文化的内在冲突,一味追“新”逐“后”,理论跟风,话语模仿,在看似热闹的众声喧哗里遮蔽了自身亟待解决的问题,无疑是不明智的。

是故,我们认为,只有在承认差异的前提下,发现差异价值,才能导向正途。因此,首先理应破除心理上的误区,耐下性子总结本土经验而不是一概“拿来”。种文化只有回归到民族本位,才不至于患上“失语症”。由此而论,当代文论建设者至少要有勇气面对双重压力:一方面维系起本土文化命脉,传承传统文化精粹;另一方面重新接受一整套西化知识体系,在迥异的思维方法、叙述习惯之间找到合乎当代品格的言说风范。正视当代文论所经历的种种曲折,坚持本土文化立场,在吸纳他方文化先进成分的过程中发挥本土资源优势,使中国文论改变单纯受动方的位置,增强本土的、当前的问题意识,增添理论的原创度,在民族意识和全球视野中构建与西方文论的平等对话关系,才不失为长远之计。虽然现有的庞大文论体系和纷繁的各派学说已经建构起一个漫无际涯的公共知识场,然而并没有哪种权威话语能够独占唯一的合法地位。既有理论框架无法阐释并穷尽纷杂的文学现象,文论写作主体也不再可能寻求到唯一的“真知”,而是力图创造从多种角度认识世界的可能性。在各方碰撞和交往中不断吐故纳新,实现传统文论的现代性转化实为当务之急。

2中国传统文论的现代转化问题

“当代文论建设到底如何进行?在我看来,我们还得在原有的文化、文学理论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意识到全球化语境下中国文论的民族文化身份诉求之后,当代文论的书写势必转向传统文论领域寻找再生资源。当然,我们首先要了然于心的是,中国古代文论的价值与意义是否还依然熠熠生辉?那些蕴含着无数情思的妙悟是否仍具有理论的合法性?令人欣慰的是,答案是肯定的。中国传统文论中那种开朗宽阔的包容心态、有无相生的辨证思维和流转如意的审美境界都是当代文论建设不可多得的宝贵品质。然而,对比当下,我们看到的却是传统文论的边缘化处境:一方面它是当代文论创生的资源之一,亟待开发;另一方面它在当代文论书写中只是被零星引用,尚未内化为有机的组成。作个不恰切的比喻,宛若一个纨绔子弟拥有祖上广漠田产,却不思经营终日求乞般讨生活。这样的情形着实令人哑然,发人深思。

因而,如何有效地实现传统文论的现代性转化成了学界无法绕开的一个问题。那种试图仅仅依靠传统文论的既有概念和范畴来构建当代文论框架的想法已不切实际了,在全球化语境下,只有秉持双向的开放心态,向中国传统和西方新知同时敞开,才不致失于偏颇。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古代文论与西方文论恰恰呈现互补的状态,那么为何不融会东方智者的禅心妙悟与西方哲士的新锐视角,在古老的概念范畴中注人现代新义,汲取异域有效理论内涵,扬弃艰涩的语言外壳,实现中西合璧、优势互补?在这一点上,曾有学者提出通过中西互补来把“评点妙悟”式的古典形态转换成“理论批评”的现代形态,也有学者提出诗学模式转换,即“由传统认识论诗学向语言论诗学转换”。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然而,只有在对古代文论范畴进行原意阐释、语义澄清之后,才能为其注入新意,所以原典校勘、版本考证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对文论典籍的创造性诠释是传统文论转换的重要步骤和基础性工作。在现代诠释的文本新解中,至为重要的是用现代眼光筛选与现代知识的阐释。即在现代意识的统摄下重新估定古文论中有价值部分,加以现代化阐释,达到与当代文论的沟通互证。在传统的训诂、考证的实证性研究之外,避免平行比较的牵强比附,既不固守中国传统文论的本位,也不把西方新学说当作理论出发点。不惟古,不惟洋,在经由现代眼光打量之后,发掘二者的相通之处,以期实现平等的对话和交流。在对话、交流中,显示双方各自理论品格的高低上下,继而确定各自在总体理论格局中所处的层次与地位。

勿需赘言,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让中国传统文论资源成为新的知识积累,让其在获得现代阐释之后介入当代文论的书写背景,更重要的是要使古代文论成为有效的精神资源,浸染文论写作者的精神气质。钱中文先生就认为,文学理论的创新,应该面向人的精神建设。中国传统文论中所体现出的生命热情、智性表述和知性体验理应在当代文论书写中被激活和苏生。依照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荣格的理论,每个民族的文化深层结构里,都蕴藏着一种集体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是来自个人经验以外的,通过遗传、继承,以原型的方式成为第二精神系统的部分。可以断定的是,某些独特的文化记忆,只能是属于一个民族的。

张少康先生指出,“在中国古代文论中贯穿始终的最突出思想就是:建立在‘仁政’和‘民本’思想上的、追求实现先进社会理想的奋斗精神,在受压抑而理想得不到实现时的抗争精神,也就是‘为民请命’,‘怨愤著书’和‘不平则鸣’的精神,它体现了我们中华民族坚毅不屈、顽强斗争的性格和先进分子的高风亮节、铮铮铁骨。”——所有这些都是西方文论所不能提供的,它们是我们伟大民族的精神瑰宝,构成了我们这个民族区别于他者的标识符和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的深厚基石。

另外,中国古文论话语系统属于文人修辞,清丽晓畅,不仅具有理论思维层面上的意义,本身也蕴含丰富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一些代表性著作如《诗品》、《沧浪诗话》、《人间词话》等在艺术性和审美价值上,几可等同于文论作品本身,鱼跃鸢飞,羚羊挂角,诗意禅心,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将传统文论进行现代转换的另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是将之作为完整自足的体系呈现出来。在古代文论的整体构成中,除了少量文论专著有着相对完整谨严的逻辑性架构之外,绝大部分都散落在诗话、词话、序跋、信札、书论评点当中,如脱线的珠玉,散落各处。事实上,中国文学理论在干余年发展中形成了一个具有民族传统的、代表东方美学特色又与西方极不相同的潜在的理论体系,只可惜在“五四”以来的八十多年里被中断了。当然,传统文论的体系化是一项艰巨而复杂的任务,需要当代文论书写者展开积极思考和反复论证,限于主题和篇幅,这里不作展开讨论。

论文论文范文篇6

本文拟从20世纪我国“文学概论”教材关键词的视角,探讨以下几个问题:其一、我国现代文论话语的资源何在?其二、我国现代文论话语“西化”的内在原因是什么?其三、是“失语”还是“得语”?这里,我们对“关键词”的概念稍作限定:所谓“文学概论”教材的关键词,是指能够反映该教材文学观念的重要术语,或是建构该教材框架体系的核心范畴,也指该教材所处的某个时期文学理论界普遍流行的基本话语。

“文学概论”课程的开设,是我国高等教育现代化的产物。清代以前的高等教育只有经学课程,而无文学课程。清代只有阮元任两广总督时创办的学海堂(广州),讲授过《文选》、《杜诗》和《昌黎集》,其他的学堂书院在文科的教学方面,仍跳不出经学的樊篱。进入20世纪,“远法德国,近采日本,以定学制”(康有为)①,引入国外现代教育体制以后,情形才有所改变。1902年,在《钦定高等学堂章程》和《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中,虽设有“文学科”,但实际讲授的内容还是传统的“词章学”。1903年,在《奏定高等学堂章程》中,设置了“中国文学”学科。同年,在《奏定大学堂章程》中规定,文学科大学分设中国文学门、英国文学门、法国文学门、俄国文学门、德国文学门和日本国文学门。尤其是在中国文学门中,开设了“文学研究法”和“古人论文要言”两门课程。前者虽然内容庞杂,但也涉及到了文体、文法、风格,以及文学与人事世道之关系、文学与地理之关系和文学与道德之关系等,可以看作是“文学概论”课程的萌芽。后者涉及到《文心雕龙》等内容,是“中国文学批评史”课程的滥觞。新的文学观念正在孕育之中。到1913年,现代文学观念便呼之欲出了。这一年有两个重要的文件值得一提:一个是《教育部公布大学规程》中规定,在文学门的梵文学类、英文学类、法文学类、德文学类、俄文学类、意大利文学类和言语学类等,均设置了“文学概论”课程;一个是《教育部公布高等师范学校课程标准》中指出:“国文部及英语部之豫科,每周宜减他科目二时,教授文学概论。”②但是,国文学类当时还是开设“文学研究法”,直到1917年才开设了“文学概论”。由于“文学概论”是从国外新引进的课程,所以师资奇缺,就连北京大学都找不到专任教师③。1920年,周作人在北京大学讲授“文学概论”课程④;同年,梅光迪也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暑期课程中讲授“文学概论”。我国高校正式开设“文学概论”课程大概就从此时开始。从这个时间算起,可将我国文学理论教材的编撰和出版分为三个时期:

