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立法反思与路径

时间:2022-09-09 03:48:44

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立法反思与路径

一、我国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概念厘定

通常认为,单位贿赂犯罪是指单位实施的行贿罪或受贿罪,犯罪主体必须是单位,客观方面表现为根据本单位的意志,以单位的名义实施的受贿、行贿行为,主观方面只能是故意,并具有为单位谋取利益的目的,包括纯正的单位贿赂犯罪和不纯正的单位贿赂犯罪,具体的罪名范围随着刑法的修订而不断扩大。①依此狭义说,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就应当包括单位受贿罪、单位行贿罪、(单位)对单位行贿罪、(单位)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单位)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单位)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等6个核心罪名。但特定体系所摄,既有其核心要素,也应有与核心要素并存的边际要素。作为一种特殊犯罪类型,贿赂犯罪应是一个完整的犯罪体系,也只有在完整的犯罪体系中才能更好地明晰各罪之间的关联关系和刑罚轻重。贿赂犯罪体系的核心固然为受贿类犯罪和行贿类犯罪,但不应仅限于此,直接与受贿、行贿行为构成对向这一并存关系的关联行为也应纳入其中。因为受贿与行贿是一个对向的发展过程,彼此互为存在的前提,是共同犯罪中的必要共犯,相互在必要共犯中构成对方的对向犯,且在这一过程中往往还会介入外在的促成行为———介绍贿赂行为。因此,为全面审视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规制效用,应当将行贿、受贿及其直接关联行为都纳入贿赂犯罪体系,只要与某一单位贿赂犯罪直接构成对向关系的犯罪都应视为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的罪名。质言之,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应是单位实施行贿行为、受贿行为构成的犯罪及其与之构成对向关系的关联犯罪所形成的犯罪体系。需要指出的是,单位行贿罪与单位受贿罪并非互为对向的完全对向犯,而是互不直接关联的贿赂犯罪,这两个在罪名上被冠以“单位”的贿赂犯罪通过与其他不纯正的贿赂犯罪或行为相关联,彼此才共同处于完整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之中,其他由单位实施的贿赂犯罪亦然。具言之,单位行贿罪的对向犯是受贿罪,单位受贿罪的对向犯是对单位行贿罪,(单位)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的对向犯则是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单位)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对向犯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单位)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对向犯则是不受刑罚处罚的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行为,介绍贿赂罪的对向犯则是受贿罪、行贿罪和单位行贿罪。据此,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罪名范围不限于前述单位直接实施的6个核心罪名,还应包括其他5个与之构成对向关系的自然人实施的关联贿赂犯罪(具体见图一)。

二、我国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立法反思

由11个罪名构成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理应具备该类犯罪应有的统一性,具言之,表现在罪间关系上应为罪名的完整性,相关犯罪都应纳入刑法规制之内,不漫不漏;表现在刑罚体系上应具有处罚立场的同一性,轻重均衡。据此,需要结合单位贿赂犯罪现象,根据完整性和统一性原则对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罪名体系和刑罚体系予以理性审视。(一)罪名体系不完整。从前文图一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对向犯关系图可知,就逻辑关系而言,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罪名缺位较多,如缺少非国有单位受贿罪,单位介绍贿赂罪,单位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外国国有单位、国际公共组织受贿罪等。