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经济波动评论研讨

时间:2022-05-22 09:03:00

长期经济波动评论研讨

自2007年次贷危机以来,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如何判断这次经济危机的性质成为理论界探讨的核心问题。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视角内,有两种看法:一种观点是从生产过剩和金融化的角度探讨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当代表现;另一种则是从结构性经济危机和长期经济波动的视角分析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趋势。在本文中,笔者对国外长期经济波动的理论分歧进行评述,梳理我国学者自1980年代以来在长期经济波动理论方面的研究进展,并提出一些不同看法。

一、三种解释模式

长期经济波动(长波)也称“康德拉基耶夫周期”,熊彼特最早对其命名并概括为三种周期体系,即在一个康德拉基耶夫周期内还存在着平均大约9年到10年的“尤格拉周期”(中周期),以及平均大约40个月的“基钦周期”(短周期)。对于中周期和短周期的研究构成了现代宏观经济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关于长波理论的研究,长期以来并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理论研究不足。在经济史研究领域主要是以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阶段论呈现出来的,例如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的阶段划分,与长波的统计实证研究基本上是一致的。从文献史的角度来看,长波理论研究主要有两个重要阶段:二战前的早期研究阶段,主要代表人物有范•格尔德伦、康德拉基耶夫和熊彼特等;二是1970年代之后的现代研究阶段,这一时期形成了长波理论的三大流派:基于熊彼特创新理论的“技术决定论”,戴维•戈登等提出的以“积累的社会结构”分析为核心的“制度决定论”,以及曼德尔提出的长波理论。

1.技术决定论。该模式源于美籍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特提出的创新理论,主要观点为:

(1)“执行新的组合”、创造新的生产函数是打破静态循环流转、推动经济发展的源泉,但是这些创新(新事象)的出现“不是象人们依据概率原理所期望的那样,从时间上均匀分布,而是,如果一旦出现,那就会成组或成群地不连续的出现”(蜂聚),从而周期性地打破循环流转的平衡,形成大小不等的经济周期[1]69,72~74,237~253;

(2)长波与基础创新相联系,间断性的基础创新(产品创新)是解释长波的主要变量,其它经济变量如利润率水平、固定资产投资等都是围绕这个变量而变化的;

(3)经济活动的长波显示了资本主义的性质和机制,“每一次长波包含一次产业革命和对它后果的吸收”。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中,熊彼特将其称之为“创造性毁灭的过程”。1970年代,资本主义经济面临“滞涨”危机,长波理论开始得到复兴。1975年出版的《技术的僵局》是复兴长波理论的代表作之一。在这本书中,门斯继承了熊彼特创新理论的思想、使之现代化,并试图对熊彼特理论的薄弱环节进行补充和发展。门斯关注的是基本创新的前提和环境以及如何推动扩张性长波的产生,并以实证方法研究熊彼特的创新蜂聚假说。另一名荷兰学者范•杜因则综合了熊彼特创新理论和产品生命周期的思想,形成“创新生命周期”概念,即认为任何一个基础创新都要经历引进阶段、增长阶段、成熟阶段和下降阶段,基础创新产品的性质不同,生命周期的阶段也就不同。在此基础上,杜因提出以创新生命周期为基础的长波理论,认为创新生命周期的四个阶段分别对应于长波的复苏、繁荣、衰退、危机四个阶段,并认为不同行业(新行业、现有行业、基本部门)在长波的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创新倾向,因而以半个世纪为一个循环的长波主要是由创新生命周期以及与之相关的基础设施投资决定[3]118~125。另外,在长波理论的当展中,以卡萝塔•佩蕾丝(CarlotaPerez)、克里斯•弗里曼(ChrisFreeman)、弗朗西斯科•卢桑(FranciscoLou)等为代表的学者开创了技术-制度协同演化的分析范式。在《技术革命与金融资本:泡沫与黄金时代的动力学》一书中,佩蕾丝发展出一个技术、经济、制度三者协同演化的模型,探讨了技术变迁及其被吸收的过程如何在经济和制度领域引起变化,推动“技术-经济范式”的形成并掀起发展的“巨潮”[4]2,167~169。在弗里曼和卢桑合著的《光阴似箭》著作中,他们提出了五个准自主社会子系统(科学、技术、经济、政治和大众文化)的共同演化观,“探讨了在一定制度背景和调节方式框架下,研究包括技术创新、结构变化以及经济和社会运动共同演化在内的经济史的方法,并根据一个连续发生的技术革命向经济系统扩散的模型,对过去两个世纪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进行描述。”

