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民族音乐的文化置换问题探讨

时间:2022-01-06 03:10:50

西南民族音乐的文化置换问题探讨

一、内涵与外向功能———文化置换之于少数民族音乐

民族音乐作为民族文化的具体的门类化表现形式,是世界各民族从古到今在悠久历史文化传统上创造的具有民族特色、能体现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音乐形式。中华民族音乐在世界民族音乐宝库中的地位独树一帜,基于其独特的艺术个性,包括以五声调式为基础的旋律设定,横向展开的旋律表现传统,以及跨艺术类型的表现格局等等。从广义上讲,世界任何音乐都是民族音乐,都是特定的民族族群在各自的生活历史上用旋律表达各自的生活方式、思想情感和民族心理的结晶。所谓“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当然过度宣传这种广义论,容易形成一种依赖传统精华的怠惰和盲目自大情绪。因为从狭义角度来讲,传统与现代的分界是有明确的历史阶段分化的,即以工业生产方式的世界性建立。传统的民族音乐均是形成于农耕时代甚至更久远的人类生产方式时代,总之是形成于工业生产方式形成之前。而中国作为一个高速工业化的发展中国家,工业生产方式的快速建成和迅速成熟,并伴之以工业化理性在文化创新领域的干预性指导,也决定了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民族音乐文化必然要面临迅速崛起的工业文明的挑战和改造。文化置换的整体效应就隶属于这个背景,并以一种量变与质变首尾衔接、宏观与微观并行不悖的态势生成和嬗变。以化学上的置换反应来看,一种单质与一种化合物化合,产生了另一种单质和另一种化合物,而变化的机理是较为活跃的离子将化合物中相对惰性的离子挤出成为单质形态。而民族文化的现代化也类似这一化学反应,即处于自然自发生成、生长的民族音乐体系面对自觉自为的工业化文明体系的强势影响力,其内在的弱势因素便会被挤出和放弃,从而使整个民族音乐体系产生异变,其原生态的完整性受到影响而改组为一种全新的模态。比如,西南少数民族原生态歌手参加青歌赛,初登舞台展现了一种原始的、不为现代音乐表演、创作和评价方法所浸染的天籁之音,但经过参赛之后,得到了专业音乐导师的指点后,再次登台,则原生态唱法已经为标准化的、经院派的专业唱法所取代,实现了一次比较典型的文化置换。从正面意义来讲,文化置换是民族音乐现代化必须经历的阶段,也展现了民族音乐在现代化过程中所保持的接纳而非抗拒、开放而非封闭的自明姿态。当然,从负面意义来讲,文化置换的过度化和非合理性因素也导致了民族音乐优秀精髓的部分流失。

二、西南民族音乐的文化置换问题诊断

(一)文化置换的成员结构

1.单质———原生态的西南民族音乐。之所以说西南民族音乐是“单质”,体现的就是一种完整性和不可分性。我国西南地区包括四川省、云南省、贵州省、重庆市、西藏自治区5个省级行政区,也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区,有藏族、白族、水族、傣族、苗族、佤族、门巴族、怒族、彝族、土家族等。西南地区保留着我国少有的完整的自然生态系统,幅员辽阔,自然资源丰富且类型多样,因此经济形态以特色农业、特色矿产输出和特色旅游为主要支柱产业。西南地区因没有内源性工业生产体系,因此在物质生产上保留着原生态地理环境,而建基于此的社会意识体系,包括区域文化,也不遗余力地体现出了自然产业形态基础上的民族原生态文化。西南民族音乐严格意义上是少数民族音乐,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人民在农耕生产中进行的自然自发的表达,是一种目的散漫的创作。这种纯粹与日常生活融为一体的、毫无刻意表演意图的音乐形式,就如同化学领域作为单质的纯净物一样,以完全的游离态形式存在,因惰性而稳定。西南民族音乐,如侗族大歌、苗族的赛咳、土家族的哭嫁歌,流传千百年,都是当地少数民族特有的生活风俗本身,并非一般认知意义上的音乐表现,而是音乐部分。这种自然自发的音乐样式不会内生出具有工业文明体系认知下的现代性,而是它赖以生成的自然农业生产方式所形成的现代性的不自觉顺延,就如同单质一样可以构成一种稳定态纯净物存在于自然界。