有学者据此认为,这些行为在现实中并非不可能发生,也并非不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而刑事立法对其却并未做出规定。①1.对称性罪名不完整。从逻辑上根据对向犯的对称性原则找出的这些所谓欠缺的罪名,并非都能在现实中发生,有的行为即使发生也并不一定就具有应受刑罚处罚的社会危害性,毕竟对向犯并非入罪的充要条件。因此,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罪名是否完整,应根据前述对称性缺失罪名的现实可能性和社会危害性进行理性分析。首先,无需增设非国有单位受贿罪、(单位)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和外国国有单位、国际公共组织受贿罪。虽然单位贿赂体系中有自然人实施的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但并不意味着单位可以实施任何自然人构成的犯罪。非国有单位与国有单位不同,并无不可交易的公共职能或职权,其存续的价值就在于通过市场交易赚取利润,其单位利益具有单一性,不存在牺牲单位利益为单位换取贿赂的情形,这只是讨价还价的市场交易行为,并无社会危害性,不可能将其作为受贿行为进行刑法规制,故无需设置非国有单位受贿罪。事实上,在商业贿赂中,行贿犯罪几乎成为民营企业家的“专属罪名”。①而单位与单位之间、单位与自然人之间虽有业务往来,却不存在自然人与自然人之间特有的人身亲密关系,故单位无法利用其对国家工作人员的影响力进行受贿,故也无需增设(单位)利用影响力受贿罪。现实中虽然存在外国国有单位的受贿行为,但国有单位包括国家机关,刑事管辖权以国家主权为前提,一国对另一国的国家机关无法进行刑法规制,否则有干涉一国内政之嫌,故无需增设外国国有单位受贿罪。同时,罚金刑是当下针对单位犯罪中的单位的唯一刑罚,而国际组织的经费则来自各会员国的缴纳,其职权也来自各成员国的让渡或认可,涉及到诸多国际因素,难以对其判处罚金,不宜对其进行刑法规制,故也无需增设国际公共组织受贿罪。其次,应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行为虽然是自然人实施的,但该行为与单位实施的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构成对向犯,需审视其入罪必要性和可行性。整体观之,应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1)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的受贿行为本身具有危害性,它不但危及了国际公共组织的利益,也可能在我国境内引发与之具有对向关系的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同一行为过程中受贿行为的危害性重于行贿行为,故需要予以刑法规制:(2)《联合国反腐败公约》第16条第2款不但明确规定了“外国公职人员或者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还要求“各缔约国均应当考虑采取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将其规定为犯罪,我国作为该公约的缔约国已于2005年10月27日通过了该公约,且只是对该公约第66条第2款(争端解决方式)作出了保留声明,故我国有义务在刑法中规定该罪名:(3)我国基于该条约义务和国际惯例,在《刑法修正案(八)》中增设了“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理应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4)增设该罪名,“有利于我国与国际社会顺利进行国际刑事司法协助与合作,有利于我国司法机关向受贿的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追回赃款。”②2.介绍贿赂罪的范围狭窄。从前文图一可知,我国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包括三种类型:受贿罪、行贿罪和介绍贿赂罪。但是,介绍贿赂罪当下仅限于自然人实施,且只能向国家工作人员介绍受贿,不包括单位受贿罪、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但有学者认为,介绍贿赂罪独立成罪的理由自始不能成立,基本构架变为“受贿犯罪———行贿犯罪”二元体系,将有利于我国刑法中贿赂犯罪罪名的具体设置。③介绍贿赂在公务贿赂犯罪和商业贿赂犯罪中均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其对相关贿赂行为促成的危害性也毋庸置疑,“很多情况下,介绍贿赂者甚至是权钱交易的始作俑者。”④有学者认为,在商业贿赂领域将介绍贿赂行为按照“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或者“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帮助犯定罪处罚。