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无题诗十篇

时间:2023-03-21 21:11:31

李商隐无题诗

李商隐无题诗篇1

关键词: 李商隐无题诗 诗美 深情绵邈

清人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提出:“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情与景是诗歌创作的两个要素,“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诗歌必须情与景互相依存,水融,才能形神兼备,引起读者的共鸣,这样的作品才具有美感。“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情是诗歌的艺术生命之所在,诗人要有真切感受,才能打动读者。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无题爱情诗动人心魄,流动着诗人的主观情感,字字饱蘸着浓郁的感彩,具有与众不同的美学品格。

一、李商隐易于感伤的性格形成的原因

李商隐出生于一个破落贵族和小官僚的家庭,累代孤寡,门庭衰薄。九岁时,父亲卒于幕府,他与母亲、姐弟一起告别绮丽的江南,回到人文荟萃的故乡郑州。江南的岁月陶冶了诗人童年时代的心灵,孕育了诗人的“百宝流苏”的风格。①回故乡后,李商隐发愤苦读。然而孤儿寡母的境遇却和外来的逃荒者的境遇一样,“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正由于家世的孤苦不幸,加上诗人自身的瘦羸文弱,诗人的心灵长期地罩上阴影,形成了易于感伤的性格。②

李商隐所处的年代正是牛、李两党争权夺利的时期。李商隐在党争中本为中立,但他在选择仕科路途上,选的是进士科,因此,他便成了新兴阶级的一员。按理来说,李商隐属于牛党一派,才合乎当时社会阶级的道德与利益。可是,为了爱情,他偏偏娶了属于李党的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女儿为妻。如此一来,在牛党的眼中,他唯利是图,背恩忘义。而在李党眼中,他却又成了放浪形骸、无道德操行的轻薄之辈。当时王茂元与令狐T为政敌,而令狐T又为宰相,李商隐虽屡次上书、献诗,向他表明心迹,然而,令狐T怨怒李商隐背恩,故不予理会,并断绝与其来往。这是李商隐一生最失意的事。政治上的冲突,几乎成为他终生的原罪。他作为党派斗争的牺牲品,注定了他怀才不遇、仕途不振的命运。

心灵的创伤、生活的磨难、痛苦的经历,浓缩在诗人一首首诗中,委婉曲折地道出了一个幽咽凄迷的内心世界,一幅哀感顽艳的心灵图景,为悲剧时代唱出了一曲曲凄清动人的挽歌。李商隐的无题诗,多抒发爱情的不幸,表现爱情生活中的离别与阻隔,期待与失望,执着与缠绵,苦闷与悲愤,处处宣泄的是感伤的主导情感。正如余恕诚在《唐诗风貌》中所言:“他的无题诗几乎篇篇都在书写其不幸。”

二、李商隐创作无题诗的生活经历

李商隐一生仕途坎坷、生活潦倒。虽然满腹才华,力求上进,但是,他在仕途上深受当时当权的牛李两党的排挤,加上他个性孤介,一直沉寂下僚,怀才不遇。他的心中常充满着迷惘、抑郁和愤懑。李商隐与妻子王氏间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充满了感伤和迷惘,两人结婚后,王氏仍住在父亲王茂元在洛阳的家中,李商隐或服阕之京,或漂游幕府,夫妻间聚少别多。于是,抒写夫妻离别之情便成为王氏生前李商隐爱情诗的主要题材。另外,在与异性的交往上,由于唐代仕女游观风俗,以及女道士与文人交游的风气,李商隐有了与淑女名姝、女道士交往的机会,为他抒写爱情诗提供了亲身体验的基础。而且,李商隐横溢的才华和飞腾的文彩,形成了他风流自赏和潇洒通脱的性格。在爱情上,他不同于轻薄之徒的任诞纵情,追求腐朽堕落的声色犬马的刺激,把女人当成,而是不拘礼法,以一种平等的态度来看待对方,从一种纯情的、重精神而不是重的角度来描写爱情。李商隐所秉赋的才情,他的悲剧性的人生和内向型的性格,使他多愁善感,而且感情异常丰富、细腻。家事国事,物换星移,世态炎凉,以及与朋友、与异性的交往,均能引发其丰富的感情的涌动,使他“多感”、“有情”。③

李商隐无题诗多重主观,偏感伤,努力表现情感的本原状态。诗人试图通过情感领域深刻、婉曲的抒述方式,营造意境,渲染悲剧气氛来表达挚情。诗作表现伤感而不沉迷于伤感,慰藉佛道而不迷信佛道,重视个人的价值,关注内心的体验,将内在莫可名状、扑朔迷离的心灵感触与刻意雕琢的物象混杂在一处,传达出了凄艳的情调。因此,其心灵的伤感,是多种体验的复合。意象的心灵化,情绪的伤感化,这一切都使得李商隐无题诗的内涵远较一般意象纷繁。作为唐代中后期诗歌创作普遍低迷的例外,李商隐将爱情与绮艳题材、在向心灵世界深入等方面,把诗歌的艺术表现力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为他成为朦胧多义的诗歌大家奠定了基础。其开创的专事爱情的无题诗达到了凄艳、伤感的美学高度,包蕴着感人深挚的美学生命力。

三、李商隐无题诗特有的诗美

李商隐的爱情诗继承《诗经》中《秦风・蒹葭》和《周南・汉广》咏唱迷惘伤感、可遇而不可求的爱情的传统,直接抒写自己独特的爱情体验。其爱情诗中的抒情对象基本可分三类:第一类是诗人青年时代的恋爱对象;第二类是诗人妻子王氏;第三类是无可考查的恋爱对象。这些诗思致微渺,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让人领略到一种处于可解与不可解之间的朦胧之美。也让我们看到一个心灵锐敏、情感细腻、多愁善感、欲吐还吞的李商隐。

李商隐的爱情诗总是写得铭心刻骨,对爱情常常是一种无望而又无法遏止的追求,以至竟以生死以之的态度去对待。所以,他的爱情诗总表现出一种情挚意真、深厚缠绵的情感。如《无题》:④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此诗可谓是景略情浓之典型。全诗充斥着诗人的情怀感叹,忽视了客观景物,着重于内心主观精神世界的描绘,只用了一些具体形象的比喻而不写现实之景,像在倾泄心中无限的情感,有着极浓的感染力。以“别”字为通篇主眼,见难别难,离愁别绪充斥全诗,营造了一种绵邈凄黯的氛围。东风无力,百卉同逝,花固如是,人又何尝不然?读之令人心有戚戚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蚕丝乎,情丝乎?烛之泪,人之泪?语调沉痛,情意缠绵,字字痴情苦意,让人感其精诚。而颈联是诗人设想别后漫长的等待生涯,相见遥遥无期,这是一种无望的等待,是无尽的相思之苦。蓬山万里,青鸟难凭,相逢的希望只不过是春蚕和绛蜡的终生期待罢了。诗句写得缠绵悱恻,诗情浓郁,在虚实之间,产生一种隐约朦胧的美感。

此诗诉尽离情别恨,细腻体贴的关注中可见诗人与情人两心眷眷,两情依依,至情至性。诗人把爱情纯化、升华得如此明净而又缠绵悱恻。⑤李商隐以情写诗,在无题诗中倾注了自身无比强烈的情感,使他的无题诗有一种蕴藏在诗中而又超乎诗外的震撼人心的美学力量,创造出种种美感。

李商隐是一位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他把盛唐那种饱满健举、明朗与含蓄相结合的诗美转为含蓄蕴藉、幽约细美,用哀惋的情调,美丽的形象与辞采来表达他的心境与感受。⑥

《无题・照梁初有情》⑦写的是自己的夫人王氏,诗中表达了诗人对妻子的赞叹之情,刻画出一个聪慧美丽、善解人意的女性肖像。

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

裙钗芙蓉小,钗茸翡翠轻。

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

莫近弹局,中心最不平。

首联写王氏夫人有着惊人之美,如旭日东升,初照屋梁;她又如出水芙蓉,鲜艳美丽,颇有名声。可见诗人对其夫人感情之深,一开始便塑造出一个美艳夺目的女性形象。颔联“裙钗”上的小芙蓉,头发上的“轻翡翠”,使人倍觉此女子的轻盈可爱。颈联则表现出她对丈夫的关怀,她深知丈夫心中有怅恨,故“锦长书郑重”,表示告慰,短短十字,却让人看出王氏的感情细腻,体贴丈夫,善解人意。尾联突出了夫人的知书达礼,富有思想。

诗人通过这首诗描绘出一个容貌出众、轻盈美丽,聪慧无比、体贴入微的女性形象。

另外,在《无题・八岁偷照镜》中,诗人则以直观的语言写了一个少女的成长过程。

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

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

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亲,悬之犹未嫁。

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⑧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勤于习艺,美丽聪颖,内心无限向往着浪漫美好爱情生活的青春少女。但是尽管拥有内在美质,早慧的少女却幽闺深锁,不得售嫁,虚度年华,让人不禁感到无限的同情。人们都是希望美的事物有好的遭遇,而诗中的妙龄少女虽如此美丽聪慧却在深闺“泣春风”,“犹未嫁”,令人读后产生深刻的印象和对少女有“我见犹怜”之感。

在李商隐的无题诗中,读者可通过诗人细腻贴切的比喻,在脑海中幻化出各式各样的女性形象。有娇艳柔婉的,有可爱聪慧的,有坚强勇敢的。但无论是何种类型,她们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相貌出众,这是因为诗人在以情写人,在诗中的人物身上倾注了自己真挚热烈的情感。也正因为如此,诗人所呈现给读者的是一群栩栩如生、美艳无比的肖像群。同时,这一肖像群,渗透着诗人诸方面的人生感受,甚至与对事业的执着追求相沟通,如《无题・照梁初有情》末一句虽是夫人的口吻,其实也是李商隐自己的思想。又如《无题・八岁偷照镜》,其中亦有诗人对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