2.化合物———融入西南民族音乐元素的现代流行音乐体系。显而易见,流行音乐是一种商品音乐概念,自然是工业生产体系建立之后商品化的、市场化的、规模化的音乐形态,主要功能是商业性,艺术性次之。流行音乐的创作理念、表演形式、评价体系以及制作、营销策略都完全呼应成熟的现代工业生产体系,表现为强大的开放性、包容性、扩张性和全球性。中国流行音乐发展三十余年,从最初一边倒的港台中心主义,发展为逐渐北上的港台内三足鼎立,而到现在为内地流行音乐中心主义。凭借庞大的消费市场、雄厚的音乐资源(教育、人才、产业体系)内地流行音乐开始自觉而广泛的吸收各方面各领域的音乐类型,对外吸收欧美流行音乐元素,对内便吸收民族民间音乐元素,尤其是后者,其成功本土化、流行化的过程已经成为当代中国流行音乐的一支强劲的力量,而形成的产品则以现代流行化的民族音乐形象示人,形成了一支庞大而稳定的“产成-消费”群体结构,如凤凰传奇、高原红、徐千雅、龚琳娜,都是立足西南少数民族音乐的风格、唱法和创作传统,运用现代流行音乐的制作、营销模式,最终都登顶流行音乐的前沿领域。抛开艺人个人的品质因素,流行音乐体系的作用可谓执掌关键。同样,还有一些诸如《印象丽江》、《印象刘三姐》等综合性舞台音乐作品,也都是以现代流行音乐模式挖掘西南民族音乐风情元素的成功尝试。这些充分体现了现代流行音乐体系中的活跃元素强大的“化合”能力,能够吸纳西南民族音乐中原生态的、本土特色的创作、表演理念和形态,加以现代化和流行化,形成一种良性杂糅的高品质音乐消费体验。单质与化合物在工商业成熟的现代社会这样的环境下必然会形成一定形式和程度的文化置换反应。

(二)文化置换的环境系统

1.经济社会环境。文化置换也如同化学反应一样需要环境支撑。而作为社会意识的文化所发生的变化,自然要到社会存在层面去寻找原因,即在探索中心须把握逐步融入现代文明和工业化生产体系的西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新动向。伴随国家西部开发战略的深入推进,国家政策、资本等重要资源的投入,西南地区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模式已经开始放开,开始探索以特色旅游为核心、联动全新种植业、养殖业、工矿业和边境商贸的现代多层次立体发展模式。云贵川藏这些一度发展滞后的省区逐步提升经济增长速度,并以特色的产业类型向全国贡献GDP并输出发展示范模式。西南地区经济的崛起,从而能够相对自觉地融入全国统一的工商业发展体系之中,终结自然经济及其封闭状态,从而使得西南民族音乐在文化上接受包容和发生置换成为可能。

2.文化环境。文化置换的直接环境基础则是西南民族文化的崛起,也是西南地区经济社会高速增长和进步的文化反映。西南民族音乐能够接受现代流行音乐理念和模式的置换,首先是依托现代化的传媒手段将本土原生态的音乐在全国乃至国际范围实现了共享,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西南民族音乐尤其是少数民族歌手开始以周期性、常态化和规模化的姿态参与诸如“青歌赛”、“超级女声”、“星光大道”等主流商业音乐平台,以难以复制的原生态特色取得优异成绩并迅速蹿红,展现了西南民族音乐力量无法忽视的崛起态势。文化置换无论结果如何,得以发生的前提就是这种文化本身拥有或者已经被发掘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和时代感,或者是形成强烈的民族文化自觉和文化参与意识。

