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词十篇

时间:2023-03-25 02:47:43

李煜的词篇1

关键词:李煜 宗教意蕴 反省 忏悔 关注 探索

南唐后主李煜(公元937~978年),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其帝王生涯的得失成败和艺术生命的历程一直是人们颇有争议的话题。作为一国之君,“好声色,不恤政事”,既不能任用贤能,又不能整军经武,最后当了宋朝俘虏,鸩毒而死。他的一生无疑是失败的,但作为一个词人,他的一生又是辉煌的,他至情至性,给后世留下了许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泪文字,千古传颂,历久不衰。这正如清人赵翼所言:“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李煜现存词仅44首(可确定者仅38首),一千余年来却受到了人们的赞誉。沈谦《填词杂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谭献《词辨》卷二:“后主之词,足当太白诗篇,高奇无匹。”而近代学者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对李煜的评述多达五则,如“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等,但最能引起笔者共鸣的是“后主词以血书者”:“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长期致力于唐宋诗词研究的谢世涯先生,曾在《南唐李后主词研究》一书中对此则评述提出过异议:“静安先生把后主奉为救世主,说他‘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是不必要的。”他认为,比照李煜与释迦、基督的言行,在他们之间实在很难找到相似之处。其实,只要我们对照阅读宋徽宗赵佶的《燕山亭》和李煜词作,就不难发现王国维所谓后主“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并不旨在说明李煜是什么救世主,有担当人类苦难、拯救黎民罪恶的能力,而是说其词所表现出来的忧愁、悲哀、苦难不仅仅属于李煜个人,而是包容了人类所有的忧愁、悲哀、苦难,已上升到了一种关注宇宙人生的普遍悲苦情怀。从这个意义上说,王国维这个评述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李煜词的一大特色――深厚的宗教意蕴。

宗教同死亡、爱情一样,是文学创作中的永恒主题。但是文学与宗教的联系,却远远不止于在内容上选取宗教题材,而在于一种深刻的本质的内在契合。美国著名的宗教学家蒂利希认为:宗教就最广泛、最根本的意义而言,是种终极关切。“人有种种关切和追求,但人不同于世间万物,因为人是有精神性的,超乎自然和超越自我的关切和追求;人不但有自我的意识,有探索人生意义的愿望,而且有对终极存在或宇宙本原的意识,有探索它并同它和谐一致的愿望。”[1]因此,正是在对人类和宇宙的终极关切上,在探讨生命的永恒和自由时,文学与宗教找到了共同点。对终极的关切,构成了人类一切精神活动最深层、最内在和最本质的东西。终极价值的迷失,使人类精神四处漂泊流浪,无处依归;而终极价值的复归,也标志着人类精神的回归。本文所探讨的李煜词的宗教意蕴,就是一种非宗教教义的广泛的精神现象,是一种真诚地面对自己的灵魂、执着探索生命的永恒与自由的人生态度,是一种对人生、对世界的终极关切。

一、李煜生命中的宗教情结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之后,便逐渐成为中国宗教的重要组成部分。李煜崇信佛教,虽未曾遁入空门,但早已被佛家思想浸淫,从而与佛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惜财力扶持佛教,大兴庙宇,而且常常虔诚地诵经礼拜。据陆游《南唐书》十八卷《浮屠列传》载:“后主时,宫中造佛寺十余,出余钱募民及道士为僧。都城至万僧。”马令《南唐书》卷五也载:“煜三十四岁时,命境内修佛寺,又于禁中广署僧尼精舍,多聚徒众。国主与后顶僧伽帽,衣袈裟,诵佛经,拜跪顿颡,至为瘤赘。由是建康城中僧徒迨至数千,给廪米缗帛以供之。”可见李煜与佛教的联系多么密切。就在宋朝大兵压境,金陵城势如累卵垂危待破时,李煜于仓皇之际,还手书一疏向佛主祈祷,许愿兵退之后,造佛像菩萨身,斋僧尼,建庙宇。甚至公元975年11月28日,李煜率领族人冒雨登舟前往宋都汴梁,船行至汴口,他还要去普光寺礼佛,不顾左右劝阻,坚决登寺虔诚地礼拜。