李商隐的无题诗以抒情为主体,着力抒写主观感觉、心理活动。为了加强抒情的形象性、生动性,他加强了诗句之间的跳跃性,并且借助比喻、象征、联想、典故等手法以加强诗的暗示性,因此,李商隐的爱情诗具有蕴藉含蓄、意境深远、情感细腻的内蕴美。

《无题二首》(其一):⑨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这首诗诗人自己直接出场,抒写对昨夜一度春风,旋成间隔的意中人深切的怀想。诗人借助开头两句中星辰好风的点染,画楼桂堂的映衬,烘托出一种温馨旖旎而又富于暗示性的环境气氛,使人意会到这是一个美好的春夜:星光点点,和风习习,空气中洋溢着令人沉醉的温馨气息。但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已是“昨夜”。而“昨夜”的重叠,使得追忆的气氛更加浓郁。颔联略貌取神,展开想象,并将常语翻新,运用新奇而贴切的比喻抒写自己与情人今夕相隔而引起的复杂微妙的心理。“彩凤比翼双飞”,自古以来是美好爱情的象征,但李商隐却反其意而用之,暗示自己与情人的相隔,接着他又以犀牛角作比,以这种灵异之物来比喻自己与情人之间心灵的契合与感应。分离是刻骨铭心的痛苦,心意相通却又是莫大的安慰,诗人将这两种矛盾着的感情相互渗透和奇妙交融,产生一种深刻细致的美感。颈联是诗人对情人所处之境的设想,“春酒暖”,“蜡灯红”,宴席之上,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隔座送钩”,“分曹射覆”,情人所处的氛围更加衬托了诗人此时的形单影只、凄清寂寞。因此,这就自然引出了尾联的嗟叹来。终宵的追怀思念中,晨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敲响,可叹自己就像飘转不定的蓬草,又不得不开始寂寞无聊的校书生涯。

这首诗将爱情间隔的惆怅与身世飘蓬的感慨融合起来,在事件与场景的描述上打破了时空的次序,诗人利用这样大幅度的跳跃,加上实境虚写“画楼西畔桂堂东”,虚境实写“隔座送钩春酒暖”,使诗中蕴含一种变幻迷离的美感。诗歌摆脱了以满足感官欲望为特征的庸俗情调,侧重感情领域的表现。在爱情破灭后,仍表现了对对方的尊重、同情和对所爱者处境、心境的体谅,全诗写得深情绵邈。{10}诗人以华艳词章反衬困顿失意情怀,营造出情采并茂、婉曲幽约的艺术境界。诗中意象的错综跳跃,又使其主旨带有多义性和歧义性,诗人对心灵世界开掘的深度和广度,确实是远迈前人。

再来看看李商隐的《无题四首》(其一):{11}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这首诗写的是一位男子对远隔天涯的所爱女子的思念。全诗围绕着“梦”来抒写“远别”之情。首联先从梦醒时的情景写起,诗人一觉醒来,只见朦胧斜月映照楼阁,却不见梦中伊人之踪影,从远处传来悠然而凄清的钟声,让人倍觉孤寂而空虚。仅此一联,便叫人掉入了一个愁肠百结、惆怅迷惘的氛围中,使人领略诗人心中的那一声长叹。颔联先追溯梦境,写出了诗人因远别而造成的心灵伤痛以及刻骨的相思,因此便有梦醒之后“书被催成墨未浓”的情景出现。诗人以极其传神的描写来刻画主人公梦醒之后,心情急切,墨未研浓就急于写信给对方的心理,给读者一种生活的真实感。颈联中“金翡翠”、“绣芙蓉”,这本来就是往昔美好爱情的象征,在朦胧的烛光映照下,更笼罩上了一层如幻似梦的色彩,实境与幻觉相交融,添加了一种似有还无的朦胧美。尾联以刘晨重入天台寻觅仙侣不遇的故事,点明主人公的远别之恨和相思之苦,以山喻愁,遗恨天涯。似乎相爱双方本就阻隔不通,会合良难,后来对方复又远去,会合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万重蓬山,天遥地远,形象地写出了男主人公的沉重悲苦、惆怅失意的情怀。

此诗没有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即远别―思念―入梦―梦醒)来写,而是先从梦醒时的情景写起,然后再将梦中和梦后、实境和幻觉揉合在一起抒写,最后才点明蓬山重隔,归结到远别之恨,这样的构思,使得诗中蕴藏一种因爱情受天涯阻隔之恨而产生的回肠荡气的艺术之美。

李商隐无题爱情诗在中国诗史上独树一帜。它们大多以男女爱情相思为题材,多属于诗中之意不便明言或意绪复杂无法明言的情况,因而统名为“无题”。其风格情深词婉,语调缠绵,音韵悠扬,婉转曲折,含而不露,具有高度的内蕴美。在形象描写上略貌取神;在寄情寓意上重隐避露,着意于形象寄托,使其诗内蕴丰富,一唱三叹。在创作手法上工于比兴,采用象征暗示,借用典故。诗人把感伤情绪注入朦胧瑰丽的诗境中,融多方面感触于沉博绝丽之中,形成具有含蓄蕴藉,幽约细美,凄艳浑融风格的诗美,{12}以其“深情绵邈”的特征把诗境推向了高峰,使其无题诗具有不朽的艺术感染力。

注释:

①吴调公.李商隐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第一版:4.

②③⑤⑥⑩{12}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8,第一版:425-440.

④⑦⑨{11}钟莱茵.李商隐爱情诗解.上海学林出版社,1997.7,第一版.

⑧孙金荣.重复意象与创作心态――李商隐“无题”诗意象特征分析.齐鲁学刊(曲阜),1999.4,(4):4.

参考文献:

[1]曹础基主编.中国古代文学(第三册).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2.

[2]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文学史编写组编写.中国文学史(二).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李商隐无题诗篇2

摘 要:晚唐诗人李商隐以其独创精神和独特风格创造出朦胧幽深、含蓄隽永、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无题诗,把诗歌的欣赏推向了一个较高的艺术境界。在文学史上颇为引人瞩目,为纷繁富丽的唐诗锦上添花,其中的一些名词佳句广为传颂。本文笔者试从“深邃之美”“含蓄之美”“朦胧之美”三个方面来分析李商隐无题诗产生的的意境之美。

关键词:李商隐:无题诗:意境

李商隐创作了大量无题诗并取得了巨大的艺术成就。在李商隐的诗作中,一部分以“无题”命名的诗,一般称为无题诗;另有一些诗篇,以首句头两字作为题目,而题目与诗的内容又基本没有联系(如《锦瑟》《一片》)也可以看成无题诗。其中以《无题》为题的诗有十七首,代表了他诗歌的最高艺术成就。李商隐的无题诗意境含蓄、风格独具、意境朦胧、深邃含蓄。诗中的形象,初读使人产生恍惚迷离之感,因此有人评之为“隐词诡奇”。但如果细细吟读无题诗篇,就会有不同的感受,那种意境会使人陶醉,启人遐想,令人回味无穷。下面我就从“深邃之美”“含蓄之美”“朦胧之美”三个方面来谈谈李商隐无题诗的意境之美。

一、深邃之美

晚唐前期宦官专权,藩镇跋扈,党争激烈,世风薄劣,文人经世治国理想沉落,这一社会氛围促使知识分子由咏赞外在盛世转到追求个人内心情绪的表达,文人笔下多写自己悲凉的心境。李商隐是位感情丰富的诗人,对人生充满浪漫遐想,自小几经离丧,饱受人生困苦,深感世态炎凉,情感细腻脆弱。由于独特的人生经历,诗人以病态的眼光看待世界,他偏爱使用枯败阴冷的意象群、明丽凄冷的色彩,以此营构幽冷悲凉的诗境。在其无题诗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落蕊、枯荷、暮雨、飘灯、轻声、流尘、细雨、珠泪、玉烟等枯败阴冷的意象,如《春雨》一诗中为所爱者远去而“怅卧”“寥落”“意多违”的心境是一层情思,进入寻访不遇,雨中独归情景之中是又一层情思;设想对方远路上的悲凄,是一层情思,回到梦醒后的环境中来,感慨梦境依稀,是又一层情思。书信难达的惆怅,表达得十分含蓄。思绪往而复归,盘绕回旋。雨丝、灯影、珠箔等意象,美丽而细薄迷蒙,加上情绪的暗淡迷惘,诗境遂显得凄美幽约,处处在含蓄美中体现出深邃意境。

二、含蓄之美

李商隐一生的坎坷遭际,使其诗注入了更为复杂的情感,着重表现处于重重压抑之下难以舒展的情怀和充满矛盾的思想。在艺术创作方面,他则追求隐蔽,着意隐藏自己的意图,委婉地表达内容情志。诗人的代表作《锦瑟》中有“望帝春心托杜鹃”句,其中“托”字指托物言志、寓言假物,X钟书先生称之为诗人的作诗之法。“托”一字显出了李商隐诗歌笔触深婉曲折的美学特征。将情感含蕴于形象之中,却不作任何主观说明,只给读者提供丰富而富有想象力的形象,留下一定的想象空间,让读者去品味蕴含在形象之中的“韵外之致”。即在读者和诗歌形象之间造成一种距离,不同读者基于自身阅历和经验对形象有不同解读,这便产生了委婉曲折的美感效应。李商隐在其《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一诗中,它就是用委婉曲折的手法写出了其爱情的曲折和内心的苦闷。这首诗开始就营造出一种离别时的伤感气氛,情调是那么低沉,意境那么广远,孤独之感,怀人之思,皆溢于言表。诗的首句中,两个“难”使感情突兀而起,可见这段爱情本身就历尽艰难曲折,转而又以无力东风留不住春光,寓自己无法扭转离别的悲局。然而在第二句作者笔锋一转,写人虽分离,而“丝”不断,“泪”未尽。“丝”同思,极言相思绵长,“泪”极言思念的悲苦,人不死,情永在。接下来第三句中,诗人以空灵的笔触、虚实并用的手法,把读者引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缠绵境界。不言自己相思之苦,转写对方的境遇和心理,想像她因“愁”而“云鬓改”,担心她难捱长夜月光的凄寒,婉转道出了诗人自己的愁苦情状。虽未直言,而思念之情尽显。第四句在濒于无望的情况下仍寄希望于青鸟传书,含有的意思,寄寓着诗人政治上屡遭挫折之后,既深感抱负难以实现,又执着地追求的矛盾。

李商隐无题诗篇3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Time was long before I met her, but is longer since we parted,

And the east wind has arisen and a hundred flowers are gone,

And the silk-worms of spring will weave until they die

And every night the candles will weep their wicks away.