⑤也有学者直接建议我国刑法应增设商业贿赂领域的介绍贿赂罪。⑥介绍贿赂罪的存废之争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但一直围绕介绍贿赂罪与贿赂犯罪共犯的界限展开,废除论往往以贿赂罪共犯可以直接将介绍贿赂行为纳入其中为由,否定该罪存在的必要性;⑦保留论则强调介绍贿赂行为与贿赂罪共犯的区别和其自身的中立性,以证成该罪存在的必要性。①至此,介绍贿赂罪应否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全面规定,需要正面审视介绍贿赂罪的自身价值。介绍贿赂罪的价值不仅在于其与贿赂罪共犯的区别和其自身的中立身份,更重要的价值在于其补充适用的法律地位和预防犯罪的最终目的。一方面,介绍贿赂的实行行为表现为介绍人在行贿方和受贿方之间穿针引线,沟通撮合,促成行贿受贿行为的完成。但介绍贿赂罪的实行行为并不限于撮合沟通的行为,有时候也会在此基础上实施转交贿赂或代收贿赂的行为,这是更进一步的介绍贿赂行为,因为其仍然以撮合行贿方和受贿方为中心,主观上也是以促成贿赂达成为目的,并未与行贿方或受贿方形成共同的犯罪故意。据此,介绍贿赂罪在贿赂犯罪体系中处于补充适用的法律地位。介绍贿赂罪和行贿罪、受贿罪共犯的关系是交叉竞合的关系,介绍贿赂罪的存在是为了防止有的介绍贿赂行为因不能以行贿罪共犯或受贿罪共犯论处而逸出刑法规制的范围。另一方面,介绍贿赂罪是滋生贿赂犯罪的温床,如果废除此罪,会使得本不完备的贿赂犯罪体系更加破败不堪。将介绍贿赂行为单独入罪,可以最大程度地教育那些潜在的介绍贿赂人,从而对其起到一般预防的效果。同时,将实施介绍贿赂行为且情节严重的人判处介绍贿赂罪,让其充分感受到我国打击贿赂犯罪的强硬态度和打击力度,进而实现贿赂犯罪的特殊预防。因此,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应当充分发挥介绍贿赂罪的存在价值,将单位构成的贿赂犯罪纳入介绍贿赂罪的范围之中。(二)刑罚处罚的基本立场混乱。相同的人和相同的情形必须得到相同的或至少是相似的待遇,只要这些人和这些情形按照普遍的正义标准在事实上是相同的或相似的。②仅就刑法规定的内在逻辑而言,对同样的情况采取相同的处理方式,应该是立法的基本规则。③根据法学评价同一律这一原理,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刑法对贿赂犯罪的处罚立场无论如何取舍,理应全面坚持并一以贯之,但现有的单位贿赂犯罪的刑罚规定体现出来的相关基本立场混乱不堪。1.法益范畴的混乱:公务贿赂犯罪与商业贿赂犯罪的轻重矛盾。就贿赂犯罪的法益具体范畴的划分而言,世界主要国家均将其分为公共部门(publicsector)的贿赂和私营部门(privatesector)的贿赂,而且这种贿赂犯罪类型的划分在一些关于反腐败的最重要的国际公约中也得到了体现,如《联合国反腐败公约》《国际商务交易活动中反对行贿外国公职人员公约》和《反腐败刑法公约》即是。④在我国大陆地区,在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商业贿赂现象,《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规已经提出了商业贿赂这一概念,该种贿赂行为构成犯罪时,实为前述私营部门的贿赂犯罪,具体包括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与此相对应,公共领域的贿赂犯罪则是与公务行为相关的公务贿赂犯罪,包括国家工作人员(含对国家工作人员有影响力的人)和国有单位利用公务实施的贿赂犯罪,具体包括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的其他9个剩余罪名。纵观我国现有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刑罚处罚公务贿赂犯罪和商业贿赂犯罪的基本立场互相矛盾,并不统一(具体参见表一)。我国大陆地区公务贿赂领域中自然人实施的受贿罪的最高法定刑为死刑,自然人实施的行贿罪的最高法定刑为无期徒刑,明显重于商业贿赂领域中自然人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的最高法定刑———有期徒刑15年,更重于自然人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最高法定刑———有期徒刑10年。这意味着对公务贿赂犯罪的处罚应明显重于商业贿赂犯罪。但是,商业贿赂中自然人实施的各种行贿犯罪和受贿犯罪的法定刑与公务贿赂中自然人利用影响力实施的各种贿赂犯罪的法定刑却完全相同:受贿类犯罪的法定刑均为拘役至有期徒刑15年,行贿类犯罪的法定刑均为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商业贿赂中各种行贿犯罪的法定刑与公务贿赂犯罪中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法定刑也完全相同:均为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这又意味着对公务贿赂犯罪的处罚应等同于商业贿赂犯罪。