1920年至1946年为第一个时期,大约出版文学理论教材类图书40多种。从沈天葆《文学概论》(1926)、马仲殊《文学概论》(1930)、曹百川《文学概论》(1931)、赵景深《文学概论》(1932)、陈穆如《文学理论》(1934)、谭正璧《文学概论讲话》(1934)、陈君冶《新文学概论讲话》(1935)和张长弓《文学新论》(1946)等10多部具有代表性的教材看,其关键词有定义、特质、起源、情感、思想、想象、形式、国民性、时代、人生、道德和个性等。这些关键词都渊源于西方文学理论。其中“思想”、“想象”、“感情”和“形式”来源于美国学者亨特的《文学概论》(1935年,傅东华译)。后来,温彻斯特《文学评论之原理》(1922年,钱新、景昌极译)据此提出了著名的“文学四要素说”。这两部书在当时的影响很大。梅光迪在东南大学开设文学概论课时,就是直接采用温彻斯特《文学评论之原理》作为教材的。此外,还有丹纳《艺术哲学》提出的“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说”,也影响到我国早期文学理论教材体系的建构。

1947年至1979年为第二个时期,大约出版文学理论教材类图书18种。从林焕平《文学论教程》(1948)、刘衍文《文学概论》(1957)、山东大学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文艺学新论》(1959)、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1964)和蔡仪主编的《文学概论》(1979)等影响较大的几部教材来看,其关键词有三大系列:一是本质论系列,以“意识形态”为核心,有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反映、社会性、阶级性、党性、人民性、世界观、倾向性和社会生活等;二是创作论系列,以“创作方法”为核心,有形象思维、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创作个性、流派、文学思潮、个性化和典型化等;三是本体论系列,以“形象”(人物形象或艺术形象)为核心,有性格、典型(包括典型人物和典型环境)、真实性、艺术性、内容和形式等。这些关键词大多来源于苏联文论。这个时期先后译介苏联文论教科书10多种,其中影响大的有维诺格拉多夫的《新文学教程》(1952)、季摩菲耶夫的《文学原理》(1953)和毕达可夫的《文艺学引论》(1958)等。

1980年至2000年为第三个时期,大约出版文学理论教材40多种。其中80年代前半期所出版的几部教材,如十四院校《文学理论基础》(1981)、郑国铨主编《文学理论》(1981)、李衍柱主编《文学理论基础知识》(1981)和黄世瑜主编《文学理论新编》(1986)等,还基本上使用着前一个时期的文论话语。从8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第三次西化浪潮的迭起,大量的新话语应运而生。据统计,平均每年产生800多个新词语,共约有7000多个新词出现⑤。这当然包括新的文论话语在内。从此间所出版的几部具有代表性的教材诸如钱中文等《文学原理》(三卷本,1989)、畅广元主编《文艺学导论》(1991)、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1992)、姚文放著《文学理论》(1996)、吴中杰著《文艺学导论》(1998)、王先霈主编《文学理论》(1999)和顾祖钊著《文学原理新释》(2000)等来看,这个时期的文学理论关键词有文学活动、文学生产、审美意识形态、文学消费、文学接受、世界、作品、作者、读者、文本、话语、符号、主体、客体、再现、表现、意象、阐释、期待视野、召唤结构、隐含的读者、对话、言语、细读、误读、语境和传播等。

至于这些关键词的来源却比较复杂。8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也译介了几部外国文学理论教材,但影响似乎都不大。人们感兴趣的只是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1984)“内部研究”的理念和浜田正秀《文艺学概论》(1985)灵活多样的研究方法。尽管,波斯彼洛夫《文学原理》(1985)在苏联文论界自成一派,但仍是“意识形态论”的调子,使已厌倦了苏式文论的学者们大减胃口。只有艾布拉姆斯《镜与灯》(1989)是个例外。当然,严格说它并不是一部文学理论教材。这部出版于1953年的文论名著,经过美籍华裔学者刘若愚《中国的文学理论》(1987)的咀嚼,成为我国正在寻找新路的文论家们的精神食粮。他的文学理论“四要素说”成为一些教材建构体系框架的参照。这个时期人们的兴趣点主要集中在西方当代的文学理论之上。所以,伊格尔顿《当代西方文学理论》(1988)便格外受到人们的青睐。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这个时期关键词的来源。此时,从启蒙时期和成熟时期的文论背景下诞生的新一代文学理论研究者,已经不满足于从西方文学理论教科书中去寻找话语资源的模仿行为,而是将目光移向更为广阔的当代西方文论研究界。所以,这个时期文学理论教材中关键词的来源便呈现出多元化的状态,要逐一考察起来便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课题。只有写出类似韦勒克《批评的概念》那样的专著,才能说个明白。因此,这里只能大概而言了。诸如来源于表现主义文论的有“表现”、“再现”,来源于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的有“陌生化”,来源于新批评文论的有“细读”、“构架”、“张力”,来源于符号学文论的有“符号”、“能指”、“所指”,来源于结构主义文论的有“言语”、“历时”、“共时”,来源于接受理论的有“期待视野”、“召唤结构”、“隐含的读者”,来源于精神分析学文论的有“无意识”、“情结”、“原始意象”,来源于原型批评文论的有“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原型”,来源于阐释学文论的有“话语”、“对话”、“视野融合”,来源于对立实用批评文论的有“误读”,来源于女权主义文论的有“反思”、“缺席”,来源于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有“活动”、“生产”、“审美意识形态”等等。还有“主体”、“本体”、“本文”、“文本”⑥、“语境”、“意象”、“在场”和“不在场”等话语各家都在用,一时还难以考辨出它们的本源。

总之,近百年来,我国学者共编撰和出版文学理论教材近百部,为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和现代文论的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些教材中的关键词大多取自西方文论。由于这些教材也反映了我国不同时期的文学理论发展状况,所以我国现代文论关键词的来源路向也基本上与此相同。欧美文论、苏联文论和西方现代文论,是我国现代文学理论关键词的重要资源。

我国现代文论话语“西化”的内在原因是什么?这虽是一个极复杂的问题,但有一点是十分清楚的,就是外国文论话语都是我们主动拿来,而不是人家送来的。这里似乎不存在什么“文化侵略”和“殖民色彩”。为什么要去拿?道理很简单:“需要”。所以,我国现代文论话语“西化”的内在原因只有两个字:“需要”。

首先,是培养人材、改革教育的需要。明清以来,科举考试以八股文为主要文体,流弊日深。诸生的知识视野愈来愈狭窄,不知经学之外还有其它学问,八股之外还有其它文章,更不知中国之外还有世界。有的考官,以为“贞观”是“西京年号”,“佛寺”是“西土经文”;一代名臣,而不知范仲淹为何人;甚至有人入了翰林,还闹出“问司马迁为何科前辈”的大笑话⑦;若有人问起“亚非之舆地,欧美之政学,张口瞪目,不知何语矣”⑧,可见其孤陋寡闻到何种地步!因此,近代有识之士无不认为,中国的落后主要在教育。当年,康有为曾忧愤填膺地说,这样的教育是愚弄人民,甚至是杀人,“徒令其不识不知,无才无用,盲聋老死。是比白起之坑长平赵卒四十万,尚十倍之。”“中国之割地败兵也,非他为之,而八股致之也。”⑨所以,此时改革教育的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但是,如何改革?虽议论纷纷,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向西方学习。因为,人们发现:“凡泰西之所以富强、横绝地球者,不在其炮械军兵,而在其学校也。”⑩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我国不断引进“西学”,逐步建立和完善了现代的教育体制。“文学概论”课程的引入和开设就是其中的一项内容。所以,引入西方文论话语和关键词,完全是为了适应培养人材和改革教育的需要。

其次,是为了适应时代的需要。自明末清初开始以至现代,引进西学往往与富国强兵的理想结合在一起。徐光启是这样,华蘅芳是这样,现代的学者也是这样。我国留学生教育的先行者容闳说,他赴美留学的志愿是:“以西方之学术,灌输于中国,使中国日趋于文明富强之境。”11这代表了当时一代学者的共同心愿。因此,引进西学有两条基本原则,一是对内而言,我们需要不需要;二是对外而言,西学有用还是无用。其实,归结起来便是一条原则,即“实用”的原则。这是选择译介对象和判断西学价值的基本原则。徐光启那一代学人引进西方自然科学,是为了实用;梁启超那一代学人引进西方文艺美学,也是为了实用。所谓“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和“小说界革命”的最终目的,并不在诗、文和小说,而在于改良,在于革命自身。至于现代学者对西方文论话语的引进,还是为了实用。需要指出的是,这些“实用”不是用于一己之私,而是用于民,用于国,用于实现富民强国的崇高理想。