李煜之所以如此迷信佛教,具有佛教情结,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受家庭环境影响至深。南唐先主李、中主李都崇信佛法,煜母钟氏也同样迷信佛教,后主李煜可谓耳濡目染。其二,懦弱敏感的性格和坎坷曲折的经历所致。李煜从小就“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没有继承他祖父的刚强和武勇,却继承了他父亲的柔弱和文才,风流儒雅,多愁善感。他表面上过着豪奢优裕的皇家贵族生活,但实际上这种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甚至比普通人承受了更多的精神压力。李煜身为皇子时,因生有奇表,广额丰颊,风神洒落,从小就遭其长兄文献太子弘冀的忌恨,他为了避祸自号钟隐,憧憬终生隐遁钟山,遇有政事,退避三舍。后来中主因为太子的骄横,扬言皇位要“兄弟相传”,太子怀恨在心,毒死了自己的叔父景遂,这场宫廷变故使李煜不寒而栗,自幼绝望于仕途,脆弱敏感的个性使他渴望安宁。李煜嗣承王位以后,南唐已国微兵弱,岌岌可危,他生性软弱又无治国安邦之才,无可奈何只好向宋室纳贡称臣。期间,又因为痛失爱妻娥皇、爱子仲宣,几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念。宋师南渡后,李煜更是由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徒,在肉体、精神上都备受折磨、摧残,痛苦、忧惧和屈辱的程度无以复加。这一切遭遇在很大程度上促使李煜在内心深处渴求心灵的慰藉和精神的寄托,而佛教正好迎合了他内心的需要。沉重的人生重压,使李煜只有在宗教的世界里才得以率真地面对自我、剖析自我,思索生命、探索人生,以期建立自己的精神家园。这为李煜词的宗教意蕴提供了可能性。

李煜的宗教情结不仅体现在他的日常言行上,更是渗透到了文学创作中,许多词篇都能表现他具有宗教意味的心灵感悟或思想境界。比如《渔父》二首中“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花满渚,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李煜与世无争的思想、追求自由的人生态度可见一斑。又如“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恨”等词句,表现了李煜的人生幻灭之感叹。下面笔者将结合作品着重从两个方面尝试解读李煜词的宗教意蕴。

二、李煜词中的宗教意蕴

(一)对自我灵魂的反省与忏悔

“忏悔本是人类基于对原罪的恐惧和对天国的向往而产生的一种神圣的宗教情结。……作为人之心灵的一种活动,忏悔是主体内省和反思之后多自我进行谴责与否定,体现着人希望超越自我的内在渴求。”[2]李煜词作中的忏悔,除了具有这种“神圣的宗教情结”外,更多的是对自我的内省和反思之后的自责与否定。

我们看一首《浪淘沙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是李煜被俘后的哀痛之作,情思凄黯悲苦,包含了对自我的内省和深深的自责。五更梦醒,帘外雨声潺潺,春意衰残,现实多么的凄凉,可“我”在梦中竟不识趣,忘记了自己已是一个囚徒,一时间还贪恋往日的欢乐生活。“不知”和“贪”不仅仅指眷恋,更是感伤、自嘲和自责。旧日的情事已不堪回首,所以告诫自己“独自莫凭栏”,因为那无限的江山,今生已无法再现,正像那流水落花,一去不返,天上人间成永诀。梦中回想前事是无法控制的,梦醒后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凭栏眺望,正因为如此,才越发体现出他对故国灭亡是何等的悲痛和悔恨。如果说这首《浪淘沙令》以“别时容易见时难”婉转曲折地追悔自己当年不励精图治以至将大好江山拱手相让的行为,那么《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就显得更率真和坦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词一开头就追述南唐先主创下的宏伟基业和豪奢的宫廷生活,可因为自己素昧武威、废弃朝政,这些轻而易举地断送了,以致国破家亡,往日的繁华转瞬成空。“几曾识干戈”,是李煜对自己贪求安逸、苟且偷安、庸懦无能的懊恼和悔恨,是痛定思痛的反思之语。下片马上又自嘲悔恨的毫无意义:现在自己已成臣虏,饱受煎熬、屈辱,身体消瘦、鬓发斑白、身心俱疲,这一切让人难以忍受。但最最不堪忍受的还是在匆忙辞别宗庙时,教坊奏起了别离歌,此情此景,叫词人怎能不百感交集?“肠断更无疑”!有人对“垂泪对宫娥”嘲笑、讽刺,但笔者认为,宗庙是社稷的象征,辞庙即亡国,以李煜的敏感多愁、懊恼悔恨,他又何以面对列祖列宗?恰恰是这一句,道出了他内心的辛酸、悲痛和绝望。

