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景观设计的语法规则分析

时间:2022-03-26 02:40:17

植物景观设计的语法规则分析

1植物景观设计的基本语法规则

以光照为例,阳性植物和阴性植物的需光度各不相同,为了能使植物正常生长,便有了“花木之喜阳者,引东旭而纳西晖;花之喜阴者,置北园而领南薰”[1]一类的基本语法规则。将基本的语法规则加以梳理,形成植物耐候带图谱(Planthardinessmaps)和植物的耐候指标,以及“中国主要城市园林植物区划示意图”一类的植物景观设计的科学性依据,它们决定了某一地区植物景观最基本的语法组织形式,是植物景观设计构思的最基本的出发点。

2语法规则的历史变迁

2.1从再现自然到艺术化的设计语言

在我国造园初期的苑囿中,植物景观是以天然植被茂盛的山林形态展现的,如《孟子•梁惠王下》中记载“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此后以自然的植物景观作为设计原型一直是各个时期宫苑植物景观设计的固定程式,汉代的上林苑“罗乎后宫,列乎北园,赠也丘陵,下平原……煌煌扈扈,照曜巨野……垂条扶疏,落英幡细丽,纷溶箭蓼,猗狔从风……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亡穷”[2],便是在自然山水的基础上,以写实的设计手法进行成林、成片的大面积种植。后世宫苑的植物景观大多遵循这一设计思路,隋西苑、唐兴庆宫、骊山行宫、宋艮岳、清三山五园等大多如此,它们在保留天然植被的基础上因势利导,营造山林野趣。同自然界中的自然植物景观不同的是,为强化艺术效果,宫苑当中的植物种植通常会选择一种或几种具有较高观赏价值的种类,结合不同的场地环境进行集中种植,像是《艮岳记》中所描绘的“漫山遍冈,沿溪傍陇”的植物景观,多是将一种或几种植物以成片成林的方式栽植,结合地形形成“梅岭”、“杏岫”、“黄杨巘”、“丁嶂”、“椒崖”和“龙柏陂”等特定的植物景观。与皇家宫苑偏向于自然情趣不同,私家园林中的植物景观在语法组织上更具有艺术化的倾向。在私园中,山庄别业尚能以自然山林为倚借,形成草木葱茏、林水翁然的绿色环境,但城市宅院则受限于局促的用地,无法“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因此便在植物景观上向写意的方向发展。《洛阳伽兰记》中所载北魏张伦的景阳山,“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3],虽然不能从文字中了解植物具体的栽植方式,但在有限的场地中能够做到“有若自然”,可见是运用了艺术创作的写意手法。私园及至明清,在植物景观的语法组织上手法更趋细腻,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和“咫尺山林”的艺术效果,能够将自然山林现于方寸之间,寥寥几株植物便能使得园林气象万千。

2.2模拟自然与建立人工秩序的分歧

不同于东方人对自然的敬畏,西方人的自然观更倾向于人与自然对立,强调人力改造乃至征服自然。古埃及人具有完善的数学和测量学的知识,他们的园林是由实用性的果园和葡萄园发展而来,因此布局采用的是建立在几何学基础上的语法规则,不仅行列式地种植高大树木,树阵之间更有有序的交错转折,植物景观从语段到篇章结构都体现出强烈的人工秩序。古埃及作为西方造园的源头,它的规则式植物景观模式影响到后世西方园林的植物栽植。意大利文艺复兴式造园和法国勒诺特尔式造园在植物景观的语法组织上呈现出相似的人工化和规则式的倾向,但两者之间仍然存在较为明显的分歧。意大利文艺复兴式造园中植物景观的语法组织表现为自然和人工秩序并存,花园中的植物展现出强烈的人工美感,但林园中使用的不仅是自然形态的植物词汇,组织这些词汇的语法形式也来自于周边的山林环境。法国勒诺特尔式的造园则是极大地削弱了植物词汇的自然属性,沿园林道路两侧的乔木被道路限定,修剪成了整齐的绿墙,林园不再是模仿自然的丛林,它们被穿越其中的纵横交织的道路控制,整体上呈现出强烈的人工形态(图1)。图1法国凡尔赛宫苑英国自然风景园的植物景观在外观上同前两者大相径庭,基于完全不同的哲学思想和审美取向,建立在规则的语法形式上的植物景观被英国人斥为“残害天性”,他们创造性地从天然牧场风光中汲取灵感。园林中缓坡草地延入水面,起伏的草坡上自由分布着形态大小相异的树丛。词汇是自然形态的,语法组织也同样自然。