具体说,第一个时期所引进的西方文论话语,主要是满足两方面的需求。一是满足文学知识启蒙的需求。诸如文学的“定义”、“特质”、“起源”、“分类”等。这方面的问题在传统文论中讲得不多,而且分散在各处,不成体系。当然,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个奇迹般的孤例。他受佛经影响,“释名以章义”(《序志》),从定义出发谈论文学的问题。但是,这样的东西不多。我们传统的文论更习惯于在形而下的层面谈论问题,而不习惯在形而上的层面建构体系。所以,西方文论话语的引入,在当时不仅使国人耳目一新,而且在文学知识上具有启蒙的重大意义。至少在这些教材的编著者和受教者的心目中,建立了文学的基本观念,诸如文学的本质特征是“感情”,文学创作的思维方式是“想象”,文学的表达媒介是“形式”(文体和语言)等。另一个是满足民族救亡的需求。“五四”时期乃至后来的一段时间,“人生”、“个性”、“国民性”、“时代”、“道德”等是社会文化的热点话语,故在文学理论教材中也反映了出来。当时,国难当头,文学理论工作者不可能超然尘外,只从事文学知识的启蒙,而不去从事民族的救亡工作。

诸如“国民性”在当时不仅是一个社会学话语,也是一个文艺学话语。前者,如海尔巴脱的《国民性及其他问题》,日本学者芳贺的《国民性十论》等。厨川白村在《出了象牙之塔》一书中,剖析了日本国民性中所存在的种种弊病,提出了“改造国民性”的问题。他说:“对于国民性竭力加以大改造,则正是生活于新时代的人们的任务。……没有将国民性这东西改造,我们的生活改造能成功的么?”这差不多也是当时我国学者的共识。鲁迅先生认为,厨川白村不仅揭到了日本国民性的要害处,也揭到了中国国民性的要害处。所以,他翻译了厨川白村的作品,其目的是借“从外国药房贩来的一帖泻药”12,治中国的国民性弊病。这也是“五四”时期的一个热门话语。后者,日本学者本间久雄将“国民性”作为一个文艺学话语,引入其所著的《文学概论》之中。本间氏的著作于1920年引入我国后,影响很大。曹百川、赵景深、方光焘、夏炎德、薛祥绥、张长弓等人,都将“国民性”一词建构在各自的文学理论教材中。因此,引入“国民性”一词,不仅是社会革命的需要,也是文学理论自身建设的需要。第二个时期“一边倒”地从苏联文论中引入话语和关键词,也是由当时国内的政治形势所决定的,或者说是为了适应时代的需要。早在20年代,鲁迅、冯雪峰、夏衍、成仿吾、蒋光慈和李初梨等人,就对苏联文论进行了翻译和介绍,并具有相当的影响。由于当时国内国际斗争的主要任务是反帝反封建,以“个性”为中心的关键词还占居主导地位,所以苏联文论话语还未进入教材建构。到了第二个时期,中国革命斗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作为刚刚走上国家领导地位的第一代领导人,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巩固政权和发展社会主义。战时文化的色彩并未淡化。于是,这些以“意识形态”为核心的苏联文论话语,便成为中国学者唯一的选择。于是便出现了由第一时期的文论话语向第二时期文论话语转换。具体说来,就是文学的本质话语由“思想”转换为“意识形态”,本体话语由“感情”转换为“形象”,思维方式话语由“想象”转换为“形象思维”,表现对象话语由“人生”转换为“社会生活”,甚至还有从“国民性”转换为“人民性”等等。至于体系框架的转换则更为明显。如巴人说,他的《文学初步》(1950)“全书的纲要,大致取之于苏联维诺格拉多夫的《新文学教程》”13。类似的情形在当时是很普遍的。这其中实用的目的性是很明确的。

苏联的文学理论是以“社会意识形态”话语为主流的文学理论,或者说是马克思主义的文学理论。它产生在苏联特殊的社会文化土壤之上。与欧美文论和日本文论相比,苏联文论具有鲜明的特色,形成了新的文论体系。由于我国政治制度与苏联有某种相似性,因而苏联文论成为我国这个时期文学理论关键词的主要来源。与上个时期相比,这个时期的关键词显得更加丰富多样,尤其是在本质论(意识形态)、本体论(形象和典型)和创作论(形象思维和创作方法)等方面有了实质性发展。我国文论家也由此显得更加成熟了。如果说上个时期是文学理论学科的启蒙期,那么这个时期则是文学理论学科的成熟期了。但是,“”期间,由于极左思潮的泛滥,阶级斗争话语浸染了文学理论教材,造成了文学基础理论研究和教学的荒漠状态。这当然不能说是文学理论自身的错误,而是政治运动干涉文学理论后所产生的一种畸形现象。

再次,是为了满足我国现代文论建设自身的需要。前两个时期的西方文论话语的引进,虽有适应时代需要的实用目的,但也不能忽视它在文论建设方面的意义。特别是第三个时期的到来,由于党的工作重心的转移和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文论界真正获得了宽松和自由,开创了理论建设“百花齐放”的新局面。我们在对外来文论话语的态度上,虽然淡化了政治意识和实用意识,却并没有淡化“需要”意识。这时期引入的众多文论话语和关键词,虽不再是为了满足政治的需要,但却是为了满足新时期文论建设自身的需要。它基本上是通过三条途径来实现这一目标的,一是恢复和重提过去不占主流的或被扼杀的文论话语,诸如“文学是人学”、“写真实”、“共同人性”、“形象思维”等;二是营造新的话语,诸如方法论的洗礼,性格组合论的提出,主体论的讨论,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强调和文艺心理研究的掘进等;三是对西方现代文论和后现代文论话语的接纳,诸如“符号”、“本文”、“期待视野”、“召唤结构”、“解构”、“颠覆”和“权力”等。

总之,我国现代文论话语的“西化”,是在适应我国现代社会需要和文论建设自身需要的前提下,由我国学人主动选择的结果。这里不存在被动接受,也不存在“文化侵略”。正如尼采所说:“求古源尽者,将求新源。”14当传统文论的话语资源不能够满足文学理论发展的需要时,从国外引进新的文论话语是势所必然的历史选择。所以,应该看到,“西化”在我国文论话语现代化过程中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目前,人们对此多持贬否之词,是不正确的。试想想,如果没有“西化”,很可能我们还在传统文论的十字路口上徘徊着,中国现代文论的出现将不知要推迟多少年。

说到这里,我们还要结合本文论题,对“失语症”一说谈点看法。

文学理论教材中的关键词是文学观念的载体,理论的含载量颇高,具有较强的理论建构力。这些关键词既是我们观照文学风景的窗口,又是反映一个时代文学观念演化的晴雨表。所以,文学界的风云变幻最先都会从关键词中反映出来。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新潮之进中国,往往只有几个名词。”15也就是说,我国现代文论中的新话语和关键词,大都是伴随着文学新潮而引入的。这种情形在过去的百年中,主要有三次:一次是20世纪初,一次是50年代,一次是80至90年代。那么,一个世纪以来,我们从外国文论中引进的新话语和关键词有多少呢?我依据最新出版的《世界文学术语大辞典》附录I.《外来术语英汉对照表》16作一统计,共引进文学术语2018个,其中文论术语有533个,常用文论关键词有126个。此表中文论关键词的内容和数量与本文所论及的关键词大致相符,基本上反映了我国百年来引进外国文论话语的实际情形。

这些文论关键词的引进,是通过“翻译”实现的,也就是将外文关键词译成中文关键词。“翻译”实际上是一种对话,是两种语言之间的沟通、交换和对等的双边对话活动。我国学者历来对此态度是很严谨的。1903年,《奏定译学馆章程》中规定:“专科学术名词,非精其学者不能翻译。”17再说,一个文论关键词的最后译定,往往不是凭藉一人之力,而是经过学界同仁长期商榷、磨合乃至约定俗成的。

比如英文术语“inspiration”在上个世纪20年代传入我国时,开始音译为“烟士披里纯”。当时一些赶时髦的文人,一谈文艺创作,就要大讲特讲“烟士披里纯”。后来,人们才感觉到此种译法非但不雅,而且令人费解。于是,才译定为“灵感”。朱荻先生说:“单从术语翻译的角度来看,把‘烟士披里纯’从音译翻成‘灵感’,是译得极好的。灵感的灵,繁体字灵,从巫。《说文》:‘巫以玉事神’曰灵。照许慎的解释:‘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袖舞形。’所以,灵感这个词的翻译,可谓与柏拉图时代的含义相近,一是有通神的意思,二是与巫有关。”18

又如英文术语“romanticism”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传入我国时,最初有两种译法。一种是梁启超和王国维从日语中转译为“理想”,与“写实”相对应。又有人译作“理想主义”。这基本上是采用了意译法。另一种是鲁迅于1908年在《摩罗诗力说》一文中,采用梵文之意,音译为“摩罗派”或“罗曼派”。又有人译作“罗曼主义”。这基本上是采用了音译法。当时,两种译法难分高下,故并行于文坛之上。直到1930年,才译定为“浪漫主义”。

