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儿电视节目创作异化分析

时间:2022-03-26 08:45:42

少儿电视节目创作异化分析

摘要:少儿类电视综艺节目虽然以未成年人为创作主体,却以成年人为收视主体。为收视效果,创作者常常从成人视角出发,忽视了创作的边界和禁忌。本文指出,要格外留神摄像机这只“看不见的手”,警惕镜头对未成年人成长可能造成的潜在的异化作用。

关键词:少儿类电视节目;摄像机;异化作用

伴随着电视市场的激烈竞争,近年来,各大卫视竞相推出少儿类电视综艺节目,如浙江卫视的青少年才艺养成励志节目《燃烧吧少年》,北京卫视的少儿成长音乐节目《音乐大师课》,东方卫视的少儿综艺访谈节目《潮童天下》,江苏卫视的少儿励志音乐类节目《歌声的翅膀》。湖南卫视对少儿类电视节目的探索则更早、更多,先有14季纪实类角色互换节目《变形计》,2017年10月又推出一档音乐公益支教季播节目《让世界听见》。

少儿类节目在创作上难度较大:一是难在儿童的调度上。为了真实自然,少儿电视节目投入的人力、摄像机的数量和素材的拍摄量比一般成人节目要大得多。以湖南卫视的《让世界听见》为例,节目用公益支教的形式关注留守儿童,两位明星汪峰和蔡国庆担任支教老师走进大山,通过组建合唱团,实现孩子们将歌声唱出大山、让世界听见的梦想。纪实表现手法看上去很朴实,背后却是70多位编导、近40位摄像再加几十位剧务构成的庞大团队;二是难在涉及未成年人这个特殊群体。除了要遵守《未成年人保护法》等法律法规以及一般的电视创作规律,创作者还要注意遵从儿童的成长规律,符合潜在的伦理学、教育学心理学等原理原则,这对从业者提出了很高的综合素养和学养要求。在创作中除了要关注“有意义”“有意思”这两个关键点,还要格外留神摄像机这只“看不见的手”,警惕镜头对未成年人可能造成潜在的、难以预料的影响。笔者供职的媒体曾有一档红遍大江南北的综艺娱乐节目。节目中偶然起用了一个女童,编导给她起了个艺名叫“一枝花”。“一枝花”童言无忌、卖萌耍宝、插科打诨,竟然一炮走红,成为不可缺少的节目元素。做了几年常驻嘉宾后,“一枝花”成为家喻户晓的小童星,风光无限。然而,在镜头的聚焦之下,孩子失去了应有的童真和纯粹。几年后当我们再次遇到“一枝花”时,她已步入青春期,曾经的辉煌成为隐痛,让她再也不愿直面和提及。我还遇到过一个未成年嘉宾,因为品学兼优而被节目组选中。节目录制得很成功,故事也非常感人,引发现场的强烈共鸣。但是,突然,孩子打断了节目录制,转过头,问旁边的编导:“老师,这里我要不要掉眼泪啊?”一句听来很“老到”内行的发问,我们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作为少儿类电视节目,《让世界听见》的播出反响非常好,许多尝试也值得同行研究借鉴。在节目中,蔡国庆辅导的合唱团中有个小朋友叫翟光明。这是一个特别能“来事”的学生,常常语出惊人。当大托小学和白水洞小学的小朋友为合唱团叫什么名字争得不可开交时,翟光明灵光一现,提议叫“大白菜”合唱团,他喊道:“大托的大,白水洞的白,蔡老师的蔡!”翟光明爱哭爱笑爱闹,常为排队打饭、遭同学忽视等鸡毛蒜皮的事哭鼻子,给合唱团添了不少麻烦,让老师操碎了心。可是,从收视效果出发,这样有独特个性的孩子非常受制片方的欢迎,仔细观察,在众多孩子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孩子被节目组选中,而翟光明从头到尾每期节目都有幸入选,受到摄像机的特别“关照”,成为节目中的主要“反派”角色。但问题来了,看上去翟光明是个性使然、本色表现,但为什么节目录制播出了3个月,他的“毛病”一点没改?会不会制作方有意无意的暗示,固化了他的性格特征?是不是无所不在的摄像机,让翟光明的“表现欲”衍化为强烈的“表演欲”?摄像机对翟光明的短期影响,在他未来的成长过程中,究竟会产生怎样的长效作用?

