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论论文十篇

时间:2023-03-28 22:47:42

史论论文

史论论文篇1

关键词:马克思必然诺思选择一致

一、问题的提出

马克思创立的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发展导致生产关系的变更,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基础,它决定了政治上层建筑和社会意识形态。社会将经过一系列必然阶段走向共产主义。马克思的历史观是一种“历史必然论”。远在马克思之前,世界历史上就出现过不少有名的“必然论者”,伊斯兰教的创始人就是这样的人物,他的信徒在很短时期就占领了从印度起到西班牙止的广大地带。十九世纪以来,由于“唯物史观”的广泛传播,马克思也成为历史上影响最大的“必然论”者。有人认为,历史由人的活动所创造,社会活动的参加者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并能按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的活生生的人,所以历史归根到底由人“选择”所决定。美国经济学家诺思发现了马克思理论的一些缺陷,他在1973年出版的《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中阐明,社会结构和经济、政治制度,都是经济人在特定资源环境下“合理选择”的结果。不同的“选择”形成了不同的制度结构。“历史必然论”没有为人的“选择”留下余地,所以不能合理解释纷纭复杂的社会历史。

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一书后记中,诺思批评马克思说:马克思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没有认识到(西欧)“经济增长并不是必然的”。我们把诺思的历史观称为“历史选择论”。历史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性,还是取决于人的“选择”?容易看到,象近代西欧的稳步崛起和几千年来中国长期维持小农社会状态等宏观历史现象,很难说是由某些偶然因素造成的,应当认为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性。但是另一方面,人们也明明认识到,一些具体事件,包括十分重大的历史事件(例如中国的“”),它们并不完全根源于一般社会生活条件,可以说主要是政治领袖“个人选择”的结果。在当时的环境下,政治领袖完全可以作出不同的选择,结果历史就会与实际过程大不相同。从这一观点看,历史就取决于人的“选择”。可见,历史现象中既有完全必然性的事物,也有取决于人的选择的事物,所以“历史必然论”和“历史选择论”都包含有部分真理。也许我们可以借用黑格尔的思想,把“正题”和“反题”中正确的成分统一成为“合题”,从而得到全部真理。

二、历史并不完全是必然的

我们知道,人们在行为(活动)前大都有一个思考和选择的过程,不同的“选择”或决策,行为结果大不相同。人们活动影响的范围,主要取决于活动者在社会等级结构中所处的地位。古代一个农民的活动范围往往不超过其出生地周围10公里,所以其决策和活动的影响十分有限;现代人联系和交往的范围虽然已经大大扩展,但普通百姓的决策和活动至多也只能影响他的家庭、亲朋和与其交往的少数人,很难对社会或“历史”有什么影响。地位显赫的政治人物(历史人物)就大不相同了,他们的活动大都对历史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决策和发动“”,就影响了几代中国人的生活,可以说大大“改变”了历史的进程;美国总统克林顿曾经否决已被国会两院表决通过的不再给中国“最惠国待遇”的法案,这一决策也影响到千千万万(中美两国)普通百姓的生活,因而也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科学的历史理论,应当对“个人选择”的作用和影响予以说明。借用“机会成本”的概念,也许有助于说明人们如何作出选择。人们在决策时都要进行成本收益的比较,经济学把这一比较和决策的过程称为“权衡取舍”。在“权衡取舍”时,人们往往不仅要对某一选择的直接成本和直接收益进行比较,而且还要在不同选择之间(不同选择的代价之间,不同选择可能的收益之间)进行比较。显得经济学把作出一种决策时被迫放弃的那些选择中那个最好的选择(所能得到的收益)称为“机会成本”。简单地说就是“成本就是为了得到而必须放弃的东西”。机会成本并不是实行某种决策所实际付出的成本,而只是一种放弃了的可能性。社会运行中都有许多难以确定的变量,实际情况很象多人对弈或打牌(博弈论),最后结果不仅仅将取决“行为人”单方的愿望,还却决于“相关人”的反应,所以人们在作出决策时就需要对情况发展的可能性作出估计;另外,即使已经发生的情况,人们收集的信息也往往是不完整、不确切的,所以在作出“选择”时就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片面性,事后看来人们并没有作出最好的“选择”。

总之,“选择”本身具有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当几种决策的“机会成本”差不多相等时,决策就会发生困难,这时微小的信息差别就会导致决策改变,以决策为基础的行为也就相应发生改变,这样,作为行为结果社会历史,也就不完全是“必然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三、常规事件和历史事件

记得一位学者在说明经济学在分析社会历史事件中的作用时,把有研究价值的事件分为“常规事件”和“历史事件”(意即“非常规事件”)两类,他认为,在常规事件中,人们的行为大都表现出理性,所以具有较高的可预见性,在解释这些事件上,经济学显得得心应手;但是历史学家注意的大都是非常规的“历史事件”,在这样的事件中,人们的行为大都表现出很强的“非理性”,以“理性选择”为基础的经济学在解释这些事件上往往就显得无能为力。

这位学者对“常规事件”和“历史事件”的划分是有价值的。但是在“历史事件”中,“非理性”因素也许并不象这位学者设想的那样普遍,经济学看来,在分析人的行为时借助于“非理性”,往往是研究者无能的表现。严格说来,历史事件的真正特殊性不在于人们的行为由“理性”转变为“非理性”,而在于影响人们决策的外部环境变化太快,间隔一小段时间甚至只有几个小时,人们能够收集到的信息就会发生很大变化,结果有人很快得到了新信息,决策的“约束条件”增加,他们就根据新“约束条件”作出决策并采取行动;而另一些人却没有获得新信息,仍然根据原来的约束条件决策并采取行动,于是二者就会出现反差很大的举动(行为)。

快速变化的信息在时间维度上流动的速度不同,使历史转折关头表现出许多偶然性。在“历史事件”的研究中,人们很难把握信息传播的时间维度,因而无法用约束条件的变化解释历史过程参加者的行为,于是就把一些不易解释的行为归咎于“非理性”。当然,在历史急剧转折关头,某些人或者某一“社会群体”短时期内作出“非理性”选择也是可能的,因为突发事件往往直接影响人的情绪,而情绪就具有非理性的特点,并且还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当许多人被某种共同的情绪所感染时,群体行为就会大大偏离于“理性选择”。“破四旧运动”中“红卫兵”的许多狂热举动,就与当时特定的情绪感染有关。但是这种情况在历史上毕竟很少。阐明历史的因果关系,我们不能过多地求助于“非理性”。

四、“历史合力论”和政治决策的影响

晚年的恩格斯认识到过去对历史过程的表述(历史必然论)过于绝对化,于是提出了一种“历史合力论”。这一理论认为,社会人都参加了历史的创造,历史是所有人共同作用的过程,是许多作用力合成的结果。现在看来,这一观点是颇具说服力的。它不仅能够解释普通百姓的决策何以很难影响历史,而且还可以解释政治人物的决策何以都对历史产生了巨大影响。社会人的利益往往是相互冲突的,所以其决策也相互冲突,于是一部分人的活动往往被另一部分人的活动所抵消(相互抵消)。

普通百姓的决策之所以很难对历史产生什么影响,正是由于他的活动被相反的活动所抵消。当方向相反的力量相差很大,因而不能相互抵消时,未被抵消的力量就会持久地推动社会向着合力的方向或快或慢运行。由于历史运行的总的方向和动力是无数力量相互拖拉决定的,单个力量对其产生的作用就往往微不足道,于是在历史哲学家看来,它就具有完全的必然性。政治人物的决策和活动却有很大不同,往往并没有一个“相反”的决策和活动能够将其抵消,例如关于“”的决策就不能被任何相反的决策所抵消,于是这些决策和活动在历史上的作用就表现得非常突出。当然,政治人物的决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仔细分析这些决策,可以发现它们也都是政治人物在特定约束条件下“理性选择”的结果。探明特定的约束条件,是阐明历史人物和事件的关键。不过,个人的约束条件往往与许多偶然情况有关,史实撰写者历来十分重视偶然性因素对政治人物决策的影响,在其著述中给予十分突出的位置;但是理论工作者(历史哲学家)对偶然性因素至今还缺乏系统研究(甚至还未受到重视),在探讨重大历史事件的原因时总愿意用历史必然论予以解释,结果往往出现教条化、公式化倾向。例如,许多人在论述“”发生的原因时,没有看到个人思想的一贯脉络这一历史的“偶然因素”,只从历史宏观环境说明发生的必然性,似乎没有,中国也会发生这一运动一样。这一结论当然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五、“历史决定论”和“历史选择论”的一致性

史论论文篇2

中国传统学术史肇始于战国后期,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子学研究。其中,尤其以《庄子·天下篇》、《韩非子·显学篇》、《荀子·非十二子篇》为代表作。它们对先秦学术的总结具有以下特点:一是,以历史发展的观点总结前人的思想;二是,注重辨章学术,考证学术流派的传承关系;三是,采用概论体来总结前人的思想,重视对前人思想是非得失的评估。这种评估是从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的现实出发,具有鲜明的经世性。但这些篇章记载都很简略,且议论多,分析少,缺乏系统记载一代学术的变迁轨迹,学术内部的构成及其传承情况,且无固定的体例,因此只能算是学术史的发轫期。

西汉中期至隋唐的学术史研究,以总结儒学和释老之学为主要内容,以传记体、书志体、类传体为主要形式。司马迁的《史记》首开正史为“儒林”立传的先例,班固的《汉书》首开正史为“六艺”立志的先声,它们的设立,旨在记儒家之流派,述经学之源流。从历史编撰学的角度看,都具有独创性。

北宋至明的学术史以总结理学为主要内容,以学案体为主要形式。朱熹的《伊洛渊源录》是学案体的开山之作,全书以二程为纲,按道统传承的历史线索编修而成,通过辑录二程及二宋间与程氏学术有师友渊源的诸多学者的传记资料,注重理学源流的辨析以揭示道统传承的关系,同时注重学术内部师承关系的考证。它所开创的学案体,以理学家“闻道早晚”为序,先记传主行状,次记传主言论和著述,末附学者对传主的评论,兼有传记体和灯录体二种体例的特点,使记言和记行浑然一体。

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和由它发凡其例草创的《宋元学案》,是清初总结性学术史的集大成之作,代表了中国传统学术史的最高成就。《明儒学案》凡62卷,17个学案,记载了明代202名学者的生平、学行和思想,实为一部明学史。该书以明学的发展和演变为线索,记述了明初朱学的统治地位,及其明中后期王学的崛起和内部的分合。黄宗羲著述此书兼容并包,不以王学定取舍,力求反映明代学术思想史的全貌。《宋元学案》由黄宗羲发凡其例,其子黄伯家续纂,至乾隆初全祖望重加编订,厘为百卷。这部书对宋元理学史上有过重大影响的理学家和学术流派,都有论析。

从内容上来看,这二部《学案》系统地论述了宋明理学的全过程,系统清理了宋明理学家的思想脉络,综述了宋明理学史上的重大论争,不愧为总结性学术史著作。就体例而言,《明儒学案》确立了总论、传略、学术资料选编三段式的编纂结构,后经全祖望续修《宋元学案》加以发展,增加《附录》一目,又于其后以学侣、同调、门人、私淑、续传、别传等目为类,用以表明附目中人与案主的学统师承关系,并以“序录”说明学术传授关系,起到全书总纲的作用。这样,以理学家的传、著述选辑为主体,又有附录、序录等相配合,构成一个整体,能够更好地揭示每一案卷中各家各派的师承关系以及它们各自所处的地位,从而使学案体学术史臻于完善。

中国传统学术史经过近二千年的演变、发展,到本世纪初出现了转型。转型的原因在于传统学术史历史观的落后以及编撰上的局限。中国传统学术史的历史观是一种以“道”为体,以“史”为用的道统历史观。根据道统历史观,历史是“圣道”的体现,是“圣道”传承的统绪。在道统论看来,“圣道”是中国文化的血脉所系,它超越时空,贯穿古今,完全不受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用这种道统历史观来研究中国学术史,学术史势必变成“圣道”传承的历史,学术史的任务必然局限于为历代学术思想及其流派明统定位,确立“圣道”传承的历史统绪。[i]这种陈旧的历史观同进化论传播带来的进化史观发生尖锐的冲突,它必然让位于先进的历史观。

二、近代学术史体系的建立

作为传统学术史编撰集大成的学案体“或人自为案,或诸家共编,某一学者或学术流派自身的传承,抑或可以大致反映。然而,对于诸如这一学者或流派出现的背景,其学术的历史地位,不同时期学术发展的基本特征及趋势,众多学术门类的消长及交互影响,一代学术的横向、纵向联系,尤其是蕴含于期间的规律如何把握”[ii],则是传统学案体史籍无法解决的。这足以表明学案体史书无法全面反映历史发展的真实面貌。进入二十世纪后,随着西方史学方法论的传入,摆脱由纪传体史书演化而来的学案束缚,编撰崭新的章节体学术史,成为历史编撰学的重要课题。

学术史研究能否开新,取决于社会条件的变化和学术大师思想观念的变革。二十世纪初年,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民族意识,构成进步知识分子研究传统学术的指导思想。他们在严重的民族危机压迫下,重新估价学术的重要作用,强调“天地间独一无二之大势力……曰智慧而已矣,学术而已矣。”[iii]热切希望振兴中国学术,并运用西方资产阶级学术观点对封建文化遏制下的“奴隶之学”进行批判。1902年,梁启超在给康有为的信中说:“弟子以为救今日之中国,莫急于以新学术变其思想(欧洲之兴全在此)。然初时不可不有所破坏。孔学之学不适于新世界者多矣。而更提倡保之,是北行南辕也。”[iv]梁启超对儒学的正统地位进行了猛烈的冲击。刘师培在对儒学和西方学术比较之后,批判儒学存在四点缺陷:“一曰信人事而不信天事也;……一曰重文科而不重实科也;……三曰有持论而无驳诘也;……四曰执己见而排异说也。”揭露了孔学的弊端。在这样的思想观念的支配下,学术史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

本世纪初,梁启超突破传统学术史的模式,于1902年发表了《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的长篇学术论文,它是中国史学界运用进化论哲学观点指导研究思想史第一次结出的硕果。

同传统学术史相比,这篇文章的创新之处表现在:其一,它提出了新的学术史分期法。以往的学术史分期,基本上是按朝代的先后为序,宋明以后则以理学家“闻道早晚”为序。梁启超打破常规,提出以学术思想的内涵、性质及其发展变化作为学术史分期的标准,将中国学术史划分为七个时期:一,春秋以前为“胚胎时代”;二,春秋末至战国为“全盛时代”;三,二汉为“儒学一统时代”;四,魏晋为“老学时代”;五,南北朝迄隋唐为“佛学时代”;六,宋元明为“儒佛混合时代”;七,清代为“衰落时代”。梁氏之所以清晰地划分出学术演变、发展的阶段,同它运用西方进化史观的指导密切相关。梁氏对达尔文进化论学术在思想领域和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十分重视,预言进化论学术“将磅礴充塞本世纪而未犹已也。”他希望借进化论学术激发国民发愤图强,争取民族光明的未来,为此他提出以进化论引起人类思想的一切革命:“是故凡人类智识所能见之现象,无一不可以进化之大理贯通之:政治、法制之变迁,进化也;宗教、道德之发达,进化也;风俗、习惯之移易,进化也。数千年之历史,进化之历史;数万里之世界,进化之世界也。”[v]梁启超对进化史观的接受,为梁氏以新的标准划分学术史奠定了基础。

其二,梁氏对学术思想发展的公理公例十分重视,力求对学术思想的发展作出新的解释。梁启超在《新史学》一文中指出:“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者也”,认为历史家应从人类活动总背景中求得人群进化的真相,总结出历史进化的公理公例,使后人循历史进化的公理公例,“以增幸福于无疆”。在《中国史叙论》一文中,梁氏强调近世史家的任务在于“必说明其事实之关系,与其原因结果”,“必探察人间全体之运动进步,及国民全部之经历,及其相互关系”。梁氏将新史学的理论主张贯彻到学术史的研究中,《论大势》开宗明义即对“公理公例”表示了明确的认识:“生理学之公例,凡二异性相结合,其所得结果必加良……我中华当战国之时,南北两文明初相接触,而古代学术思想达于全盛,及隋唐间与印度文明相接触,而中世纪学术思想放大光明。”[vi]并将“公理公例”作为分析学术思想变迁的理论依据。

梁启超论述“胚胎时代”学术思想的变迁的原因时,指出:“综观此时代之学术思想,实为我民族一切道德、法律、制度、学艺之源泉。约而论之,约有三端:一曰天道;二曰人伦;三曰天人相与之际是也。而其所以能构成此思想者,亦有二因:一曰由于天然者,盖其地理之现象,空界之状态,能使初民对于上天而生出种种之观念也;二曰由于人为者,盖哲王先觉利导民族之特性,因而以天事比附民事,以为群利也。”[vii]

在论述战国时代学术思想时,他首先高度评价了这一时期的学术思想在中国和世界历史上的伟大意义,然后专门探讨了“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归纳为七项:一,由于前此学术思想蕴蓄之丰富;二,由于社会急剧变动的刺激;三,由于思想学术之自由;四,由于交通之频繁;五,由于人材之见重;六,由于文字之趋简;七,由于讲学之风盛,学术思想得到有效的传播。