由此可见,作为对话的翻译,就不仅只有外语在场,而且汉语也在场,是外语与汉语之间对等地沟通和交换。两种语言的对话是否成功和有效,关键要看“翻译”的水平。一般来说,翻译者不仅要精通两种语言,还要精通两种语言的文学和文化;不仅要“专其学”,而且要“精其学”。所以,翻译者要完成一次对话,便要使出浑身的解数,调动母语方的语言、文学和文化的广博知识积累。翻译者代表母语方参与对话,并用汉语的表达方式将对话的成果固定下来。诸如上文所说的“灵感”、“浪漫主义”等就是如此。

为了进一步论证这种对话的有效性,我们组织了下面的一场对话。这场对话是用图表形式进行的。对话的一方是陈慧、黄宏煦主编的《世界文学术语大辞典•外来术语》,另一方是彭会资主编的《中国文论大辞典》(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和《辞源》(合订本)。

序号《世界文学术语大辞典•外来术语(英)》《中国文论大辞典》《辞源》

lLiterature(文学)文学文学

2Imagery(意象)意象意象

3Imagination(想象)想象想象

4Style(风格)风格风格

5Structure(结构)结构结构

6Form(体裁)(体裁)体裁

7Empathy(移情)移情移情

8Taste(趣味)趣味趣味

9Satire(讽刺)(讽刺)讽刺

10Plot(情节)(情节)情节

11Feigning(虚构)(虚构)虚构

12Tone(格调)(格调)格调

13Euphemism(委婉)(委婉)委婉

14Grotesque(怪诞)(怪诞)怪诞

15Humours(幽默)(幽默)幽默

上表纵列II括号中的文字是译名;纵列Ⅲ括号中的文字是该辞典虽未收入,但在中国文论里又存在的话语。

其实,在中文与西文(主要是英文)的对话中,存在着三种情形。一是在中国语言和文论中有现成的词语来作为译名,如上表所列出的15个译名。其中大多数译名语义与西文相近,也有不尽相同的,如“幽默”,它的本义是“静寂无声”。这部分译名最容易给读者造成错觉,以为在中国语言和文论中存在着与西文完全一样的术语。有人甚至将译名与西文等同起来,并认为译名就是西文,西文就是译名。这样就忽视和遮蔽了西文的存在。正确的说法是:译名与西文在语义层面上是大致相近的,但在语言层面上又绝不相同,即西文是西文,译名是译名。如在英文中只有“imagery”而无“意象”,“意象”只是它的中文译名。二是在中国语言和文论中没有现成的词语来作为译名,只有另造新词来译它。如“灵感”、“语境”、“解构”、“通感”、“召唤结构”、“期待视野”等。三是模拟西文的音译,如“沙龙”、“罗曼”、“烟士披里纯”、“洛可可式”等。

总之,在以上三种情形中,除了音译是有特殊的需要之外,应该说译者们调动了浑身解数,站在中国语言和文化的立场上,使用汉语的方式来参与对话。这场对话,汉语不仅始终在场,而且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所以,尽管我们在西方文论中引进了大量的话语,但这些话语大都“中国化”了,变成了中国文论的血肉。这是“得语”而不是“失语”,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

那么,什么是“失语症”呢?时下议论较多。按我们的理解,所谓“失语”’就是丧失了说话的权力。它是指我们没有能够创造出代表中国文学和文化传统(或曰特色)的新话语,去参与世界文论的对话。在这层意思上说“失语”,说“缺席”,都是对的。但是,这与我们引进西方文论话语似乎没有多大关系。也就是说,“得语”之因,并不一定会结出“失语”之果。因此,我们认为,西方文论话语的引进者和使用者,都不需要为“失语症”负责。我国从东汉以来曾大量译介佛经,佛学话语已浸透到中国文化话语的方方面面。但是,我们并没有因此而“失语”,倒是带来了汉语的极大繁荣。所以,“失语症”不应该记在引进西方文论话语的帐上。任何时候,我们都要以更远大的目光,更开放的胸怀,更理直气壮地去接纳世界各国文论的优秀话语,并以此作为养料,去创造中国文论的辉煌!

①⑧⑨舒新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150、37、38页。

②17舒新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中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646、729、638页。

③旷新年:《中国20世纪文艺学学术史》,第二部下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67-68页。

④傅莹:《中国现代文学基本理论的发轫及检讨》,《文艺报》2001年4月3日第3版。

⑤引自张宏梁《科技词语:飞入当代文坛的彩蝶》,载《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1年第2期。

⑥对于“本文”和“文本”,国内学者一般不加区分,常常混用。在西方文论界也有这种情况。但是,索绪尔认为,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本文”就是所指(事实、存在),而“文本”只是能指(语言、符号)。如果按这样理解,文学作品就只能是“文本”,而不是“本文了。

⑦⑩舒新城编:《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下册,人民教育出版社1981年版,第956页、951-952页。

11容闳:《西学东渐记》,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9页。

12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鲁迅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125、260页。

13毛其庆、谭志图汇辑《文艺理论教材史料汇编》(内部刊印,1981),第23页。

14引自鲁迅:《摩罗诗力说》。

15《鲁迅论文学与艺术》,山东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00页。

论文论文范文篇7

“人本心理学之父”马斯洛认为:人是一种不断满足需求的动物,除短暂的时间外,极少数达到完全满足的状态。一个欲望刚刚满足后,往往会迅速产生另一个欲望,这是贯穿整个人一生的特点。按照马斯洛的观点,人类的需求层次是按照其优势或力量的强弱分为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

而在马克思看来,认识人的问题,应该从人的现实活动出发,从生产、劳动实践出发,分析人及其社会生活的本质,认为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的实践活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在此基础上,马克思科学地说明了人是社会的主体,社会历史活动是人的对象化实践活动的结果,是人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和发展自己的历史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社会发展就是人自身的发展。马克思依据人类社会物质资料生产方式的不同,提出了人的存在有三种形态:与自然经济形态相适应的“人的依赖关系”形态、与市场经济形态相适应的“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形态和“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形态。

(二)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和马克思社会发展三阶段论的比较分析

1.两者的相同点

(1)两者都把人的生理需要作为最基本的需要

马克思认为:“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同时这也是人们仅仅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都要进行的(现在也和几千年前一样)一种历史活动,即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都是有生命的个体的存在。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生命,那么他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人的生命权和生存权是人最基本的权利。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中,也把人的生理需求放在首位,紧接着就是安全需求,这两种需求就是对人的生命权和生存权的保证。在这两种需求尚未得到满足时,人就会无视或者把其他需求推到后面。

(2)两者都注重人的社会性

人是社会的存在物,作为一个人,他必须生活在社会中。社会把每个人的力量都集合起来,这样就可以完成个人依靠自身的力量无法完成的活动。社会和国家,就是人们相互活动、相互作用的产物。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的意识性主要表现在人是有目的地活动的,人的活动是满足自己需求的活动。也正是人是有意识的,个体才会意识到社会的重要性,自己必须生活在社会中,作为社会的人才能存在。马克思指出:“人以其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而且人的需要是无止境的,人的智能的发展和进步也是无止境的。马斯洛指出,在满足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下,人就开始有了归属与爱的需求和尊重的需求。而人的这两种需求的实现要依靠他人的接受和认可,这就要求人必须生活在一个社会中,包括家庭、单位、民族和国家的各个群体。

(3)两者的最高需求层次——自我实现和人的全面发展——有很大的相似度

“以每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是马克思主义者追求的最高和终极目标。在人类经历了“人的依赖关系”形态、“物的依赖性”形态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社会财富得到了极大的丰富,人类开始进入了社会。这时,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才能得以实现。恩格斯指出:“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只有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只有从这时起,由人们使之起作用的社会原因才在主要的方面和日益增长的程度上达到他们所预期的结果。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这就相同于马斯洛所提出的人的自我实现的需求。在人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得到满足后,自我实现的需求就显得十分强烈。为此,人们的生产、生活就会围绕这一需求而展开,进一步促进社会不断地向前发展,从而达到自由王国的实现——即社会的实现,那时,人的体力、智力、感受能力、审美能力、创造能力等得到了全面发展,人也就越来越进步和完善,人的全部潜能都可以得到完全的发挥,呈现一种人、自然、社会和谐发展的景象。(4)两者都认为人的需求层次是由低到高发展的

马克思认为:“第二个事实是,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这里的新的需要是人类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外的更高层次的需要,即社会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而马斯洛所阐述的人的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的需求划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等五个层次,这就是著名的马斯洛需要梯级结构,或叫金字塔结构。(5)两者都认为各个需求层次是同时并存的,反对将需求层次顺序机械化

马克思和马斯洛都认为,人并不是在低级需求完全得到满足后,较高一级的需求才会出现。而是在低级需求得到满足后,较高一级的需求在人类的需求层次中占据主导和统治地位,低级需求并非消失,而是由原来的主导、统治地位变成从属的地位。