3语法规则的来源

3.1来源于自然的语法规则

奥姆斯特德(FrederickLawOlmsted)曾经说过自然是人类的“解毒剂”,因为现代人的“城市综合征”只有通过亲近自然才能得以缓解。作为自然在城市中的延伸,人工环境中的植物景观常常是以再现自然风貌来满足城市居民的心理需求。师法自然的语法组织形式是长期以来许多城市景观,尤其是面积较大的城市公园中植物景观设计最常使用的语法规则。此外,近年来受到生态主义的影响,植物景观设计不单单停留在从外观形式上再现自然,不少设计师开始在城市绿化中复制自然的语法规则,模拟该地域地带性植被造景,这一类的植物景观具备自然演化、自我更新的能力,适合当地的地貌和气候,对正常的自然灾害有自我适应和自我恢复的能力,不仅能够显现地域性景观的特色,还能够形成结构合理、功能健全、过程完整的相对稳定的生态系统。除了传统意义上的自然植物景观,工业废弃地中自然衍生的植物也吸引了当下不少设计师的注意。工业废弃地在人为干扰因子消失后,会通过自然的自我恢复衍生出多样的植物景观类型。基于采取最小干预,保护场地闲置期所形成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平衡的设计策略,在很多设计中,设计师保护并利用这一类自然植物,通过各类手法营建废弃地新的视觉形象,例如纽约高线铁路公园(HighLinePark)便是以长期废置的高铁上自播繁衍的植物为基底,结合现代的艺术构图,形成新的城市公园(图2)。图2纽约高线铁路公园

3.2来源于农业的语法规则

以来源于农业的语法规则组织植物景观同样是设计中的常见手法,在中国古典园林中,出于经济考虑,实用性的田园作为一种日常生活保障的形式在园林中常常占据一席之地。而陶潜描绘的田园隐逸生活则将这种实用的种植形式风雅化,自此,历代文人在园林中都有辟地置田的做法。而在皇家园林中,出于传统的重农思想,田园植物景观更是不可或缺,像是艮岳西庄,“又有禾、麻、菽、麦、黍、豆、秔、秫,筑室若农家”,以及圆明园中的“多稼如云”、“杏花春馆”、“北远山村”、“映水兰香”都再现了农业生产中的植物景观。西方的传统园林是由实用性的果园、菜地和葡萄园发展而来,再逐步向观赏性的花园过渡,实用性的农业种植在园林中更为常见,果园和葡萄园在欧洲的造园发展历史中始终占据一席之地,而像维兰德里中的装饰性菜园,则将实用性的蔬菜种植与观赏性的花园设计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在当代的景观设计中也常常可以看到脱胎于农业的植物种植形式,例如俞孔坚的上海世博后滩公园,其中的“梯田禾地”便是城市当中再现农耕文化体验(图3),选择的植物种类也是我国常见的农作物,如水稻、小麦、油菜、向日葵之类,植物景观从词汇到语法组织形式都来源于本地的农业生产[4]。

3.3来源于文学的语法规则

源于文学的语法规则在中国古典园林的植物景观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艺术水平也最突出。这是由于在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是园林设计的主要参与者,因此诗情文气便自然渗入到植物景观当中,就如陆绍珩在《醉古堂剑扫》提到的“栽花种草全凭诗格取材”。在中国古典园林中,以来源于文学的语法规则组织植物景观的例子,仅就拙政园来说便有:①“听松风处”,来自《陶弘景传》:“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②“梧竹幽居”,取自唐代诗人羊士谔诗:“萧条梧竹月,秋物映园庐”,碧梧翠竹同为高洁的象征;③“香洲”,出于唐代诗人徐元固诗:“香飘杜若洲”之意,典出于屈原《楚辞》“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其余如“待霜亭”、“远香堂”、“雪香云蔚亭”等不胜枚举。以诗格取裁的植物景观不仅仅是从形式上模拟自然的山林风貌,更多的是作为士人价值观和审美观的载体。如王世贞在《弇山园记》所说:“堂之北,海棠、棠梨各二株,大可两拱余,繁卉娇艳,种种献媚。……每春时,坐两种棠树下,不酒而醉,长夏醉而临池,不茗而醒”[5]。植物景观不仅可游可观,更加可歌可颂。