在论述“儒学统一”时代儒学之独尊时,他不仅考察其历史,而且分析其原因和结果。梁氏在分析儒学统一的原因时,首先肯定了竞争的作用,他说:“夫进化之与竞争相缘者也。竞争绝则进化亦将与之俱绝,中国政治之所以不进化,惟共主一统故;中国学术所以不进化,曰惟宗师一统故。而其运旨起于秦汉之交,秦汉之交,实中国数千年一大关键也。”[viii]然后将儒学统一时代的学术与泰西学术相对比,指出泰西学术的进步源于“自力”,儒学一统时代的退步由于“它力”,此实学术发展的“公理公例”。梁氏以此“公例”分析了儒学统一形成的原因:一是,专制君主之提倡,学术建设的主动力,“非由学者,而由帝王也”,“故凡专制之世,必禁言论思想之自由”;二是,儒学较之其它诸子学术更能适应专制政治之需要,“其道可久,其法易行”,“教竞君择,适者生存”,符合“天演学公例”;其三,儒学在“自动力”上,以“用世为目的,以革君为手段”,“实与帝王相依附而不可离者”,其思想体系具有包容性,故“诸道中绝,而惟此为倡也。”对于儒学统一的结果,梁启超列举了“四端”:“一曰名节盛而风俗美”,“二曰民志定而国小康”,“三曰民权狭而政本不立”,“四曰一尊定而进化停滞”。梁氏以学术发展的内因(主动力)、外因(它动力),来分析儒学统一的历史背景,这是“采西学新说”——因果论以“综论中国古今学术思想变迁之迹”的最初尝试,在学术方法上具有近代文化的特色。他对儒学统一后果的分析,富有唯物倾向和辨正因素,既对“其结果之良者”加以论述,对其不良者亦条分缕析,力图全面展示其对古代社会的影响。

其三,深入地论述了学术思想和社会条件的关系,论述不同学派和学者间的互相影响和推动,第一次生动地呈现出学术变迁动态的格局。[ix]关于战国时代学术勃兴的社会条件,梁氏从由于社会急剧变动,思想学术出现自由局面等项进行分析。他指出:“获麟之后,迄于秦始,实为中国社会变动最剧之时代,上自国土政治,下及人心风俗,皆与前此截然划一鸿沟。而其变动之影响,一一皆波及于学术思想界。盖阀阅之阶级一破,前此由贵族世家所垄断之学问,一举而散诸民间,遂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观。周室之势既微,其所余之虚文仪式之陈言,不足以范围一世之人心,遂有河出伏流一泻千里之概。”[x]从中可看出时代的急剧变动,造成了学术思想由“学在官府”到出现“百家争鸣”的巨大变化,其论深入中肯,极具见识。再如对明末清初学术风气演变的论述,也紧紧抓住时代条件的影响,梁启超曰:“呜呼!吾论次中国学术史,见夫明末可以变为清初,清初可以变为乾嘉,乾嘉可以变为今日,而叹时势之影响于人心者正锯且创也,而又信乎人事与时势迭相左右也。自明中叶,姚江学派,披靡而下,一代气节,蔚为史光,理想缤纷,度越千古。顾其敝也,摭拾口头禅,转相奖借,谈恭说有,与实际运用益相远,横流恣肆,非直无益于国,而且无以自淑。逮晚明刘蕺山等人一派,已几于王学革命矣,及明之既亡,而学风亦因以一变。”[xi]这里,明确指出了学术变迁的格局同社会变动之间的关系。

其四,叙某家学术,须将其特点提挈出来,令读者有很明晰的观念。如他对佛学特色的叙述就很精采:“美哉!我中国不受外学则已,苟受矣,则必能发挥光大,而自现一种特色……中国之佛学,乃中国之佛学,非纯然印度之佛学也。不观日本乎?日本受佛学于我,而其学至今无一毫能出我范围者。……中国之佛学,其特色有四:第一,自唐以后,印度无佛学,其传皆在中国;第二,诸国所传佛学皆小乘,惟中国独传大乘;第三,中国之诸宗派,多由中国自创,非袭印度之吐馀者。第四,中国之佛学,以宗教而兼有哲学之长。”[xii]

其五,梁启超对学术史的考察,并未局限在传统学案体的旧框架内,而是依据学术发展本身的特点,在材料组织上对旧体学术史著作进行了改造和发展。旧体学术史叙事全按学派立案,虽便于对各家学派作细微考察,但也易于使各学派之间相互孤立,难以看清其间的前后演变和相互影响。梁启超此书,首创章节体的学术史新体裁,其主要特点是:以章节为纲,按所要论述的问题性质分章立节,以“论”说“史”,以“史”证“论”,史论结合。例如,他将中国学术思想的历史进程分为七个时期,按时期分章,每章又根据内容不同立如干节,如原因、派别、历史、结果等等,章与节之间联系紧密,脉络分明。再如,他对史论十分重视。全文之首冠以“总论”,表达梁氏对学术思想在世界史和中国史上重要性的认识,表明梁氏撰述学术史意在激励国民的爱国热情,论述了对于传统学术思想的态度。每一章之前,梁氏简要地论述这一时期学术思想变迁的大势,以及这一时代思想的主要特点、成就和不足,并简要地分析产生这些特点的远因和近因。在每一节中,在“述”的基础上,进一步阐发作者的观点。因此,读者于其史论中可以明晰梁氏对于学术思想发展的基本框架和思路。梁氏在编撰上的创新,更能展示学术史新体系的思想特色。同时,梁启超还突破旧史学术史著的狭隘格局,扩大了学术的考察面。传统的学术史对儒学以外的学派论述较少。梁启超认为:“叙一个时代的学术,须把那时代重要各学派全数网罗,不可以爱憎为去取。”学术史的任务应是反映各时代有代表性的各种学术发展情况。在《论大势》一文中,梁启超力戒门户之见,试图把各家学术展现给读者。在《全盛时代》中,特立《论诸家之派别》,作者说:“先秦之学,既称极盛,则其派别自千条万绪,非易论定,今请先述古籍分类异同之说,而别以鄙见损益之。”[xiii]把先秦时期重要的派别都罗列出来,然后加以分析、评述。

梁启超的这篇文章系统地提出了对中国学术思想发展历程的看法,对当时的学术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胡适在《四十自述》里评价到:“《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也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知道四书五经以外还有中国学术思想。梁先生分中国学术思想史为七个时代,现在看这个阶段,也许不能满意。……但在二十五年前,这是第一次用历史眼光来整理中国旧学术思想,第一次给我们一个‘学术史’的见解。”[xiv]它为梁启超以后撰写《清代学术概论》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中国史学的发展确立了新的路标,对于史学近代化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奠基意义。

较之梁启超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同时代的章太炎、刘师培、邓实等人也写出了有关学术史的论著。如刘师培的《周末学术史》也是一部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术史论著。在著述体例上,他打破了以人物学派为中心的旧体例,提出“以学为主”的新的分类方法,将先秦诸子百家纳入近代学科分类框架中。他开列的学科有心理学、伦理学、论理学、社会学、宗教学、政法学、哲理学、文字学、文章学、计学等十六科。在著述体例上,将传统的学术史向前推进了一步。

再如章太炎的《訄书》(重订本)对中国学术史的清理,虽然篇幅不多,但内涵丰富。从现代学术史的意义说,《清儒》是《訄书》中最有分量的文章。章太炎对清儒在训诂考证方面的成绩评价很高。他认为清代小学、经学繁荣的原因主要由于统治者对思想的禁锢,他说:“清世理学之言,竭而无余毕;多忌,故歌诗文史枯;愚民,故经世先王之志衰。家有智慧,大凑于说经,亦以纾死,而其术近工眇踔善矣”[xv]。章太炎承继乾嘉遗风,猛烈批判宋明理学。章太炎还注意到地理民风对学术风气产生的不同影响。清代今古文的分野,与学者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密切关系。清代学术的主流是古文学派,对于其特色,章太炎概括为:“不以经术明治乱,故短于风议;不以阴阳断人事,故长于求是。”[xvi]《学变》,具体分析了西汉以后五百年的学术演变过程,说明了各种学术、思潮的五变“各从其世”,即取决于当时政治斗争的形势。他首先提出“汉晋间,学术则五变”。章太炎总结思想领域的斗争根源,认为“凡此五变,各从其世”[xvii]。他深刻地揭示了学术思想的重大变化与时代变化之间的密切关系。但相比之下,这些著作往往仅详一代,没有对整个学术做通贯的分析,或者虽有分析,但却太简略;著述体例上,有的还是按照传统的学案体来写,有的虽然在体例上有所改进,但是在内容上和结构上存在问题。故本文主要以梁启超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作为重点考察学术发展的情况。

参考文献:

[i]卢钟锋:《中国传统学术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63页。

[ii]陈祖武:《关于中国学案史研究》,《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6年第1期,第51页。

[iii]梁启超:《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饮冰室合集·文集》之6,第110页。

[iv]梁启超:《与夫子大人书》,《梁启超年谱长编》,第279页。

[v]梁启超:《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六》。

[v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3页。

[v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6页。

[vi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39页。

[ix]陈其泰:《梁启超与中国史学近代化》,引自《史学与民族精神》,学苑出版社1999年版,第492页。

[x]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12页。

[x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77页。

[x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73-76页。

[xi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15页。

史论论文篇3

因此史论结合是历史学的基本特点,它决定了历史教师在教学中必须坚持史与论的结合,重视理论教学,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高度分析具体历史现象,揭示其本质和规律,而不能满足于表面,满足于就事论事,首先,要深刻认识史与论的关系。历史理论是历史现象中抽象出来的,是历史现象本质的、规律性的东西。只有全面系统地了解掌握历史现象,才能得出正确的理论结论,故称“论从史出”,只有在充分占有史实的前提下观察历史现象,才能揭示历史现象的本质,体现史论结合。就当前中学历史教学而言,史论结合的关键是强化理论教学,具体操作,本人有下面几点粗浅的体会:

一、加强历史概念教学正确理解历史概念内涵,是理解和掌握史实,阅读历史教材的前提条件,教学中对教材尚无明显注释的概念要先作一般性解释。

大部分历史概念是可以随课堂教学凭借历史教材理解的。如“势力范围”是19世纪末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强行划定直接进行殖民统治的地区。课文中虽然无这样完整概括,但有帝国主义“直接进行殖民统治”一句,已经画龙点睛了。当然,有些历史概念不是一、二句活可以说清,如“门户开放”政策,要知道这一政策的目的是美国要分享侵略权益,美国向六国提出照会的内容是“机会均等”、“利益均沾”,其影响是美国侵华政策新阶段的标志,使帝国主义宰割中国的同盟在一定程度上形成。把目的、内容、结果、影响完整地结合起来,形成正确概念。

有些概念忌表面解释。如“1991年是辛亥年,这一年的革命是辛亥革命”。

这样解释缺乏概念内涵,无法形成真实意义的历史概念,必须在《辛亥革命》一章教学完成后,进行归纳概括,形成完整正确概念。

二、重视历史的因果分析

历史发展的困果性是历史规律的一个重要方面,因为历史条件是相互联系的。

波兰史学家托波尔斯基指出“社会中每一种变化都是特定原因作用的结果……因果论原理因而也成立了论述世界规律性的基幢。故任何历史事件的发生都不会是偶然的,一定受当时当地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诸因素的影响,“诸因素”是历史事件发生的原因,历史事件就是“诸因素”的结果。18世纪法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资产阶级启蒙思想传播,波旁王朝的专制统治,路易十六的挥霍无度,第三等级人们处境艰难等等使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在1789年爆发了。历史的因果关系是复杂的,一因多果,多因一果,多因多果,互为因果,这是历史的多样性、复杂性决定的,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但许多历史现象或历史事件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切社会革命,无不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发展的结果,英国和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有共同的根本原因,即王朝的专制统治(生产关系)与资本主义发展(生产力)之间矛盾激化的结果。美国的资产阶级革命,虽然主要表现为美利坚民族与英国的民族矛盾,但同时存在英国殖民压迫掠夺(生产关系)与北美资本主义发展(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因此美国独立战争也是资产阶级革命。中学教科书中,原因常常不是开宗明义提出的,其代名同很多,“历史背景”、“目的”、“条件”、“前提条件”、“形势”等,但准确地说也是有区别的。“历史背景”应包含所有方面的原因,“形势”则侧重具体原因,客观原因,“目的”是主观原因,“条件”是客观原因,“前提条件”是主要原因。也有把“导火线”、“借口”认作原因的,但借口与历史事件的发生在理论上不一定有因果关系。”中山舰事件”是打击、排斥共产党,篡夺革命领导权的借口,它不是进行反革命的原因。

历史教学中重视因果分析,揭示历史现象、本质、规律,有利于学生充分理解、吃透教材内容,有利于培养学生历史思维能力,有利于历史知识的系统化,也有利于提高学生的解题应试能力。

三、重视对历史事件发生后有关问题的分析

每一历史事件都会对历史发展产生深刻影响,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对重大历史事件后有关问题的判断和评价,主要包括性质、胜败原因、经验教训、历史意义、局限性、危害等。性质是某一历史事件区别于其它历史事件的根本属性,对历史事件作出定性分析,是揭示事件本质。辛亥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是从辛亥革命发生的时代、革命任务、领导阶段、历史功绩、结果等方面的具体史实归纳揭示出来的。

“经验教训”是对事件发生过程中或胜或败作客观分析,总结发现的。胜利了的有胜利原因,总结出经验;失败了的有失败原因,总结出教训。有的事件既有成功也有失败,就要实事求是。“以史为鉴”就是要我们吸取历史的经验和教训。

“历史意义”是对历史事件的正面评价,主要包括历史地位、作用、影响、功绩等。有的历史事件同时具有国内意义和国际意义,要结合中外历史来理解。

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不仅是中国的民族解放战争,而且是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它的胜利具有国内和国际的历史意义。

“局限性”是历史事件表现的不足之处,往往是由时代、社会、环境等方面制约事件的结果。局限性是潜伏着的,很难被人为排除。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天生地具有两重性,在革命的危机时刻,它的软弱妥协性就表现出来,导致革命失败,就是民族资产阶级的阶级局限性。

“危害”是历史事件本身产生的副效应,即消极影响,它削弱历史事件在历史上的地位。近代史上与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无不是丧权辱国,加重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化,给我们国家和民族造成危急。

历史事件发生后的一系列问题,是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对历史事件进行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分析,经过正确的评估、总结,多角度全方位的理解历史。

四、分析课文前言、引语、思考题和习题

新编的高中历史教材增加了前言、引语和思考题。前言在每章开始部分,对本章内容作提示,分析背景,阐释难点,揭示重点,引导深层次的思维,是导读文章,可以指导教学,《资本主义国家侵略中国的加剧和中国资本主义的产生》一章前言里有“清朝统治者认识到同外国侵略者保持‘和好’才能维持统治;而西方列强也在侵略中国的过程中,认识到中国人民富有反抗精神,只有通过清政府,他们才能获得更多的侵略权益。”这段话深刻阐明了1861年清政府建立总理衙门,1862年中外反动派勾结共同镇压太平天国,60年代起中国的海关被英国人控制达半个世纪等现象的基本原因。

引文或引语,是原始史料,增加教材信息量,有利思维扩展和散发,史料与思考题结合妙趣横生,史与论有机结合。如《戊戍变法》一节中引梁启超《戊戌记》一段:“人人封章,得直达于上。举国鼓舞欢蹈,争求上书,民间疾苦,悉达天听。每日每署,封章皆数十,上鸡呜而起,日哺乃罢,阅览奏章,犹不能荆”引文旁边的思考题称:梁启超这段话说的是哪一项变法内容?对“举国欢蹈”你是怎样理解的?思考含有深度和广度,要有较强的思维能力才能回答。

“人人封章,直达于上”可以判断是“提倡官民上书言事”才有的现象。已是在当时参与上书的只能是具有维新思想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举国欢蹈”也只能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庆幸自己参政,对旧制度进行改革。“举国欢蹈”不可以从字面上理解具有全民性。恰恰相反,维新运动由于脱离人民群众而告失败。

史论论文篇4

摘要近年来,口述史越来越被史学界所重视。随着对教育事业重视程度的深化,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探索逐步得到发展,研究的方法亦不断丰富。其中,口述史在教育史学研究中的应用,使研究方法得到了进一步的丰富和拓展。本文主要是通过对当前教育科研方法的反思,探讨口述史这一研究方法在教育史学研究中的运用。

关键词口述史教育史学研究方法

1 关于口述史的回望与发展

口述是人类传递经验、传承历史最古老的方式。广义地说,它始现于远古时期历史文献大量出现之前,人们通过口头转述将历史流传下来,如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中国藏族的《格萨尔王传》等即是,后由于文献的日益丰富和后代史学家重视文献而衰落。狭义的说就是通过访谈、口述搜集历史资料的一种传承、回归历史的活动。口述史最早产生于20世纪40年代的美国,当时建立了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史研究室和森林史协会,是最早的两个口述史研究中心。

2 口述史的功能与运用

口述史对历史学的发展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口述史一方面能够为历史学提供生动的文字描述, 另一方面还能纠正文字史料中的偏见,最主要的就是它推进了史料的搜集,这是最重要的工作,为未来史学的发展做了很好的铺垫。

口述史作为教育史学的的一种重要研究方法,它还具有哪些功用呢?简要的说,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3 口述史面临的挑战

当代口述史学在短短的五十年内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成就,可谓是一场口述史学运动。但就整个口述史学界而言,也的确面临着很多的挑战。口述史学发展最大的挑战就是口述史的真实性问题。因为口述史学是建立在回忆的基础之上的,而记忆是具有不可靠性的。记忆的不可靠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是受访者失去对过去的记忆。其次,便是由于怀旧主义和个人感情色彩而故意扭曲记忆。第三,口述者的记忆受到现实及生活经历的影响,造成口述者个人心理的变化。其次就是口述历史工作中的法律与道德问题。口述历史是一个容易沾惹是非的领域,因为它除了叙述一般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之外,更多的是涉及对他们的主观评价,而主观评价却渗透着极强的个人好恶。还有一点就是口述历史虽然是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的互动交际过程,但是它必然涉及对第三者的褒贬性评价,当这种评价一旦公开,免不了要遭到第三者本人或是其子孙后代的抗议,严重的就有可能牵扯到法律诉讼的问题。

4 教育口述史研究的未来发展方向

目前,教育口述史研究在我国不断升温,教育口述史方面的研究论著也不断涌现,在接下来的教育口述史研究中,有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我们注意:

4.1 加强对教育口述史研究方面的理论探讨

当今时代,学科间交叉与融合日益密切与频繁,我们必须要加强教育口述史研究自身理论上的探讨,尤其是与之相关研究间的关系探讨。

史论论文篇5

关键词:思想史、社会史、文化史、语境论的科学史、约翰•格林、罗伯特•杨

Abstract:ThispaperintroducesthedevelopmentofthehistoryaboutDarwinfromintellectualhistorytocontextualismbriefly,anddiscussesthechangesinhistoriography.John.CGreeneandRobertYoungaretwoimportanthistoriansinhistoryofbiology.Theirmainworksarereviewed.