2.制度决定论。该理论形成于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称为SSA学派),主要代表人物有戈登、爱德华、鲍尔斯、韦斯科普弗、科茨、麦克唐纳等。SSA学派的长波理论的主要理论观点为:

(1)提出积累的社会结构的概念。该概念最初是由戈登提出,被定义为资本积累赖以进行的外部环境的具体机制和一般制度。这一学派的基本思想源自马克思的论断:“利润决定着积累的进程,而积累反过来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经济增长的速度。”[6]因此,同曼德尔一样,SSA学派也同样认为利润率决定着资本积累和经济增长的速度。但是,它们不再局限于经典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有机构成、剩余价值率的分析方法和概念,而是扩展为决定利润率的外部环境和制度机制,形成“积累受社会机制制约”这一核心思想。

(2)分析社会力量关系。利润率取决于社会中的力量关系,即资本与工人之间的关系、资本家阶级与国外卖者和买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资本家阶级与国家之间的关系。资本家的力量太大,收入分配偏向资本,就会形成消费不足的危机(剩余价值实现的危机);资本家的力量太弱,剥削率降低、利润停止增长,形成剩余价值生产的危机。戈登等认为这一理论在三个方面发展了传统的理论:一是强调力量关系对于利润率的影响要比对利润份额的影响重要得多;二是强调力量关系在决定获利能力基本条件上的中心作用;三是认为对恢复资本力量所做的努力,比如,通过紧缩的货币和财政政策等,因对设备能力利用的消极影响而可能会使劳动后备军扩大,但并不能恢复利润率[6]。

(3)研究了长波与积累的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扩张性长波和收缩性长波的交替运动可用积累的社会结构的变迁来解释,每一个长波都对应着一个相应的制度结构以及由这种社会机制所决定的力量关系。戈登及其合作者将积累的社会结构与长波之间的关系概括为8个方面:①一个有利于资本积累的SSA是扩张性长波的基础和前提;②有利的制度环境导致投资繁荣和经济加速;③投资逐渐达到一定的社会结构和制度框架所允许的极限;④积累速度放慢、经济进入停止阶段;⑤经济停滞,使现行的SSA瓦解;⑥在危机中恢复资本积累的可能性取决于新的SSA的建立;⑦新的SSA由危机期间阶级斗争的性质塑造,但不仅仅取决于阶级斗争的特征;⑧新的SSA与原有的SSA不同,资本主义发展进入下一个阶段[7~8]。

3.曼德尔的长波理论。曼德尔的长波思想很大程度上受托洛茨基的早期研究①的影响。在曼德尔看来,资本主义运动的一般规律能够解释从扩张性长波向萧条性长波的转变,但是不能说明后者向前者的转变,因此,对长波上升期和下降期的原因的解释逻辑是不对称的。扩张性长波的特点是:利润增长、加速积累、加速发展。但是随着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以及资本积累矛盾的加剧,具体条件的变化迟早会使平均利润率衰减、资本加速积累的力量消失,并形成下一个技术革命的巨大障碍,进入收缩性长波:利润退缩、积累逐渐减速、经济发展减速。下降过程是由资本主义的内在机制决定的,马克思提出的资本积累的一般规律、扩大再生产以及平均利润率下降趋势在这里发挥着长期作用。与资本积累中利润率下降的机制不同,使平均利润率突然上涨的因素发生在“危机过程中的资本贬值周期性结果之外”,主要有四个因素:

(1)资本有机构成的突然降低,如资本大量涌入到一个有机构成非常低的领域(或者国家);

(2)剩余价值率的突然增长,如工人阶级严重失败和原子化,从而导致劳动力价格偏低,甚至以低于价值的价格出售;

(3)不变资本因素的价格,特别是原材料的暴跌,从而对有机构成突然下降或在第一部分劳动生产力的革命性进展使固定资本价格暴跌产生重大影响;

(4)由于交通运输新体系的完备、分配方法的改进、股份的加速循环等原因而发生的流动资本周转期的突然缩短。

利润率突然上涨所引起的资本积累的加速很可能是短暂的,在短暂的投资高潮之后,可能继而产生新一轮投资不足。因此,必须还有一种机制使过剩资本的积累被拖入到更大的漩涡中去,在这里不仅发生中等的技术革命,而是要发生大规模的、普遍的生产技术革命。如果几种因素能够引致平均利润率突然上涨,很可能将引发这样一种机制,从而导致广泛的、规模巨大的扩张性浪潮。根据马克思对“机器大工业”的分析,曼德尔认为这种技术革命的决定性因素在于用机器生产动力机械方面:“在能源机器生产和动力机械的机器生产方面的每一次革命,都逐渐使整个经济中的全部生产技术发生了变化,其中包括交通运输体系的技术在内”。正是动力机器的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传送机器和工具机器的革命性变化,逐步引起整个社会生产技术的变迁,从而暗示了新积累资本扩大的长期可能性[9]121~156,[10]。根据这些分析,曼德尔认为有事实性标志的长波主要有三个时期,如下表所示。