Mornings in her mirror she sees her hair-cloud changing,

Yet she dares the chill of moonlight with her evening song.

It is not so very far to her Enchanted Mountain

O blue-birds, be listening! Bring me what she says!

对照中英,不难发现几处英译有偏颇的地方。首先,题目《无题》 被译成To One Unknown。考究一下不难发现,“无题”二字并不是英译的那么简单,其含义不止于此。该诗以“无题”命篇,是李商隐的独创。此类无题诗作并非成于一时一地,多数描写爱情,其内容或因不便明言,或因难用一个恰当的题目表现,所以命为“无题”。笔者并不反对将“无题”译为To One Unkonwn,只是觉得这样译法无法更好地体现使人真实的意图,这是其一。其二,这首诗是以一个女子的口吻写的,以女性的口吻抒写爱情心理,在悲伤、痛苦之中,寓有灼热的渴望和坚忍的执着精神,感情境界深微绵邈,极为丰富。开头两句,写爱情的不幸遭遇和抒情主人公的心境:由于受到某种力量的阻隔,一对情人已经难以相会,分离的痛苦使她不堪忍受。首句的“别”字,不是说当下正在话别,而是指既成的被迫分离。两个“难”字,第一个指相会困难,第二个是痛苦难堪的意思。如果单纯地翻译成,Time was long before I met her, but is longer since we parted,即用了很长时间才见上一面,分离又如此之久。似乎离诗人的真正意图相差甚远,好像二人的分离仅是时间的问题,没有过多的情感的思念,没能表明因为“相见时难”所以“别亦难”――难以割舍、痛苦得难以禁受的意境。这位抒情主人公既已伤怀如此,恰又面对着暮春景物,当然更使她悲怀难遣。

此外,三四句中,诗人借用一个比喻来抒发相互的思念。“春蚕到死丝方尽”中的“丝”字与“思”谐音,全句是说,自己对于对方的思念,如同春蚕吐丝,到死方休。“蜡炬成灰泪始干”是比喻自己为不能相聚而痛苦,无尽无休,仿佛蜡泪直到蜡烛烧成了灰方始流尽一样。思念不止,表现着眷恋之深,但是终其一生都将处于思念中,却又表明相会无期,前途是无望的,因此,自己的痛苦也将终生以随。这是英译无法全面诠释的,And the silk-worms of spring will weave until they die,And every night the candles will weep their wicks away。诗人表达的眷恋、痛苦思念、缠绵和灼热的执着与追求是英译文难以表述的,此外,我们对蚕的理解与外国文化的理解大相径庭,也是造成译文缺陷的原因。在这里毋庸赘述,笔者只是想借此提出个人的卓见,诗歌的赏析还应注重原文的欣赏,翻译过来的诗歌再美,再雅也很难再现原创的意图。

诗歌五六句,诗人道出思念的痛苦和无奈。晚上因思念无法入眠,无法入眠导致憔悴,结果是,夜间因痛苦而憔悴,清晨又为憔悴而痛苦。夜间的痛苦,是因为爱情的追求不得实现;次日为憔悴而愁,是为了爱情而希望长葆青春,总之,为爱情而憔悴,而痛苦,而郁悒。这种昼夜环、缠绵往复的感情,仍然表现着痛苦而执着的心曲。这种离愁别绪岂可因一句And every night the candles will weep their wicks away. Mornings in her mirror she sees her hair-cloud changing说得清呢!笔者认为,任何语言也无法同汉语相媲美,汉语的博大精深不是简单几个英文单词解释得了的。因此,诗歌的理解,欣赏还应着重于原文。

全诗的尾句,诗人借蓬莱仙境,描述思念长久,难圆相见的苦楚。仙侣比喻情侣,青鸟是一位女性仙人西王母的使者,蓬山是神话、传说中的一座仙山,所以在这里即以蓬山为对方居处的象征,青鸟则作为抒情主人公的使者出现。这个寄希望于使者的结尾,并没有改变“相见时难”的痛苦境遇,不过是无望中的希望,前途依旧渺茫。诗已经结束了,抒情主人公的痛苦与追求还将继续下去。这么美妙的佳句却无法体现在英文译文中,It is not so very far to her Enchanted Mountain O blue-birds, be listening! Bring me what she says!英文句式中的Enchanted Mountain是魔幻山峦而非中文的蓬莱仙境,这里不妨将蓬莱直接译出,下接注释为好。那么可以音译“蓬山”,外加注视,即: a place occupied by Immortals,效果更好,易于原诗的理解。

综上所述,汉语诗歌的独特手法,以及其繁杂的韵律、典故、引用无不给汉诗英译带来诸多的障碍,理解上也会千差万别。多年的文学诗歌教学,特别是从事语言及诗歌翻译的经历更加深了笔者的理念,即:诗歌的翻译不可求对等,等不可求全篇通译,应从意境、介绍以及理解等诸多方面入手,意在推出而非强加。翻译的过程重在诠释而非互译,此外还不应忽略个别典故背景的注释

英译语言简练,流畅,但却失去了原诗官场失意,不得志归隐南山的落魄心境。读后英译,给人的感觉好像人生失意,而非怀才不遇。若略加脚注,点出现实的冲突,官场失意,效果会更好。

中国古代诗人常常借景抒情,常借“柳”、“云”、“月”等书法个人的情怀。这给汉诗英译带来极大的障碍,一首充满景物、植物、人文的诗歌,译成英文常常面目全非,令读者困惑,无法准确把握诗人的真实意图。基于此,笔者建议汉诗英译略带脚注,对诗人的生活环境、社会背景等稍事点播,可加深对原诗的理解与接受。

参考书目:

[1] 《千家诗》山西古籍出版社

李商隐无题诗篇4

    关键词:唐彦谦;李商隐;诗歌;师承;职称论文

    (一)在题材上,唐彦谦的咏物诗和咏史诗,无论从诗歌手法还是风格上,都和李商隐的咏物诗和咏史诗相似。

    咏物诗至晚唐可谓出现了繁盛的局面,元人方回说:“晚唐人非风花雪月禽鸟虫鱼竹书,则一字不能作”,从侧面揭示了晚唐诗人对风物的特殊癖好,可见晚唐咏物诗之多。李商隐和唐彦谦创作了数量不少的咏物诗可以说是这一诗歌创作倾向的反映。但是和其它诗人相较,李商隐的咏物诗有着明显的不同。而从唐彦谦的咏物诗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对这种不同的传承。晚唐咏物诗表现出两种明显的倾向,即:致力于穷形尽相的图貌摹态,笔致精工纤巧,有的绮艳无骨,排比,偶韵较律,形式主义较为严重。如皮日休和陆龟蒙的酬唱之作有《茶中杂咏》(十首)、《渔具诗》(十五首)、《奉和袭美茶具十咏》等等都具有此种特点。第二个特点是托物讽世之作很多。如袁郊的《月》、曹邺的《官仓鼠》、韩偓的《观斗鸡偶作》、唐备的《道旁木》等,其讽刺的矛戈所向,上至皇帝、官僚,下至浇薄世面,无所不包。

    李商隐创作了一百多首咏物诗,其中也有图貌摹态之作,如《微雨》、《落花》、《牡丹》等;也不乏讽刺之作,如《赋得鸡》、《乱石》等,但是不同之处是,李商隐还创作了许多托物寄怀之作。诗人借咏物抒发因仕途抑塞、挫折频仍而产生的凄切悲伤之感,表现出低徊深婉、摇荡人心的悲剧美。这些咏物诗的成就最高对后世的影响也最为深远。如《流莺》:

    流莺飘荡复参差,度陌临流不自持。巧岂啭能本无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风潮夜露阴晴里,万户千门开闭时。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1

    流莺的飘荡哀鸣,欲栖无枝,寄寓了诗人陈情不省,身世飘蓬之感。

李商隐无题诗篇5

关键词:李商隐;创作心态;诗歌意象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15-0018-01

一、诗人悲慨心态与诗歌创作

李商隐的诗歌,在整体风格清新秀丽之中却见深沉凝重,感情的影子徘徊在诗行之中如烟似云,扑朔迷离。这也正是李商隐在政治和人生追求上的失意和执意的矛盾心理反映,这一矛盾心理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则成为一种既悲叹又感慨的悲慨心态。历史和个人的悲剧体验为诗人积聚了感情力量,诗人的悲慨心态为其诗歌创作染上了一层悲美色彩。