同时,两者都反对将需求层次顺序机械化理解。马克思认为,人是社会的,历史是具体的,因受客观的自然和社会环境的制约,个体需求的发展必然呈现差异,需求顺序发生变化也就不足为奇了。同时,人的行为除了受需求的影响,还受到信仰、价值和理想的支配。例如无产阶级,他们以牺牲自己的最基本的需求(包括生命)来追求全人类的解放。马斯洛也曾特别指出,要处理好一般与特殊的关系。他说:“迄今为止,我们谈的似乎这一层次是个固定顺序,但实际上它并非我们认为的那么刻板。确实多数人都把这些基本需要视为基本上遵循我们业已指出的那个顺序,然而却有许多例外。”他曾列举了七种例外的情况,并分析层次顺序发生变化的种种原因,包括信念、崇高的社会理想、社会价值等对人行为的影响。

2.两者的区别

(1)两者研究需求的角度是不同的

马克思是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来研究人的需求问题的。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历史观的起点必须由三个要素构成,一是生产,二是需要,三是人类自身的再生产。可见,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将需求作为社会历史的起点来考察的。马克思和恩格斯正是基于对人们物质生活和物质生产活动的关注和分析,创立了唯物史观,实现了历史观的根本性变革。

马斯洛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研究人的需求问题的。他的需求理论是作为心理学说史上“第三思潮”而存在的。他从研究人的行为动机开始,研究人的需求,即“似本能”的需求,目的是要构建出人类行为的动力结构,探索出人类需求发展的内在规律。所以,较马克思的需求理论而言,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更细微、更具体、更人性化。

(2)两者研究需求理论的方法也不相同

马克思研究人的需求理论是从人类这一角度来切入的,即把人作为一个类、一个群体、一个社会的这一整体系统来看待。他首先考察人类这总的系统的需求发展过程,认为人的需求是随着人类生产力的不断提高而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需要引起生产,生产满足需要又引起了新的需要,新的需要又推动生产向前发展。生产离不开需要,若离开需要,生产就失去了目的、失去了意义。随着生产的不断发展,人类的需要将经历生存、享受、发展三个阶段。尽管这三种需求在每个社会中都存在,但其主导地位却由社会的发展而由低到高不断转移。马斯洛研究人的需求理论是从个体出发来研究的。他认为:一个更普遍的心理学应建立在对自我实现的人的研究上,即对人类中不断发展的那一小部分人进行研究。这些人是人类中的典范,他们精神健全,能充分开拓并运用自己的天赋能力和潜力。他们有最基本的需求,但他们在充分享受这些需求满足时,不断地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马斯洛正是从一般的、人类普遍的需求层次来建立他的需求理论的。

论文论文范文篇8

关键词生产型增值税消费型增值税比较与分析

1增值税的三种类型及世界各国的选择

国际上常用增值税有三种类型,它们主要的区别是抵扣范围的不同:

(1)生产型增值税——征税时不允许扣除固定资产的已纳税金。这种税的课税依据既包括消费资料,也包括生产资料,就全社会来说它相当于生产的固定资产与各种消费品的生产总值,即国民生产总值,所以称之为生产型增值税。

(2)收入型增值税——征税时只允许扣除固定资产折旧部分的已纳税金。这种税的课税依据,就整个社会来说,相当于国民收入,所以称之为收入型增值税。

(3)消费型增值税——征税时允许扣除固定资产已纳全部税金。这种税将纳税人用于生产的全部外购生产资料已纳税金全部扣除,课税对象仅限于消费资料,所以称之为消费型增值税。

比较三种类型的增值税,生产型增值税的特点主要表现为税基广泛,不用提高税率就能达到既定的财政目的,这对经济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是一种较为实际的选择。由于它的扣除范围不包括固定资产,在一定程度上带有阶梯式流转税的各种弊端。收入型增值税可以说最符合按增值额征税的原理,但是要准确计算当期折旧或当期折旧所含税款却非易事。在实际运用中没有哪个国家采用。而消费型增值税则不同,消费型增值税对税前扣除充分,最能体现按增值额课税的初衷,彻底消除了重复课税因素。它对于促进产业结构调整,推动企业技术进步,支持高科技发展无疑会起到积极作用。因此,它是真正意义上的增值税,也是最为理想的增值税类型。

2我国现行增值税的基本制度及其评价

我国增值税最早于1979年在襄樊等地的机械工业进行试点,1984年对钢材、机械、汽车等产品正式开征,后逐渐扩大征收范围。自1994年至今,凡在境内生产和销售货物、进口货物、提供加工与修理修配劳务的,均属增值税的征收范围,对其它劳务不征收增值税。纳税人收购废旧物资、免税农产品及所负担的购销运输费用,按一定比例特准扣除。对于出口货物实行零税率,对部分生活必需品和农业用品实行13%的低税率,一般性货物和劳务的税率为17%。对小企业实行简易征收办法,直接按销售收入乘以征收率计算增值税。另外,国家在不同时期还对不同地区、产业和产品出台了系列增值税减免优惠政策。

2.1生产型增值税的优点

(1)为我国实现经济“软着陆”打下了良好的制度性基础。生产型增值税不允许抵扣固定资产已纳增值税,一定程度上存在重复课税,在当时特定的经济环境下有利于消除投资恶性膨胀,抑制固定资产非理性投资。

(2)1994年前后,随着我国国有企业改革力度的加大,“下岗”造成的失业人口加剧了社会不稳定,而生产型增值税对扩大就业是大有作为的,它不允许抵扣固定资产所含税金,从而限制了资本有机构成高的企业发展,有利于资本有机构成低的产业迅速扩张,从而扩大就业。可见,生产型增值税为降低失业率,缓解就业压力,解决再就业提供了制度性保证,是符合当时中国国情的。

可见,1994年我国税制改革选择少数国家采用的生产型增值税模式是符合当时的国情和经济运行模式的。

2.2生产型增值税的缺点

但是,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化,特别是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在新的形势下,生产型增值税的负面影响愈加严重,生产型增值税的优点不再成为优点,甚至表现为不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生产型增值税不适应税收的公平原则。在不考虑建筑物抵扣问题的前提下,生产性设备所占比重大的企业,支付的增值税多,生产性设备所占比重小的企业,支付的增值税少,每件产品承担的增值税税负因此不同。显然含税越高,竞争力越差,导致企业不得不站在不同的起跑线上同时起跑。这违背了税负的公平原则。

(2)生产型增值税不适应我国现阶段财税政策。生产型增值税制度下,固定资产中包含的增值税不能抵扣,纳税人只得把这一部分税金摊入产品成本或生产费用中,造成产品价格部分含税,抬高了产品价格。如果下一环节购货企业购进该产品主要是作为固定资产使用的话,增值税进项税款也不能抵扣,产品价格再次提高,如此传递下去,就产生重复征税的问题。从我国近几年财政政策的运行来看,主要是中央政府大量发行国债,扩大政府投资,以达到刺激总需求、拉动经济增长的目的。这样生产型增值税就抑制了除国家以外经营者投资的积极性,宏观上阻碍了社会需求和投资的扩大,微观上影响了消费者的购买力。

(3)生产型增值税不适应我国经济结构的优化。加快经济结构优化步伐,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当前我国宏观经济政策的主要目标之一。促使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的主要途径之一,就是加强对企业原有设备的更新改造和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企业设备更新改造和发展高新技术产业资金投入量大,资本有机构成高,生产性设备投资越大,不能抵扣的增值税进项税款就越多。投资成本的增加,导致经营风险加大,势必延长投资回收期,由此看出,生产型增值税延缓了机器设备的更新换代,限制了企业技术改造和投资的积极性,阻碍了经济结构的有效调整,违背了我国优化经济结构的初衷。

(4)生产型增值税不适应我国区域经济的战略。为实现地区经济协调发展,党中央相继提出了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中部崛起等战略口号,出台了一系列的税收优惠政策。我国中西部地区资源丰富、采掘业发达、原材料供应基地众多;东北地区重工业占据主导地位,资本有机构成高、设备购置费用数额大,在产品成本中占了很大比例;沿海省份以轻工业、加工工业为主,资本有机构成较低、设备购置费用数额较小,在产品成本中比例较小。中西部地区、东北地区与沿海地区增值税税负不平衡。另外,中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大中型企业曾是我国工业的骨干企业,由于曾经的利润上缴、折旧上缴政策,使得这些企业多年来资金投入不足,生产设备老化,技术落后,更新缓慢,而生产型增值税带来的重复征税、高征低扣更使老企业技术更新和技术进步缓慢雪上加霜,从而造成中西部地区、东北地区经济发展和经济效益远低于东部的局面。

论文论文范文篇9

水利工程建成后,预计2010年年调水量为110亿立方米,主要用来解决沿线20个大中城市的生活用水、工业用水和综合服务业的用水,分配分别为40%、38%和22%。这样可以改善该地区的生态环境和投资环境,推动经济发展。用水指标的分配总原则是:改善区域的缺水状况、提高城市的生活水平、促进经济发展、提高用水效益、改善城市环境。根据2000年的统计数据,各城市的人口数量差异大,基本状况和经济情况也不相同,各城市现有的生活、工业和综合服务业的用水情况不同,缺水程度也不同(如表所示)