从本质上看,少儿类电视综艺节目虽然以未成年人为创作主体,却以成年人为收视主体(播出时间大多安排在夜间)。有时候,为了好玩好看,创作者从成人视角出发,无所不用其极,而忽视了少儿节目创作的边界和禁忌。以上几个例子引发我们思考:少儿类电视节目创作时如何把摄像机“藏”得更好?如何防范镜头对未成年人造成的异化作用和可能的负面影响?毫无疑问,《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是我们创作的基本指针,它从法律上划清了行为边界,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必须在监护人的同意下才能做?哪些是有条件的情况下许可?等等。这些条条框框,每个从业者在从业之初都要认真领会。对此,一些文章也有大量的论述。然而,法律仅仅是底线原则,警惕摄像机对未成年人可能造成的伤害,还涉及伦理操守、教育学和心理学等问题。首先,这是一个伦理操守问题。一般情况下,为避免不必要纠纷,节目组都会取得未成年人监护人的许可并签约。监护人通常有几类:一类是明星,他们天天面对镜头,知道带孩子上节目是怎么回事、可能的后果是什么;监护人也可能是白领,这类家长通常对教育有所研究,对孩子成长有所期许,抱着锻炼胆量和能力的目的,让孩子参加电视秀;更多的监护人被炫目的灯光、华美的舞台所诱惑,愿意让孩子暴露在镜头前,“说不定就成小明星呢!”——这是他们的潜台词。让孩子成为小明星的想法和做法,其实风险很大。当然,孩子是自己的,要不要从小按照预想的模式去打造,某种程度上是家长的选择自由。但如果铁了心要培养童星,有些后果必须承担,有些道理必须明白:在成名、成才、成人之间,我们最看重的是什么?在成功与快乐之间,我们最希望给孩子的是什么?要知道,成为一个耀眼的童星,是高收益也是高风险的投资。冠军永远只有一个,冠军的底下,垫脚的是千万个“失败者”。所以,当家长和孩子在星光大道一路狂奔时,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弄不好鸡飞蛋打,成不了名,成不了才,甚至,快乐的人生也从此丢掉了。以上这些道理,无论面对哪类监护人,节目组都必须老老实实地说清楚,来不得半点含糊,因为,这关乎一个媒体的基本伦理操守。其次,这也是一个教育学心理学的基本问题。少儿电视节目实际上是一种泛娱乐化的情境教育。调动一切技术和非技术的手段,尽可能地模拟真实的教育与成长情境,是创作者对节目内容和表现形式的始终追求。然而,摄像机无处不在,深邃的镜头悬置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场所,凝视着所有的人和所有的动态,最终让真实化为“仿真”。这是一个两难境地。欣赏电视剧时,观众和演员之间有一个不说自明的默契,情节和表演是虚构、虚假的,但收视体验是真实、真诚的。在《让世界听见》这类少儿电视真人秀中,参与者和创作者努力地还原“真”,但往往收之于“假”。我们知道他们在表演,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表演,但是他们仍然在努力地表演。

当然,在真实的教育情境中,家长、老师和成人的目光也无时不在,或颔首默认,或点头赞许,或摇头否定,这些都会对孩子的言行产生影响。然而,这是现实的三维教育情境,无可逃遁。可是一旦加入“摄像机”的维度,真实的三维时空变成了虚拟的四维时空,一切都改变了,这将严重影响甚至扭曲未成年人对“自我同一性”的认知。自我同一性是个心理学术语,是指儿童对“我是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等问题的自我认知。在教育情境的互动中,首先,儿童认识到自己是独特的、与众不同的;其次,感知到自己是由童年的“我”逐渐发展而来,具有连续性;最后,在自我设定的“我”与他人眼中的“我”之间,努力寻求一致性和同一性。教育心理学指出,未成年人毕竟幼稚,一旦在真实的教育情境中,加入第四个维度——摄像机,很有可能造成未成年人的困惑和多虑,让他们陷入自我同一性的危机之中,带来或显性或隐性、或正面或负面的影响。成长和教育是“一遍过”的事情,无法重新选择。少儿电视节目即是一场综艺娱乐互动,也是一次情境化的教育活动。尽管摄像机对未成年人的作用在互动中无法消弭,但因此产生的可能短效或长效影响,电视从业者必须掂量再三,即便出于良好的动机所做的美好设计,也要慎而又慎。

作者:宫必京 单位:江苏省广播电视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