李商隐生活在衰颓的晚唐时期,唐室已是江河日下,呈土崩瓦解之势。不仅如此,李商隐的一生与晚唐牛、李党争相始终。他身不由己地陷入到朋党倾轧之中,屡遭排抑,不仅在政治上受到猜忌,而且人格也受到诬陷。巨大的精神压抑和心灵创伤使他获得了刻骨铭心的悲剧体验。不幸的是身世之苦。诗人出身为寒素之家,早年丧父,在艰虞的处境中挣扎。在大半生的作幕生涯中,继幕主、幕僚先后离世后,中年丧妻,至此飘零无依的孤寂生活使他积郁的悲愤之中更添一份悲情哀怨。因而情感世界留有太多的缺憾,其中既有早年丧父的的亲情缺憾,又有师去、友亡、妻丧的恩情、友情、爱情缺憾。情感世界深处的冷寂是诗人悲寂、感慨心态形成的重要原因。情感因素往往是心态的核心因素,而诗人情感郁积得既深又广,这就必然导致诗人悲慨心态的情感内聚力增强,进而对他的创作产生持续不断的作用力。

李商隐的悲慨心态所包蕴的内涵,其中既有人处衰世“才命两妨”命运之悲所发的命运感慨,也有因朋党之争,藩镇割据所引发的世情之悲和社会动荡志不能达的政治感慨,更有因情无所归、孤寂之悲而生的身世感慨。李商隐的悲慨心态为他的诗歌创作注入了一股永无竭止的悲慨之气。在他的诗歌中,同时传达着一种理想、一种心态。正是这种人生命运的悲剧心态,使他比晚唐其他诗人在更深沉、更艺术的层次上,凝结了怆然的感伤情调,弥漫渗透在他的诗作的各个层面,各个角落。

在现代心理学研究中,人的体验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丰富性体验,即由于事业的成功、爱的温暖、生活的美满以及潜能的充分实现等所引起的愉快、满足的情感体验。另一种就是缺失性体验,是由于事业的失败、爱的失落、生活的不幸以及潜能的无法实现等所引起的痛苦、焦虑的情感体验。丰富性体验和缺失性体验都对艺术创作具有重要意义,而中外艺术史都表明,诗人的缺失性体验比丰富性体验更为重要。当缺失性体验达到某种极限,必然导致个体的心理能量蓄积到饱和的状态,而产生心理失衡或严重失衡。诗歌创作作为一种审美创作活动,就诗人而言,势必成为诗人释放、宣泄被压抑的心理能量,降低紧张水平,恢复人的心理平衡的一条最佳途径。因此,诗人的缺失性体验是诗人创作的重要动因和情感的源泉。

二、诗歌的意象选取

李商隐诗歌的意象可谓在唐诗中独树一帜,诗人从一个重要的方面改变了唐代诗歌审美的方式。李商隐生活于夕阳落山的末代衰世而又终生“命运多舛”,他对自然界那些体态弱小、处境凄凉、孤孑寂寞的事物,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特殊敏感。参差飘荡、无枝可依、对方向、前途无力把握的“流莺”;居高难饱、竭力嘶鸣而又无人理睬的“寒蝉”;无限美丽而行将落山的“夕阳”;流着眼泪、煎熬自身的“红烛”;早秀而遭严霜摧残的“梅花”;无一不成为他悲剧命运的象征,无一不成为他感慨人生的载体。

这类事物显然最能拨动诗人的心弦,因此,它们经常被摄取入诗,成为李商隐作品中的主要形象。但是,这种阴柔形态的感伤美和残缺美,完全不是萎靡不振、毫无生机的病态。它所结晶的形象中,明显地透露着坚韧不屈的“气骨”。扶风原野中那绽放于十一月的早梅,虽不能用来“赠远”,也不会盼来春天的降临,注定了无人欣赏的命运,但它依然“匝路亭亭艳”地挺立风雪,向这个世界散发着缕缕芳香。春蚕到头,惟有一死,但只要微息尚存,总要不停地吐丝。“落时犹自舞,扫后更闻香”。(《和张秀才落花诗》)即使凋谢的命运无可逃脱,但朵朵离枝时刻,依然翻飞于小小空间;片片委地之后,依然散发着幽香缕缕。像这种弱小形态的悲壮,简直就是“殉道”诗人自身人格、灵魂的写照。这是一种包含着崇高的特殊形态的优美。它悲而不伤,柔而不靡,细弱而强劲,微小而坚韧,既不同于盛唐诗歌里的雄伟壮大,也不同于晚唐诗歌里的衰飒、萧条。

意象是事物心物交融的产物,象是意中之象,是认知表象与情感、情绪、思想观念的创造性的交融,是融入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艺术家们总是捕捉意象来表达内心复杂的情感。因此,意象成为诗歌创作中的最佳符号。

在李商隐诗中运用了大量的自然意象,如风、云、雨等,它们除了少数表达自然本意外,大多象征着诗人所处生活环境和社会政治坏境。就“风”这一意象而言,由《无题》中的“十五泣春风”之“风”,到《镜槛》中“桥回凉风压”之“风”,到《摇落》中“古木含风久”之“风”,到《无题》中“万里风波一叶舟”之“风”,再到《风雨》,由自然而社会,由希望而失望,沿着其编年诗之顺序,大致可以看出诗人之心态。在研读李商隐诗歌的过程中,最常见的诗歌意象是“雨”。雨的淅淅沥沥不绝如缕几乎成了诗人心头永远排遣不去的阴霾愁云,它几乎与外界的其它因素一起扩大成一种异己的力量,压迫着诗人孤寂的心灵。

在李诗中,如泣、泪、哀、悲、愁、断肠等重复出现的情感意象随处可见。“无题”诗中悲泣意象贯穿始终,似乎构成了“无题”诗的基调,悲泣意象的使用密度后期大于前期,悲泣意象的表现力度愈来愈大。于悲泣意象的变化中,似乎可以把握到李商隐在艰险的政治社会环境中,怀才不遇,由希望到失望乃至绝望的心灵历程。他的诗歌伤己、怀人、悲社会。政治上的失意和爱情上的挫折均使他负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而这些心理活动往往会随着诗人的创作活动流露出来,人处于缺失性体验,个体往往会出现一些奇异的心理,即心理失衡。要恢复心理平衡,就只能把这种被压抑的心理能量释放出来,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李商隐为何重复使用悲泣意象了。

至此,我们从李商隐诗的重复意象中,不难看到怀才不遇的诗人于历史的血雨腥风中坎坷的人生。几多的憧憬,几多的追求,几多的失望,这一点在诗中重复出现的“梦”、“心”等意象中也清晰可见。董乃斌先生说:李商隐是“一位内蕴创造力非常丰富的白日梦者”。于自然、社会和生活中借助诸多重复意象来表现其怀才不遇的愤慨和苍凉悲怆的心境。

研读诗作,李商隐心灵场的作用力渗透到作品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他虚幻的心灵的发泄或升华。李商隐的诗歌已超越了具体的形象,而进入了更深层的心灵世界。李商隐通过其独特意象的成功选取,曲折隐晦地表现了他坎坷而又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生经历及空灵伤感的情感演变流程。

参考文献:

[1]卢永磷选注.李商隐.大连出版社,1998年.

李商隐无题诗篇6

作为一个关心现实政治和国家命运的诗人,李商隐继承杜甫感时忧国的精神,学习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创作了一系列内容深入的政治诗,学杜深得其精髓。

李商隐的咏史诗不仅质量高,数量也是较多的。他对历代著名的好神仙、好女色的皇帝以及荒淫的亡国和败国之君,如周穆王、陈后主、隋炀帝和唐玄宗等,都给予了不同程度的讽刺。他在咏史诗中表现了两种比较突出的具有进步意义的思想。

一是他认定“成由勤俭败由奢”(《咏史》)是历代国家成败的关键。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他集中地揭露了一些亡国之君的沉湎女色、穷奢极欲致亡国灭身的历史现实,例如:

永寿兵来夜不扃,金莲无复印中庭。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

――《南朝》

乘兴南游不,九重谁省谏书函?春风举国裁官锦,半作障泥半作帆。

――《隋官》

像这样内容和风格的诗,在他的咏史诗中占着绝大的部分。这也说明诗人从现实生活的观察中,看出了那个时代的一些帝王已经踏上了前朝的覆辙,不可避免地要走向灭亡的深渊,只因为那时不敢正面揭发,所以借咏史以讽喻。

李商隐在咏史诗中所表现的另一种进步思想,是讽刺帝王们求神仙的虚妄。这是李商隐以前的诗人已经揭露过的,但关于他们爱人才爱百姓不及好鬼神的认识,是李商隐根据他仕途上被排挤的亲身经验和对现实观察所取得的结果。如: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瑶池》

李商隐的咏史诗的艺术特点在于他能够用鲜明的形象,特别善于抓住像障泥、锦帆和九子铃等虽然细小却很突出的形象,来揭露帝王们的奢侈荒淫和反映重大事变;不在作品中多发议论,却注入充分的抒情因素;并以典雅而含蓄的语言传达出作者明确的思想感情,使作品的意义表现得明显,并富有感染力和韵味。

李商隐的咏物诗,在继承前人传统的基础上兼具多种类型,其中既有托物言志、喻人讽世之作,也有单纯咏物之作,代表其艺术成就的,则是托物寓怀之作。

借咏物诗寄个人身世境遇,是李商隐咏物诗内容的主要方面。他少年时期写的《初食笋呈座中》,把自己比作出林的嫩笋,在表露凌云壮志的同时,着意抒写了遭受裁伐的忧虑。开成三年因遭忌毁致使宏博不中选,他在《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中借牡丹遭雨凋败象征自己受摧抑而“先期零落”的命运。中年时期所作的《蝉》,则寓托着自身贫困的境遇和对冷漠无情的环境的感受。晚年所写的《锦瑟》,借锦瑟弦弦柱所奏出的悲声象征一生的悲剧境遇,曲传悲剧心声。可见借咏物寓身世,贯穿着他的整个创作历程。