二.问题的分析

2.1关于背景的分析

我国是一个水资源短缺且分布很不均匀,南方地区水资源较为丰富,占到全国的80%以上,而处于干旱半干旱的北方地区,水资源十分匮乏,许多学者调研提出要彻底解决中国北方水资源短缺的问题,不需采取跨流域调水,即“南水北调,南水北调工程2002年末正式动工,此举将极大化解北方城市的供水压力,在为工业服务业提供水资源的同时,也将大大提高居民的生活和城市环境,它不仅可以长生巨大的经济效益,而且其长远的社会和生态效益更无法估量。

2.2问题一分析

要综合考虑各种情况,给出2010年每个城市的调水分配指标,使得各城市的总用水量情况尽量均衡,我们考虑让每个城市都能供上足够的水,首先假设110吨全部用来解决这20个城市的用水问题(其中包括生活用水,工业用水及其服务业用水),“尽量均衡”的意思就是说让更需要水的城市多得到供水。由此为了更好的分配110吨水资源我们分别预测2010年的人口,工业情况以及服务业情况,再假设人均生活用水量,万元,服务业用水,万元工业增加值用水,均保持不变,即可预测生活用水,工业用水及其服务业用水的情况,再根据相加求和即可得到该城市总用水量,再根据求权重依次分配。

2.3问题二分析

由于各城市的基本状况和自然条件不同,对相同的供水量所产生的经济效益不同,从经济效益的角度,要注意到,每个城市的工业和综合服务业的发展受产业规模的限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无限制的增长这一特点,我们采用logstic模型进行分析。工业产值及其服务业均可用灰色系统模型进行预测。

三.模型的建立

3.1预测2010年人口的模型

3.1.1模型的假设

1)假设各个城市人口自然增长率保持不变。

2)假设个个城市间人口数相对平衡,相互独立,互不影响。

3.1.2符号说明

1)x(t)为第t年某个城市的人口数

2)r(x)为自然增长率,是自然资源和环境条件所能容纳的最大人口数量。

3.1.4模型的求解

为了对以后一定时期内的世界人口数做出预测,我们首先根据所给的数据依次求的全部城市的人口数。记为x=x(i,t)为第i个城市在第t年的人口。

将2000年看成初始时刻即,则2001为,以次类推,以2010年为t=10作为终时刻。用函数(5)对表3.1.1中的数据进行非线性拟合,运用Matlab编程得到相关的参数,可以算出可决系数(可决系数是判别曲线拟合效果的一个指标):

3.2预测2010年工业总产值和服务业总产值的logstic模型

3.2.1模型假设

1)工业产值和服务业产值也按logistic模型增长。(经过大量的资料证明工业产值和服务业产值的增长率在前面是逐渐的变大,后逐渐变小这符合logstic模型的增长趋势。)

3.2.3模型的建立

把上面第i个城市第t年的工业产值和服务业产值分别记为I(i,t){industry}S(i,t)[],则把第i个城市的人口增长模型中的x(t)改写成工业总产值和服务业总产值的logstic模型。

3.3综合调水问题

3.3.1模型的假设

1)个城市之间相互独立互不影响。

2)假设个城市人口,工业产值,服务业产值增长率保持不变。人口用水量不随时间变化,工业万元增长用水不变和服务业万元用水不变。

3)水只能一次性利用,不考虑循环利用。

4)个城市都处于缺水状态,都从外地调水,之间并不存在互不调水的问题。

为了使最大限度的使该地区的经济达到快速发展即

已知生活用水,工业用水以及服务业用水分配时所占的比例0.4,0.38,0.22

所以得

我们将人的生活用水按个城市所占人口平均分配,即

设人均产值为k则

(其中x为工业产值,y为综合服务业产值,rwei人口数)

设第i个城市的人均产值增加为

令为第i个城市在第n年的人均产值

(式中的n不是次方,而是第n年的含义)

设c为贫富差距,(一常数)为起初的贫富差距

贫富差距C定义为

为了不使贫富差距拉大我们要求

则得到一个规划问题

目标函数:

然而,我们考虑到居民日常生活用水,工业用水以及综合服务业对水的污染程度有所不同,我们的出了第二个模型如下

3.3.4模型二的建立

三者对单位体积的水所带来的污染程度(污染后单位体积的水的净化费用)分别记为,则总的污染损失

四.模型的求解

4.1生活用水的分配

生活用水我们按人数平均分配已知生活水的比例0.40,则

五.模型检验及其结果分析

5.1模型的检验

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们发现人均产值在变小,人民生活用水质量不会差异很多,贫富差距会越来越小。

5.2模型结果分析

结果较为准确,到2010年20个城市工业调水最多的是第20个城市

六.模型优缺点分析

6.1模型的及其不足之处之处

模型一中按城市人口平均分配生活用水,虽然有所不足,但是能化简问题,使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模型一可以看成模型二的特例,当很小时,可以忽略。的值要具体分析应用,由于地域不同可能会不一样。

模型没有考虑增速变化的情况,而且没有考虑水资源的循环利用问题,在全国实行科学发展观的今天我相信的值会越来越小。

6.2模型的优点

1)用logstic模型人口,预测工业和服务业较为准确,因为增长率按照时间在降低,就像美国的经济一样,总有一天会出现停滞状态,也就是说增长了最后会变成0,但是不是说绝对的这只是一个阶段的变化而已。

2)本模型考虑了环境污染的问题,用单位体积净化的成本来表述污染的程度,此处为本模型创新之处。

七.模型的改进

7.1关于2010年个数据的预测

可以用灰色系来预测2010年的工业产值及其综合服务业总产值,由于计算复杂所以采用简单的logstic预测。

7.2关于线性规划模型

计算过程中遇到了的的大小,可已经一步修正。

7.3运算运用矩阵

可以用matlab7.0直接求出二十个城市的情况。

参考文献

[1]姜启源等,数学建模(第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2]郑錬,当代数学若干理论和方法[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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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邢飞等,“南水北调“水的分配方案[JA],北京:东北水利水电报(第25卷271期)2007

论文论文范文篇10

一、我国《海商法》有关承运人责任限制的法律规定及其联系

1992年七届人大常委会二十八次常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商法》(以下简称《海商法》),由于《海商法》在其制定的过程中广泛地参考了国际公约和惯例,故曾一度被认为是一部我国法律体系中最具国际性的国内法,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也具有一定的领先的地位。关于承运人的责任限制,我国《海商法》主要在第四章《海上货物运输合同》中的第二节《承运人的责任》中的单位责任限制以及第十一章《海事赔偿责任限制》中以与规定。

就第十一章《海事赔偿责任限制》而言,我国是参照《1976年海事索赔责任限制公约》的规定而制定的。这构成了我国对承运人责任限制的主要法律规定之一,也是对于承运人的一个总的责任限制。

海事赔偿责任限制,又称船舶责任限制或船东责任限制,是指在发生重大海损事故时,海事责任人根据法律的规定将自己的赔偿责任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制度,纵观其它许多行业,都没有类似的责任限制制度.这种责任限制制度的存在,极大地保护了包括承运人在内的责任人的利益,因此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但是笔者以为,就对承运人的责任限制而言,《海事赔偿责任限制》仅具有一般的补充意义,并不是承运人责任限制的主要组成部分。这是由于:

(一)、这种海事索赔责任限制的申请人并不是仅仅是承运人。根据《海商法》第二百零四条、二百零五条、二百零六条规定:凡是只要对其行为、过失负有责任的人员,都可以限制赔偿责任。这些人包括:船东、承租人、经营人或管理人、救助人。可见,拥有主张限制海事赔偿责任资格的主体并不仅仅是承运人。换言之,这种制度也不是为承运人单独设计的。

(二)、海事索赔责任限制有明确的例外条款,因此即使根据《海商法》或《1976年海事索赔责任限制公约》的规定,承运人依据限制性债权可以申请责任限制,但是其并不一定能申请到责任限制。《海商法》第二百零九条规定:经证明,引起损害赔偿请求的损失是由于责任人的故意或明知可能造成损失而轻率地作为或不作为造成的,责任人无权按照本章规定限制赔偿责任。对这个例外条款我们应注意以下几点:“可能造成的损失”无需是实际造成的损失,假如该投诉的损失是一种可能造成的损失的话:“轻率的”(recklessly)含有某种决定冒险或对其存在漠不关心之意;明知的要求涉及证明在疏忽行为发生当时行为人内心实际的明知,该疏忽行为的发生及它确实涉及该条考虑的可能的损害类型。