KeyWords:IntellectualHistory,SocialHistory,CulturalHistory,ContextualistHistoryofScience,John.CGreene,RobertYoung

在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科学史的研究中,对达尔文的历史研究一直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尤其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科学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领域,一个是和达尔文相关的生物学的发展,另一个就是卡尔文勋爵(LordKelvin)和麦克斯韦(JamesClerkMaxwell)对物理学的贡献。[1]但随着科学史学家们的工作由思想史转向社会史、文化史,到目前的语境论的科学史,把什么作为具有重要意义的历史事实,怎样编撰这些历史事实,以及如何对它们做出符合情理的历史解释,对这些史学问题的回答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科学从整体上被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加以考虑,而在具体的历史研究中则更加注重对社会和文化语境的考察。相应地,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科学史的研究领域在不断扩大,研究工作也变得更为深入细致,这从与达尔文相关的历史研究的发展,如何解释与评价达尔文的工作的演变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20世纪60年代中叶以前,科学史的研究主要是延续和发展由拉夫乔伊(ArthurO.Lovejoy)和柯瓦雷(A.Koyré)开创的思想史的传统,与达尔文相关的研究也不例外。科学史被叙述为独立于人类社会生活之外的思想演变过程,其中对于科学伟人的思想研究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科学的变革通常就是由于他们思想的力量而得以完成。而当时他们对手的思想则被认为是“错误的”,或者被认为在科学史中没有太大意义,不值一提,即使偶尔提及这些人的思想,也只是为了描述一场真理战胜谬误的战斗。至于那些科学伟人生活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背景,通常被看作对他们的思想形成没有多大影响,即使有所描述,也常常被作为接受正确的科学理论的障碍。科学史学家们感兴趣的是内在于科学之中的思想观念的发展,这或多或少仍然被他们作为某种知识和事实不断积累的过程,并独立于当时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状况而存在,于是思想上的联系和断裂不可避免地成为他们考察的核心。可以说,思想史是某种类型的哲学史,类似于德国哲学传统中的精神史(Geistesgeschichte)或观念史(Ideengeschichte)。[2]它的叙述相当清晰明了,但也正因为它的清晰明了,就不得不把历史中参差纷杂的思想作一番挑拣和精炼,自然会是某种或强或弱的辉格史。

自从二十世纪初综合进化论承认和接受了自然选择学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在生物科学中获得了胜利,逐步确立了自身在该学科中的统治地位。首先,仍然是一批科学家出于教学的方便,开始编写以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为主导的生物学史,借用历史的方式阐明科学概念,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同时也建立起一套学术继承的渊源,确立科学研究的传统,进而树立自身的正统地位。为了纪念《物种起源》出版一百周年,由美国芝加哥大学在1960年出版的三卷本的《达尔文之后的进化论》(EvolutionafterDarwin)就是这一类书籍中的集大成者。该书从1956年开始筹备,共挑选了五十五位在生物学、人类学、心理学、天文学、医学、植物学和地质学等诸多领域的顶尖科学家,请他们著文讨论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在过去一百年间对他们各自所从事的学科发展的影响。并于1959年邀请这些科学家召开学术会议,作为在芝加哥大学举行《物种起源》出版百年纪念活动的一部分。[3]可以说,此时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在科学界中已赢得了全面胜利。

受达尔文在自然科学中取得的胜利的影响,历史学家们也开始重视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的研究,到1959年《物种起源》出版百年纪念时,已经有了相当数量的以达尔文为主导线索的生物学史研究著作。该年出版的《达尔文的先驱们》(ForerrunnersofDarwin:1745-1859)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它收录了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观念史俱乐部成员的15篇文章,其中拉夫乔伊的文章就有六篇之多。他的文章梳理了在达尔文以前的思想家诸如布丰、康德、赫尔德、冯贝尔(VonBaer)和叔本华等人对进化论思想的贡献,其他人的文章也都是相当有分量的生物学思想史研究。[4]然而仅仅从文集的标题《达尔文的先驱们》就可以看出,这种梳理是用现代生物学的胜利作为真假判定的依据,拿与达尔文相关与否作为历史研究的选择标准。历史学家的史学立场完全受生物学家的影响,与后者相一致,认为达尔命才是进化论历史的核心,正是由于达尔文的工作把整个生命界纳入了客观科学的研究领域,所以其他思想的重要与否都是由和它之间的关联程度来决定的。

另一部相当重要的著作是约翰•格林(John.CGreene)的《亚当之死》(ThedeathofAdam:EvolutionandItsImpactonWesternThought),也是为了纪念《物种起源》出版一百周年由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出版社赶着出版的。[5]其中尤为有趣的是约翰•格林本来还没有准备好写达尔文,但出版社为了凑百年纪念的热闹,要他加上了关于达尔文的论述。约翰•格林的这本书一出版就引起了重视,现在也已经成了科学思想史中的名著。这本书考察了从17世纪的约翰•雷(JohnRay)到19世纪的达尔文和华莱士的二百多年间,机械自然观是如何取代了“静态自然的观念”(thestaticconceptionsofnature),并进而和“进步的观念”(thenotionsofprogress)结合起来,成为对自然的主要理解方式。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是这一过程发展的顶点,他在进化的过程中引入了或然性的作用,并把整个人类,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归入了自然之中,使之统统服从于自然法则。[6]后来,在1961年,约翰•格林又出版了一本小书《达尔文和现代世界观》(DarwinandtheModernWorldView),收录了他在莱斯大学的三次演讲。书中讨论了达尔文对于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以及他对现代社会理论,尤其是社会进化论的影响。[7]

由于思想史的研究深受“历史的伟人观”(thegreatmantheoryofhistory)的影响,把历史看作是伟大人物的思想传记,着力于对思想本身作哲学分析和历时性研究,所以它的长处在于阐明这些思想,以及它是如何发生与演变的,而对于说明这些思想为何这样发生和演变则往往显得力不从心。进化论思想史的研究也面临着类似的棘手问题:为什么是达尔文奠定了进化论的基础?换句话说,为什么是达尔文提出了自然选择学说?自然选择学说是达尔文思想中最为独树一帜的地方,在他自己看来,他的进化论思想和他的自然选择是不可或缺的。达尔文思想能够成为现代综合进化论的渊源,关键在于现代生物学家们普遍同意和接受了自然选择学说。然而,在维多利亚时期像华莱士、钱伯斯、斯宾塞、赫胥黎等人都是不同意自然选择学说的,至于他的前辈布丰、康德、赫尔德等人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那么达尔文思想的核心部分就似乎是天才的独创,既没有前人可追溯,又没有同仁欣赏。但问题在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在当时何以能够成功,他又怎么会成为当时科学的代表?再进一步,则是达尔文的进化论为何是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产生?

对这些问题的比较满意的回答,需要摒弃历史研究中由来已久的“历史的伟人观”,认识到伟人并不是独立于历史之外,把自己的思想或行动强加于历史,而恰恰相反,他自身就是历史进程中的产物,是当时的社会环境所孕育出来的。同时,他的思想和行动并不是像柯林武德所假设的思想支配行动那样简单,可以轻易地孤立出思想而不用考虑他的行动和生活,而是处于一种变幻不定、难以琢磨的关系中,与当时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状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要求在历史的解释中,把个人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加以考察,研究他与其他社会成员彼此之间的关系,引入对种种社会力量相互作用的分析,简而言之,就是需要一种类似于社会学的解释模式。[8]对于科学史来说,则意味着需要进一步摆脱辉格史观的束缚,拓宽科学思想史的视野,还需要引进社会史的研究视角。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英美史学界中,历史研究的重心开始发生转移,传统的政治史和伟人传记的历史写作方式日渐式微,许多历史学家纷纷著文强调社会史和经济史的重要性,以及需要重新发现普通人在历史中的地位,并且用具体的历史研究亲身实践他们的史学立场。[9]社会史和经济史在六七十年代成为历史研究中的主流。同一时期,科学史中关于内在论和外在论的争论也开始了,这场争论在整个六七十年代一直是科学史学的核心问题,影响着整个科学史的发展方向。[10]受这种大小气候的影响,这一时期研究生物学史的历史学家们也开始引入了社会、文化的分析视角。首先是在思想史研究的内部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松动,某些过去不会被考虑的社会、文化因素被纳入到研究中。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约翰•格林在1981年出版的《科学、意识形态和世界观》(Science,IdeologyandWorldView:EssaysintheHistoryofEvolutionaryIdeas)一书。该书共收录了从1957年到1981年期间,他考察进化论思想史的六篇文章。他通过对孔德、斯宾塞、达尔文、赫胥黎和达尔文主义的历史研究,表明实际上很难在科学、意识形态和世界观之间做出明确划分。这几篇文章把进化论思想放到更为广阔的文化背景下来考察,从而在传统的思想史研究内部打开一个缺口,为后来的进化论历史研究指引了方向。这本书和《亚当之死》一同影响了随后整整一代的进化论史学家。在1987年为了纪念约翰•格林的70寿辰,向他在进化论史研究中的贡献致敬,由詹姆斯•摩尔(JamesR.Moore)编辑了《历史、人性和进化》(History,HumanityandEvolution)一书,收录了13位研究进化论史的主要学者的研究文章,代表了当时进化论史研究的最高水准。[11]

虽然约翰•格林的后学们从他对科学、意识形态和世界观彼此间紧密交织、相互作用的论述中得到启发,不再将它们分离开来加以考察,然而约翰•格林本人作为一位受拉夫乔伊影响颇深的思想史家,他的哲学立场就总体而言却仍是保守的。在他看来,世界观是某一历史时期的思想中最基本的前提假设,意识形态是一些使社会活动和价值判断合法化的思想观念,世界观是可以意识形态化的,意识形态也可以变成某种世界观,但是科学仍然是截然不同于意识形态或者世界观。科学着重于描述和发现自然现象之间的关系,虽然它也是一种人类活动,但它更强调观察的重要性,本身是价值中立的。正因如此,他虽然承认自然选择学说的提出与英国的社会环境和思想状况有联系,但还是坚持认为自然选择学说作为科学理论,源自于达尔文的“真正的科学的洞察力”,而不是当时英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12]

英国历史学家罗伯特•杨(RobertYoung)就不同了,他的史学思想和研究方式与以前的美国历史学家像拉夫乔伊和约翰•格林等人有着根本的区别。正如他所说的,“历史学家也是自身时代的产儿”,[13]他的史学思想和研究方式的转变与当时英国历史学界的风气有密切的联系。概括而言,六七十年代的英国史学界有两个主要特征:第一、由E.H.卡尔(E.H.Carr)掀起了以社会史为中心的改革运动,其批评和改革的目标直指以巴特菲尔德(HerbertButterfield)为代表的剑桥历史学界。社会史很快赢得了青年一代历史学家的广泛支持,迅速成为历史研究中的主流。[14]第二、以E.P.汤普森(EdwardPalmerThompson)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占据了历史研究活动的中心,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ThemakingoftheEnglishworkingclass)一书影响了整整一代历史学家对历史的看法,激进的史学思想主导着当时的英国史学。[15]

正是在这一时期,罗伯特•杨开始就读于剑桥大学历史系,随后在那里从事历史研究工作。他逐渐不满于剑桥科学史研究工作的现状,仅仅关注科学思想内部;而且在他看来,库恩的工作对于科学史而言,并没有意味着太多的新东西。受正在兴起的社会史研究路径的影响,他开始考虑在科学史的研究中引入对社会、经济和政治语境的分析。同时,他也不满于当时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工作,认为他们的社会史、政治史、经济史和文学史的研究忽略了对于科学和科学自然主义(Scientificnaturalism)影响的考察。他希望能够打破科学史与其他专门史之间的隔膜,把科学活动放回到整个文化之中,考察它与其他人类活动之间的联系。

罗伯特•杨对传统科学思想史的研究展开批判,指出它有两个假定,首先是科学观念和科学发现可以摆脱自身的文化背景而被清晰地分离出来,其次就是非科学的思想对于科学观念的发展影响甚微。在他看来这两个假定都是有问题的,历史与这两个假定恰恰相反。科学活动作为人类活动中的一种,不可避免地与人类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相纠葛,不可能从广泛的文化背景中完全剥离出来。某一时期科学的、经济的、宗教的、社会的、哲学的、政治的诸种思想是交织在一起的,构成了一个共同的语境。它们彼此之间是相互构成的,没有那一个可以脱离其他而独立存在。因此,应该把科学史和经济史、社会史和政治史等其他专门史结合起来,发展出既考察经济、社会和政治因素在科学研究中的作用,又考察科学因素在经济、社会和政治中作用的综合史来。[16]

罗伯特•杨认为科学史研究的当务之急是克服科学和社会的两分,解决内在论和外在论之间的争论。受雷蒙•威廉斯(RamondWilliams)文化研究的启发,他提出了新马克思主义的历史研究方法。他重新考察了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模式,认为必须摒弃庸俗马克思主义的那种单向的和线性的决定模式,而应该充分研究社会经济因素和科学理论之间复杂的相互关联,进而提出某种关于社会经济因素和思想生活之间的媒介理论。他认为在思想史的研究中,对于观念本身以及这些观念是如何制度化的,两者都要重视,不能只是关注前者。研究这些观念时,必须注意它们在当时的社会和经济生活中的影响,分析它们是如何维持当时的社会经济关系,并使其合法化的。[17]简而言之,就是要在历史的研究中侧重分析科学思想是如何作为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

从1969年到1980之间,罗伯特•杨发表了六篇关于达尔文、进化论和科学史学的文章,充分展现了他的激进的史学思想和新马克思主义的历史研究方法。在1985年,这些文章合集为《达尔文的隐喻》(Darwin’sMetaphor:Nature’sPlaceinVictorianCulture)一书出版。通过这些文章,罗伯特•杨叙述了一场在维多利亚时期展开的关于“人在自然中的位置”(man’splaceinnature)的争论,它涉及到了关于生物学、地质学、心理学、马尔萨斯人口论、自由放任主义、功利主义、自然神学、社会政治改革的种种讨论,而生物学家和地质学家关于进化论的争论只是它的一部分。所有这些讨论共同构成了一个“自然化”(naturalism)和“世俗化”(secularization)的过程;达尔文自然选择式的进化论挑战了人在世界中的特殊地位,把人类降到了与自然中其他动物相等同的位置;地质学则把地球以及动植物种的产生都看作一个自然的过程,而不是上帝创造的结果;自然定律开始被运用于人类社会,灾荒、瘟疫、战争和死亡被马尔萨斯看作像科学定律一样在调节人口增长中发挥作用。罗伯特•杨进而指出当时的英国正在从田园式的、贵族统治的农业社会向城市化的、激烈竞争的工业社会转型,新兴的中等阶级也开始和旧贵族们争夺文化上的霸权,与此相应,由国教教士所掌控的旧意识形态自然神学也就逐渐地为新的意识形态进化论所取代。[18]

对于以前的进化论思想史研究感到棘手的那个问题,既为什么是达尔文奠定了进化论的基础,为什么是达尔文提出了自然选择学说的问题,罗伯特•杨也初步给出了解释,并为进一步讨论这些问题指引了方向。在“马尔萨斯和进化论者们:生物学理论和社会理论的共同语境”(Malthusandtheevolutionists:thecommoncontextofbiologicalandsocialtheory,1969年)一文中,他通过构建生物学理论和社会理论相互交织的共同语境,叙述了从“和谐的自然”向“斗争的自然”的思想转变,从而揭示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和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学说之间的联系。而在“达尔文的隐喻:自然选择吗?”(Darwin’smetaphor:doesnatureselect?,1971年)一文中,他讨论了人工选择和自然选择之间的类比在达尔文思想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它对达尔文进化论在思想界中传播的影响,表明了当时的科学、自然神学和哲学之间的相互构成的关系。

罗伯特•杨对维多利亚时期科学史的许多论述,现在已经成了科学史学家普遍接受的历史常识,而他的许多猜想也由后来的历史学家作了仔细的研究。例如,科学史中的胜败双方都曾对科学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所以要重视非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家;要分析自然神学和科学思想之间的共生关系,不能简单地把它们描述为真理与谬误之间绝对的对立;应该研究颅相学在维多利亚时期的地位和作用,考察进化论在普通大众中的接受和传播等等。许多目前研究维多利亚时期科学史的重要学者,像詹姆斯•摩尔(JamesMoore)、伯纳德•莱特曼(BernardLightman)、彼得•鲍勒(PeterBowler)、罗杰•史密斯(RogerSmith)、罗杰•库特(RogerCooter)等人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他的影响。[19]而且罗伯特•杨的影响并不局限在19世纪的科学史研究,研究其他时期科学史的史学家们也纷纷效仿他的研究方式。科学史学家们未必同意罗伯特•杨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立场,但大都认可了他强调科学的社会语境和政治语境的史学思想和方法。正如约翰•格林所说:“近些年来,科学史更多地转向了由罗伯特•杨激动人心的文章所指引的方向,重视考察科学的社会语境和政治语境,而不是那些由库恩和吉利斯俾所建议的方向。”[20]

到了19世纪80年代,英美史学界开始借鉴人类学、文学理论和文化研究等领域的研究成果,而不再把社会学作为主要借鉴的研究方法,女性史、性别史和文化史逐渐替代了社会史成为主流,在历史研究中出现了语言学转向和文化转向。[21]与此同时,在科学史中也发生着相类似的变化。随着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发展,以及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等新的思潮涌入科学史之中,科学史的研究领域被重新划分,以往确立的历史事实受到了质疑,曾经的历史结论一再被解构,过去处于边缘的研究开始进入科学史研究的中心地带。科学史研究的语境变得更为丰富多样,出现了像阶级语境、性别语境、帝国主义语境、语言学语境等诸多新的研究方向。对于进化论史的研究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把达尔文放到了诸多不同语境的显微镜下作一番考察,另一方面就是重视对非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家像拉马克、钱伯斯等人的研究。

然而随着对达尔文的语境研究越来越深入细化,以及逐渐复原了其他进化论思想家在历史中的地位,科学史学家却发现诸多不同语境下的研究彼此之间难免有冲突,要想把它们统一起来,构成一致完整的历史叙述变得越来越困难。在这种处境下,人物传记的历史写法又重新受到重视,科学史学家们发现它不失为一种把科学融入文化背景的好方法,可以在对科学家一生的描述中,将种种不同的社会语境联系起来,考察它们与科学之间的互动。[22]阿德里安•德斯蒙德(AdrianDesmond)和詹姆斯•穆尔合著的《达尔文传》(Darwin)就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本。作者在对达尔文一生的详尽叙述中,把他和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联系起来,植根于英国文化之中,刻画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产物。[23]

从诺拉•巴洛(NoraBarlow)在20世纪30年代开始编辑达尔文的著作,对达尔文和进化论史的研究已经持续了七十余年,这期间如何解释和评价达尔文的工作,怎么写进化论史,都有了相当大的变化。现在的科学史学家已经不再受现代生物学家的影响,简单地围绕着达尔文来叙述进化论史。达尔文不再有以往科学革命伟人的形象,那场达尔命也被质疑是否曾经发生过。而进化论的思想也是多种多样的,它们与当时的神学和哲学紧密交织在一起。为了考察科学与文化的其他部分之间的联系,科学史学家分离出一个又一个的语境来,对越来越细微的事件知道的越来越多,然而整体的历史图景却因此变得模糊。语境论的科学史研究使达尔文和进化论日益丰富多样,但也让人做出某种评价和概括更为困难。也许这正是历史的意义所在,不断地丰富和深化人对过去的理解。

[参考文献]

[1]BernardLightman,ed.,VictorianScienceinContext,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7,p.3.