借咏物寄寓人生感慨,是李商隐咏物诗内容的一个重要方面。这跟寄寓个人身世境遇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因为诗人所寄寓的已不限于一己之遭际,而是在此基础上延伸和深化了内涵,更为深广的人生体验和带有某种普遍性的人生感慨。下面两首咏柳诗,就寓含着不同的人生感慨。先看《柳》:

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曾在融洽明媚的春天随春风轻拂舞筵,而今映在斜阳暮蝉的秋柳身上,固有诗人短暂的春风得意的往昔与憔悴困顿的当前的面影,但又寓含着“先荣者不堪后悴”这种更广泛的人生体验与感慨。而《关门柳》:

永定河边一行柳,依依长发故年春。东来西去人情薄,不为清阴减路尘。

此诗在感慨“人情薄”之中透出生活之情。因为生活总是迫使人们背井离乡,仆仆道途,扬尘蒙柳。这里自然也含有人生驱驰东西南北的生活体验,但又不局限于自身的奔波漂荡之苦。

李商隐的作品中,最为人传诵的,还是他的爱情诗。这类诗或名《无题》,或取篇中两字为题,以委婉的情思、华丽的辞藻、和美的声调抒发缠绵悱恻的爱情和相思的痛苦,像“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等,就是这类无题诗的精妙佳句。情意绵绵,典雅华丽,属对工整,形象鲜明,是他的诗歌的显著特征。李商隐的诗也有托喻友朋交往和身世感慨,如“待得郎来月已低”和“何处哀筝随急管”二首,还有一些诗寄兴难明。

无题诗是李商隐的艺术独创。在咏史诗、咏物诗的领域,李商隐的主要贡献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有重大突破与超越,而无题诗这一领域则前无古人,一空依傍,完全是他个人的创辟,现存于唐诗中。《李商隐集》中以“无题”为题的古诗,可以认定的有十四首,从表面的内容上看,十四首无题诗多写离别相思,而且多数是抒写爱情的失意、幽怨、感伤、幻灭等带有悲剧性的情感内容。而引起这种种情感的原因则是爱情的间阻,甚至连无题诸诗中色调最为明朗欢快的“昨夜星辰昨夜风”,也充满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种阻隔引起的惆怅。因此,可以说表现因爱情间阻而引起的种种情绪,是十四首无题诗总的主题,至少其表层内容是这样。

李商隐无题诗篇7

关键词:推测想象;李商隐;作用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4)08-0021-01

“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李商隐的诗歌难读难懂却历来为人所喜爱。他的诗歌深情绵邈,情致缠绵又绮丽精工,大量运用神话典故和比兴象征,而且他常常以玉烟、蓬山、青鸟、彩凤、灵犀、瑶台、梦雨等意象入诗,诗意更加飘渺难寻。在我看来,李商隐诗歌的朦胧飘忽与其大量运用推测想象也是分不开的,他的诗歌中随处可见推测想象的痕迹。诸如“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等这些诗歌中的情感、画面都不是实际存在的,更非真实发生,而是诗人在生活经验的基础之上经过推测想象出来的。推测想象是一种“特殊”的想象,不同于一般的想象,也不同于联想、幻想,它必须有一定的根据和基础,不能凭空虚构。本文从情感的延伸、形象的补充和主题的深化三方面展开,论述推测想象在李商隐诗歌中的作用。

一、情感的延伸

推测想象是一种延伸,是对已有的主观感受的延伸,而主导这种延伸的就是诗人的情感,因此说,推测想象是诗人情感延伸的路径。大中五年,巴蜀的秋夜下着雨,李商隐离妻别子作客巴山,孤身一人面对着凄凄冷雨,对家人的思念愈发泛滥,作《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听雨思家,借助推测想象把思念含蓄地表达出来。仅用白描,没有任何修饰,但诗歌后两句借助推测想象,由眼前之景瞬间跳跃至未来,所绘画面的温馨,前后画面对比的强烈,诗歌语言在瞬间爆发出强劲的力量,读者的思想和情绪在倏忽之间被紧紧地攫住,随着他一起感受思念的彻骨。夫妻卧寝私语,共剪窗烛实乃常事,但对难以相见的夫妻而言却是莫大的奢望。推测想象将此地与异地、现时与未来、实景与假想,巴山独对夜雨与剪烛共对西窗等不同时段与不同场景融合在一起。连贯这一切的则是诗人对家人浓烈的思念。因此说,诗人的情感激发了推测想象,而推测想象被创造出来以后又成为情感延伸的路径,是推测想象推动了情感的延伸,使情感的流淌水到渠成。

二、形象的补充

诗歌主情,情为人生,人物入诗自然而然,李商隐诗歌中以人物入诗的诗歌很多。既是写人,诗中人物形象是否丰满、神韵、自然和灵动就成了诗歌成功与否的关键。推测想象在补充诗歌的人物形象上具有杰出的作用。李商隐《无题》中的一首就是其中的典型,“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十岁去踏青,芙蓉作裙钗。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十四藏六亲,悬知犹未嫁。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这是一个爱美、爱生活并且春心萌动的、向往爱情的少女。李商隐借助推测想象把一个女子随着年龄增长而出现的种种行为表现和内心的骚动娓娓道来,少女窥镜自怜,春心萌动以及被“贮之幽房密寝”,无权过问自己的婚事而惆怅无力的形象跃然纸上。

推测想象不仅将人物形象丰满得灵动生辉,对画面的补充也同样作用非凡。《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前两句利用推测想象展现长安元宵之夜火树银花、灯火辉煌的画面。“月色灯光满京都,香车宝辇隘通衢。”此时的李商隐正因为丁母忧远离京城,他推想此刻的长安城定是灯火灿烂,全京城的人大概都倾巷而出了,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大街上华丽精致的车辇络绎不绝,幽香弥散在热闹的空气中……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元宵佳节的盛况,但他的推测合情合理,仿佛身临其境,恰到好处地再现了热闹非凡的长安城。

三、主题的深化

李商隐无题诗篇8

【关键词】李商隐 爱情诗 寄托艺术

【中图分类号】J0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646(2008)08-0225-02

唐代诗坛名家众多,李商隐就是其中一位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诗人,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诗篇,成就颇高,其中他的爱情诗更是突出也是最后为后人所传诵称道。这里我们探讨的是他爱情诗的艺术特征以及成因。

1 艺术特征:委婉含蕴、情韵悠远

李商隐的爱情诗大都寓比兴于象征,溶裁典故,语言精工,声律谐美,意境朦胧,仿佛是一曲曲优美的爱情旋律,倾倒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极尽曲折朦胧委婉含蓄的独特艺术手法,使他的爱情诗意境一层深入一层,更能表现出恋爱中的人物复杂变化的感情,其浪漫主义的气氛也很浓厚。

李商隐的爱情诗,或写恋人被重重阻隔,可望不可及(“昨夜星辰昨夜风”);或写对匆匆逝去的某种机缘的追念惋惜和无望的期待(“凤尾香罗薄几重”);或写幽居独处又深感相思无益的失望惆怅(“重帏深下莫愁堂”);或写所爱者的幽杳难求(“来是空言去绝踪”);或写长久而痛苦的离别相思(“相见时难别亦难”)……这些诗在思想和内容上都有着鲜明的特点,而总体上又形成含蓄朦胧、情韵悠远绵长的艺术风格。这种委婉含蕴、情韵悠远的艺术风格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寓比兴于象征之中,诗人以爱情生活中的具体事物加上一定的想象和联想来抒发自己之“性灵”,赋予具体事物以某种特殊的爱情意义,这种寓比兴于象征的手法常收到寄托遥深,意境含蓄的效果,如《锦瑟》。其次,是巧于用典,用典故来表现爱情是爱情诗的重要创作手段。博学多识的李义山更是另古人在他的笔下奔走不暇,但他的高明处在于一个“巧”字,用典丰富了诗歌的表现力。再有,清词丽句,声律谐美。这些艺术手法在李商隐的爱情诗中表现如何?我们可以通过具体的爱情诗加以探析。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钓春酒暖,分曹射履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无题二首》之一)

这首诗是写诗人回忆不久前的一次灯红酒绿盛会的情形。首联通过对这四种物象的叙写,“昨夜”点明时间,“星辰”则以斑斓的色彩着眼,“昨夜风”写出了和暖的曛风在暮春里涌荡的情状,着重从温差上染色,“画楼”描写楼宇的富丽多彩五光十色,“桂堂”又状厅堂的桂木馥香,从色彩,味觉的角度烘托;三联作者又呈给读者两幅欢快的画面。“春酒暖”从温度上着笔,“暖”字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蜡红灯”则用色上生花,“红”字即写出了热烈的色调又兼容了和暖的感觉。首联渲染了温和安逸的气氛,暗示了主人公甜美欣羡的情态,后三联烘托了热烈欢快醉人的气氛,暗示了一种愉悦欣喜的情态。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主人公却不得不离开它连同自己心爱的人,这里的喜和哀,欢乐和失去欢乐的惆怅,种种复杂的感情都在特定的气氛中烘托暗示出来,并与欣赏者的感受想象和经历交织在一起。利用这种通过特定气氛暗示的艺术手法传情表意的诗,在他的爱情诗中还有很多,都是通过对两种环境的差异比较,渲染烘托出情感形象,从而使诗歌意境“深事隐蔚,余味曲包”。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赶。晓镜但愁云并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无题》