(三)、虽然能够引起海事损害赔偿责任限制的原因的范围十分广泛,但是总体而言都只能是由责任人的侵权行为引起的。只有当损害是由责任人的侵权行为而引起的情况下,责任人才能提出责任限制。这种侵权不仅导致财产损失,还包括人身性的损害。而在实践中,对承运人提出的损害赔偿不仅仅是因为其侵权行为,更多地是基于收货人与承运人之间的B/L合同关系而产生的。而对此,根据法律责任人只能对“非合同”的关系提起诉讼规定,责任人是不能提出责任限制的。因此,仅就货损索赔一项而言,就不是所有的货损索赔都可以主张船舶责任限制的。况且对货主而言,告侵权和告违约的救济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海事赔偿责任限制》对限制承运人的责任仅具有一种普遍的作用,并不能完全保护承运人的利益。

因此笔者认为,《海商法》对承运人责任的限制主要体现着第四章第二节《承运人的责任》单位责任限制中。单位责任限制又称承运人赔偿责任限制(PackageLimitationofLiability),是指对承运人不能免责的原因造成的货物灭失和损害将其赔偿责任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由于关于海上货物运输合同中承运人的责任制度,我国是以则以《海牙-维斯比规则》(Hague-VisbyRules)为基础的,所以对承运人的责任限制也沿袭了《海牙规则》的做法,即以“每件或每个货运单位为六百六十六点六七计算单位,或者按照货物毛重计算,每公斤为二计算单位,以二者中赔偿限额较高者为准”,除非承运人与当事人之间另行约定了赔偿价格。当然,这是属于合同法“定约自由”的范畴,一般应予尊重,除非他们规定的单位赔偿价格低于法律规定的价格。这是因为法律必须防止承运人利用自己较之托运人有利的地位来减轻自己的责任,而这也是《海牙-维斯比规则》所一再强调的。

由于《海商法》在承运人责任中所规定的对于承运人责任的限制不仅可以适用于因侵权还适用于因合同而引起的索赔,而且也不问引起货损的承运人的主观态度,因此几乎所有的承运人对所有的货损索赔都可以主张这种责任限制,所以它对有效地限制承运人的责任也便更为重要。因为毕竟在海事赔偿诉讼中,根据英国伦敦罗氏协会(Lloyd‘s)的统计,对货物损坏赔偿的诉讼往往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比例。

事实上在实践中,承运人/船东几乎很少使用船东责任限制制度,而是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去主张单件责任限制。这是由于,一则在当今的国际航运中,一个航次只运一票货的情况并不多,大多数是由多个货主联合起来合租一艘船。这样除非发生特大的海损事故导致货物全损,否则船东/承运人并不值得为了其中一二票货的货损索赔而要求船舶责任限制。因为这种情况下船舶责任限制的最高额度几乎必然高于单位责任限制的最高额度。二则很多大的航运公司,如马士基、商船三井、中远等都很重视自己的商誉,如果总是动不动的就主张船舶责任限制,往往有损其信誉。更何况几乎所有的船东都是各种船东互保协会的会员,发生货损的索赔是由互保协会负责的。

因此在货损索赔中,鉴于承运人单件责任限制对象的针对性以及适用情况的广泛性,所以相对于海事索赔责任限制而言,承运人的单位责任限制是独立的,而且是应该第一位适用的。但是由于在海运货损的索赔中,究竟是告侵权还是告违约只是当事人自己的一种选择(因为二者往往是同时发生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承运人符合《海商法》第十一章关于主体资格的规定,而且运用船舶责任限制又相比较于第四章中的单位责任限制对承运人而言又更为有利的话(比如货物全损),那么船舶责任限制是可以再一次适用的,即可以进行二次限制。二两次限制的结果往往是使承运人获得更加低的最高赔偿额度。

虽然这种做法对承运人做出了一种法律上的倾斜,但是这种倾斜不仅有其历史上的原因而且也有其现实上的必要性.

另一方面,就货损以外的损害赔偿而言,那就应该直接适用《海商法》第十一章《海事赔偿责任限制》的规定。这些损害赔偿的范围十分的广泛,包括:a发生于船上的与船舶运营直接相关或与救助作业有关的行为引起的财产灭失或损坏,即属于《海商法》207条规定的限制性债权;b有关延误海上货运所致的索赔;c关于侵害非合同权利发生于与船舶经营或救助作业直接相关的其它损失的索赔;d有关清除障碍物或使得货物对船舶无害所致的损失;e责任人以外的其它人,为避免或者减轻责任人根据公约规定可以限制赔偿责任的损失而采取措施的赔偿请求,以及因此项措施造成进一步的赔偿请求.

二、单位责任限制与黄金条款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事实上在实践中单位赔偿责任限制对于承运人的意义远远大于船舶责任限制。所以能否正确地使用单位责任限制对于承运人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但就承运人而言,在进行单位责任限制时却面临着一个问题,即法律的不统一。就单位赔偿而言,国与国之间有很多不一致的地方。虽然国际社会为了统一立法,制定了《海牙规则》、《海牙-维斯比规则》以及《汉堡规则》,但是由于各国之间是参加的公约不同,所以也导致了一定的不一致性。著名的海商法学家WilliamTetley教授就曾经罗列出了九种赔偿限额的类型。

从历史上说,由于绝大多数最早的《海牙规则》的缔约国的法律都规定,凡是从本国出口的货物都必须适用《海牙规则》,甚至美国还规定无论是出口还是进口的货物都要适用《海牙规则》。如1924年英国《海上货物运输法》第三条、1936年美国《海上货物运输法》第十三条以及加拿大《水上货物运输法》第四条均规定:提单应载明本提单受制于《海牙规则》的条款.所以很多航运公司在与货主缔约时为了避免违反上述国家的法律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往往在其签发的提单中以首要条款的形式规定适用《海牙规则》。但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即《海牙规则》规定的单件赔偿数额100英镑究竟应该怎样理解的问题。

根据《海牙规则》第9条:“本公约所指之货币单位是指其黄金价值”。假如以此理解的话,那么这100英镑就不是指其纸币的价格,而是其所代表的黄金的价格。由于《海牙规则》制定于1924年,当初其所代表的黄金的价值到今天已经翻了几十倍。以前一直有人认为《海牙规则》的单位赔偿额度过于低了,但是如果以金价而论的话,那么即便比起《汉堡规则》也是要高出好几倍的。这样高的单位赔偿额度,对于承运人来说简直和没有限制没什么区别(也许在这种情况下,承运人会考虑使用船舶责任限制)。虽然承运人曾辩称,这里所谓的100英镑应该根据《海牙规则》第四条本身来解释,而不应结合第九条一起来解释,但是事实是在美国及英联邦的好几个判例都表明法院支持将100英镑理解为黄金价格。

虽然自此之后的《海牙-维斯比规则》去掉了这一条款,许多原来参加《海牙规则》的国家加入了《维斯比规则》,而另一些国家参加了《汉堡公约》,但这并不表明我们可以忽视《海牙规则》中的“黄金条款”。因为毕竟如阿根廷、印度、孟加拉国等前英属殖民地国家在其独立后并没有废除《海牙规则》,但也没有参加《维斯比规则》或是《汉堡公约》,所以其仍是采用100英磅黄金价的国家。有趣的是,发现这个问题的恰恰就是印度最高法院。另外考虑到这些国家曾同属英国殖民地,英美的判例对其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对各国承运人而言黄金条款在这些国家决不是危言耸听的。

中国法院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遇见类似的案件。但是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主要是因为世界上的几个主要海运大国几乎不会将中国选为争议的解决地。但另一方面,由于中国的很多航运企业出于进出口贸易的需要,往往要选择英美国家为争议解决地。特别是据了解在我国的一些远洋运输公司签发的提单上往往喜欢用首要条款的形式规定适用《海牙规则》,因为毕竟《海牙规则》的单件赔偿限额如果不以黄金计价的话是大大低于《维氏比规则》或是《汉堡规则》的,况且在诸如时效、提单的证明力的问题上也对船东有利,但是风险总还是存在!当然我们的承运人可能会辩称他们在提单上已经另行规定了单位赔偿的数额,但是既然提单中已经用首要条款的方式规定了适用《海牙条款》,那么由于根据《海牙条款》中不得减轻承运人责任的规定,我国承运人规定提单中的单位赔偿数额往往会是无效的。

所以就我国的承运人而言,似乎应该改变对《海牙规则》的“迷恋”。不错,《海牙规则》的确比较有利于承运人,但是假如一个承运人处处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而置收货人、托运人的利益于不顾的话,那么特别是在近几年国际航运普遍不景气供大于求的情况下,这样的承运人是没有长远发展前途的。更何况有时《海牙规则》并不一定就来的对承运人更有利。