进一步比较还发现,在商业贿赂中单位实施的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最高法定刑是有期徒刑10年,而单位实施的单位行贿罪、对单位行贿罪、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的最高法定刑分别为有期徒刑5年、有期徒刑3年、有期徒刑3年,远低于前罪的有期徒刑10年。这又意味着对公务贿赂犯罪的处罚明显轻于商业贿赂犯罪。至此,公务领域贿赂犯罪与商业贿赂犯罪的刑罚立场完全混乱,毫无犯罪体系的统一性可言。2.行为类型的混乱:行贿犯罪与受贿犯罪的轻重冲突。就现有《刑法》规定而言,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受贿类犯罪的法定刑基本上重于行贿类犯罪的法定刑,但也有相反的规定。单位受贿罪的法定刑是拘役至有期徒刑5年,无论向其行贿的是国家工作人员或商业工作人员,还是国有单位或私营单位,其法定刑均不变。但单位实施的行贿类型中,除了单位实施的对单位行贿罪(拘役至有期徒刑3年)和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拘役至有期徒刑3年)外,其余行贿犯罪的法定刑都不比单位受贿罪的法定刑更轻:单位实施的行贿罪法定刑与单位受贿罪相同(拘役至有期徒刑5年),单位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和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法定刑(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都比单位受贿罪的法定刑(拘役至有期徒刑5年)更重。差距最为明显的是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法定刑是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但与之形成对向关系的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行为却不是犯罪,根本不能对其予以刑罚处罚(具体参见表二)。这在单位贿赂犯罪的类型体系结构上显得极不协调,同样有违刑罚处罚的统一性。3.主体身份的混乱:单位贿赂犯罪与自然人贿赂犯罪轻重不一。在现有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单位实施的贿赂犯罪和自然人实施的贿赂犯罪在刑罚处罚上也轻重不一,明显矛盾。自然人实施的受贿行为涉嫌构成的三个犯罪的法定最高刑为死刑或有期徒刑15年,单位实施的单位受贿罪的法定最高刑则为有期徒刑5年;自然人实施的行贿罪的法定刑为拘役至无期徒刑,单位实施的单位行贿罪的法定刑为拘役至有期徒刑5年;自然人实施的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为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单位实施的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罪为拘役至有期徒刑3年,这说明自然人实施的贿赂犯罪明显重于单位实施的贿赂犯罪。但是,单位实施的对单位行贿罪与自然人实施的对单位行贿罪的法定刑却完全一样:拘役至有期徒刑3年;单位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和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的行贿罪与自然人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和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的行贿罪的法定刑也完全一样:拘役至有期徒刑10年(具体参见表三)。这又说明单位实施的贿赂犯罪和自然人实施的贿赂犯罪的社会危害性等价,刑罚处罚相同,明显与前述立场不同,故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基于主体类型的刑罚立场已被割裂开来。

三、我国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立法改革路径