这首爱情诗写暮春时与所爱女子别离的伤感和别后悠长执著的思念。首联写别时,重笔点染意蕴丰富,感慨深沉,颔联从自己方面抒写别后无穷的思念与离恨,比喻中寓象征情感热烈缠绵,沉着深挚;颈联转而从对面着笔,于细腻体贴中见情之深挚。尾联在刻骨的思念中故作宽解,更加内心的悲痛和情之不能自己。全篇写别恨相思纯粹抒情,不涉叙事,而感情的发展脉络清晰,转接自然叙谈相生环环相扣,没有作者其他爱情诗中的过大跳跃。作者李商隐没有为直接创造单一的,有鼻有眼的具体形象。只是给予了我们一种种心理感觉,一个个感情信息,让我们自己去加工处理,自己去创造完美,形成带有个性特征的感情形象。当一经带着感情挫折经历的人欣赏这首诗时,意象和景象中的各中感情信息立刻会与他的痛苦经历交织在一起,引起感情的共鸣和共振,在其头脑中创造出带有感伤情调的图象来。事实上,他的爱情诗只是为欣赏者描摹一个大概的轮廓,为我们提供一种欣赏的可能。他的爱情诗正是运用这样的艺术手段,从个人的具体情感入手,提炼出人群,甚至是人类的一般感情,以实写虚去拟比这种一般情感,不考虑字面的连续性。李商隐的大多数爱情诗意境朦胧,那诗中的形象,初读使人恍惚迷离之感,但是细细吟谈这些诗篇就会给你一种不同的感受,那种种意象回把你的情感引向一个特定的方向,尽心陶醉。可见,李商隐爱情诗意境与朦胧中隐伏着一条情感脉络,那诗中的脉络便是情感的化身,产生了细微的艺术魅力。

“怅卧新春白夹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腕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铛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春雨》)

这是一首春季雨天怀人之作,写重寻旧地不见所爱女子,因而惆怅感怀,诗中借助飘洒迷朦得春雨烘托别离寥落与怅惘,渲染伤春怀远,音书难寄的苦闷,创造出情景的艺术境界。“红楼”一联,不用典故藻饰,于色彩与感觉的反常对应(红楼而觉其冷),雨帘与珠箔的自然联想中传达出抒情主人公惆怅寥落的意绪,暗寓今昔的鲜明对比。“相望冷”、“独自归”的现境愈益触动对往日红楼高阁,珠帘灯影间旖旎风光的追忆,而现境的凄冷寥落也就愈加不堪。末联以云罗万里、一雁孤飞的景语作结,透露出路途的遥远和希望的渺茫,颇富余味。李商隐在这首爱情诗中,赋予爱情以优美动人的形象,诗借助飘洒迷朦的春雨,融入主人公迷茫的心境,依稀的梦境,以及春腕晚、万里云罗等自然景象,烘托别离的寥落,思念的真挚,构成了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

李商隐的爱情诗在唐代乃至整个古代诗人中成就突出,第一次将比兴、象征手法引入律诗。他的爱情诗大多呈现出委婉含蓄、情韵悠远绵长和朦胧曲折的艺术特点,让读者浮想联翩,回味无穷,而李商隐爱情诗的魅力是源于其自身的弱化人格,以及时代背景和生活经历。

2 成因:时代与个人情感经历的双重结果

李商隐的爱情诗之所以具有委婉含蓄,情韵悠远绵长的艺术特色,是与他的生活背景和恋爱经历分不开的。他生活在封建社会鼎盛的大唐王朝,封建性和专制性达到空前的高度,青年男女的婚姻是不自由的,一切旧的礼教束缚人们没有一点生气。“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更是成了不变的真理,谁也反对不了。自由恋爱被认为是“异端”,被看作是违反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清规戒律。再加之各种宗教盛行,如佛教,道教等等。因为受到皇帝的崇尚,势力日益扩大,诗庵中有僧尼,宫观中有道士女冠。青年男女们被迫与显示生活隔绝开来,精神上过着沉闷痛苦的生活。生活在这样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中,爱情诗特别是那些直露大胆的爱情诗会遭到封建士大夫的非议和曲解。就连《诗经》中的邓卫之风也被视亡国之音。因而,李商隐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大胆直露的去批露。何况他政治上的失意和人格力量的弱化,只好采用“美人香草”寄托艺术的传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楚雨含情具有托”,“为有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言深旨远委婉曲折,正如朱鹤龄在《笺注李义山诗集序》中所说“其身危则显言不可而曲言之,其思苦庄语不可谩语之”。

他的爱情生活经历充满了曲折,其一生可以考知的恋爱有三次,并且都以悲剧的形式而终结的。第一次是他二十岁的时候,与洛中里娘柳枝的恋爱,根据他的《柳枝的五诗》序中所说柳枝“吹叶嚼蕊,调丝拮管,作天海风涛之曲,幽意怨断之音”是一个极有才情,极富高远韵致的女子。而柳枝听到他的〈燕台诗〉。大为倾慕,并“手断长带”,乞诗相约。结果因为“会所友偕当皆京诗者,戏盗余卧装以先,不果留。”一场期约转而成空,柳枝不久亦被潘镇所娶,这应该是年轻心灵中很有“灵犀”的恋幕,却成了永生的睽隔。第二次,是他在玉阳山学道期间与女冠宋华阳的恋爱。从与之有关的《赠华阳宋真人兼寄清都刘先生》、《月夜重寄宋华阳姊妹》、《赠华阳宋真人》等诗来看,他们有一段浪漫而幽隐的风光。但是好事未久,转瞬又成天涯,留给他心灵的也只是尖锐的创痛与美丽的忧伤。第三次是与妻子王氏的爱情经历。王氏的美丽深情都令诗人陶醉,但是入王茂元幕府,娶王之女,使他的爱情婚姻与牛李党争,官场恩怨无端扭结在一起。他因此而蒙受的人品非难和政治排挤,虽然没有动摇他对爱情的执着,却毕竟使这爱蒙上了阴郁的色彩。因此王氏在世时,他有感于颠沛各地的游幕生活和夫妻的无奈分别;在王氏死后,李商隐还写了不少悼亡诗,有的写的过分悲伤,表现出李商隐对王氏爱情的真挚,他钟情于王氏是在诗中话中随处可以看到的。

不论是李商隐生活的时代大背景,还是他自己的爱情生活经历,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限制了他的爱情诗的艺术手法的选择。在李商隐那些使天下多少痴男怨女为之动情,为之嘘唏落泪的缠绵悲怆的爱之心曲里,掩藏着的是一个刚强与孱弱,退缩与自我进取,向往自我实现而又自我放弃复杂交织的人格特征,而且总是孱弱、退缩和自我放弃占据上上风。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爱情诗的内容取向和艺术特点。因为真正的诗人无法逃避自己,无法隐遁自己,人格特质因此就必须影响着,甚至决定着诗人的艺术选择。

3 结束语

正因为李商隐有过这样那样的爱情生活经历,以及大唐王朝的时代背景,又加之他的爱情诗在艺术处理上采取了多样的手法。这些手法只是用来表达自己的爱情思想,在那么一个年代里,这种思想的传达是有条件的,含蓄的,委婉的,不可直露。为此李商隐采取了独特的艺术手段进行加工,故他的爱情诗的写法有别于其他诗家的创作,独树一帜,久传不衰,甚至有些爱情诗被改为歌词加以传唱,亦是诗人未曾预料的一大成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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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李商隐杜牧诗选.李培.世蜀书社.

李商隐无题诗篇9

李商隐一生,于进退沉浮之间耗尽心血,却始终只能寄身幕府,沉沦下僚。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笔,他所有的得意与失意,恐怕会与高居庙堂之上决定他命运的大人物们一样,在时代的大幕落下之后,很快湮没无闻。因为他的这支笔,也让我们得以窥见在晚唐的无限夕阳中,人们曾经演绎过怎样的滑稽荒诞和凄凉悲壮。

一种文体的命运和一个王朝的命运极其相似。文体初创时,往往自然不羁,雅致天成,于唐诗则是陈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久就会有天才横空出世,成为不可逾越的高峰,于唐诗则是李白和杜甫时代。此后便不断走向没落,比它走向顶峰的过程更为漫长,于唐诗则是李杜之后的百余年。但在没落的整体基调下,也会有少数作家以惊人的才华另辟蹊径,成为没落中的异数,于唐诗则是李商隐等少数诗人。和一个王朝一样,一种文体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衰亡,所以王国维认为“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唐以后无诗,北宋以后无词”。李商隐和杜牧在晚唐放出的异彩,只能算是末日到来前的回光返照而已。然而我独爱晚唐。盛唐之际诗圣诗仙开疆拓土,一统天下之后。后世诗人的发挥空间越来越小,要想有所成就,只能另辟蹊径。李贺之所以成为“诗魔”。一生辛苦,少年早夭,恐怕与生得太晚有关。

李商隐所在的晚唐,家国天下与壮志豪情早已被古人写尽,只有转入幽微的内心,才能独树一帜。李商隐正是因为在这一点上做到了极致,才成为晚唐最有成就的诗人,即便李杜也不能掩盖其光芒。相比之下,杜牧的作品虽然同样具有情深而词美的特点,但他并不像李商隐那样专注于人心幽微之处的阐发,所以来能同李商隐一样,历经时间的洗礼,保持有增无减的魅力。