不过如果必须要适用《海牙规则》的话,那么笔者以为也可以不要用首要条款的形式。因为虽然有些国家法律规定必须载明受制于《海牙规则》,但是即便提单中未采用首要条款,并不因违反法律而无效,对有关公约缔约国及有关国家而言,仍应适用公约或以内国法化的《海上货物运输法》。在1932年Torri案及1947年TheCiano案,法院均对此做出了认定。所以,承运人完全可以将《海牙规则》的条款一一列在提单上,但是去掉其中的“黄金条款”或者将其单位责任限制干脆直接规定适用《维斯比规则》的SDR(SpecialDrawingRight)协议,然后再将其转化为人民币。比如在中远的提单上就规定了700元人民币的单件责任限制。有时,如果在提单中写明不方便的话,也可以在租约里对此以与规定,然后在签发提单时“并入”租约即可(incorporatealltermsandconditionsofC/PintoB/L)。

当然,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还是取决于我国是否加入了上述的几个国际条约,虽然WilliamTetley教授在他的《海牙规则、维斯比规则、汉堡规则中有关承运人对货物灭失损坏赔偿限制的比较分析》一文中将中国归类为:“适用《维斯比规则》和协议书,但国内对赔偿限额另有规定的国家”,但事实上是我国并没有加入上述三个条约中的任何一个条约。这对于我国的承运人是很不利的。考虑到我国的《海商法》在制定《承运人责任》一节时,其实就是以《海牙规则》、《维斯比规则》为基础的,所以并不妨直接加入上述的公约。这并不至于导致什麽法律上的冲突。另外综合考虑上述的三个公约,笔者以为,我国加入《维斯比规则》更为有利。因为一则世界上大多数的航运大国都是《维斯比公约》的缔约国;二则《维斯比规则》由于是对《海牙规则》的补充,所以更具现实意义,更符合当今航运界的实际。

三、船舶责任限制在实践中的应用

虽然说在现实实践中,船东/承运人往往主要是运用单位责任限制来限制其责任,但这并不表明船舶责任限制对于船东/承运人而言就不重要了。毕竟,每年在世界范围内,特大的海损事故还是很多的。著名的有“ExxonValdez”案、“TorreyCanyon”案、“TheTitanic”案。中国也有,比如中远的“BrightField”案。这些案件,假使承运人不进行船舶责任限制的话,往往赔偿金额会数以十亿计。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船舶责任限制,在“TorreyCanyon”案中真正赔偿的金额只有50万美元(因为只剩下一首小救生艇),而著名的铁达尼号案件中最终船东的责任限制为9万美元。

但是也如同承运人的单位责任限制一样,由于国际上关于船舶责任限制的立法并不一致,所以导致了许多不同的责任限制的标准,如“船价制”、“吨位制”、“委付制”以及一些其他的限制标准。这些不同的标准直接导致了同一个船东在不同的地区或国家由于适用的法律不同,其赔偿金额也会大相径庭。同样是上述的“TorreyCanyon”案,在美国的限制为50万美元,但假如到英国上诉却可以限制到130万英镑,而这也是导致如今国际上航运界“择诉”之风盛行的原因之一。

由于在某些国家,出于种种原因,这些国家将其的船东责任限制定得很低,几乎等于零,所以在航运界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所谓打货损官司,并不是要去争什么《海牙条款》,而是要去争‘中止’(Stay)”。

理由是承运人在签发提单时往往在提单中已经定下了管辖权条款,而这些管辖地往往就是那些将船舶责任限制定得很低的国家。假如收货人要告承运人,那是要依据提单来告的。如果收货人不承认承运人签发的提单,那就连告的资格都没有了;如果你承认了承运人的提单,那又怎能不承认其中的管辖权条款呢?所以在这种时候,货主是很被动的,如果坚持诉讼,往往会得不偿失。一个很有名的案件是“TheBenarty”案,在这个案件中货主最终因为印尼的船东由于可以享有船舶责任限制而只需赔1500美金而放弃了诉讼从而自认倒霉。所以对于中国的货主而言,争取一个好的管辖的是很重要的。

但是对于承运人而言,却并不见得因为有了如此之低的船东责任限制而不需承担任何风险了。否则,大家就都到印尼之类的国家去打官司了,但印尼至今也未见其成为海上贸易的中心。这主要是因为,第一、国际贸易中大家都要讲信誉,法律不该鼓励承运人逃避应负的责任,否则将会不利于国际贸易的顺利进行。的确,在船东责任限制刚开始的时候,法律是出于保护承运人的目的,但是到今天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在MarylandCasualtyCo.v.Cushing,374U.S.409,437,(1954)AMC837,859(1954),Black大法官认为:“再去扩大责任限制今天看来不合时宜,在1851年立法当时所有的客观环境今天已经不复存在。将来众议院要再想去协助航运,他们最好用政府资金去资助,而不是逼受害人去资助”。第二、在当今航运界,只要不是一些没有参加过保险的一船小公司,大多数的承运人赔偿起来都很爽快。因为他们知道,假使他们费尽心思去争取什么责任限制,最终得利的还是保险公司。而他们自己反而要出很大一笔律师费。所以很少会有承运人去争取责任限制,相反,倒是保险公司对责任限制更感兴趣。

因此,在近几十年内,承运人能够成功申请船舶责任限制的案件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承运人以高于责任限制的金额进行和解的。比如前面提及的“ExxonValdez”案,最终就是以承运人赔偿100亿美元而告终的。但是这并不表明今天对船东的责任限制就没有必要了,毕竟航海仍然是个高危险的行业,对于一些想成为世界航运大国的国家而言,责任限制仍然是鼓励资金进入航运界的有效手段之一。

四、结束语

近年来我国的对外贸易呈逐年上升的趋势,随之发生的货损索赔也同步增加;另一方面我国的几个大型航运企业,如中远、中外运也正朝着世界一流海运公司的目标前进。在这个过程中,政府如何通过立法引导、规范这些航运企业的发展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通过研究有关承运人责任限制的制度,一方面可以是我国的承运了更加注意如何规避风险,另一方面也能使承运人与货主在一个相对比较公平的环境中进行交易,并公平地承担风险。毕竟,货主与承运人都是通过货物运输而盈利的,如果风险要求其中的任何一方来承担那都是不公平的。而只有在一个对双方都公平的环境下,才有可能真正实现我国对外贸易与国际航运的双赢。

1参见朱清主编《海商法知识必读》大连海事学院出版社1994年1月版。

2英国著名的大法官Mustill勋爵在1992年向英国的海商法协会所作的名为“Shipsaredifferent–orarethey”的发言中就曾经将航运同许多行业作比较,以证明其责任限制制度的特殊性。

3参见郭国汀译《SCRUTTON租船合同与提单》第612页。法律出版2001年10月版。

4参见《海牙-维斯比规则》第二条。该条对此的规定是每件或每一单位为10000法郎或每公斤30法郎计算,二者取其高者为赔偿限额。这里所谓的法郎并不是法国的货币,而是一种黄金的计重单位,亦称金法郎(Poincare)。一个金法郎即指65.5毫克纯度为千分之九百的黄金。这样,折算下来的结果与我国规定的数额大致相同。

5参见杨良宜《外贸及海运诈骗货物索赔新发展》第四章第二节大连海事学院出版社1994年版

6以这种方式获得的更低的最高赔偿额并不存在所谓的减轻承运人责任的问题。因为它并不受《海牙-维斯比规则》的约束,而是法律的直接规定。

7在以前,海上运输是一种高风险的行业。因此为了鼓励人们从事海上运输,各国立法都普遍重视对承运人的保护。最早且最重要的有关责任限制的法律可以追溯到1681年法国的MarineOrdinanceofLouisXIV.

8在当代国际贸易中由于种种原因,往往发生货损后买方与卖方都是无辜的。而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但是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而在国际司法实践中那就只能是承运人。所以,在责任限制这方面,法律理应对承运人做出一定的倾斜。

9参见王淑梅《从一起案件的审理看海事赔偿责任限制的法律规定》载于北京大学《海商法研究》2001年第一辑(总第四辑)192~197页法律出版社2001年5月版

10参见郭国汀译《SCRUTTON租船合同与提单》§第198节《责任限制》法律出版社2001年10月版

11参见《海牙规则、维斯比规则、汉堡规则中有关承运人对货物灭失损坏赔偿限制的比较分析》CarriageofGoodbySea(1995)InternationalMaritimeLawNo.4,p.77tetley.law.mcgill.ca

12参见郭国汀《提单适用条款与首要条款法律问题研究》载于北京大学《海商法研究》2000年第一辑(总第二辑)法律出版社2000年6月版

131988年英国在TheRoseS案,(LMLN2301988.7.21)首先对此做出了确认,判决原告胜诉。此后美国新泽西地区法院、香港高等法院均做出了类似的判决。

14参见同注11

15关于船舶责任限制的国际公约主要有1924、1957、1976年三个《责任限制公约》,但问题在于这三个公约并不是后者替代前者,而是同时存在的。所以,不同的国家由于参加的公约不同,所以在责任限制方面的标准也不同。更何况有的国家,如美国这样的大国,并没有加入任何公约。

16参见向明华《提单择诉探析》载于北京大学《海商法研究》2001年第一辑(总第四辑)62~83页法律出版社2001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