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当代画家画马艺术

时间:2022-07-02 10:41:06

谈论当代画家画马艺术

一、画马源流

马与人类的关系自古就极为密切,在4000年前被人类驯服后,就成了古代农业生产、交通运输和军事等活动的主要动力,被人们作为一种重要的动物题材加以描绘。据文献记载和现存的岩画看,符号性质的马在人类原始社会时期就开始有了描绘,中国的画马艺术发展到秦汉时期已经有了时代的审美风气。从秦汉时期马的雕塑、画像石、画像砖、墓室壁画看,这时期马的动态已被塑造的比较准确,造型写实中有对神态的适度夸张,写意性较强,多表现奔马的飞扬跋扈、气势雄伟、充满朝气,包含着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力量,使观者震慑。这一时期留下了许多老幼皆知的以马为表现题材的艺术作品,如秦始皇陵墓中的战马,汉代的青铜雕塑《马踏飞燕》以及无数画像石、画像砖、墓室壁画中的骏马。魏晋南北朝马的造型方式基本延续秦汉,这从传为顾恺之《洛神赋》摹本中马的造型可以看出,只是马的神态比起秦汉的奔放与粗狂来显得有些含蓄和内敛。唐代在艺术和文学上都是一个破旧立新的时代,绘画在延续前人方式的基础上有了较大的发展,绘画的笔法已较为全面,特别是在造型方面积累了更多的写实经验,画家“应物象形”的水准有了更大的提高,加上唐代政治清明,经济发达,崇文耀武的时代特征,绘画的审美形成一种气宇轩昂的华美与规矩精细时雄浑。反映在画马艺术上,因为其在交通和国防力量中的特殊作用,更加受到统治者的喜爱和广大画家群体的描绘并形成一种表现模式。虽铁线勾勒的方法没变,但画家对马的形体特征、奔驰的动态,有了细致的研究并提升了表现的技巧。还有马的形体也不似秦汉艺术样式中的奔马那样写意,而是逼真神骏,画马已能形神兼备,在附上唐人开阔的胸襟气度与重规矩守法度的人生信言,画马艺术总体呈现华贵精美,雄健写实的画风。如杜甫《丹青引》诗赞曹霸画马是“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韩斡为曹霸的入室弟子,传他的《照夜白图》《牧马图》和《神骏图》等马的造型显得骠悍勇武、健壮肥硕。杜甫也有《画马赞》诗赞:“韩斡画马,毫端有神逸态萧疏,高骧纵态,四蹄雪雹,一日天地。”此外宋代袁义《论形神》也评价韩斡画马“形胜神”,可足见韩斡画马之功力。此外陈宏、韦偃、张萱等也长于画马,特别是韦偃,从宋代李公麟临摹他的马画作品我们知道,他能以简练概括的笔墨描绘气势宏伟的上千匹姿态各异的马。这些都说明唐人绘画的写实能力已很高处。总的说来,秦汉和唐虽然画马各有偏重,但也有其共同特征,就是浑穆雄强,精气内敛,富有时代气息。