拉夫乔伊所开创的历史研究传统,更确切地应该称为观念史(thehistoryofideas)。在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他选用了观念史的名称来标明他特有的历史研究路径,即从复杂的学说和理论中提炼出构成它们的观念单元(unit-ideas),进而研究其在历史中的演化和变迁。通过他的众多学生,以及他在1940年创立的学术刊物《观念史》(JournaloftheHistoryofIdeas),他的研究方式影响了该领域几乎整整一代的历史学家。本文一概称为思想史,一方面是为了行文方便,另外也有其他方面的考虑。从语义上讲,思想史自然可以涵盖观念史,但它更强调了自身关注的是人类活动的一个方面——思想活动,就像经济史、政治史关注的是人类的经济活动或者政治活动。这样就避免了通常对观念史的一些批评。目前该领域的历史学家大多采用思想史来界定自己的工作;另外,就历史研究本身的发展而言,拉夫乔伊以后该领域的历史学家们在继承他衣钵的同时,不再把思想研究的对象限定为观念单元,并且加进了对于社会、经济和政治等因素的考虑。但他们往往认为这些因素对思想活动的影响极为有限,对于思想史的解释来说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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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论论文篇6

“开皇乐议”的主要工作就是重新制定雅乐,在长达十三年的时间里,郑译、苏夔、万宝常、何妥等都为如何恢复雅乐争论着。他们都是“开皇乐议”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代表了不同的立场,把原本是一场纯粹的音乐争论变为了政治斗争,渐行渐远,而参与这场争论的人最后大多以悲剧离场。

其中在开皇二年到九年的过程中,郑译、苏夔、牛弘、万宝常、何妥各自提出自己的看法。郑译提出七声十二律旋相为宫的“八十四调”宫调体系的方案,并且详细介绍了龟兹音乐家苏抵婆的“五旦七调”理论,还写了二十多篇文章说明其要旨,期望得到朝廷的采纳。①虽然郑译音乐理论功底可谓当时翘楚,知名度甚高,但是隋文帝并没有采纳郑译的观点,郑译的理论显然没有说到执政者的心里去,在参加乐议的人中有很多支持郑译的观点,他们形成一个流派,互相支持,当朝重臣苏威之子苏夔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个流派中也有很多分歧,整日争论不休,苏夔就恰恰在调式音阶的使用上与郑译的观点相左,苏夔主张的是五声六律一十二管旋相为宫的“六十一四调”理论。郑译和苏夔相同的观点是:开皇十年的时候,他们都提出了将“以林钟为首”改为“以黄钟为调首”,亦即变微音为宫。郑、苏二人建议把清乐音阶的第四级音(即宫音上方纯四度)改成增四度,说明他们为强求雅乐音阶增四度的第四级音,不惜改变清乐的音阶。这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他们二人对音乐不够精通的缺陷。苏夔主张五音,其才识又下郑译一等。②何妥是一个阴谋家,却深得隋文帝的赏识,他亦反对郑译的理论观点。开皇十二年的时候,何妥提出了不同的主张,他反对“旋相为宫”,提出取郑译的“黄钟一宫”和采用“清商三调”。隋文帝是一个非常迷信的皇帝,而何妥又是一个善于阿诀奉承的人,他抓住隋文帝喜好“符瑞”(吉祥的征兆,多指帝王受命的征兆)的思想,对隋文帝说:“黄钟者,以象人君之德也。”(黄钟之音,象征着皇帝的德行啊。)而使得隋文帝龙颜大悦,放心将修订礼乐之事交给何妥。

万宝常是参加乐议的人当中音乐才能最高的一位,却也是地位最卑微的一位,正所谓命运多并。所以,在封建王朝雅乐服务于政治的实质里,万宝常虽然“每召与议”,但是“言多不用”,影响力不能和上述几位相比,即便被誉为“识音人”,也无法脱离“音乐奴隶”的命运。他从一个贵族少年沦为“音乐奴隶”,最终竟然活活饿死,每每看到这里,心中总会涌现无言的哀伤。在“开皇乐议”中,万宝常的很多建议都没有被采纳可以说是中国音乐理论史的遗憾。万宝常籍贯不详,由于受到父亲叛乱的影响被发配做了乐户,成为失去人身自由的音乐奴隶,这是中国古代的乐籍制度。乐籍制度是以贱民为主体的专业乐人制度,没入乐籍者为乐户。

他们在宫廷、官府、军旅、庙宇中执事应差,为之提供多种与“乐”相关的服务。他们以音乐为业,甚至担当起了中国传统音乐传承之主脉,却世世代代被视作贱民与奴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构成了我国封建时代一个特殊的社会群体。③在《隋书卷七十八.列传第四十三.艺术》中记载:万宝常精通音律,擅长演奏各种乐器,也会制作乐器,他曾造了玉磐献给北齐的朝廷。他的音乐才华不同寻常,有一次万宝常和别人一起吃饭,谈论到音乐,由于没有乐器,万宝常就拿起面前装食物的器皿,用筷子敲击便能分出音的高低,各个音都很完备,和谐的如同丝竹乐器,为人所赞赏。然而,即便如此,万宝常始终无法脱离乐户的身份。

万宝常虽然身份卑微,但郑译等人会经常找他来一起讨论定乐之事,然而他的建议往往不被采纳。郑译定乐完成后演奏,隋文帝问万宝常行不行,万宝常说:“这是亡国之音,难道是你可以听的吗?”万宝常竭力说明乐声哀怨放纵,不是雅正的音乐,请求用水尺作为音律的标准,用以调整乐器的声音。隋文帝同意后,万宝常就开始制造各种乐器,它们的声律都比郑译的音调低二律。他还写了《乐谱》六十四卷,仔细论述旋宫转调的方法,在龟兹音乐的影响下,通过琵琶的实际演奏得来新的乐律理论一八十四调理论,这也是他一生最伟大的音乐成就。虽然八十四调理论在实践中不能全用,但是却建立了我国古代宫调理论中较为完整的体系,具有历史性的意义。

在参加“开皇乐议”的这些人中,郑译与苏夔的观点基本一致,而且苏夔的父亲苏威当时是朝中重臣,很多人不愿得罪他因而选择听从苏夔的主张。而万宝常地位低下,所以他的意见基本不被采纳。到开皇十一年的时候,郑译死了,不久万宝常也死了,只剩下苏威父子与何妥在争论了。由于苏威的霸道,连何妥也受到了排挤,于是在皇帝面前告发苏威朋党勾结,使苏威获罪,牵连苏夔,最终抑郁而亡,年仅49岁。

《隋书.音乐志》中记载:开皇十三年的时候,牛弘提出旋相为宫遭到隋文帝的拒绝,“不须作旋相为宫,且作黄钟一均也。”但是这时的隋文帝不仅同意使用梁、宋及齐的雅乐,对清商乐又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称它为“华夏正声”,并设清商署专门管理。遗憾的是,隋文帝所谓的雅乐一定要服从他的“黄钟一宫”(宫象征君)这个理论,这也是他的迷信思想在作祟,当然更是他维护其皇权利益的象征。而牛弘始终在为皇帝的“黄钟一宫”追根溯源,运用儒家经典及阴阳五行学说为宫调寻找理论依据。由此可见,雅乐始终不能脱离其服务于政治的目的。在“黄钟一宫”的基础上,牛弘开始恢复皇后房中乐、悬钟磐法、登歌法、文舞、武舞的编配排列法。不可否认,牛弘为恢复隋代的雅乐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开皇十四年雅乐最后定制。

“开皇乐议”一直是音乐史家研究中争论不休的话题,在音乐史的地位非常重要,其中代表人物的论述虽然各有欠缺,却为后世音乐史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为中国音律学研究少走很多弯路,铺就了一条道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隋代的雅乐一直在跌跌撞撞中前行,但燕乐却逐渐显露出异彩纷呈的特色,并由此开始我国的燕乐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燕乐在中国古代音乐中是相对于雅乐而言,又可以理解为宫廷俗乐,宫廷还为燕乐专门设置了训练与表演机构。燕乐,又称宴乐、蒸乐,即宴飨之乐,是古代天子及诸侯宴饮宾客时所用的音乐,西周时就有此称谓。

隋代的统一,使得南北音乐文化得到了进一步的融合,隋代音乐的融合主要体现是北方的胡乐与南方清乐的统一。

陈寅格在他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中提到:隋代的胡乐是继承了北齐,北齐的胡乐则是承袭自北魏洛阳的胡化。隋代的开皇以法令的形式确立了燕乐体制,《隋书.音乐志》载:“始,开皇初定令置七部乐:一曰国伎,二曰清商伎,三曰高丽伎,四曰天竺伎,五曰安国伎,六曰龟兹伎,七曰文康伎。又杂有疏勒、扶南、康国、百济、突厥、新罗、楼国等伎。其后牛弘请存《鞍》、《铎》、《巾》、《拂》等四舞,与新伎并陈。”开皇设置七部乐之后,牛弘请求保留《稗》、《铎》、《巾》、《拂》这四个舞蹈,与新的乐伎一起表演。这四个乐舞自汉、魏以来都用于宴飨场合,都是前代汉族的传统音乐,由此我们可知当时的乐舞是非常丰富的,不仅仅是七部乐。

《隋书.音乐志》中所谓“国伎”本是龟兹乐,吕光、沮渠蒙逊等占据了凉州,发展龟兹音乐并称之为“秦汉伎”。北魏太武帝(拓跋煮)平定河西一带得到它并改名“西凉乐”。

到了北魏、北周交替的时候,就称之为“国伎”。所以“国伎”即“西凉伎”,音乐兼有龟兹音乐和中原音乐的特点;“清商伎”是中原固有的音乐,即“清商三调”,其音乐主要来自民间的抒情歌曲,包括汉代“相和歌”、魏晋“清商三调”以及南北朝的“江南吴歌”和“荆楚西曲”;“天竺伎”是古印度的乐舞,开始于张重华据有凉州的时候;“高丽伎、安国伎”都是在北魏平定北燕冯跋以及通西域时得到的乐伎。“高丽伎”是古代朝鲜的乐舞,“安国伎”是中亚古国的乐舞,位于今天乌兹别克共和国布哈拉一带;“龟兹伎”是古龟兹国的音乐,(与位列第一的”国伎略有渊源)位于今天新疆库车一带,是胡乐诸部之首。龟兹乐在开皇年间非常的受重视,并且龟兹乐所使用的乐器在中原地区也是非常流行的,曲项琵琶、五弦琵琶、凤首签摸、单巢、揭鼓等等;“文康伎”又名“礼毕”,这是汉族的一种面具舞,出自晋代太尉庚亮家。庚亮死后,他的乐伎怀念庚亮,于是戴上照他的面容做的面具跳舞,表现他的形象,并用他的溢号来称呼这个乐舞,叫做“文康乐”每演奏终了的时候就表演它,所以又称为“礼毕”。

以上这些乐部都是以国名、地名命名的。七部乐中大多是少数民族的音乐,在少数民族的音乐中,特别以“龟兹乐”为最重要,它从南北朝以来,已有较高的发展,在少数民族音乐中,最为杰出。这些乐部的形成体现出隋代音乐的交流融合。

王小盾先生在他的《论中国乐部史上的隋代七部乐》中对隋代七部乐的形成有提出三个重要的观点:一、中国音乐史可以看作不同的乐部形态相殖替的历史。二、中国音乐史是礼乐团体变化的历史。三、中国音乐史是“音乐”与“仪式”交融变化的历史。首先,自魏晋南北朝开始,中国乐人无论是皇宫内的专职人员还是民间艺人,在南北之间,在国内外之间,流动分散聚集的频率越来越高,战乱导致大规模移民,移民传播着不同的音乐文化,礼乐制度在一个国家瓦解,又在另一个国家建设。而在隋初建立大一统政权后,各国音乐文化相互渗透的现象已是不言而喻,太多的内容可供选择,燕乐又不同于雅乐的严肃苛刻,此情此景之下,可供宫廷燕乐的选择基础就变的不再是非此即彼,而是可以丰厚,可以多样。从而形成了以不同风格并存的单元组合式宫廷燕乐一七部乐。从这个角度看,七部乐是社会变动的结晶,是为适应强烈的流动性而形成的礼乐单元的组合。在中国音乐史的不同阶段,这种礼乐一体的性格有不同的形态表现,因此,中国音乐史可以看作不同的乐部形态相擅替的历史。其二,中国有分量有影响的传统音乐的生存土壤还是以政治挂帅为前提条件的,我国音乐史上几乎没有出过傲立云颠的艺术家,无论是他本人是否有意愿如此,他都必须存在于团体里面,接受着洗礼和熏陶,礼乐团体才是中国音乐史的主流根本。其三,中国音乐自古以来就重视“仪式”的表现,关键点在于我国音乐确实异彩纷呈,“仪式”感既强且多,在“音乐”与“仪式”之间的发展变化不得不再次老生常谈的提到战乱、移民,导致了音乐从庙堂到民间,又从民间被召回庙堂,然后再回到民间。现存于中国各地的民间乐种(比如西安鼓乐、福建南音、纳西古乐、江南丝竹、中州古调等),实际上是这一过程的产物。音乐史过程的演变已经不仅仅是乐部和乐种的相互变化,它代表了太多的历史因素,从隋朝七部乐的角度去看中国音乐史乃至于中国史,潜心静读,读者会发现的更多。

及大业中,场帝乃定“清乐”、“西凉”、“龟兹”、“天竺”、“康国”、“疏勒”、“安国”、“高丽”、“礼毕”,以为九部。乐器、乐工创造既成,大备于兹矣。(到大业605一618年间,隋场帝杨广决定增加“康国”、“疏勒”两部乐舞,扩充为九部乐。乐器和乐工的服饰制成以后,就十分完备了。)康国位于今天的乌兹别克共和国撒尔马罕一带,始于北周武帝(宇文誉)婚娶北狄的女子做皇后,得到她所有的西戎的乐伎,因袭它的音乐;疏勒地处今天的新疆喀什葛尔和疏勒一带,是维吾尔族的聚居地。疏勒伎始于北魏平定北燕冯跋以及通西域而得到他们的乐伎。

至此,隋代“七部乐”、“九部乐”完成。“七部乐”与“九部乐”的表演主要包括三个部分:歌曲、舞曲、解曲,“西凉伎”的歌曲有《永世乐》,解曲有《万世丰》,舞曲有《于闻佛曲》。但并不是每一个乐部都有这完整的三部分,有的乐部只表演其中的一部分或两部分。

除此之外,《隋书.音乐志》中记载:隋场帝每年都会举办大规模的散乐表演,尤其是外国、外族使臣来朝时。大业五年(609年)隋场帝在风行殿宴请高昌王以及西北少数民族的军事首领时,演奏九部乐,表演鱼龙漫衍的百戏,表示对他们的特别优待。大业六年(610年)在端门街表演盛大的角抵戏,皇帝数次微服前往。如此不胜枚举。

史论论文篇7

【关键词】经史、文史、史学、魏晋南北朝

较之汉代,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学有了长足的发展,不论是史学著作的种类还是数量都大大增加了。《隋书·经籍志》史部所列史书共计十三类,即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簿录。其中,每一门类除开头一种或少数几种为三国以前著述外,几乎全部都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著作。[1]史学的发展不是孤立的,它与同一时期的经学、文学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本文以下将围绕着经史之学与文史之学这两条线索展开讨论,以期把握史学发展的脉络。

(一)

这一时期史学发展的最大特点莫过于史学学科的独立了。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依据西汉末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把《国语》、《世本》、《战国策》、《太史公书》等史书都附于《春秋》经之下,史学没有独立的地位。但是到晋代,情况发生了变化,西晋荀勗作《中经新簿》,分书籍为四部,史学著作为独立的一类,属丙部,东晋李充又改定次序,将其置于乙部。《隋书·经籍志》不用乙部之说而谓之史部,实质并无变化。