李商隐无题诗篇10

[关键词]李商隐;佛教

晚唐时期,文人与佛教结缘是一个普遍现象,诗文大家李商隐也不例外。不过,李商隐与佛教的关系更具典型意义。首先,李商隐自幼跟随一位精通《五经》、恪守儒道的叔父学习,少年时学仙玉阳,中年丧妻后则尅意事佛,和儒、释、道都有密切关系。其次,李商隐诗歌向以沉博绝丽、深情绵邈著称,这样一位以艳语为本色的诗人,却对佛教有着异乎寻常的虔诚。李商隐曾于梓州长平山慧义精舍经藏院,自出财俸,特创石壁五间,金字勒《妙法莲华经》七卷;在临终之际甚至愿削染为知玄弟子,弃绝世事,遁入空门。在他身后,佛教把他列入佛门“传灯录”,现存最早为其诗作注的道源也是明末一位僧徒。揭开层层看似矛盾的面纱,理清李商隐和佛教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对深入剖析李商隐深微的心路历程,破解“独恨无人作郑笺”的李诗之谜将大有裨益。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对李商隐生平考证和诗歌艺术研究等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但从佛学角度来探讨的却很少,只有吴言生《论李商隐诗歌的佛学意趣》、王增斌《李商隐的佛道情缘》、陈引弛《隋唐佛学与中国文学》等少数论著做过初步探析,从而为这一研究的拓展留下了广阔空间。本文将通过解读李商隐诗文,对其修佛历程、佛教观念以及佛教在其思想中的地位进行探讨,以期对其研究的深入略尽绵薄。

一、李商隐的修佛历程

李商隐自幼就与佛教有密切接触。他自言“《妙法莲华经》者,诸经中王,最尊最胜。始自童幼,常所护持”、“兼之早岁,志在玄门。及到此都,更敦夙契”。他与僧徒一直有所往来,如澈师、臻师、惠祥上人、融禅师等,其《归来》诗云:“旧隐无何别,归来始更悲。难寻白道士,不见惠禅师。”这位“惠禅师”很早就与李商隐交好。随年竞日驰,仕路波折,李商隐对佛教沉溺日深。三十六七岁赴桂管期间,他自叙心迹:“白衣居士访,乌帽逸人寻。佞佛将成缚,耽书或类淫。”(《自桂林奉使江陵途中感怀寄献尚书》),此际义山已深耽佛道。39岁妻子病故后,义山对佛教更是抛洒出超常的热忱,“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虽从幕府,常在道场。犹恨出俗情微,破邪功少”,甚至迸发出“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题僧壁》)的狂热。

李商隐向佛,是一个由浅而深、渐至沉迷的过程。他自述向佛动机:“三年以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尅意事佛”,则义山一意事佛是为排解妻子故后内心的苦闷。但仅仅“丧失家道”四个字绝不能涵盖义山向佛的缘由。大体说来,义山向佛主要由于以下几个因素:

其一,是时代风气的浸染。众所周知,唐代实行儒、释、道“三教并崇”的政策,社会上崇佛风气很盛。晚唐,由于佛教势力极为高张,唐武宗曾发起“会昌法难”,但不久佛教又再度兴盛,至懿宗时已具相当规模。据《杜阳杂编》记载,咸通十年(873)懿宗迎佛指舍利至长安,“四方挈老扶幼来观者,莫不蔬素以待恩福。时有军卒,断左臂于佛前,以手执之,一步一礼,血流洒地。至于肘行膝步,啮指截发,不可算数”。又《剧谈录》引《京城坊曲》载:长安“旧有迎真身社,居人长幼旬出一钱,自开成之后迄于咸通,计其资积无限。于是广为费用,时物之价高,茶米载以大车,往往至于百辆,他物丰盈,悉皆称是。”教众之极端狂热、佛教之巨大影响可见一斑。于广大士人而言,此时唐王朝已是日薄西山,君王庸懦,宦官专权,朋党纷争,朝政日非。对国家和自身前途备感失望之际,士人渐以佛教作为精神依托,北宋儒门淡泊尽归释氏的现象已初露端倪。这是义山向佛的文化背景。

其二,是远大理想和困厄现实的矛盾。李商隐才名早著,初志人曹,“实怀殷浩当世之心机”。为能有所作为,他四处干谒,冻饿十载,后为令狐楚赏识而得一第,又无意间陷入党争漩涡,以致大半生沉沦幕府,漂泊天涯,“官不挂朝籍而死”,这与其初志相较实是天悬地隔。

其三,孤傲个性与无奈处境的矛盾。李商隐虽出身低微,但自以为“我系本王孙”(《哭遂州萧侍郎二十四韵》),才高性傲。对黑暗现实不满,义山就生出“欲狂走远飏”的狂想;活狱触怒上司,他便有“谁将五斗米,拟换北窗风”(《自况》)的傲岸行径。可李商隐不得不在浊淖中求生存,他“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兄妹9人的贫寒之家,身为长子、仅任九品微职的义山却是“五服之内,一身有官”。因此,他不停地请谒、上书,令狐绚、彭城公、刘舍人、李相公等等,在每一个可利用的机会,殷殷剖白着自己的一片用世热心。为了生活,为了前程,义山不得不谨小慎微、忍气吞声地在名利场中苦苦挣扎,这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痛苦。

其四,是家庭和感情的不幸经历。李商隐生性浪漫多情,他深爱过脱俗的女冠,苦恋过美艳的使府姬妾,他渴望着“心有灵犀”的情感交流。然而所有的情爱均是无果的花,她们或者成为“同时不同类”(《柳枝五首》其一)的他人之宠,或者已流落他乡,甚至已埋骨垅头,这些阴影一直笼罩着他敏感脆弱的心。上苍也曾赐予他一角的瑰丽与温馨,义山与妻子王氏情爱弥笃。身处桂管异乡,他思念妻子:“此楼堪北望,倾命倚危栏”(《北楼》);归家途中,他想到将为人父,兴奋不已:“新春定有将雏乐,阿阁华池两处楱”(《凤》)!可是好景不长,王氏竟也撒手人寰,弃39岁的义山西去。

审视李商隐的一生,入朝无路、仕宦无门、谋生艰难、归隐不能、情爱不果等,是其向佛的诱因;而妻子的溘然长逝,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坍塌后,李商隐真正绝望了。苦闷迷惘中的义山,恰如鲁迅所说:“释迦牟尼真是大哲,我平常对人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而他居然大部分早已明白启示了。”在佛教中找到了答案。不是物质因素,而是自我的理想抱负、个性情感与外界的冲突对其精神造成的逼仄紧迫感,使李商隐一步步转向了佛教。义山佞佛,与其说是为信仰,毋宁说是将其作为一种心灵、精神哲学,在“烦恼”中得一份“菩提”,以摆脱精神痛苦,在失衡的人生境遇中重获心灵的平衡、安适与超越。

二、李商隐的佛学观念

(一)李商隐的佛学宗派

李商隐修佛总体看应属于天台宗。天台宗形成于隋代,是中国最早创立的佛教宗派,由智额开创。因其以《妙法莲华经》为教义根据,又称法华宗。李商隐对《妙法莲华经》一直极为推重,认为它是“诸经中王,最尊最胜”,其教义验之以事,合契若神,自己愿舍身求法:“换骨惟望於一丸,剜身止求于半偈。……藻辉于至真,而又以七喻之微,较五常之要,吻然合契,永矣同途。”旧李商隐以天台宗师知玄为师,其《别智玄法师》诗道:“云鬓无端怨别离,十年移易住山期。东西南北皆垂泪,却是杨朱真本师。”道源注:“智玄当作知玄”。清屈复《玉溪生诗意》笺谓:“人生未有不恋室家者,今云鬓别离之怨,不得已也。僧教以传法者为本师,十年住山,原欲知公传法,乃移易而去,歧路之悲,反以杨朱为真本师矣,其不得已之情为何如哉?”可见义山是以知玄为传法本师的。《宋高僧传》亦载:“有李商隐者,一代文宗,时无伦辈,尝从事河东梓潼幕,久慕玄大师”,而凤翔府知玄写真旁,“李义山执拂侍立焉”,可见天台宗已把李商隐看作派中弟子。

中晚唐禅风大炽,禅宗作为完全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对士大夫的思想生活影响最大。李商隐交往的僧徒如澈师、臻师、惠祥上人、融禅师等,都是禅宗大师,他从禅宗也汲取了大量营养,特别是其“修心”之说。不过,李商隐修佛是为寻求精神的寄托,并不为精研佛理、出世成佛。他以自己的人生经验体证了佛理,并借助于天台宗以及禅宗等佛学思想来求得解脱。揆诸义山的六百余首诗,与佛教有直接关系的有二十首,引用佛经、佛典以及意境受佛学影响的诗也有相当一部分,但李商隐对佛教教义的体悟,更多的是人生体验层面的契合,是精神感受层面的交融,而不仅仅是诗文字面、名相义理的契合。

(二)李商隐对佛教教义的体证

原始佛教为了论证人生无常,提出了诸多命题,其中万般皆苦、一切皆空、涅槃寂静是其教义的基石,是佛教与其他流派相区别的主要学说标志。李商隐以其独特的诗人气质,直觉地体证到佛教真谛,体现了诗情与佛理的相通。

1.万般皆苦

佛家有“四圣谛说”,即苦、集、灭、道四谛,其中苦谛是佛教人生观的基石。众生为无常患累所逼不能自主,会产生种种痛苦,主要的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是谓八苦。李商隐向佛是从体验人生痛苦而登堂入室的,其向佛历程几乎是佛教“一切皆苦”的生动注脚。八苦中前四种是生理痛苦,怨憎会苦指怨憎的双方却无法远离而生出无限苦恼,譬如李商隐和令狐绚的关系等,这些多有论者述及,暂不赘述。

爱别离苦指感情融洽双方的无奈别离。义山半生流离、十易府主,饱尝与亲朋的离别之痛,对爱别离苦有超乎常人的感受。在他诗中,仅“离”、“别”的字样反复出现达85次之多。他写别离之痛:“伤离适断肠”(《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一曲送连钱,远别长于死”(《和郑愚赠汝阳王孙家筝妓二十韵》);写离别之频:“浮世本来多聚散”(《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人生何处不离群”(《杜工部蜀中离席》);写对别离的无可逃避,彻骨痛楚:“此生真远路,几别即衰翁”(《寓目》)、“人生死前唯有别”(《离亭赋得折扬柳二首》其二)等。如此惊心动魄的诗句是义山人生的现实,也是他在痛苦离别中对生无自性的一种感悟。

求不得苦指人生而具有食色名利等种种欲求,然诸法无常,欲求往往不得满足,理想终为泡影。义山“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二首》其二),这使他对求不得苦有刻骨铭心的感受。他诗中好用“望”、“隔”等字,“望”是充满期待和盼望,“隔”则是所望与所得总有鸿沟天堑之远,所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无题四首》其一)、“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无题》)义山追求的总在山那边、天尽头,即便努力了,得到的仍是无尽的焦虑、彻骨的凄凉,这是求不得苦的形象写照!