宋代唯李公麟兼工画马,他在绘画方面是一位全才,人物、山水、花鸟兼善,尤工人物和鞍马,被时人推为宋画中第一人,他完善了唐代吴道子确立起来的白描画,运笔行云流水、有笔有墨,造型准确洗练、形神兼备。他画的人物,“能分别状貌,使人望而知其为廊庙馆阁、山林草野、闾阎臧获、台舆皂隶,至于动作态度、止以肥红瘦黑分之。”[1]这说明李公麟的写实能力极高。他画马,运用高度简洁的细笔勾描,却把对象的形体、质感、量感、运动和空间表现得真实自然。《画继》卷三东坡云:“龙眠胸中有千驷,不惟画肉兼画骨。”对他的画马艺术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的传世作品《五马图》,极其细致而又生动地画了毛色形状各不相同的五匹马,体格健壮,姿态各一,既温顺又矫健。但他的文人属性,确定了他的绘画审美不与“世俗画工,混为一律”,仅仅是“如骚人赋诗,吟咏性情而己。”式的追求与士大夫生活密切联系的优雅细腻的趣味,使得塑造的形体显得有些恭谨,那马也没有了骏马骁腾奔放的精神。后有人劝他“‘不可画马,他日恐坠其趣,’于是幡然以悟,绝笔不为,独专意于诸佛矣。”[2]优雅细腻的文人追求造就了宋以后文人画的辉煌,但同时失去雄强壮阔的阳刚壮美也不能说不是一种缺憾。元人赵孟頫,绘画技巧全面,虽然高举复古晋唐的大旗,但他的马画基本上延续李公麟的文人意趣,也是工谨精巧,没有雄浑古朴沉郁静穆的汉唐雄风。龚开所画瘦马,骨显锋棱,但神气凋丧。清代朗士宁画马的影响深远,迄今仍受到人们的喜爱和画家的追随,如近代画马名家马晋,细究其原因是西画与传统绘画做到了有机的融合,站在中国传统绘画审美心理的立场上审视,笔者认为他没有切入传统中国画审美的核心。如他的《百马图》《马图》等一系列以马为表现对象的作品,因为西画观念强烈,过分强调空间与体积,过分强调光影,失去了传统中国画特有的以虚带实优雅含蓄的审美意趣及笔墨韵味,从而产生不中不洋的“混血”胎记,最主要的更在于他的马画有马之形而无马之“骨力追风”“飞龙状质”的神气,过多如影取形的直白描绘也湮没了马雄奇奔放的内在精神气质而只能供人怡情玩赏。近代徐悲鸿泼墨写奔马,注重结构体面,融会中西,成为写意画马第一人,其实从马俊伟豪迈的精神品质和富有阳刚之气的外形看,似乎不太适于用工谨细琐的画法去表现。虽说唐代工笔写实,但也抓住了马的精神意态,简练地描绘使得骏马气宇轩昂,宋元以来,文人悠闲雅致精神的介入,纵使写意也难得马劲健豪放的精神品质,也许这个原因使然,宋元以来画马者甚少,有名的画马大师,又都沿用工笔画法,使得在汉唐就有极高艺术成就的画马艺术在宋元以来没有长足的进展,反而丧失了曾经的辉煌。近现代的徐悲鸿,创造了写意画马的新风气,其功绩是不朽的。