史学著作在图书分类上的变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梁代阮孝绪编制《七录》,其一为经典录,其二为记传录。他解释说:"刘氏之世,史书甚寡,附见《春秋》,诚得其例。今众家纪传倍于经典,犹从此志,实为蘩芜"。[2]阮氏所说有一定的道理,从汉末至梁代,史籍数量确实大增,别开一类,势在必行。但是在西晋,新的史著并不是很多,恐怕还不能这样解释。

考诸史实,经与史的区分在目录分类以外也有反映。《三国志》卷42《尹默传》:

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

据陈寿所说,汉末荆州的学校不仅教授经学,而且也教授史学。对此,我们找不到旁证,姑置不论。但"通诸经史"一语,至少表明在陈寿生活的西晋时期,人们心目中经与史是明明有别的。《文选》卷49干宝《晋纪》总论李善注引王隐《晋书》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众。"王隐是两晋之际的人,他也用了"经史"一词,可见陈寿用语不是出自个人的习惯。"经史"在唐修《晋书》中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如卢钦"笃志经史",邵续"博览经史",王珣"经史明彻"等等。[3]参诸上述晋人用语,这些记载应该是可信的。经史双修实际上汉代就有,《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卢植少从大儒马融受古文经学,后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我们自然可以说他是"通诸经史",可是当时人并不这样说。有经史之实而无经史之名,这说明在东汉人的观念中经与史的区别尚不明确。[4]西晋人开始频频使用"经史"一词,意味着经与史发生了分离。

西晋以后,经与史的区分在教育上也有明确体现。《晋书》卷88《刘殷传》: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弱冠,博通经史,……有子七人,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晋书》卷105《石勒载记》下:

署从事中郎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参军续咸、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濬为史学祭酒。

《宋书》卷93《雷次宗传》:

元嘉十五年,征次宗至京师,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余人。会稽朱膺之、颍川庾蔚之并以儒学,监总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心艺术,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

不论是在官学中或是在私学中,史学都是一个独立的门类,由此可见,自晋以后人们对经学与史学的区别是有清楚认识的。荀勗、李充在书籍目录上把史书从经书中分离出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阮孝绪生活在梁代,他没有考虑目录以外的上述历史变化,而仅仅从史书数量的增加来解释目录分类的改变,似乎还是未达一间。

"经史"一词的出现、目录分类的变化、教育中史学科目与经学科目的分别设置都反映了一个共同的事实,那就是,史学确实独立了。史学摆脱经学而独立表明人们对经、史的认识有了变化。在这方面,东汉的王充可谓思想上的先行者。《论衡·谢短篇》:

夫儒生之业,五经也。南面为师,旦夕讲授章句,滑习义理,究备于五经,可也。五经之后,秦汉之事,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然则儒生,所谓陆沉者也。五经之前,至于天地始开,帝王初立者,主名为谁,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比于上古,犹为今也。徒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所谓盲瞽者也。

王充责难儒生只懂五经而不了解古今历史,这当然是对史学的强调。不过,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叙述方式,他把历史分为"五经之前"与"五经之后",言外之意,"五经"只是这之间的一段历史的记载而已,儒生所了解的历史仅至于此。这实际上已是视经为史了。所以,他又说:"儒者不见汉书,谓汉劣不若,使汉有弘文之人经传汉事,则《尚书》、《春秋》也。"经亦史,史亦经,这种大胆的思想使我们在经学泛滥的时代看到了史学振兴的可能。余英时先生称王充为"晚汉思想界之陈涉",[5]其比喻极为恰当。王充的思想在他生活的年代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但是,从汉魏之际开始,可以明显感到人们对历史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了。《三国志》卷41《张裔传》称蜀郡张裔"博涉《史》、《汉》",卷42《孟光传》称河南孟光"锐意三史",卷64《孙峻传》注引《吴书》称会稽留赞"好读兵书及三史"。[6]吴末,右国史华覈上疏道:"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7]《世说新语·言语篇》载,"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人们何以对史书如此感兴趣?《三国志》卷54《吕蒙传》注引《江表传》:

初,权谓蒙及蒋钦曰:"卿今並当塗掌事,宜学问以自开益。"蒙曰:"在军中常苦多务,恐不容复读书。"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令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少时历《诗》、《书》、《礼记》、《左传》、《国语》,惟不读《易》。至统事以来,省三史、诸家兵书,自以为大有所益。如卿二人,意性朗悟,学必得之,宁当不为乎?宜急读《孙子》、《六韬》、《左传》、《国语》及三史。"

《三国志》卷59《孙登传》:

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张)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孙权要吕蒙等"涉猎见往?quot;,"急读"史书、兵书,以为"大有所益",又让孙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这些建议都与现实有关。当时的社会正处于剧烈变动之中,经学作为意识形态,因其繁琐、迷信、荒诞已经丧失生命力。孙权说"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正反映了经学的无用。在思想迷失了方向的时候,从历史中,尤其是从近代历史中总结得失成败的经验教训就成了当务之急。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8]这也是在总结近代历史的经验教训。《隋书·经籍志》载,诸葛亮著有《论前汉事》一卷,大约都是此类内容。

关于史学与经学此消彼长的关系,我们还可以从西汉的历史中得到应证。西汉之初,面对秦的骤亡,人们也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陆贾著《楚汉春秋》,贾谊写《过秦论》,以后又有司马迁的《史记》,但是并没有因此出现一个史学的高潮,原因在于经学兴起了。在汉儒眼中,经学是无所不能的,对于历史的演进,经学已经给出了答案,对于社会生活中的具体问题,汉儒也每每以经义断事,赵翼说:"汉初法制未备,每有大事,朝臣得援经义,以折衷是非"。[9]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史学的地位。《汉书·艺文志》将《史记》等史书附于《春秋》经下,在今人看来是贬低了史学,如果就当时而论,倒不如说是抬高了史学。比较两汉,经史关系一目了然,经学盛则史学衰,经学衰则史学盛,经与史之演变轨迹大致如此。

魏晋以后史学脱离了经学而独立,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不过,我们不得不注意另一方面,这就是,经学对史学也还有很大的影响。这首先表现在史书语言的使用上。《三国志》卷1《武帝纪》载曹操语曰:

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

注引孙盛《魏氏春秋》云:

刘备,人杰也,将生忧寡人。

裴松之就孙盛改易文字评论道:

凡孙盛制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如此者非一。嗟乎,后之学者将何取信哉?且魏武方以天下励志,而用夫差分死之言,尤非其类。

当时采用类似的文字处理方式者不止孙盛一人。刘知几在《史通·模拟篇》中列举了这方面的大量例证。比如:"谯周撰《古史考》,思欲摈抑马《记》,师仿孔《经》。其书李斯之弃市也,乃云''''秦杀其大夫李斯。''''夫以诸侯之大夫名天子之丞相,以此而拟《春秋》,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干宝撰《晋纪》,至天子之葬,必云''''葬我某皇帝''''。时无二君,何我之有?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公羊传》屡云''''何以书?记某事也。''''此则先引《经》语,而继以释辞,势使之然,非史体也。如吴均《齐春秋》,每书灾变,亦曰:''''何以书?记异也。''''夫事无他议,言从己出,辄自问而自答者,岂是叙事之理者邪?以此而拟《公羊》,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刘知几对貌同心异的模拟极为反感,但对得其神似的模拟却也不反对:"如《左传》上言芈斟,则下曰叔牂;前称子产,则次见国侨,其类是也。至裴子野《宋略》亦然。何者?上书桓玄,则下云敬道;后叙殷铁,则先著景仁。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除去对经传的模拟外,篇中还举出了对《史》、《汉》的模拟,如令狐德棻《周书》模拟《汉书》。最后,刘知几概括说:"大抵作者,自魏已前,多效三史,从晋已降,喜学五经。"他的概括是不准确的,对三史的模拟文中只举出了《周书》一例,而其作者令狐德棻是唐人,与"自魏已前"之说自相矛盾;历史著作对经传的模拟也不是"从晋已降"才出现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还要讨论。

经学对史学的影响除语言之外,还表现在史书的名称与体裁上。这一时期,史书书名常常模仿经书,如袁晔著《献帝春秋》,孔衍著《魏尚书》、《汉魏春秋》,孙盛著《魏氏春秋》,习凿齿著《汉晋春秋》,王琰著《宋春秋》,吴均著《齐春秋》,裴子野著《梁春秋》。除《魏尚书》外,这些以"春秋"命名的史书均属编年体,显然是对《春秋》经的模仿,至于《魏尚书》,大约是对《尚书》的模仿,模仿《春秋》远多于模仿《尚书》,这或许是因为《春秋》原本就是史书,而《尚书》为古代文献汇编,体裁不适宜模仿。除以春秋为名者外,如上引刘知几所提到的干宝《晋纪》、裴子野《宋略》等也均属编年体。语言模拟现象基本上都是出自这些编年体史书。史学著作在语言、体裁、名称上都模拟经书,经学对史学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对于这一时期《春秋》体史书的大量出现,《隋书·经籍志》解释道:

自史官放绝,作者相承,皆以班、马为准。起汉献帝,雅好典籍,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命颍川荀悦作《春秋左传》之体,为《汉纪》三十篇。言约而事详,辩论多美,大行于世。至晋太康元年,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古竹简书,字皆科斗,……盖魏国之史记也。其著书皆编年相次,文意大似《春秋经》。诸所记事,多与《春秋》、《左氏》扶同。学者因之,以为《春秋》则古史记之正法,有所著述,多依《春秋》之体。

按此,模拟《春秋左传》的编年体史书起自汉末的荀悦,不过,《隋志》的作者似乎比较强调西晋竹书出土以后所带来的影响。这与刘知几所说史书在文字上"从晋已降,喜学五经"不谋而合。经学在汉代盛于晋代,何以模拟之作从晋代始?这是须要加以解释的。

如果不局限于《春秋》体裁,而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理解模拟,则模拟还可以推得更早。《续汉书·百官志》:

故新汲令王隆作《小学汉官篇》。案:胡广注隆此篇,其论之注曰:"前安帝时,越骑校尉刘千秋校书东观,好事者樊长孙与书曰:''''汉家礼仪,叔孙通等所草创,皆随律令在理官,藏于几阁,无记录者,久令二代之业,闇而不彰。诚宜撰次,依拟《周礼》,定位分职,各有条序,令人无愚智,入朝不惑。君以公族元老,正丁其任,焉可以已!''''刘君甚然其言,与邑子通人郎中张子平参议未定,而刘君迁为宗正、卫尉,平子为尚书郎、太史令,各务其职,未暇恤也。至顺帝时,平子为侍中,典校书,方作《周官解说》,乃欲以渐次述汉事,会复迁河间相,遂莫能立也。述作之功,独不易矣。既感斯言,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小学为《汉官篇》,略道公卿内外之职,旁及四夷,博物条畅,多所发明,足以知旧制仪品。盖法有成易,而道有因革,是以聊集所宜,为作诂解,各随其下,缀续后事,令世施行,庶明阙旨,广前后愤盈之念,增助来哲多闻之览焉。"[10]

胡广曾作《汉官解诂》,此段议论,是就此作的说明。文中提到"刘千秋",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引惠栋说:"刘千秋即刘珍也。《文苑传》云珍字秋孙,疑《传》误。……珍与子平(即张衡)皆南阳人,故云邑子。"检索《文苑传》所载刘珍事迹,知惠栋说不误。胡广此段叙述十分重要,它说明有意模拟《周礼》撰述汉制已在东汉人的自觉意识之中。由此可以推论,东汉出现的《汉官》、《汉官仪》一类书名正是由模拟《周官》而来。这与前述晋代众多的模拟《春秋》之作并无区别。因此,应该说,模拟是从东汉开始的。

此外,在史书的注释与传授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模拟的痕迹。自东汉后期开始,对史书的注释渐多,如延笃有《史记音义》,胡广有《汉书解诂》,蔡邕有《汉书音义》,服虔有《汉书音训》,应劭有《汉书集解音义》。周一良先生说:"这些音义注解,大约与汉儒解经相同,多重在训诂名物方面。"[11]应该说,这也是一种模拟,是注释方法上的模拟。前引《孙登传》中称张昭读《汉书》"有师法",《隋书·经籍志》称:"唯《史记》、《汉书》师法相传,并有解释。"我们知道,汉儒读经最重师法相传,而读史居然也要有师法,这又是在传授方法上对经学的模拟。

由此可知,模拟之风并非始自晋代,从东汉起,在史书的名称、体例、注释、传授诸方面均已有模拟出现,在这个阶段,因为还没有形成著史的风气,所以西晋以后的那种在语言、体裁、书名上全面模拟经传的众多史书自然难以见到。

东汉以来,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仔细分析这一时期的经史关系,可以看到,对史学的影响似乎更多地来自于古文经学。我们知道,《周官》、《左氏春秋》都是古文经,因此,严格地说,《汉官解诂》、《汉纪》一类书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史书的音义注解,其实也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因为今文家只讲微言大义,并不重训诂名物,重视训诂名物乃是古文家的特点。注释《史》、《汉》的学者如服虔、延笃等,本人都是古文学家,他们以注释经书的方法来注释史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关于史学与古文经学的关系,我们还可以通过分析《东观汉记》的作者来进一步探讨。《东观汉记》的修撰是从东汉明帝时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献帝时,参与者较多。《四库提要》主要根据刘知几《史通》并参诸《后汉书》,列出的作者有:班固、陈宗、尹敏、孟异、刘珍、李尤、刘騊马余、伏无忌、黄景、边韶、崔寔、朱穆、曹寿、延笃、马日磾、蔡邕、杨彪、卢植、韩说、刘洪。这个名单并不完备。余嘉锡广为搜求,又补充刘复、贾逵、马严、杜抚、刘毅、王逸、邓嗣、张华数人。[12]以上作者中,可以肯定是古文经学家的人相当多。《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植上书称:

臣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受古学。……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今《毛诗》、《左氏》、《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以助后来,以广圣意。

《后汉书》卷24《马援传附马严传》:

从平原杨太伯讲学,专心坟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览百家群言。

注引《东观记》曰:

从司徒祭酒陈元受《春秋左氏》。

《后汉书》卷79上《尹敏传》:

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

《后汉书》卷64《延笃传》:

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又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

以上诸人都是古文学家。还有一些人,史传中未明言所属经学派别,但是可以从旁考证。如马日磾,《三国志》卷6《袁术传》注引《三辅决录》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按马融为古文大家,日磾传融业,自然也是古文一派。又如蔡邕,实际上也应是古文家。从《月令问答》中可以看出他的经学倾向:

问者曰:"子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假无《周官》、《左氏传》,《月令》为无说乎?"曰:"夫根柢植则枝叶必相从也。《月令》与《周官》并为时王政令之记。异文而同体,官名百职,皆《周官》解。《月令》甲子,沈子所谓似《春秋》也。若夫太昊、蓐收、句芒、祝融之属,《左传》造义立说,生名者同,是以用之。"……问者曰:"令曰:七驺咸驾。今曰六驺,何也?"曰:"本官职者,莫正于《周官》。《周官》天子马六种。六种别有驺,故知六驺。《左氏传》:''''晋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无言七者,知当为六也。"

《隋书·经籍志》载蔡邕著《月令章句》十二卷,严可均《全后汉文》卷80以为《月令问答》即出自《月令章句》。蔡邕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由此可知,他确实属古文家。

东观作者中,可以明确为今文家的只有杜抚、伏无忌、杨彪、。杜抚,"受业于薛汉,定《韩诗章句》"。[13]杨彪系杨震之后,"少传家学。"[14]杨氏家族世世传习欧阳《尚书》。伏无忌为伏湛之后,"亦传家学"[15]伏氏所传为韩《诗》。杜、杨、伏三家所传均属今文经。虽然如此,我们认为这些今文学家及其他学术不明的作者很可能也通古文经学。《通典》卷26职官8:

汉之兰台及后汉东观,皆藏书之室,亦著述之所。多当时文学之士,使讐校于其中,故有校书之职。后于兰台置令史十八人,又选他官入东观,皆令典校秘书,或撰述传记。

东汉皇家图书,章、和以前在兰台,章、和以后移至南宫东观。按杜佑所说,兰台令史及以他官入东观者除撰述传记外,还有典校书籍的任务。考诸史传,知杜佑此说不误。如贾逵:"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班固:"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撰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刘珍:"永初中,为谒者仆射。邓太后诏使与校书刘騊马余、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永宁元年,太后又诏珍与陶马余作建武已来名臣传。"王逸:"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崔寔:"迁大将军冀司马,与边韶、延笃等著作东观。……复与诸儒博士共杂定五经。"卢植:"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16]按校书,即是所谓"整齐脱误,是正文字"。《通典》卷22职官4引《汉官仪》称:"能通《仓颉》、《史籀篇》补兰台令史"。兰台令史必须通小学,这是因为令史有"是正文字"的任务。图书移至东观后,这种要求应该依然存在。《说文解字》序载许冲上言:"慎前以诏书校东观"。许慎也曾入东观校书,这应该是因为他精通小学的缘故。兰台、东观校书者通小学,这为我们探寻其经学背景提供了路径。王国维曾发现,两汉小学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他说:"观两汉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盖可识矣。原古学家之所以兼小学家者,当缘所传经本多用古文,其解经须得小学之助,其异字亦足供小学之资,故小学家多出其中。"[17]按此,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而于兰台、东观校书者又必须通小学,是知兼校书、撰史于一任的东观诸文士必定通晓古文经学。

东观作者还有一个特点,即不少人好为文章。如班固"能属文诵诗赋",刘珍"著诔、颂、连珠凡七篇。"李尤"少以文章显,和帝时,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扬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刘毅"少有文辩称,元初元年,上《汉德论》并《宪论》十二篇。时刘珍、邓耽、尹兑、马融共上书称其美。"边韶"以文章知名……著诗、颂、碑、铭、书、策凡十五篇?quot;刘复"好学,能文章。"延笃"能著文章,有名京师。"蔡邕所著诗赋等"凡百四篇"[18]据《隋书·经籍志》载,东观学者中,班固、贾逵、刘騊駼、刘珍、李尤、王逸、边韶、延笃、崔寔、卢植、蔡邕等皆有文集传世。文章与小学一样,也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如桓谭即是"能文章,尤好古学"。[19]何休《春秋公羊传》序为此提供了最确切的证据:

传《春秋》者非一,本据乱而作,其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说者疑惑,至有倍经任意反传违戾者,其势虽问不得不广,是以讲诵师言至于百万犹有不解,时加酿嘲辞。援引他经失其句读,以无为有,甚可闵笑者,不可胜记也。是以治古学、贵文章者,谓之俗儒。至使贾逵缘隙,奋笔以为《公羊》可夺,《左氏》可兴。"

何休为今文学家,他将"治古学"与"贵文章"者视为一体。由此反推,上述以文章著名的东观学者应属古文学家。

东观撰史者通小学、能文章,这都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而反之东汉一流的今文学家如范升、桓荣、欧阳歙、何休等人完全不具备这些学术特徵。由此可知,史学确实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

古文经学与史学能够联系起来,是由其本身的特点决定的。古文经学反对微言大义,强调对事实的考订、补充,这与史学本来就是相通的,也可以说,古文家对古文经的研究本来就是一种初步的历史研究。二者所不同的是,古文经学只研究经书所限定的时代范围内的历史,而史学的研究则要延伸到当代。由考订古代历史到撰写当代历史,其间只差一步,我们看到,东观作者终于迈出了这合乎逻辑的一步。

在描述经史分离的进程时,前文曾着意指出,经学的衰落是史学兴起的原因。至此,我们可以更准确地说,所谓经学的衰落,主要是指作为意识形态的今文经学而言,就古文经学而言,东汉时期,它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是蒸蒸日上。正是古文经学的繁荣才为史学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因此,就经史关系而论,今文经学的衰落与古文经学的发达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才共同构成史学发展的前提。

前文还曾指出,"经史"一词的出现意味着经史的分离,至此,还要补充的是,"经史"一词的出现也同样意味着经史仍有密切的关系,史学对经学、尤其是对古文经学的模拟正可说明此点。

总之,史学虽然从经学中独立了出来,但这一转变过程不可能脱离原有的学术基础,这个基础就是经学。史学对经学的模拟,正是史学刚刚脱离经学后不可避免的特徵。

(二)

荀悦在《汉纪》卷1《高祖纪》中说:"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他所说的著史的目的在政治方面,除此之外,自司马迁以来,著史者往往还另有目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自己写《史记》是"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20]这一点在魏晋以后得到了继承。《晋书》卷82《王隐传》:

建兴中,过江,丞相军谘祭酒涿郡祖纳雅相知重。纳好博弈,每谏止之。纳曰:"聊用忘忧耳。"隐曰:"盖古人遭时,则以功达其道;不遇,则以言达其才,故否泰不穷也。当今晋未有书,天下大乱,旧事荡灭,非凡才所能立。君少长五都,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在耳目,何不述而裁之!应仲远作《风俗通》,崔子真作《政论》,蔡伯喈作《劝学篇》,史游作《急就章》,犹行于世,便为没而不朽。当其同时,人岂少哉?而了无闻,皆由无所述作也。故君子疾没世而无闻,《易》称自强不息,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跡,何必博奕而后忘忧哉!"

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是强调著史以求"没而不朽"。在王隐看来,这是第一位的,而"明乎得失之跡"的政治目的反而居于次要位置。这种认识并不仅仅是王隐个人的看法。陆机撰《吴书》,陆云致陆机信中称之为"大业"、"此真不朽事"。[21]一直到南朝,还可以找到类似的说法。《南史》卷33《徐广传》:

时有高平郗绍亦作《晋中兴书》,数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图之,谓绍曰:"卿名位贵达,不复俟此延誉。我寒士,无闻于时,如袁宏、干宝之徒,赖有著述,流声于后。宜以为惠。"绍不与。

"流声于后"与"没而不朽"为同义语。追根寻源,此说实来自曹丕。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託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曹丕极重文章,但这里所谓"文章"却并不能仅仅理解为文学作品。刘邵在《人物志·流业篇》中说:

盖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有国体,有器能,有臧否,有伎俩,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学,有口辩,有雄杰。

那么,什么是"文章"呢?他的解释是:"能属文著述,是谓文章,司马迁、班固是也。"在文末总结处他又扼要地说:"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刘邵只把"文章"与"国史"相联系,似乎过窄了,但"文章"中包含有史著是可以肯定的。前述东观撰史者多擅长文章已经暗示出了二者的联系。刘勰的看法也是如此,他在《文心雕龙》中将文体分为"明诗"、"乐府"、"诠赋"等二十类,其中第十一类即是"史传"可见,在当时人眼里,史是包括在"文章"中的。六朝人以文求名、以文求不朽,既然史在文中,所以撰写历史著作当然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在这样的认识下,魏晋以后,文学家著史蔚然成风。如西晋陆机著《晋纪》,东晋袁宏著《后汉纪》、南朝范晔著《后汉书》,谢灵运著《晋书》,沈约著《晋书》、《宋书》,萧子显著《晋史草》、《南齐书》等都是如此。《隋书·经籍志》说当时的情形是:"一代之史,至数十家"。文士纷纷著史以求不朽,自然导致史书数量大增。北朝人对此似乎不能理解,李彪说:

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史官之不遇,时也。"[22]

北朝文史均不发达,李彪因为不明白"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是与著史以求不朽的风气有关,所以将其简单地归结为"史官之不遇"。

将史纳入文的范畴及由此产生的文人著史的风气给史学著作以很大的影响。这一时期的著史者往往把较多的注意力置于文字一端。袁山松说:

书之为难也有五:繁而不整,一难也;俗而不典,二难也;书不实录,三难也;赏罚不中,四难也;文不胜质,五难也。"[23]

周一良先生对此评论说:"五条之中,三条都是关于文字表达方面。据本传,袁山松博学有文章,善音乐,是一个才士。他的修史标准特别着重文字,也就可以理解。"[24]《三国志》卷53《薛综传附薛莹传》载华覈上疏推荐薛莹任史职:

……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寮之中,莹为冠首。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

薛莹"文章尤妙",有"记述之才",所以应该担当史职。这与刘邵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范晔自称所作《后汉书》"《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25]刘知几对这种文风深表不满:《史通·叙事篇》:

自兹(班马)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

同篇又云:

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自五经已降,三史而往,以文叙事,可得言焉,而今之所作,有异于是。其立言也,或虚加练饰,轻事雕彩;或体兼赋颂,词类俳优。文非文,史非史,譬夫龟兹造室,杂以汉仪,而刻鹄不成,反类于鹜者也。"

《序例篇》云:

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衔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如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

文学对史学的影响如此之大,这使得脱离了经学的史学并未获得完全的独立,史学若要进一步发展,还必须划清与文学的界限。

关于文风改变的时间,刘知几在以上三段中,时而泛泛说在班马以后,时而又强调"三史而往"与"今之所作"不同,只有第三段才明确提出始自范晔。按此,文对于史的影响是日甚一日。但不能不注意到,也正是从范晔生活的南朝开始,文与史开始了分离的过程。以下由"文史"一词的使用开始讨论。《宋书》卷58《王惠传》:

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

《南齐书》卷33《王僧虔传》:

僧虔好文史,解音律。

《梁书》卷25《周捨传》载普通六年诏书称:

周捨"义该玄儒,博穷文史"。

《陈书》卷34《岑之敬传》: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为醇儒。

《魏书》卷45《韦阆传》:

长子荣绪,字子光,颇涉文史。

《颜氏家训·涉务篇》:

国之用材,大较不过六事:一则朝廷之臣,取其鉴达治体,经纶博雅;二则文史之臣,取其著述,不忘前古;……

"文史"一说,西汉就有,司马迁说"文史星历,近乎卜巫之间",[26]东方朔说"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27]其含义是指文书记事而言,与文学、史学无涉。唐修《晋书》中也有文史一说。《晋书》卷62《祖逖传附祖纳传》:

纳既闲居,但清谈、披阅文史而已。

同书卷69《刘隗传》:

隗雅习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

同书卷90《吴隐之传》:

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涉文史,以儒雅标明。

按此描述方式,似乎晋代已有文学、史学意义上的"文史"之说。这些记载可能不准确。《世说新语·德行篇》注引王隐《晋书》:

"祖纳……最治行操,能清言。"

《太平御览》卷249引虞预《晋书》:

"刘隗……学涉有具,为秘书郎。"

《艺文类聚》卷50引王隐《晋书》中有吴隐之任广州刺史事迹,未涉学业如何。王隐、虞预为晋人,在他们的描述中未见文史一词。唐修《晋书》是以南朝臧荣绪《晋书》为蓝本,《文选》卷4《三都赋序一首》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唐修《晋书》所谓"文史"云云,有可能是由臧氏而来。

不管怎样,文史一词被频繁使用是从南北朝开始的,这与晋代使用的经史一词相似,也具有双重含义,既意味着文与史的分离,也意味着文与史还有着紧密的联系。不过,从发展趋势来看,分离是主要的方面。如第一节所述,南朝宋代,儒、玄、文、史四科并立,文与史如同经与史一样是各自分开的。萧统《文选》中收有"史论"若干篇,他在序中论及选文标准说:

至于记事之史,繫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

文与史的区别在此表述得清清楚楚,史书中的赞、论等入选只是因为有文采而已。《颜氏家训·省事篇》:

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

这与前引刘邵《人物志》中把"文章"与史混同的观点已迥然不同,史与"文章"终于区分开来。到唐代,文与史的分离进一步完成,刘知几对"文非文,史非史"的责难、唐修《晋书》卷82史学家集传的出现、《隋书·经籍志》中史部的明确提出都可证明此点。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会有专门的史学批评著作《史通》问世。至此,自晋代开始的史学独立进程告一段落。

(三)

大致说来,晋代的经史之学与南朝的文史之学可以视之为前后相承的两个阶段。史学历经两个阶段而走向独立,这是史学发展史上重要的一章。但是,对这一方面似乎不宜估计过高。几百年间学术思潮的演变对史学的发展也有诸多制约,晋代的玄学、南朝的文学对史学的冲击是不能低估的。《晋书》卷50《庾峻传》:

时重《庄》、《老》而轻经史,峻惧雅道陵迟,乃潜心儒典。

同书卷82《庾预传》:

预雅好经史,憎疾玄虚,其论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发,所以胡虏遍于中国,以为过衰周之时。著《晋书》四十余卷、《会稽典录》二十篇、《诸虞传》十二篇,皆行于世。

据此可知,经史之学与玄学在西晋是处在对立位置上的,这一点在地域上也有反映。唐长孺先生曾指出,魏西晋时期,玄学等新学风是从河南地区兴起的。[28]与之相反,这一时期的史学家却大多出自河南以外。著《魏略》的鱼豢是京兆人,著《帝王世纪》的皇甫谧是安定人,著《古史考》的谯周、著《三国志》的陈寿都是巴蜀之人,著《后汉书》的谢承、著《后汉记》的薛莹、著《晋书》的陆机都是吴人,著《后汉书》的华峤是平原人,著《续汉书》的司马彪是河内人,著《魏书》的王沈是太原人。经史之学在文化最发达的河南地区不受重视,这对史学的发展自然是不利的。

东晋以后,学术发生了变化。《晋书》卷82《孙盛传》:

孙盛……善言名理。于时殷浩擅名一时,与抗论者,惟盛而已。盛尝诣浩谈论,对食,奋掷麈尾,毛悉落饭中,食冷而复暖者数四,至暮忘餐理竟不定。盛又著医卜及《易象妙于见形论》,浩等竟无以难之。由是遂知名。……盛笃学不倦,自少至老,手不释卷,著《魏氏春秋》、《晋阳秋》。……《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焉。

孙盛为一流玄学名士,同时又模拟经传著史。与之类似的还有袁宏。《世说新语·轻诋篇》: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

袁虎即袁宏,余嘉锡先生《世说新语笺疏》评论道:"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袁宏一方面著《后汉纪》,以为"夫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29]另一方面,又祖尚玄虚。孙盛、袁宏的事例表明东晋儒与玄逐渐合流,这使得玄学对经史之学的威胁自然解除。

但是,南朝日益发展的文流又对史学构成了新的威胁。当时文史之学转盛,但文史两方面并非势均力敌,实际重点在文而不在史。《梁书》卷14《江淹任昉传》末载陈吏部尚书姚察曰:

观夫二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

所谓"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云云,参考下文所说"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可知实质仅是指文学而言,在南朝,史学是不受重视的,"晋制,著作佐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30]以检验其能力,而到宋初则是:"诸佐郎并名家年少"[31]颜之推说:"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32]史官任用不重学术而只重门第,由此可以推知史学的地位。《通典》卷16选举4引裴子野论曰:

……爰及江左,称彼颜、谢,箴繍鞶帨,无取庙堂。宋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波流同尚,滋有笃焉。自是闾阎少年,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学者以博依为急务,谓章句为专鲁,淫文破典,斐尔为曹,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讨其宗途,亦有宋之遗风也。

留恋经史之学的裴子野对南朝文学的迅猛发展持消极态度,而文学之士对他也颇有微辞。萧纲评价裴子野称:"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33]沈约初撰《宋书》,论及子野曾祖裴松之时竟说"松之已后无闻焉。"[34]裴子野逆风而行,固守传统,"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35]但他终究无力改变潮流的发展方向。《文心雕龙·通变篇》说:"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刘知几说"从晋以降,喜学五经",实际上,南朝喜学五经者如裴子野辈毕竟只是少数。

重文轻史的现实,在文史分离的进程中也有反映。文史分离与经史分离不同,在经史分离中,史学是主动的,它是伴随着今文经学的衰落而走向独立。在文史分离中,文学正处于高涨阶段,史学处于被动的地位,当时并不是由于对史学的本质有了更多的认识而将文史分开,实际的情况是,人们因为越来越认识到文学的特性,所以才逐渐把史学从文学中排斥出去。换言之,是文学的进一步独立迫使史学不得不随之独立。如果说,魏晋以来对文章的重视客观上促进了史学的繁荣,那么,南朝文学的深入发展以及由此而来的重文轻史的风气则显然对史学不利。

萧子显在《南齐书》卷39传末说:

江左儒门,参差互出,虽于时不绝,而罕复专家。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闲业,服膺典艺,斯风不纯,二代以来,为教衰矣。

此处所论,意在说明经学的衰落原因,但是据此讨论史学也未尝不可。"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闲业",准确地概括了学术思潮的演变,在这之中没有史学的位置。因此之故,史学尽管获得了独立,也有了较大的发展,但毕竟不可能达到两晋之玄学、南朝之文学所达到的高度,这就是本文对这一时期史学的基本认识。

[1]参见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发展的特点》,载《魏晋南北朝论集续编》。

[2]《广弘明集》卷三阮孝绪《七录序》

[3]分见《晋书》各本传。

[4]《太平御览》卷463引范晔《后汉书》载,孔融十二岁时与李膺"谈论百家经史,应答如流,膺不能下之。"按今本范晔《后汉书》无此句。

[5]余英时:《汉晋之际士之新自觉与新思潮》,载《士与中国文化》

[6]"三史",即指《史记》、《汉书》、《东观汉纪》。参阅程千帆《史通笺记》补注篇

[7]《三国志》卷53《薛综传》

[8]《三国志》卷35《诸葛亮传》

[9]赵翼《廿二史札记》卷2"汉时以经义断事"条。

[10]文中"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小学为《汉官篇》"一句不通。疑"小学"、"为"二字倒置。联系上文,此句应为:"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为《小学汉官篇》"。《隋书·经籍志》载:"《汉官解诂》三篇。汉新汲令王隆撰,胡广注。"书名与《续汉书》所载不同,或许是胡广作注后为之改名?