二、我国学者的研究

我国学术界对长波理论的研究起于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受西方滞涨危机后长波理论复兴的影响,学术界基于我国传统政治经济学基础理论对长期经济波动的研究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根据相关文献,我国学术界构建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主要形成了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基本矛盾为分析框架的研究范式。从生产力的发展这一最革命的因素出发,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阶段性适应和动态调整。这些研究构成了我国1980年代长波理论的主流模式,是基于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以及传统政治经济基本理论的重大理论创新。1982年张蕴岭发表《西方经济战后发展的转折和长周期波动》,全面分析了1973~1975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特征以及与1873年和1929年危机的共同特点,认为长期经济波动有规律性,这种经济运动形式“根源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基本结果”。促使西方资本主义各国经济发生转折性危机并随之陷入缓慢增长的原因在于:

(1)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束缚的矛盾积累深化的结果;

(2)科学革命由高潮转入低潮的影响;

(3)经济结构畸形需要调整[11]。

张荐华在《关于资本主义经济的长周期理论初探》一文中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出现长周期的根本原因是由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发展和激化,资产阶级被迫在自身利益允许的范围内对生产关系作有限的调整,使资本主义经济在一定时期得以迅速发展,但是随后又不可避免地陷于慢性萧条之中。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科技革命发展的阶段性,构成长周期的物质技术基础。”[12]1984年查汝强发表《试论产业革命》的文章,界定了“科学革命”、“技术革命”、“产业革命”和“社会革命”的涵义及其相互之间的辩证关系,并以产业革命为重点,全面分析了资本主义发展中三次产业革命中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基本矛盾的发展演变,并提出以此建立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的设想[13]。1988年赵涛出版《经济长波论———对资本主义世界经济长期波动研究》,这是我国第一部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基本矛盾为框架研究资本主义经济长期波动的专著,该书采用主要发达国家的大量统计资料证明了长波周期的存在,并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论证了经济长波起因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部矛盾运动周期”的观点[14],是我国构建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的重要尝试。除了上述研究外,我国学术界还作了其它探讨。例如,沈华嵩在《论长期波动》一文中,批评了曼德尔用外因解释扩张性长波的原因以及新熊彼特学派用技术革命解释长波的观点,认为康德拉基耶夫所主张但并未展开的资本主义内部机制的解释方法是可以建立在现代科学的基础之上的,提出用傅里埃级数作为联接长周期以及其它周期运行的机制,并通过叠加来说明资本主义经济不同长度的周期波动[15]。金岩石以投资需求的变动作为解决长期波动的关键,试图构建以马克思再生产理论为基础、以平均利润率波动为中心的分析框架,用受资本有机构成和剥削率的变动所制约的一定再生产结构的最高增长率所要求的积累结构来解释长波运行机制[16]。

1980年代之后,长波理论的研究进入低潮,特别是随着西方资产著作阶级经济学说的大规模引进,构建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的研究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2001年孟捷的著作《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创造性转化》以及发表的《新熊彼特派和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述评》等文章,对长波理论做了新的探索:

(1)区分了作为经济增长阶段的长波和作为分析性概念的长波之间的不同。认为长波事实上只能作为一种分析性概念来使用,新熊彼特学派的“创新生命循环”的解释模式缺乏一个恰当的理论基础,因此,长波应当被“把握为资本积累的结构性矛盾在新兴主导部门的基础上由以展开的内在时间框架”。

(2)探讨产品创新如何在资本积累的框架内作为解释长波的内生机制。肯定了新熊彼特学派用产品创新的消长解释一般利润率动态的理论贡献,对曼德尔用外生因素解释扩张性长波的看法提出了批评性意见,在一定程度上支持“萧条引致基本创新”的假说,并考证了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的观点———从相对剩余价值生产带来的生产过剩得出产品创新的必要性[17]115~130。