二、李际科的画马艺术

从上文我们得知,画马艺术历经唐朝的曹霸、韩斡,陈宏和韦堰等画马名家的确立,再经宋朝李公麟,元朝赵孟頫等继承性的发展,又有清代宫廷西洋画家郎世林对马写生似的中西合璧的探索,近现代徐悲鸿“尽微致广”描绘的“奔马”,气势如虹奏响一个时代的浩歌,画马的艺术语言已是十分完善。每一个大师都如一座高峰,任何一个画马者都会有一种难以逾越之感,可崇尚壮伟之举、浩然之气的李际科先生面对这些大师名家的画马艺术,在继承这些大师的遗风流韵后又勇于攀登,在画马艺术中闯出了一条新路。李际科先生深入地研究了这些前辈大师的画马艺术并选择性地继承了这些大师的成就,加上自己对马的研究与理解、综合的学识修养和对整个中华民族命运的关怀,形成他强健写实,寄寓深刻的绘画风格。李际科先生工笔画马的艺术有较多郎世宁写实的画风,如《九骏图》中的马也运用光影,但却大大减弱了光影的表现,仅使光影处于比较次要的地位,但并没有掩没中国画的以线造型的特点,即使不同色彩间相互产生的分割线,亦十分鲜明。马的形体用了几种类似色,以色彩明度递增与递减的方式渐次推移排列,层次柔和,这种设色方法和古代的大相径庭,十分具有现代感。另外,马的造型方式也与唐、宋、元以来的有很大区别,以《骊驹》为例,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唐代韩斡《照夜白》的翻版,但仔细品味,我们发现两幅马画从造型、笔墨、设色乃至精神都有很大的区别。《照夜白》中马的造型丰厚圆肥、四肢细短、结构显得比较简略。《骊驹》中马的造型却清瘦匀婷,四肢修长,结构交代比较充分。李际科先生画马,不是仅凭眼睛观察,为了画准马的形体,他多次解剖过马,虽然没有庖丁对牛那般的神会,但对马的骨骼肌肉和结构的关系却是十分熟悉的,所以他画的马结构准确,形体坚实,并且能通过准确变化的线条表现出马的骨骼肌肉不同的质感,我们观其马,能强烈感觉到马那壮实坚韧的骨骼,强健有力的肌肉;在用笔方面,《照夜白》基本上是用力均匀的铁线描,《骊驹》用笔却变化丰富,除铁线描外还有马鬃、马尾的兰叶描,骨骼转接处有少部分线条较粗壮的钉头鼠尾描,马蹄、马身上的披巾则是折笔;施色上,《照夜白》略用水墨渲染马首和马的颈部、胸部和四肢,尚属白描作品。《骊驹》施色浓重,色彩华美艳丽,而且这幅作品,李际科先生画过多幅,虽幅幅设色不同,但每幅设色都浓艳厚重;在作品最主要的精神意态方面,差别更大。《照夜白》画的是皇帝的御马,虽然有些桀骜但很驯服,主要体现马的奔放神勇,《骊驹》是由于李先生对马情有独钟,有苏轼“前身作马通马语”的神会和杜甫“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的情意,又融汇进自己的审美意趣和崇高的人格理想,虽是画马,实际表现的却是做人的君子情怀般男人气概的人格写照。这些差异,也是他与宋元马画艺术的差异,这也正是李际科先生高明的地方。古人云:“不善师者师其迹,善师者师其意。迹象易变,而神意难忘。”他正是这样一个善师其意的学者,充分理解了艺术创作规律的真谛并和自己人格理想中对艺术品质的追求融会贯通,没有把绘画当作士大夫玩赏收藏、怡情养性的工具,而是以一个学者的方式把绘画作为诗文一般抒怀言志的载体,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绘画中,试图使作品的艺术性与思想性达到高度的统一。使得他的作品给人气势犹如史诗一般充满恢宏壮观的阳刚之美。这感染力除了画面本身具有的艺术感外,还有画外所蕴含的无穷韵味,就是他思想中雄心壮志的抒发和民族感情的寄托。当然,他也不总是一味豪情不止,就如豪情万丈的浪漫诗人李白亦有“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的缠绵之情,李际科先生也有一些情感细腻的柔情之作,有着另样感人的力量。他的意笔画马的作品同样吸取了汉唐恢宏雄阔、气势宏伟的精神,更注重于马热烈刚强的性格、坚韧不屈的品质、勇往直前的动力、百折不饶的气魄。他意笔画马的造型方式,和徐悲鸿的有着很大的区别,徐悲鸿由于曾经留学法国学习西方艺术,在素描艺术上有很高的造诣,并致力于用西画的方式改良中国画,所以他笔下的马自觉不自觉地加进西方艺术造型观念,更注重于体面关系的表达而有几分水墨素描的味道。而李际科的意笔画马则更多地吸取了秦汉画像石、画像砖及墓室壁画平面的造型方式,意在马的精神气质的表达和水墨痛快淋漓的宣泄,他的意笔马画更在于对传统绘画的继承。如1940年所作的《花骢》,画面不足A4纸大,金字塔形的构图给人恢宏大气的感觉。回首凝望的骏马矗立在画幅中央,却一点也不呆板。因为向左的马首大笔浓墨,肩部、腰部、腹部以及臀部的重墨点与向右摆动的马尾梢部的浓墨长线,形成动感极强的S形。马的造型写实,比例与结构都接近于现实中的马,身体健壮,四肢修长,不似汉唐中马身的丰肥与四肢的短小,马的精神意态也不像宋元的内敛,笔墨也不似徐悲鸿坚实。李际科先生的马有其独到的造型与笔墨,只在马首和四肢骨骼转接的结构部位作深入微具的刻画和强调,其它部位则是寥寥几笔潇洒飘逸的淡墨线条,总之他的马画给人以“线条飘逸流畅,墨色鲜活,重结构而不失用笔奔放,虽潦潦几笔,然已神究气足,古意绵长”[3]之感。

总的来说,李际科画马的艺术特点大致可归纳为如下几点,一是造型准确严谨,二是用线富于变化,三是适当合理的艺术变形,四是古意盎然而不失现代气息,五是意趣充满蓬勃向上的阳刚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