五蕴盛苦也称“五取蕴苦”。“五蕴”包括人的身心等各方面。五蕴盛苦被认为是一切痛苦的汇合,点,既是其他苦的根源,又是一切苦的聚集。李商隐诗晦涩、朦胧,可以提供多方面的体味和演绎。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对心灵世界的表现、非现实意象的运用、大量使用典故等。然而,就李商隐的个人经历而言,他体验到的社会、人生等诸般痛苦汇聚而发为歌诗,其内涵复杂,往往很难有一种明确的解释。如“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端居》)、“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天涯》)等,可谓触目成愁,无往而非伤心之境,其中蕴含了伤时、伤春、沉沦、漂泊、孤寂等种种痛苦,颇难指实,是“五蕴盛苦”的典型体现。

2.一切皆空

“一切皆空”并非指一切都不存在,而是指万事万物,包括现象的和超现象的、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的,无不是变化无常、不遑安住的,都没有起主宰作用的灵魂。换句话说,世间的一切现象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相对和暂时的。

发挥这种想法,视人生为梦幻,是大乘佛学劝世的妙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文人士大夫“人生如梦”的人生观亦与此有关。义山诗写“梦”达78句之多,涵盖了其生活的方方面面:济世抱负是“长梦采华芝”(《东还》);甜蜜爱情“惟有梦中相近分”(《过招国李家南园二首》);天伦相聚只落得“悠扬归梦惟灯见”(《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整个心路历程是“顾我有怀同大梦”(《十字水期潘待御同年不至时韦寓居水次故郭汾宁宅》);纵观漫漫历史长河,也不过“三百年间同晓梦”(《咏史》)。李商隐人生如梦的观感与佛教教义可谓不谋而合。

与梦幻感相伴产生的是无常,认识到无常已是一种解脱。义山盼望能一展抱负,而为了生存,却不得不奔波于碌碌红尘。义山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随意抛掷着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是徒劳,对此他深感迷惘,《井泥》一诗就集中反映了他这种困惑。井底之泥污浊卑微,淘井时却无端升腾而承雨露阳光,远谢同群;自然之外,茫茫宇宙、历史亦是如此:吕不韦、刘邦无端由贱而尊,伊尹、樊哙无端由卑而贵……真是“大钧运群有,难以一理推”,种种无常幻化,根本没有规矩、轨迹可寻!推而广之,“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秋蝶无端丽”(《属疾》)、“人岂无端别”(《晋昌晚归马上赠》)、“今古无端入梦中”(《潭州》)……在义山眼里,一切都是充满了机缘和合的“无端”!而“无端”所蕴涵的偶然性、不确定性、不自主性,恰恰是佛教无常观念的最好说明。

3.涅槃寂静

远离烦恼,断绝相累,寂然常住,就称涅槃寂静。涅槃寂静是前面“三法印”的终极,是一种解脱的境界,是佛教的最终理想。李商隐修习的天台宗有两大理论支柱:“三谛圆融”和“一念三千”。“三谛圆融”指事物的一切性状于一心中同时存在、互不妨碍,“三谛”即事物的空、假、中等真实性状。所谓“一念三千”,“一念”即一心,“三千”指宇宙的整体,即宇宙的整体就存在于心念之中。这两个学说强调的都是对事物的主观认识,即万事万物都是虚妄不实、没有自性的,而其变幻实际上是人的认识所致,只有“心”才是永恒的存在。人不必也没有可能去改造客观世界,只要把自己的认识改变一下即可解脱烦恼。由此观点出发,则一切时空、物我、荣辱、得失等乃至是非、生死间的差异,只不过是心的幻相,它们是因缘和合而成,没有自性、没有差别的,当然也就不必为此烦恼,这正与禅宗寻求解脱的所谓“不二法门”相通。义山对此深有会心。

李商隐《题僧壁》诗云:“大去便应欺粟夥,小来兼可隐针锋。”《大乘止观法门》卷二有言:“心全体唯作一小毛孔,复全体能作大贼。心既是一,无大小故,毛孔与城俱全用一心为体。当知毛孔与城,体融平等也”,则空间的大、小全是主观想像得来,不论设想其大为一城或小为一毛孔,在意识领域并没有区别。诗中又道:“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佛教在时间上有自己独特的观感,《杂论集》第二谓:“时者,谓于因果相续流转,假立为时,何以故?由有因果相续转故。若此苦果已生,已灭,立过去时;此若未生,立未来时;已生未灭,立现在时”,故《成唯识论述记》卷八指出:“一念生灭,假说过、现、未,而实无有时分可得。”所谓时间长短,三生或一世,不过是人一念的变现,故义山诗谓“三生同听一楼钟”,此即“一念三千”思想的体现。“月”是禅家常用的喻理之物,义山《月》诗写道:“初生欲缺还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月牙儿弯弯,人们慨叹于其残缺;即便一朝圆满,这月即是有情的了吗?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全都是人心作怪。诸相非相,月的变幻不过是境随心转,人心中先有了“缺”和“圆”的概念而致,其实,月并无本性可言。总之,义山通过天台宗“一念三千”以及禅宗心法等观念,泯除了时空、物我、顺逆、升沉等诸多事相的差别,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脱。

解脱的境界就是一种随缘自适的情怀。李商隐在超功利、泯物我,恬淡空灵的心态下观照外物,凡俗世界的一切均不复挂心,所谓“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北青萝》)。又《华师》诗云:“孤鹤不睡云无心,衲衣筇杖来西林。院门昼锁回廊静,秋日当阶柿叶荫”,当诗人衲衣竹杖出现时,举目处孤鹤盘桓、回廊寂静、柿叶成荫,好一片清凉世界!借助佛学思想,诗人终于寻到了内心的一份安宁和平衡,初步体会到了涅架寂静之境。

三、佛教在李商隐思想中的地位

首先,李商隐的主导思想是儒家学说。他在青年时代就有“欲回天地”(《安定城楼》)的雄心,及仕路波折、艰辛历尽后依然高歌:“爱君忧国去未能,白道青松了然在,……且吟王粲《从军乐》,不赋渊明《归去来》。”(《偶成转韵七十二句赠四同舍》)李商隐对百姓的苦难深怀同情,目睹人民生活“高田长槲枥,下田长荆榛。农具弃道傍,饥牛死空墩。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的悲惨状况,发出“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行次西郊作一百韵》)的呐喊;即便是尅意事佛后,义山仍牵念着国事,创作有《南朝》、《齐宫词》等大量咏史诗,讽刺君主不思进取、荒淫丧国。李商隐的政治诗约占其集的1/3,不仅数量多,而且是晚唐诗坛上反映现实最为深广、思想性最强的一家。清代朱鹤龄曾将其与致君尧舜、“未尝一饭忘君”的杜甫相提并论,固然是溢美之词,不过,儒家殷忧君父、关怀国事的精神的确贯穿了义山一生。

其次,李商隐一贯佛道双修,佛教并非其唯一宗教信仰。义山少年时期在家乡玉阳山参加过道教养炼实践,后一直和众多道士保持着密切交往,如宋华阳姊妹、永道士、白道者等;他时有参与养炼的迹象,如大中二年37岁时,就曾进行修习并把体验写成了道教色彩浓厚的《戊辰会静中出贻同志二十韵》一诗;即便是入梓州幕尅意事佛期间,义山还作有《梓州道兴观碑铭并序》等文章,阐述自己对道教的满腔热情。可见,佛教始终未在义山心中一枝独秀,他是兼收并蓄,自由出入于儒、释、道三家。

最后,李商隐对佛学教义理解有很大的局限性,其解脱并不彻底。鸠摩罗什《维摩诘经注》卷三云:“凡说空,则先说无常。无常则空之初门。初门则谓之无常,毕竟则谓之空。”义山只不过刚达到了“无常”的初门,离毕竟空还隔了道障栏。他在人生苦况中感悟到了无常幻灭,渴望着忘却一切烦恼。殊不知,这种对“无常”、“忘却”的执着也是佛教观念不彻底的表现。义山对痛苦的解脱是“会心”、“求心”,所谓“贞吝嫌兹世,会心驰本原”(《明禅师院酬从兄见寄》),其实这也是佛教妄念之一,执着于心。禅宗有“即心即佛”的提法,但只不过是为防止人向外驰求的权宜之计。当人们停止外求时,应该摈弃对超越的执着,认识到“非心非佛”、“触处皆成佛道”。然而,义山只停留在第一个阶段,视一切为无常、幻梦,力图忘却差异、超脱万物,不仅未达到毕竟空(心也是空),更未证悟到“非心非佛”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