(3)探讨了结合新熊彼特范式和马克思主义范式的、构建新的长波理论的可能性。新熊彼特派和曼德尔的长波的理论共同点都强调了利润率对长波的作用,并认为利润率是资本积累过程的核心因素,但是新熊彼特学派缺乏基于资本积累内在矛盾的理论基础,马克思的理论则抽象了产品创新这一重要因素,因此,新的长波理论可以考虑在一个全新的利润率动态的理论基础上,将新熊彼特范式与马克思主义范式相结合[18]。在2011年发表的文章中,孟捷进一步提出吸收SSA学派和调节学派制度分析方法构建新综合理论的可能性,认为新熊彼特学派和马克思主义范式有互补性,在马克思主义一派中SSA学派和调节学派的贡献在于:将资本主义经济一般运动规律与具体历史结合起来,发展出一个中间层次的制度分析理论,构建新综合的长波理论范式可能性方向是从技术、经济和制度协同演化的角度,进一步考虑制度对资本主义积累的重要意义[7]。

另外,在长波理论的基础研究方面,我国学者还从具体问题出发做了大量研究。高峰在《“新经济,还是新的”经济长波“?》一文中分析了美国1990年代“新经济”周期性长期扩张的性质,并指出:新熊彼特学派、曼德尔和SSA学派分别强调了技术变量、以利润率为中心的变量和制度变量,三者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补充的。如果将投资或资本积累增长速度的变化置于长波分析的中心地位,那么上述三个变量均与投资率的变化直接相关,“经济长波的内在机制,并非取决于上述三种理论所分别强调的某种单一因素,而是由社会生活中与投资直接相关的三类基本因素共同决定的。”[19]许建康在《经济长波论及其各学派分歧的最大焦点》文章中指出:马克思关于危机理论的基本原理包括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以及派生矛盾,但是“不能仅仅停留在恩格斯概括的关于本质关系的抽象形式上”,需要探究《资本论》中马克思所动态揭示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规律的基本方法、基本框架以及具体变化过程,马克思关于资本积累一般规律的研究包括《资本论》一卷第七篇、二卷第三篇、三卷第三篇,三者分别揭示了剩余价值的生产条件、实现条件和扩大再生产的条件,分别对应于消费不足论、比例失调论和利润率下降论,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统一整体,应由此探讨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和长期波动的原因[20]。李民琪、朱安东在《世界利润率长波与资本主义的历史局限》中计算了1855年“核心世界”利润率长波的变动并分析了我国19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高积累率、低利润率的原因,证明了利润率下降的趋势[21]。

三、几点思考

根据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技术决定论强调技术创新的基础性作用,并走向一个以技术、经济、社会、文化协同演化为视角的研究框架;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坚持利润率和资本积累的分析逻辑,并由SSA学派发展出一套制度分析框架;我国学者提出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基本矛盾的研究范式,尽管能够涵盖这两种分析逻辑,但是基本概念过于抽象,缺乏中介性变量和中间机制的具体研究。我们认为,构建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应当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方法,依据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探索经济变量之间的具体作用机制及其与历史和现实之间的联系。曼德尔的长波理论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分析框架,但是这一分析框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缺乏技术革命对利润率影响机制的研究(微观层面);

(2)缺乏对于导致利润率突然高涨的各种原因如何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内生发生的研究;

(3)对于不同阶段生产关系如何对生产力发展做适应性调整的研究不充分;

(4)没有将自由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以及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的阶段发展思想吸收进去。因此,长波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和创新,应当充分吸收新熊彼特派、SSA学派以及传统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论的思想和观点。除此之外,还应当考虑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关于阶段论和循环论。长波不应当理解为一种重复波,而应当理解为一种与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相联系的长期趋势。按照辩证法的观点,资本主义发展表现为商品经济基本矛盾的不断展开,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每一个阶段都在前一个阶段的基础上,使矛盾的深度和广度进一步加深。因此,我们反对将长波理解为一种简单的循环论,这种论调将资本主义长期发展看作50年左右的单调重复,并期望寻找一种共同遵守的原因和机制,缺乏一种发展的眼光和历史的方法。列宁及传统政治经济学所提出的“阶段论”,是从资本主义发展的基本矛盾出发对生产的社会化趋势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趋势不断加强、矛盾不断加深的正确判断,长波理论不可缺少这一视角的分析。