3.4来源于艺术的语法规则

植物景观也可以直观地再现其他艺术形式的作品,例如在美国哥伦布市的一个植物整形园中,设计师和园丁用整形紫衫重现了整幅印象派名画“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画中的每个细节都用修剪植物复制出来,与原画场景毫无二致,穿行其中趣味感极强。但是上述以植物直接再现绘画或者雕塑作品的做法一般并不多见,植物景观中来源于艺术的语法规则大多反映了特定时代流行艺术的美学特征,例如意大利文艺复兴末期园林中精细繁琐的植坛,其图案由自由曲线或是卷草形组成,强调变化和动势,从不同植物配合的色彩变化到修剪形成的树球和树塔,显现了巴洛克艺术强调华丽装饰和构图动感的特征。现代艺术的观念和手法同样影响并改变了现代植物景观的语法组织形式,从古艾瑞克安(GabrielGuevrekian)在巴黎“国际现代工艺美术展”上的作品———“光与水的花园”(GardenofWaterandLight)(图4)中便可以看到现代视觉艺术对植物景观的明显影响,花园的植物种植采用了现代的几何构图手法,呈补色对比的植物按三角形母题栽植在花床中,种植平面也不再是传统的水平面,而是以不同方向的坡形角度呈立体布局[6]。图4光与水的花园巴西景观设计师布雷•马克斯(RobertoBurleMarx)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抽象画家,从画家的视角出发,他将立体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的影响带入植物景观设计中,由巴西热带植物构成的自由有机曲线和大面积的植物色块按现代绘画的方式展现在他的奥德特•芒太罗(OdetteMontei-ro)花园中。鲍尔(KarlBauer)的“西南建筑联合公司”屋顶花园,在地下停车场的屋顶上,用5个椭圆形的白色树池结合丛植的乔木,使得景观充满了自然的和艺术的气息。

3.5来源于建筑的语法规则

在西方的造园历史中,园林多是由建筑师附带完成,植物因此被当作建筑材料用以构建室外空间,由植物营建的空间作为建筑空间的附属或延伸,不可避免地采用了来源于建筑的语法规则。像是古罗马人在庭院内布置的绿荫剧场,便是由草坪舞台和整形树篱背景构成。中世纪的花园常用整形植物构成的栅栏和围墙。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园林,整形的柏树被修剪成建筑的柱廊和墙,甚至进一步在绿墙上开设壁龛和窗,俨然是由绿色材料修建的建筑。由于新的结构技术和新材料的大量使用,现代建筑的语法规则产生了根本性的变革,钢结构和玻璃的应用打破了建筑传统的设计模式。基于新的材料和技术,建筑师发展出相应的新的语法规则,并且创造出现代建筑中贯通的隔而不离的空间。基于对现代建筑的理解,丹•凯利(DanKiley)将建筑中的流动空间扩展到景观当中,凯利作品中的植物景观通常是以建筑的秩序为出发点,对照密斯•凡•德•罗(LudwigMiesvanderRohe)德国馆中自由的墙体塑造的连续流动空间,不难发现米勒庄园(MillerGarden)通过结构(树干)和围合(绿篱)的对比(图5),以建筑的语法规则塑造出流动的室外功能空间,与现代建筑空间相似,这里的植物空间结构清晰、空间贯通连续[7]。

3.6来源于城市规划的语法规则

法国勒诺特尔式的造园同意大利文艺复兴式造园相比,同样也强调植物的建筑化处理,高大的绿墙在花园中建造起绿色的宫殿。但另一方面,由高大树篱限定的林荫道从建筑前庭出发与城市道路相接,再从另一端由花园中延伸至林园,把基本的几何布局引入到更大的区域当中,编制出条例清晰、结构严谨的几何网络,这种植物景观的语法组织形式更加趋向于城市规划的手法。上海世博公园引用了法国传统的植物景观形式,由于世博公园地处城市中心区,在城市绿地系统结构布局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设计师从场地遗迹和城市尺度出发,用乔木组团构成公园的基本骨架,乔木林的走势也与临近的桥梁相一致,形成区域的秩序感,乔木林的形态和尺度延续了场地周边的城市肌理。而乔木林组团间隙的开放线性空间则有效地将城市与自然环境相互衔接。

4语法规则的多元化与个性化

值得注意的是,植物景观设计的语法规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得益于植物生理、植物群落生态学的发展。人们对植物的了解较以往更加深入,对植物的生长特点也有了更准确的把握和认识。另一方面,新的植物种类、栽培技术和生物技术不断出现,也促使植物景观设计的形态日趋多元,设计中的新词汇和新语法规则也因此应运而生。此外相关学科的研究成果同样推动了植物景观规划设计的发展,现代植物景观的研究领域从小范围的庭院拓展到区域、城市乃至国土尺度,规划设计的着眼点也随之发生变化,计算机科学和数字技术的发展促使植物景观设计的科学性不断增强,形成脱离设计者主观好恶,建立在科学原理和数学模型基础上的植物景观审美评价和语法规则。

本文作者:吕荃工作单位:安徽建筑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