(三)文化置换的结果形态

1.异单质生成。经过文化置换作用,西南民族音乐在现代流行音乐的强势影响下,其原生态内涵发生了变异,形成了复生态特征,即一种复合的而非单体的音乐内质。首先是音乐创作和表演的动机的异变。原生态的西南民族音乐是当地生活生产的一部分,是西南地区风俗习惯的本身构成,是一种散漫惰性的发生和执行过程。而流行化、现代化的西南民族音乐已经具备了明确的表演、消费、营销的目的系统。云南怒年阿普萨萨是独龙族后裔,唱歌是古老而封闭的独龙族人民的生活本身,但是阿普萨萨所走的音乐之路仍然不能完全归结为自然原生态,而是一种目的性明确的表演路线,如创作了《祭山神庆丰收》,虽然也是用本民族语演唱的,但明显已经是为竞赛和舞台表演有意为之的。再次,是表演方式的一定程度的异变。比如被称为“神曲女王”的龚琳娜在1999年结识制作人老锣后,创作制作了一系列所谓中西合璧的“新艺术音乐”,是杂糅着西南原生态唱法、正统民族唱法、戏曲唱法和现代流行唱法于一身的多元化产品。抛开音乐作品本身的复合性,单就龚琳娜自身的演唱方式,便已经迥异于传统正统的民歌唱法,形成一种全新的难以复制的新民歌唱法。

2.化合物顺延。之所以说顺延,指的是本身便具有强大开放性、包容性和接纳能力的现代流行音乐体系在经过文化置换之后,通过对西南少数民族音乐的接纳而实现其自身体系的常态扩充,包括西南少数民族歌手的扩充、西南原生态唱法和作品的扩充以及原生态创作和表演理念的尝试性扩充。至今,西南少数民族歌手已经成为当代流行乐坛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并且已经形成了西南少数民族歌手全国输出的培养、造星模式,扎西顿珠、央金兰泽、吉克隽逸、阿鲁阿卓、央吉玛、阿普萨萨等西南少数民族本土歌手,也都通过“青歌赛”、“中国好声音”、“红歌会”、“中国梦之声”等主流商业化音乐平台转型为流行音乐明星。而随之一系列原生态民歌经过现代流行音乐理念和制作方式的包装,也成为当代流行歌曲的一个全新的类型,如《川藏路》、《我和草原有个约会》、《不要怕》等充满着西南少数民族风情的民歌成为脍炙人口、广为传唱的全新流行音乐,而不再表现为纯粹的西南地区民歌形态。

三、顺势还原———西南民族音乐的文化置换问题治理

(一)顺势中挖掘合理性

对于这种文化置换,本研究并不做单纯的是非判断,而是要通过对这一现象的诊断提取其客观的运行规律,并旨在对其进行合理化的干预和有效的利用。西南民族音乐最终投入流行音乐的怀抱表现为趋势的必然性,就如同置换反应在条件聚合之下是必然要发生的。因此,要在认同这种文化现象的客观必然性的基础上,理性的“顺势”,不刻意以保护的名义去加以封闭。西南民族音乐所表现出的灿烂的艺术魅力是需要更多的舞台和观众去欣赏和消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还需要对西南少数民族音乐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过程进行研究并提取经验,从而凝练为相对稳定的民族音乐的现代化策略,用于指导其他边境地区民族音乐的全国化。

(二)凝练合理性推进还原

当然,对于保护的名义,也不能全盘否认,因为西南民族音乐以其强烈的少数民族风格著称,其题材上的自然性与风格上的纯净感,以及珍贵无比、无法复制的原始原生再现性,决定了这种风格的现代化和流行化改造必须要有限度,这一点,本文是有着明确的立场的。如前文所说,原生态歌手经多次参赛后改以正统唱法表演,是一种明确的过度置换的倾向。对此,需要的是一种还原的态度。要克服民族音乐流行化所带来巨额商业利润的单纯经济逻辑,强化西南民族音乐原生形态的保护和合理化发展,而不能以放任破坏的态度来开发和营销。这一点,萨顶顶的成名路线值得关注,因为她本身作为正统流行音乐体系的成员,而逆向取材藏传佛教音乐的创作理念和表演方式的做法,形成的走红效应在文化置换的层面是颇有启发的,它证明了对传统民族音乐的有利借鉴能够让非本土、非原生的流行音乐焕发生机和不竭的创新动力,而西南民族音乐本身当然就会受益匪浅了。

作者:雷倩 单位:陕西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