[11]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著作的几个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

[12]余嘉锡《四库提要辨正》卷5《别史类》

[13]《后汉书》卷79下《杜抚传》

[14]《后汉书》卷54《杨彪传附传》

[15]《后汉书》卷26《伏湛传附传》

[16]分见《后汉书》各本传

[17]《观堂集林》卷7《两汉古文学家多小学家说》

[18]分见《后汉书》各本传[19]《后汉书》卷28上《桓谭传》

[20]《汉书》卷62《司马迁传》[21]《陆士龙文集》卷8

[22]《魏书》卷62《李彪传》。[23]《史通·模拟篇》

[24]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著作的几个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

[25]《宋书》卷69《范晔传》

[26]《汉书》卷62《司马迁传》

[27]《汉书》卷65《东方朔传》

[28]参唐长孺《读<抱朴子>推论南北学风的异同》载《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29]《后汉纪》序

[30]《宋书》卷40《百官志》下

[31]《宋书》卷64《何承天传》

[32]《颜氏家训·勉学篇》

[33]《梁书》卷49《庾肩吾传》

史论论文篇8

为了把本书的主题、性质和范围界定清楚,有必要交代一下本书所提的“电视批评”的具体含义与研究范畴。2000年6月,著者在《电视批评论》中认为,电视批评就是指“以电视节目的欣赏为基础,以电视理论为指导,以各种各样的电视节目及同节目相关的电视现象、电视思潮、电视受众、电视创作等为对象的一种科学研究活动”。[1]此后,经过五年的沉淀和思考,结合中国电视批评理论及实践的发展状况,著者在2005年12月出版的《电视批评学》中,对这一概念修订为——“电视批评是以对电视节目的赏析为基础,以相关理论为背景,以各种具体的电视节目、电视现象、电视理念、电视创作者等为对象的旨在进行价值判断的一种研究活动”[2]。在此前后,胡智锋、周安华、时统宇、徐荃乐、王君超、刘建明、李道新、应天常等各位学者,也都从不同角度,或侧重于艺术或侧重于传播对电视批评的概念规范问题进行了论述。[3]

从总体实践来看,这些论述都侧重于从批评本身进行界定,而对其在电视研究中的学科定位与自身谱系却均缺乏必要的观照与清晰地梳理。在本书中,为了避免上述界定中所存在的模糊化问题,著者借鉴刘若愚先生在《文学理论》中所提出的对文学研究的学科分类方法[4],主张把电视研究从宏观体系上整体划分为电视史和电视批评两大门类。这里的电视批评,实际上包含了具体的电视批评实践和电视理论研究两个方面(见图1-1)。本书的研究对象与叙述范围,即围绕以上两个方面展开,对电视批评整体进行历史向度上的梳理、统纳与评点。因此,从本质上说,本书的主要指向是历史的,其次则是分析和评点的(参见图1-2)。

二、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原因

作为与中国电视传播事业同步进行的媒介现象,中国电视批评已经走过了近五十年的发展历程,然而,与在发展时间长度上相差不大的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的研究比起来,中国电视批评乃至整个中国媒介批评的研究,无论是在体系的完备上,还是在理论的深度上却都还鲜有可与之相提并论之处。这当然有历史延承和学科积淀差异所造成的先天原因,但更重要的却还是长期以来电视批评理论体系自身建构意建构意识的匮乏与缺失。无论从实践发展还是学科建构上,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已成为中国电视研究发展的必然之举。

(一)完善电视批评学科体系建设的需要

作为与中国电视传播事业同步进行的媒介现象,中国电视批评实践已经走过了近五十年的发展历程,然而,与在发展时间长度上相差不大的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的研究比起来,中国电视批评乃至整个中国媒介批评的研究,无论是在体系的完备上,还是在理论的深度上却都还鲜有可与之相提并论之处。这当然有历史延承和学科积淀差异所造成的先天原因,但更重要的却还是长期以来电视批评理论体系自身建构意识的匮乏与缺失。虽然自2000年欧阳宏生教授的《电视批评论》出版以来,有关电视批评的理论著作纷纷问世,但真正站在历史的高度以学术视野对电视批评进行纵向梳理和系统整合的著作却并没有出现。

在这些著作中,刘建明的《媒介批评通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王君超的《媒介批评:起源•标准•方法》(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肖小穗的《媒介批评:揭开公开中立的面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李道新的《影视批评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曹祖龙的《影视批评学大纲》(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陈犀禾/吴小丽的《影视批评:理论与实践》(上海大学出版,2003)、时统宇的《电视批评理论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刘晔原的《电视剧批评与欣赏》(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沈义贞的《影视批评学导论》(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李岩的《媒介批评——立场范畴命题方式》(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欧阳宏生等人的《电视批评学》(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张文娟的《电视文艺生态批评论》(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王艳玲的《在无序中探索有序:20世纪90年代中国电视文艺批评理论研究》(新华出版社,2007)、雷跃捷的《媒介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基本代表了中国电视批评学科研究的最新状况和最高成果。这些著作以自己各有侧重的研究视域和理论成果丰富、发展了中国电视批评学科的内容体系,但正如上文所说,真正将研究的视角放在历史发展的纵深向度上,对中国电视批评现象和理论探索过程进行系统性分析和历史性整合的著作却并没有出现(刘建明教授的《中国媒介批评史》研究工作虽已基本告竣,但其重点却在对中国媒介批评思想状况的研究而不在对具体媒介领域的分析上,其作为社会思想发展史的意义也要远远大于其作为具体媒介批评史的意义)。和中国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早已拥有自己批评史的状况相比,中国电视研究领域批评史建构的滞后与缺失已经让电视批评实践和学科建设在现实发展面前遭遇到了严重的瓶颈制约和身份质疑。丧失了扎实深厚的史学生长平台,电视批评实践的辉煌也就失去发展的镜鉴和检点的基础,而理应由其承担的指导现实、瞻望未来的功能也就不得不在这种状况下随之宣告失位,这已经成为令实践者和研究者倍感忧心的问题之一。

(二)研治中国媒介通史尤其是广播电视通史的需要

中国广播电视通史的研究从1987年《当代中国的广播电视》出版以来,逐渐步入到全新的发展阶段。1991年,郭镇之教授出版了我国第一部专门以电视媒介发展为研究对象的通史著作《中国电视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首次全景式勾描了中国电视媒体自1958年到1988年30年间的发展历程。之后,于广华主编的《中央电视台简史》(人民出版社,1993)、钟艺兵/黄望南主编的《中国电视艺术发展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4)、张庆/胡星亮主编的《中国电视史》(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96)、杨伟光主编的《中央电视台发展史》(北京出版社,1998)、陈志昂主编的《中国电视艺术通史》(中国文联出版公司,2000)、林青主编的《中国少数民族广播电视发展史》(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赵玉明主编的《中国广播电视通史》(上、下)(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2004)、乔云霞编著的《中国广播电视简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徐光春主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广播电视简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刘习良主编的《中国电视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7)等以广电通史为研究对象的著作纷纷问世。这其间,郭镇之教授的《中国电视史》(文化艺术出版社)也在1997年简编修订后再次出版发行。但是,这些以“简史”或“通史”冠名的所有史学著作却无一例外地面临着专题史研究不足的尴尬境遇。正如李煜所评价的那样,中国广播电视专题史研究的匮乏与薄弱“使得大部头的‘简史’、‘通史’的内容显得先天不足”,通过对“通史”或“简史”的阅读,我们所得到的只是一些片段、零星的事件记录,而不能对诸如体制的变迁、制度的建设、节目形态的递进和沿革等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5]正是基于此,全面建构电视史学研究的各个领域,尤其是基础性专题史(包括文化史、批评史、传播史、艺术史和各种具体形态具体领域内的研究史)的研究便显得十分迫切和急需。事实上,也只有这样,电视批评研究的学术话语和实践操作才能真正走上自我完善和自我提升的发展道路,也才可能真正在长远切实的层面上对电视媒体传播实践活动形成指导和助推作用。

(三)整理电视批评现存史料的需要

作为一个有始无终的开放现象,电视批评已经完成了一段相对独立的发展历程,积累了大量的批评史实和相关资料。根据《中国广播电视年鉴》和中国期刊网的不完全统计,仅1998年一年,全国就出版和发表有关电视研究的书籍与文章104部/2938篇,2003年这一数字达到261部/4419篇,5年内增幅达到150.96%和50.41%。无论是从“鉴古”的层面上,还是从“知今”的层面上,对这些史实和资料进行爬梳和整理都已经是十分必要和亟需的行为。美国媒介批评家RobertLShayon曾说,媒介批评本身就是对人类的探索,这在孕育人类命运的用意上,比登陆月球还要重要,[6]从这个角度上也可以说,对这些资料进行整理和建构,也有着超越电视批评学术研究狭隘一隅的普泛性社会意义。

三、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视野维度

中国电视批评实践一向分为业务性电视批评和理论性电视批评两个大的域畴,业务性电视批评多就业务实践中的某个具体问题而展开,诸如对电视新闻电视综艺电视剧电视纪录片电视专题片电视广告等具体节目形态的批评、对节目主持人的批评、对节目传播艺术和传播效果的批评、对电视媒体具体管理和运营环节的批评等;理论性批评则多就电视自身建设和本质问题的研究而展开,它又包含了三个方面,“一是电视本质理论发展的研究;二是对电视外部关系理论的研究,包括电视同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法律科技道德等方面的内容;三是对电视本体理论的研究。电视本体理论包括电视传播学电视艺术学电视语言学电视心理学电视美学等五个方面的内容。”[7]这些不同向度上的要素共同支撑起了电视批评业务与理论研究的多重维度,从而也成为了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所必须直面相对的对象和场域(参见图1-3)。

广义的电视批评还包括了电视评论,电视理念批评、电视现象批评、电视节目形态批评和电视创作主体批评等均是其在不同发展向度与研究空间上的拓展。作为电视批评的主要内容之一,电视理念批评承担着对电视研究理论既建构又解构的任务,它既要从鲜活的具体批评实践出发,又需要超越单纯的口头批评实践,将其中的批评意识抽象升华为具有普泛性指导意义的理论和观念形态。电视现象批评,则以其纷纭变幻、富有时代气息的特点,成为电视批评家为关注的另一项批评内容。所以,对电视现象的批评必须认识到电视现象与电视批评的关系、电视现象批评的现状与问题。电视节目也是电视批评的主要对象和立论基础,电视节目的形态是随着时代进步、社会发展而不断变化和创新的,因此,分析电视节目形态与电视批评之间的关系也是十分必要的,这甚至是电视批评的主要表征。电视创作主体作为电视传播和艺术创造的基源,同样是电视批评所要涉及的重要对象之一,对电视创作者的批评可从技术专业、艺术美学、思想政治、市场商业四个价值取向来进行;从批评实践来看,又可从社会系统、电视系统、创作主体、文本系统四个角度来进行。

从电视批评的空间与范畴来看,电视批评又涵盖了批评的基本理念、批评的审美阐释、批评主体的内在意识、批评的方法、批评的文本等内容。电视批评的基本理念有选题视角的针对性,方法理念的科学性、知识的综合性、对创作实践的指导性及社会参与的广泛性等。电视批评具有艺术审美的功能,这就需要我们对包括电视批评中的审美意识、审美心理现象、审美表现以及审美理论等在内的内容进行证述阐释。另外,作为批评主体的批评家本人也是构成电视批评研究的一重重要维度,批评家的文化修养和思想素质,包括明确的导向意识、开放的美学意识、民族的文化意识敏锐的语言意识、成熟的思维意识、多元的知识结构等,都应该也必须纳入到电视批评史的研究视阈中来。

四、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理论范式

(一)以批评理念变迁为线索的结构体系

理论范式是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关键,也是建构任何一门学科所必须首先重点解决的问题。所谓的理论范式,对于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建构来说,就是指赖以对电视批评活动和理论研究现象进行系统梳理和勾描的理论框架与研究模式。它不但包含了学科结构上的问题,同时也包含了学科共同体成员所必须一同遵守的批评理念与逻辑架构问题。中国电视批评史的研究对象和批评内容可以随着社会文化的发展而发展,随着电视传播事业的变迁而变迁,但架构学科结构的理论体系和引领学科发展的思维逻辑却会保持相对地齐整和统一。在这个模式下,中国电视批评理念的变迁和传播形态的沿革具有着贯穿历史古今的线索意义。

以此为基点,观照中国电视批评近半个世纪的发展历程,可以将其发展划分为1978年以前的萌芽初创时期、1979至1985年的起步发展时期、1986至1992年的拓展建构时期、1993至1999年的理论自觉时期和新世纪以来的多元化建构时期等几个阶段。在这几个发展阶段中,政治意识形态主导的社会批评理念、精英文化意识主导的历史审美批评理念、本体建构意识主导的学术批评理念、民族意识与西方理论杂语喧哗织就的文化批评理念、产业主管部门与媒体经营者联合缔造的产业批评理念相对齐整地占据了各自相应时期的主流话语位置。五个阶段、五种批评理念之间的演进与嬗变架构勾描出中国电视批评史不断向前发展的内在逻辑和历史轨迹。

中国电视批评诞生之初,电视批评的主体还主要局限于电视实践领域的从业人员。早期的广播电视刊物《广播业务》上的电视批评文章,如《足球和足球比赛中的实况转播》、《电视广播宣传中的几种方式方法》、《电视报道的人物选择和刻画》等,几乎都是创作者和一线操作人员的经验总结。此外,最早期的中国电视批评主体还包括了一些文化名人和极少数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电视观众,像田汉、吴冷西、王蒙、阮若琳等先生。这种状况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开始有了较大改观。学界的学者和科研人员接过实践者手中的批评火炬,成为从事电视批评和理论研究的主体力量,他们的批评文章占据了相关刊物批评文章总量的50%以上。由于他们长期从事电视理论研究,拥有比较扎实的理论知识积淀,其批评也较通常的业界批评更为系统、全面和深刻。其他新闻业者和广大电视观众也是电视批评中的重要力量,这其中还要特别强调一下来自政府管理层的批评。他们是电视观众群体中的“特殊受众”,因为他们的批评会更大程度地影响到电视政策的制定和调整。随着受众整体文化素质的提高,他们自身的批评意识与发言欲望也很强烈,对于这部分群体,需要注意一个引导和规范的问题,尤其是网络电视批评。

(二)以批评标准-批评目的-批评方法为结构框架的批评模式

现象-系统-模式-概念是建构任何一个学科体系都不可或缺的参照体系,对于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建构来说,同样所有的现象梳理和历史勾勒都必须纳入到中国电视批评史-中国电视批评-中国电视实践-中国电视管理者创作者批评者的整体观照系统中来。在这个系统下,对每一桩具体历史事件、每一种具体批评理论和对每一个具体批评家的历史评述都必须建立起相对统一的批评模式,即批评标准-批评目的-批评方法的模式。在这重模式中,批评标准、批评目的和批评方法三个要素之间,既相互独立又彼此呼应,它们以电视批评实践中的相关概念和话语体系为支撑形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从批评系统主客二分的角度上讲,这重批评模式实际上也是维系主客体之间恒定批评秩序并保持其相应批评关系的手段和方式。电视批评史中所有的历史描述与评价标准问题、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问题、批评家的理论见解和批评对象的实际发展问题、批评整体与其发生的社会背景问题、管理者创作者批评者(有时会重合)之间的斥合互动问题都有赖于纳入这重模式的沟通和整理之下,这个问题主导着批评史历史叙述的基本姿态和叙述效果,也主导着批评史话语表达的基本特征和理论维度。

(三)以叙述立场的辩证选择为出发点的阐释方式

任何一种历史叙述,尤其是批评史叙述,都无法回避叙述立场的选择问题。叙述立场的选择,反映在具体的建构层面,实际就是指学科建构过程中创构者处理历史与现实的关系时所秉持的态度问题。历史绝对主义观点、历史相对主义观点和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构成了这种叙述立场选择的三分视野。

历史绝对主义以追求历史事件本真面貌的机械呈现为最高追求,刻意淡化历史事件发生前后的逻辑关联,以割裂著述者主观介入既成事实的方式追求一种绝对意义上的客观性。这种历史观不但在理论上存在着悖论,而且对于实践特色极为明显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建构来说也明显无法成立。正如意大利史学家克罗齐所说的那样,“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任何史学建构都不可能完全摒除掉作者主观因素的渗入,机械的校勘和考订并不能完成批评史所有的历史叙述任务,也更无法达到其助益现实的最高追求。历史相对主义则走向另一个极端,认为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现象和事件,均可以摆脱原有历史情境的制约和规范进行随意阐释和发掘。如果说历史绝对主义是抹煞了今天的存在、取消了发展的观点的话,那么相对主义则是故意削平了历史发展的深度,并刻意淡忘了事件发展的客观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则兼顾了客观性原则和逻辑性原理的统一,在阐释描述历史时不但注意了阐释主体与阐释对象之间的“透视距离”(即既要考虑到阐释客体所处的特定时代的价值观,也要兼顾到阐释客体出现以后一切时代的价值观)问题,而且还考虑到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等辩证关系的存在问题,从而相对完整地实现了电视批评发展外部条件和内部规律的互通与融合,成为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所宜采取的主要话语阐释方式和叙述立场。

五、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方法

(一)学理审视与历史体认交融

“批评史研究并不是一门单纯研究古籍的课题,也不是一项纯粹描述性的活动,而是一种对历史的重新思考”。[8]中国电视批评史的研究所面对的时间段落虽不算长,但由于电视传媒巨大的社会关注度和批评群体的多样性与活跃性,却资料浩繁,对于这些资料的取舍自然就成为研治电视批评史所无法回避的问题之一。

作为一个史学门类,电视批评史必须接受历史发展前存在、学理审视后跟进的治史通则,这就产生了学理审视和历史体认之间的时间差问题:一方面,对历史事件和文献资料的真切把握需要返回过去,对其原初情境进行体认;另一方面,对历史事件和批评现象所产生的影响和意义分析又需要立足当下,作现时地观照。解决过去和现在、回望和前瞻难以并行的问题的一个方法就是历史情感的培养和造就。“历史情感是一种深沉含蓄的情感……也是一种更为持久、更为强烈的情感。它不像文学情感那样,通过虚构和浓缩,表现得夸张而热烈……历史情感的力量来自它的真实……”[9]这种历史情感的培养和形成会为我们在过去与现时之间搭起一座沟通的桥梁,也会为我们的学理审视和历史体认建构起一座融合共生的平台。

(二)宏观论述与微观阐析结合

建构电视批评史和做任何学问与研究一样,既要有宏观层次上的理论、观点、方法、模式等系统的支撑,也要有对具体批评家、具体批评理论和具体批评事件的观照。如果说历史时空和理论维度是一个大的逻辑性建构,那么具体的材料和史实便是支撑起这座大厦的砖石和木料,二者只有配置妥当、并行不悖才可能完成一个系统工程的完美建设。

叶兢耕在上世纪40年代评价朱自清的《诗言志辨》时曾说,“研究文学批评就得先从文学批评的本身——批评的意念入手,用史的眼光分析考察,找寻中间的脉络,也即是史的发展,然后贯穿起来,才能真正的建立起文学批评史的间架”。[10]这对于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建构来说,同样富有启发意义。电视批评在发展过程中所积累起来的大量史实资料只是形而下的存在,它不会自发地给建构者提供研治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学术链条和内在逻辑,我们只有把它放在“史”的向度和“论”的构架里来考察,才可能揭示出电视批评发展错综复杂的面貌。例如对于1979年年初中国电视荧屏上所出现的第一则电视广告的争论、对于1988年电视纪录片《河殇》播出后所产生的社会大讨论、对于1990年末播出的电视剧《渴望》所引发的不同批评声音等现象,如果脱离开宏阔的历史视野和高屋建瓴的理论把握,我们就很难彻底理清它们对于电视传播观念本身、对于电视批评者群体和对于电视制作者个人所产生的深远影响,也就无法给它们一个恰切的历史定位。反之离开了这些具体生动的个案,历史视野和理论维度也会失去脚踏实地的依著,显得空茫并塌缩。