刑事立法应当构建“严而不厉”的刑法结构,在法网设置方面,应当逐渐实现严密化;而在刑罚配置方面,则应当逐渐实现刑罚的轻缓化。①基于前述立法反思所揭示的当下困境,我国大陆地区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应当修改完善,一方面要增设相关罪名或扩大适用范围,严密我国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另一方面还要统一单位贿赂犯罪的刑罚立场,以形成轻重有序、统一协调的刑罚体系。(一)严密刑事法网,形成完备有度的罪名体系。就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罪名完善而言,如前所述,应当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并进一步扩大介绍贿赂罪的适用范围,以形成完备有度的罪名体系。1.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根据前述反思理由,我国刑法应增设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由于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是现有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对向犯,我国刑法向来是先规定受贿罪,然后再规定行贿罪,且现有立法将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视为“妨害对公司、企业的管理秩序罪”,被规定在《刑法》第164条。因此,建议将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规定为《刑法》第163条之一,便于维护现有法典体系的稳定。但是,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并非商业领域的贿赂犯罪,而是外国公务领域的贿赂犯罪,对其法定刑的设置应当参照公务贿赂犯罪中的利用影响力受贿的法定刑。同时,虽然该罪是公务领域的犯罪,但我国刑法没有义务也不便维护国外政府或国际组织的廉洁公正形象,而应从该罪与我国关联的利益出发进行规制,可参照其对向犯———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中的“商业利益”的规定,将该罪中职务便利谋取的利益也限定为“商业利益”。据此,可以在《刑法》中增加第163条之一:“外国公职人员或者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商业利益,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较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2.扩大介绍贿赂罪的适用范围。与其他国家的贿赂犯罪规定相较,“介绍贿赂罪的设立是中国刑法的一大特色,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遗憾的是,该罪的受贿方仅限于国家工作人员,范围过于狭窄,应当将其扩大到私营部门。”②但是,目前我国《刑法》第392条仅将介绍贿赂罪限定在向国家工作人员介绍贿赂的情形,且将该罪的犯罪主体仅限于自然人,根据前述反思理由,亟需将介绍贿赂罪扩大到其他对向性的贿赂犯罪之中。应将介绍贿赂罪的主体扩大到单位,在自然人介绍贿赂的行为类型之后增加单位犯的条款。同时还应扩大其犯罪对象,除了国家工作人员外,还包括国有单位、非国家工作人员、有影响力的人、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等犯罪对象,从而形成全面完整的介绍型单位贿赂犯罪体系。就其法定刑的设计而言,依然要坚持前述公务贿赂犯罪重于商业贿赂犯罪、自然人贿赂犯罪重于单位贿赂犯罪、受贿犯罪重于行贿犯罪的基本立场,同时还要继续贯彻介绍贿赂犯罪轻于行贿犯罪的原则。就法条的具体修改而言,在现有介绍贿赂罪的基础上,将《刑法》392条第1、2款修改为:“介绍贿赂,有下列行为之一,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一)向国家工作人员介绍贿赂的:(二)向国家工作人员的近亲属或者其他与该国家工作人员关系密切的人,或者向离职的国家工作人员或者其近亲属以及其他与其关系密切的人介绍贿赂的;(三)向外国公职人员或者国际公共组织官员介绍贿赂的。单位犯前款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增加《刑法》392条第3、4款为:“介绍贿赂,有下列行为之一,情节严重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一)向非国家工作人员介绍贿赂的;(二)向国家机关、国有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介绍贿赂的。单位犯前款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增加《刑法》392条第5款为:“在被追诉前主动交待介绍贿赂行为的,可以减轻处罚或者免除处罚。”至此,介绍贿赂罪全面贯穿于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之中,且完全遵循了前述的刑罚基本立场。(二)坚持同一立场,构建协调统一的刑罚体系。如前所述,从法益范畴、行为类型和主体身份进行考察可知,现有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刑罚立场紊乱,矛盾重重。