2.关于单因素论和多因素论。对于长波现象进行单一指标的确认和单一因素的解释,是过于片面地看待问题的形而上学方法。资本主义经济的长期波动应当理解为资本积累的长期趋势,伴随这一长期趋势的各种经济变量表现为总体的、综合的变动,这并不排除有众多逆趋势的反作用,但是起主导作用的力量在塑造着基本趋势。因此,多指标和多因素的分析比单指标和单因素论更有说服力,这体现了社会科学的基本特征。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的信中指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的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实,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22]478这句话道出了我们所说的方法的实质。长波显示的不是单一现象和微观时间的趋势,而是资本主义体系整体的涨落,以及资本主义向着更高阶段过渡的必然性。因此,它是综合作用的产物,是多因素联合的结果,是偶然性中的必然。必须强调的是,这并不是说各种因素的作用是平行的、等量的,在分析具体波动阶段时,应当区分本质因素和非本质因素。

3.关于内因论和外因论。内因论主张用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机制来解释长期经济波动。这种观点发端于康德拉基耶夫,在《经济生活中的长期波动》中,他否认长波“是由偶然原因造成的”,认为“长期波动产生于资本主义经济实质所固有的那些原因”,并拒绝为“一种长期波动的适当理论奠定基础”[23]20。外因论则常用偶然的、单因素的、超经济的事件来解释长期波动的原因,在长波理论的早期研究中,黄金生产、战争、货币、食物和原材料等都作为长期波动的原因和解释。曼德尔的“非对称”观点,则主张收缩性长波用资本主义内在机制解释,而扩张性长波用外因来解释。我们认为,应当将资本主义体系作为一个整体、用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派生矛盾以及反映这些矛盾的经济变量相互作用的内在机制解释长波,资本主义的稳定性(而不是走向崩溃)是因为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存在一个广泛的负反馈机制,战争、新市场的开拓、国家干预等都是这一机制的主要组成部分,它们在系统中起着抑制离心力的作用,对资本主义矛盾激化、趋向瓦解的倾向进行反作用,进而推动着资本主义向更高阶段发展。

4.关于技术决定论与制度决定论。在长波理论中主要有两种对立的理论倾向:熊彼特派倾向于技术决定论,而SSA学派更倾向于制度决定论。我们认为,我国学者所提出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辩证作用的分析框架是统合这两种分析倾向的更好的分析范式。在二者的相互关系上,作为生产力的表现形态的技术革命将在一定时间框架内推动作为生产关系表现形态的制度变迁,制度或迟或早必然会对技术做适应性调整。马克思曾经多次对这种关系做过表述,例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已成为桎梏的旧交往形式被适应于比较发达的生产力,因而也适应于进步的个人自主活动方式的新交往形式所代替;新的交往形式又会成为桎梏,然后又为别的交往形式所代替。由于这些条件在历史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是与同一时期的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的,所以它们的历史同时也是发展着的、由每一个新的一代承受下来的生产力的历史,从而也是个人本身力量发展的历史。”[24]567~568,575~576在批判蒲鲁东时,马克思说:“社会关系和生产力密切相联。随着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谋生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会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

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指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活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22]82,83技术变革取决于人类科学探索实践、已经取得的科学技术发展程度及社会经济对科学技术的吸收。制度对技术的反作用是SSA学派对马克思主义长波理论的重要贡献,但将资本主义长期经济波动仅仅用制度的“创造性破坏”解释,未免过于简单。相比较来说,熊彼特派如卡萝塔•佩蕾丝、克里斯•弗里曼、弗朗西斯科•卢桑试图用技术、经济、社会等之间的相互作用构建演化的分析范式,强调社会经济对技术的吸收以及二者之间相互作用,对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关系对生产力发生反作用辩证机制的理解则更具借鉴意义。

5.关于辩证方法与演化方法。熊彼特派的长波理论经过卡萝塔•佩蕾丝、克里斯•弗里曼、弗朗西斯科•卢桑走向了依据演化经济学方法的综合范式。他们的研究方法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方法共同之处在于:

(1)从历史的观点来研究问题,将历史理解为一个过程;

(2)反还原论的研究方法,从而不同于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方法论之个人主义。但是,演化经济学的方法论毕竟不同于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方法。

辩证法是一种关于运动和发展的理论,在方法论上是能够包容演化方法,并远远超越了演化方法以生物学隐喻所构造的方法论思想。是否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理解为进化论的方法,是判别是否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标准,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包括保罗•斯威齐在内的一些重要的马克思主义学者都曾经有用进化论庸俗化马克思主义基本方法的理论倾向。我们认为研究长波理论主要的方法论应是辩证法方法而不是演化方法,资本主义长期波动是资本主义内部矛盾运动的必然表现形态,它以一种周期性的、阶段性的过程推动着资本主义向前发展,从而为更高社会形态奠定物质基础和社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