(三)主次分明与详略轻重并行

由于中国电视批评史所涉及的层面和领域横跨了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众多领域,诸如技术的、文化的、政治的、经济的、哲学的、历史的、美学的等等,再加上电视媒体领域本身理论研究的细分,使得中国电视批评史的著述不可能在每一个方面、每一个领域都平均用力,这既不可取,也不现实。事实上,对于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建构来说,所宜采取的策略只能是“述要”而不能是“述总”,选择与删减是其研究过程中一个不可省略的步骤,当然,前提必须是建立在统筹全局的基础之上;而电视批评史具体领域内的深入研究,诸如文化研究、经济技术研究、艺术理论研究、本体美学研究、产业与传播研究等则需要更为专门的批评史的出现。

(四)史德与史识兼容共生

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由于所牵涉到的评述对象大都还与建构者处于同一时空之下,而且有可能还是自己的师友或亲好,这就无形中增加了坚持批评标准实事求是的难度。要做到既不随意吹捧贬抑他人,又不抱私心刻意为自己或师友谋取声誉与利益,没有良好的史德无疑是行不通的。史识同样也是中国电视批评史建构过程当中建构者必须具备的素质,没有史识,就无法做到去芜存精、辩伪存真,也就无法对过去的历史事实进行真实地有意义地总结,也就更无法为电视批评的现实实践和未来发展提供镜鉴和帮助。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史德与史识是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先决条件。中国有“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古训,在电视批评中,我们与其对电视实践做出一个结论性评述,“捧杀”或“骂杀”,反而不如给实践者以一个切实可行的反思与审视逻辑,帮助他们学会自审,真正让电视创作者“明辨”而“笃行”起来。

“批评史不应成为一门单纯研究古籍的课题,而应该阐明和解释我们的现状”[11],美国著名批评史学家雷内•韦勒克的这一观点正好切中了中国电视批评史研究的目的所在。在中国电视批评学科的研究体系中,批评史应该是一个富有提问并具有应答能力的主体,积极参与当下及未来的理论建设和发展实践,而不应该只是以一个单纯的被动者的面目出现。20世纪80年代,林青先生就提出“史学研究除了要考虑它的学术价值外,更重要的还是要考虑它的社会价值,即所选择的研究课题是否与现实联系,能否最大限度地满足社会的需要”。[12]电视批评本身就是实践性和目的性极为明显的社会文化活动,它对电视文本的阐释与解析、对电视传播的监督与匡正、对电视功能的引导与疏通,无不同社会现实发生着密切地联系。以电视批评本身为研究对象的中国电视批评史,对电视媒体文化属性、艺术属性、经济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的多维观照与系统梳理,无疑会对正处于社会结构转型、经济文化调整、媒介解体重构关键时期的中国电视实践,提供丰富的镜鉴和参考,为其当下的改革和未来的发展带来指导意义和助推作用。关键词:电视批评史建构维度范式方法

[摘要]:

本文以历史实践和现实发展为依据,参照相关学科的建设情况,首次相对完整地提出了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设想;并进一步从学科的观照维度、结构范式和研究方法等问题出发,系统阐述了建构中国电视批评史的学理框架与内容安排等问题。

[注释]

[1]欧阳宏生:《电视批评论》,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0年版,第2页。

[2]欧阳宏生:《电视批评学》,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页。

[3]相关论述参见胡智锋、罗振宇《学院精神与学理路径——理论视野中的“电视批评”》(《现代传播》1996年第1期),周安华《现代影视批评艺术》(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9年版),时统宇《电视批评理论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3年版),徐荃乐《电视批评的批评》(《电视研究》1998年第1期),王君超《媒介批评》(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年版),刘建明《媒介批评通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李道新《影视批评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应天常《电视批评:在探索中前行》(《电视研究》2002年第2期),高静郁《多生语境中的中国电视批评》(中国传媒大学2005年学位论文)。

[4]参见[美]刘若愚《中国的文学理论》第1—3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4月(第一版)。

[5]李煜:《治中国广播电视史要应对的八种关系》,载《现代传播》2006年第1期。

[6]黄新生:《媒介批评:理论与方法》,五南图书出版公司1990年版,第3页。

[7]欧阳宏生:《中国电视批评的发展》,载《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01年第11期。

[8]杨冬:《批评史的意义》,载《吉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4期。

[9]郭镇之:《历史与情感历史与经验——广播电视史研究札记两题》,载《中国广播电视学刊》1992年第6期。

[10]张国风:《清华学者论文学——《新生报》副刊选粹》,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2页。

史论论文篇9

重庆古建筑历史文化的形式可以区分为民用、宗教、军事等建筑文化形式。他们呈现出多种多样的建筑文化形式。由于中国建筑材料多为木质的局限,具有悠久历史的建筑难以保存,目前保存较多的是明清建筑,大多存在于各大古镇老街。除此之外市区繁华都市中还隐藏着许多具有宗教军事意义的古建筑,如重庆天主教堂、解放碑能仁寺等。

(一)重庆古建筑的历史文化形式

1.民用建筑文化形式重庆的民用建筑文化分为民居和商铺。民居各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特点,带有那个时期文化的影响,如安徽移民的迁移给重庆带来了安徽建筑的特点,湖广移民带来了湖广建筑模式的影响等。商铺的建筑结构和居居的房屋基本相同,区别在于门,商铺为了便于营业,门开得大,形成了重庆独特的梭板门。

2.宗教建筑文化形式重庆的宗教建筑有佛寺、道观、清真寺、教堂等。遍布于重庆的各大区县,尤其是集中在人口中心地带,建筑所展现的是宗教的特色,和中国传统建筑的母体相结合,形成了富有中国特色的建筑。如佛教给建筑带来的是佛像石刻雕塑;伊斯兰斯给中国建筑带来的是他们的门邦克楼和礼拜大殿上丰富多样的伊斯兰装饰风格;基督教带来的罗马式、哥特式、拜占廷式的建筑原素融入到重庆建筑之中。

3.军事建筑文化形式重庆的军事建筑有市区的古城门、合川钓鱼城、丰盛古镇的碉楼、云阳的磐石城等。这些军事建筑大都依地势而建,用于防御。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利用峭壁,采用当地石材建古城门、城墙,又利用嘉陵江、涪江、渠江、长江等天然屏障构建防御措施。

4.其它建筑文化形式重庆除了上述提到的建筑文化形式之外,还有园林建筑、窑址和盐泉等。这些建筑文化形式都离不开重庆的地理资源,成为依托当地环境而形成并且与其它聚居建筑整合在一起共同构成具有生活功能的建筑。

(二)重庆古建筑的现状

通过作者调查走访,查看文献资料,重庆古建筑大多是明清时期修建。虽然有唐宋及更早的建筑,但大都在明清时期重修重建了。古镇老街的居民因其商业价值,或地理位置偏远而保存得最好,其次军事建筑的保存较好,原于它的石材的运用,除了由于城市建设的原因拆除了部分城墙,大多的古城门、古军事遗址保存较好。其余的建筑由于历史文化原因正在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逐渐消失,多数改拆建,失去原有的味道。正在消失的古建筑区域有很多,包括十八梯、石板坡居民、江北古城、两路口老街等。

二、重庆古建筑历史文化内涵

重庆古建筑历史文化内涵与吊脚楼、移民潮、风水论、本地人方言性格等密不分开。我们从这几个方面来阐述。首先是吊脚楼与巴渝文化的关系,吊脚楼是巴渝人民辛勤劳动的结果,反映了巴渝人民居安思危、就地取材、巧妙利用地形的心态,体现了巴渝人民不向自然环境屈服的顽强意志。可以说没有巴渝文化就没有吊脚楼,他们是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其次是移民潮,引入其原地区建筑文化。中国本来就是一个多民族文化融合的国家,重庆受到民族文化融合的影响,建筑元素相互结合,各地区历史文化相互影响渗透。如祠堂、各地会馆等。这些移民文化代表的是中国儒家思想及宗族制度,这些文化有力的表现形式就是在建筑上,高墙深宅大院,这是建筑典范。再次,我们要谈到的是宗教建筑为何由洞开始。由于重庆地理地形的原因,地势起伏大,山多平地少,用来建设建筑物的地方有限,蛮夷之地经济不发达,宗教机构受到的捐善较少,宗教传播者利用山多洞多的地貌来开展宗教传播不外乎是很好一个选择。如早期的华岩寺、老君洞等都是如此。

最后,风水对重庆古建筑的影响。中国是重视风水论的国家,风水在一定意义上体现了我们现在所讲的环境科学。从风水上来讲,在哪里修建建筑是非常重要的,不光是关系到活着的人的生活,也影响着子孙后代将来的生活。因此中国人把风水看得非常的重要。重庆地区也不例外,庙宇城镇都需要选择一个便于生活的好地方。依山傍水成了人们追求的目标,重庆多山多水的先天地理优势正好符合风水理论,如古镇村落等都选择靠水的地方,寺庙选择在山顶等,这些反映了重庆先民建造建筑的选址文化特点。码头文化对重庆建筑的影响。重庆靠两江,码头在重庆交通运输物质交流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码头附近建房,是方便广大群众的必要设施,所以沿江的吊脚楼为码头文化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影响。重庆古建筑非常简单,建筑布局结构的随意性,不光是地理环境因素决定的,也是受到重庆人直爽、热情的性格形成的;方言音调平顺体现了重庆人向往更多平地的愿望。

史论论文篇10

(一)

张静如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表了《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中国共产党与社会现代化》、《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与党史研究》等论文,通过对社会史与党史研究、社会现代化与党史研究、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与党史研究等课题的创新性研究,中共党史学中介理论体系的主要构架趋于形成。其理论上的创新主要是:

一是系统地提出“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的主张。他“认定必须以整个社会的演化研究为基础探讨中国革命问题”(注:《静如文存》(上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493页。)。在此基础上,产生了“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的构想。在他看来,既然中国共产党的实践活动是在中国近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进行的,那么,考察这个党的历史就不能不研究其所依赖的社会。他说,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是说对党史中的重大问题,包括大的历史事件和有影响的人物的思想及实践,利用中国近现代社会史研究成果,从社会生活诸方面进行分析,找出形成某个重大历史现象的复杂的综合的原因,并描述其产生的影响在社会生活诸领域的反映”;因此就必须要求“利用社会史研究成果时,要同党史的问题联系起来”;“自然也就要在党史研究中加进去一些过去所不用的材料,特别是一些统计材料、社会调查材料”。他认为,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不仅是个理论问题,主要是实践问题,为此“建议党史研究工作者中的一部分较有基础的同志应该先搞一点有关中国近现代社会史的研究,然后再回过头来把党史研究深化”(注:张静如:《以社会史为基础深化党史研究》,《历史研究》1991年第1期。)。上述想法,不仅引起很多研究者的注意,产生了广泛的学术影响,而且为其系统阐述中介理论提供了思想资源。

二是论证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社会现代化中的核心地位。80年代末期,张静如提出一个论断:“衡量现代中国历史人物的作用,应该考察其现代化意识之强弱,考察其对变被动社会现代化为主动社会现代化过程的贡献之大小。”并从社会现代化的角度,对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建者之一的进行了考察和评价,认为“是中国引进马克思主义的第一人,是现代化意识倡导者,是为变被动现代化为主动现代化而奋斗的革命家”(注:张静如:《与现代化意识》,《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6期。)。从社会现代化的角度来研究中共党史人物,这在当时的中共党史界是一个全新的研究视角。在运用现代化理论研究中共党史人物的基础上,张静如认为“从社会现代化角度衡量历史人物、政党、及各种群体的作用,是历史唯物主义关于人民群众和杰出人物作用原理的具体化”。他说:“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社会现代化历史进程中的作用,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变被动社会现代化为主动社会现代化;其二,提出主动现代化的道路。”通过对中国共产党历史的回顾和重新梳理,得出的结论是:“在中国的社会现代化历史进程中,中国共产党起着核心作用。”(注:张静如:《中国共产党与社会现代化》,《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3期。)上述考察是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政党活动的积极尝试,从而提出了从社会现代化进程来研究中共党史的新视角。

三是提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中国共产党历史的核心内容的观点。在80年代中期,张静如就呼吁党史研究要注意生产力问题的研究,特别是要研究“近代中国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状况”(注:张静如:《党史学科建设断想》,《党史研究》1987年第6期。)。在阐述历史唯物主义对中共党史研究的指导时,他一再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揭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任何社会的基本结构,以此为指导研究一个历史阶段时,就必须把这个阶段的社会结构具体化。”(注:张静如、侯且岸:《中共党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纲》,《中共党史研究》1989年第1期。)在研究中共党史人物的现代化意识时,他认为:“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是社会现代化的首要标志,无论是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都要以高度发达的生产力为基础。一切上层建筑包括社会意识的现代化,都要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注:张静如:《与现代化意识》,《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6期。)正是对唯物史观核心内容的深刻理解,他提出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中国共产党历史的核心内容”的观点,其理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实现社会现代化,使国家富强、人民生活幸福,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进行政治活动的目的,故尔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贯串于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的始终,一切其他活动都以此为中心并为其服务。”(注:张静如:《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与党史研究》,《北京党史研究》1993年第1期。)

(二)

20世纪90年代中期,张静如对自己多年来探索党史学理论的研究成果进行概括和提炼,构建了中介理论体系,代表作是1995年湖南出版社出版的《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成为中共党史学界第一部运用唯物史观阐发中共党史学的理论著作。这本书在建构中介理论方面的突出之处有这样几个方面:

一是思想渊源上的经典性特征。在中国,从事中共党史研究无疑要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为指导。问题是,中共党史研究长期以来以唯物史观的派生理论——阶级斗争学说为指导,由于忘记唯物史观的原义,往往在研究中出现简单化、公式化的弊端,因此,理论上的正本清源,寻求唯物史观的原义对中共党史研究显得尤为重要。张静如在《中共党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纲》中说:“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原意,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容只包括:第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第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第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推进着社会的发展。”(注:张静如、侯且岸:《中共党史学理论和方法论纲》,《中共党史研究》1989年第1期。)在他看来,探讨如何运用唯物史观指导中共党史研究这一问题,主要应该从上述三方面来考察。

二是结构上的系统性特征。中介理论在结构上是把生产力理论列为首位,具体阐述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及其在中共党史研究中的运用。主要观点有:第一,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全过程的核心内容,应把它纳入研究对象的表述中;第二,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过程,也就是实现中国社会现代化的过程,此点也应纳入党史研究对象的表述中;第三,要重视中国近现代社会进化过程的研究,并把进化过程看作社会变革的基础,并了解社会变革是怎样促进社会进化的,要以中国近现代社会史为基础深化中共党史研究。第四,在党史研究中首先应注意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一根本前提;对非系统化的社会意识和系统化的社会意识的考察,在党史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要多角度进行研究。第五,总体上,评价个人和群众的标准和方法,要以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为依据;在党史研究中,衡量个人和群众要以现代化意识之强弱和在现代化中的作用为标准。(注:参见《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一书的内容及《关于〈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等文章的解说。)

三是理论上的创新性特征。由于将唯物史观原理与中共党史研究联系起来进行理论上的探讨,选题本身就是一种创新,因而理论的创新就成为所建构的中介理论的显著特征。譬如,书中强调要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角度来进行党史研究。而要捕捉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足迹,“还必须做分阶段的考察。因为在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表现形式和达到的程度不同”。(注:张静如:《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湖南出版社,1995年,第32页。)为说明这一点,张静如通过对1927-1937年生产力状况的考察,得出结论是:“这一阶段由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引起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冲突,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继续革命的经济基础。”(注:张静如:《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湖南出版社,1995年,第34页。)就是说,从生产力的角度进行总体考察的同时,还要作具体的分析,以避免抽象的一般说明和概念化、形式化的弊端。这里,理论上的创新非常突出。

四是论证上与中共党史研究实际相结合的特征。关于中共党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张静如说:“从党史研究的现状来看,既有繁荣发展的一面,又有不够深入的一面。不足之处,简言之:曰浅、窄、粗。浅者,研究中叙述多,分析少,理论性弱;窄者,研究领域小,重复研究多,创新研究少;粗者,分析不细致,用材不讲究。”(注:张静如:《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湖南出版社,1995年,第6页。)在创建中介理论过程中,他尤其注意中共党史研究的实际,着重要解决的是党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推动党史研究的深化。因此,与中共党史研究的实际相结合的特征就特别显著。

五是体系建构上的时代性特征。张静如提出的中介理论体系在建构中体现了时展的特征。作者不仅注重对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的阐释和解析,吸取其精华,而且积极吸收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最新成果。同时也吸收了邓小平提出的发展生产力以及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的思想。

(三)

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张静如通过学术报告和论文的形式,对中介理论又进行了补充。主要为:

一是对邓小平理论与中共党史学的关系加大研究力度。1996年张静如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文章,将运用邓小平理论指导中共党史研究与建立中介理论问题进一步联系起来,认为“深化党史研究,研究者首先应该在研究中更加明确要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特别是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为指导”。认为以邓小平理论指导中共党史研究就必须建立理论体系,只有这样,才能使党史研究达到更新的境界。”(注:张静如:《深化党史研究》,《光明日报》1996年6月25日。)

二是对中介理论所应具有的特点进行了概括和说明。张静如认为,“这种中介理论要成体系,需要系统反映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在中共党史研究中的应用,而不是仅反映某个原理,也不是仅反映中共党史研究的某一个方面的应用。”(注:《静如文存》(下卷)第898页。关于中介理论的特点,还可参见张静如《关于〈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中共党史研究》1996年第2期)一文中的解释。)这里,张静如对所要建立的中介理论提出了四个基本特点,即“成体系”、“可操作性”、“时代性”、“与实际紧密结合”。从上述特点可以看出,他一方面力图确认中介理论在所面对的两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共党史研究的实际)中应有的位置,反映其在理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实际(中共党史研究的实际)之间建构的理论(中介理论)的努力;另一方面,他又注意到所要建立的中介理论必须反映理论的本质属性及其应该具有的特点,特别强调中介理论在指导中共党史研究中应该发挥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