因此,为了建构统一协调的刑罚体系,前述基本的刑罚立场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均应予以全面贯穿,并据此对现有的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相关罪名的刑罚幅度进行适当的调整。1.公务领域的贿赂犯罪应重于商业贿赂领域的贿赂犯罪。就社会危害性来看,在通常情况下,对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由于涉及对国家公权力的腐蚀,其社会危害性比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的社会危害性要大。①究其原因,公务贿赂犯罪与重大的公共利益直接关联,而商务贿赂犯罪则与特定私营主体利益或市场竞争秩序相关。公务贿赂犯罪直接涉及到公务行为的廉洁性,公务行为与各种公共利益相关联,一旦公务行为加入直接交易的贿赂行列,则公共利益会遭受极大的损害,更为严重的是,由此导致公民对公共权力的不信任,往往会动摇执政之基,“如果不把打击重点放在民众最不能容忍的公务贿赂大案要案上,容易使犯罪人产生‘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感慨。”①也有学者认为,商业贿赂中贿赂者通过支付不正当好处获得交易机会或有利交易条件,直接损害其竞争对手的合法利益,进而损害消费者权益,并最终损害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甚至损害全球的公平竞争秩序。②但商业贿赂损害的是非国家工作人员所在单位的利益,因为商业贿赂中的受贿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索取或收受贿赂的行为,此处的“职务”是其所在私营单位的职务,维护的利益当然是私营单位的利益;以此为基础,商业贿赂才会“打破市场的公平竞争秩序,侵害其他市场主体的公平竞争权利”。③从现实的角度看,公共部门贿赂犯罪与私营部门贿赂犯罪的划分反映了各国社会结构与经济发展阶段的差异性;在公权力高度集中、公共部门在整个社会中处于绝对支配地位的国家,私营部门贿赂犯罪容易被忽视;在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相对分离的二元结构已牢固树立的国家,私营部门贿赂犯罪较早引起重视。④据此,我国刑法现阶段对公务贿赂的处罚应重于商业贿赂的处罚。在坚持公务领域贿赂犯罪应重于商业贿赂领域的立场上,由于利用影响力受贿罪的法定最高刑是有期徒刑15年,前文所增设的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受贿罪最高法定刑也应为有期徒刑15年,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的最高刑则应从有期徒刑15年调整为有期徒刑10年;由于自然人对利用影响力的人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是有期徒刑10年,自然人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应从有期徒刑10年调整为有期徒刑5年;由于单位对利用影响力的人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是有期徒刑3年,单位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应从有期徒刑10年调整为有期徒刑2年;由于自然人向国家工作人员实施的介绍贿赂罪最高刑为有期徒刑3年,自然人向非国家工作人员实施的介绍贿赂罪最高刑为有期徒刑2年。(具体参见表五)2.受贿类犯罪应重于行贿类犯罪。行贿犯罪与受贿犯罪的轻重应根据彼此的社会危害性程度确定,且将其在贿赂犯罪体系中全面贯彻。有学者认为,行贿人和受贿人都不属于真正的被动方,因为在贿赂犯罪实际发生之前,双方必须达成一致;从量刑的角度看,区分贿赂双方谁主动谁被动是有意义的。⑤依此,对索取贿赂型受贿罪的处罚应当重于行贿罪,且收受贿赂型受贿罪应当轻于行贿罪,但仅以引发贿赂的作用确定刑罚轻重,不但忽视了行为的具体结构,也会割裂同一罪名的共同法定刑。由于受贿的实质是受贿主体的职务便利与财物之间发生的非法交易,受贿一方的职务便利总是与公务权力或者业务权力相关联,这种权力无论是在公务领域,还是在商务领域,都因其具有能够为他人谋取利益的属性,天生就会面临金钱腐蚀的诱惑,这也是“权力滋生腐败”的逻辑预设,这就要求拥有这些权力的行为人具有更高的自制力和忠诚度,以确保这些权力远离腐败。即使面临外界行贿方的诱惑,权力的行使者也应当正当履行职责,不能据此将部分刑事责任分配给行贿方。从犯罪发生的过程考察,“受贿是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实施的犯罪,而行贿、介绍贿赂人的犯罪目的必须通过受贿人的犯罪活动才能实现”,⑥受贿方所起作用更大,理应予以重处。《法国刑法典》据此将行贿罪和受贿罪分列于不同的章节,将受贿罪规定在第二章“公务员危害政府罪”之中,而将行贿罪则规定在第三章“公民危害公共管理罪”之中。事实上,我国刑法关于贿赂犯罪立法的基本原则就是受贿从严、行贿从宽,⑦并且,出于分化瓦解、区别对待等司法实务或刑事政策的需要,行贿犯罪在司法实践中一直被视为反腐败工作的“次要矛盾”或“矛盾的次要方面”。⑧在坚持受贿犯罪应重于行贿犯罪的立场上,由于单位受贿罪的法定最高刑为有期徒刑5年,则单位实施的任何行贿罪的最高法定刑都应低于有期徒刑5年,据此应当将(单位)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和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降到有期徒刑5年以下:单位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最高刑应由有期徒刑10年改为有期徒刑2年,单位实施的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最高刑应由有期徒刑10年改为有期徒刑3年(具体参见表五)。3.自然人贿赂犯罪应重于单位贿赂犯罪。有学者认为,单位贿赂犯罪和自然人贿赂犯罪并无差别,在犯罪客体上都侵犯了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的廉洁性;在犯罪的主观方面罪过内容实际上是同一的;造成的危害结果又相当,且贿赂犯罪本无具体的被害人,故建议取消单位受贿罪,但同时又认为单位行贿罪与行贿罪的法定刑要等同。①还有学者认为国家机关不能作为犯罪主体,也建议单位受贿罪中凡国家机关以单位名义收受贿赂的,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追究刑事责任。②该主张实际上混淆了单位犯罪与自然人犯罪的界限,为证成单位贿赂与自然人贿赂的等价性直接否定了单位犯罪的应有价值,殊不妥当。尽管还有学者主张,不管是单位还是自然人,在实施相同犯罪行为时,对法益的侵害程度都是相同的,③但我们不能据此无视单位犯中自然人的主观恶性和利益归宿,更不能要求单位犯中的自然人承担与自然人犯罪同样的刑事责任。应根据单位犯罪与自然人犯罪的自身特点,在单位贿赂犯罪体系中规制二者时做出应有的轻重区分。同一犯罪类型,单位犯罪理应轻于自然人犯罪。首先,从主体的产生根据上考量,单位的成立需要依法进行合法性审查和许可,即单位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天生具有合法性,如果自然人为了犯罪去成立公司、企业,则直接以自然人犯罪论处;而自然人的出身不存在合法性审查环节,即使违反基本国策的超计划生育,也必须进行户口登记,而自然人的七情六欲普遍存在,其人身危险性随时外化为犯罪行为。其次,从主观罪过的形成过程观之,单位共同目标的存在就表明单位具有独立于单位任意成员的意志,即单位具有独立的整体意志,④单位犯罪需要决策机构商议犯罪内容,参与人员较多,难以形成背离单位合法目的的主观罪过,参与其中的自然人主观恶性不大,通常较为消极;而自然人犯罪直接由其决定实施,易于形成犯罪意志,主观恶性较大,积极追求危害结果的发生;从犯罪动机出发,可以认为与纯正的自然人贿赂犯罪相比,单位贿赂犯罪中的自然人的可谴责性要低一些。⑤再次,从犯罪所得收益的归宿分析,单位犯罪要求犯罪所得归单位所有,处于单位的实际控制之下,而自然人的犯罪所得无论是归其本人所有,还是归其他人所有,均在该自然人的控制之下,根据谁受益谁担责的原理,单位犯罪中的自然人刑事责任理应轻于自然人犯罪的刑事责任。最后,现行刑法在受贿犯罪体系中完全坚持了自然人贿赂犯罪重于单位贿赂犯罪的基本立场,自然人实施的受贿罪的法定刑是拘役至死刑,但国有单位实施的受贿罪的法定刑则是拘役至有期徒刑5年,二者法定刑的差别十分明显。在坚持自然人贿赂犯罪应重于单位贿赂犯罪的立场上,结合前述修改犯罪法定最高刑的调整情况分析,由于自然人实施的对单位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是有期徒刑3年,则应将单位实施的对单位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调整为有期徒刑2年,并将单位实施的对外国公职人员、国际公共组织官员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调整为有期徒刑3年,将单位实施的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的法定最高刑调整为有期徒刑2年。同时,根据前述介绍贿赂罪的修改,再将前述介绍贿赂罪体系中相关罪名的法定最高刑纳入其中,就形成了轻重有序、相互衔接的单位贿赂犯罪刑罚体系(具体参见表五)。

我国已进入全面惩腐肃贪的反腐新常态,坚定不移地“打虎”“拍蝇”“猎狐”,反腐败斗争压倒性态势已经形成。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理应是严密、统一的犯罪体系,以对向关系构筑的广阔视野全面审视单位贿赂犯罪体系的司法效用,尽量避免刑事法网的疏漏与松弛,以彻底铲除腐败犯罪的温床,同时尽量统一犯罪体系刑事处罚的基本立场,以轻重有序、罚当其罪。唯此,才能够更清晰地传递严厉反腐的刑事法治信息,进而与党风政纪一起构筑预防腐败的防控体系,实现“不敢腐”的法治目标,确保“不能腐”的制度建设,形成“不想腐”的思想修养,最终巩固发展反腐败斗争的压倒性态势。

作者:苏雄华 单位:江西理工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