“读李煜的词,自觉一种开诚相见的情愫与毫不掩饰、绝无拘束的勇气。”[3]是的,李煜在展示自己苦难的同时,勇敢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层的反省、反思,他不掩饰自己的软弱无能,不逃避亡国的责任;他真诚地面对自己的灵魂,认真地剖析自己,把那份深深的自责、悔恨毫无保留地给世人看。这种态度与宗教的忏悔并无二样。正是李煜的忏悔,使他的词作纯任性灵,不假雕饰,字字血泪,感人肺腑。

(二)对命运人生的关注与探索

李煜在经历了极盛之荣与绝悲之辱后,失去了生活的自由,生命受到压抑、围困,毁灭的痛苦时时吞噬着生命,灵魂倍受煎熬,使他在绝望中挣扎。那国破家亡的深悲巨痛,抚今思昔的无穷悔恨,身陷囹圄的忧惧,遭受玩弄的屈辱,忍受负重的凄凉,以及在痛苦绝望中对前途的迷茫,对生命的思考、对人生的思索,使得他在词中频频回望故土,环顾宇内,力图找到一份人生的答案。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欢》)

这首词虽然包含了家国之恨,但又不仅仅是家国之恨,叶嘉莹先生曾指出:“从‘林花’着笔却写尽了天下有生之物所共有的一种生命的悲哀。”“能自花落风雨达到外表现象,而直入地体验了生命之无常与挫折的悲苦。”[4]可以说,全词都用了象征手法,“林花”、“春红”象征自然和人生的美好,“寒雨”、“风”象征自然和人生的无情,“胭脂泪”象征伤感和留恋,“留人醉”象征希望和挽留,“几时重”象征希望和挽留的无法实现以及深深的绝望。词人恍然大悟:生命原本短暂,而人生所追求并为之沉醉的美丽亦是弹指即逝,人生终究是遗憾、痛苦和悲哀的,所以长叹“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不只是抒写一己的失意情怀,而且涵盖了整个人类所共有的生命的缺憾,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慨叹,亦是词人对人生、生命进行关注、探索所得的痛苦答案。

同样,李煜的绝命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可以体现他对命运、人生的关注和探索。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由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失去欢乐,失去尊严,失去自由,失去生存的安全感。他对人生已经绝望,所以词一开头就怨恨春花秋月的无尽无休,面对宇宙的永恒不变,词人更觉人生的短暂无常。往事都已消逝,即使故国的“雕栏玉砌”不曾改变,也已物是人非了。作为亡国之君,故国确实不堪回首,满腔幽愤,夜阑人静,幽囚小楼的词人对人生发出彻底的究诘:“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词人再一次慨叹人生就是无穷无尽的悲愁,这是李煜用生命换来的佳句。法国作家缪塞说:“最美丽的诗歌是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李煜倾注了他的才情,倾注了他的真情,倾注了他的绝望,使《虞美人》成为历久不衰的“最美丽的诗歌”,也成为思考生命、探索人生悲苦而又执着的哀歌。

李煜经过苦难的熏染、磨练,终于走出个人的局限,俯仰天地、纵观古今,他的个人之愁已上升为人类之愁,他的痛苦已沉淀成人类的痛苦,他的忧伤已转化为生命的忧愁,他的精神情结已升华成普遍的情结――这就是渴求生命的永恒、对人生的终极关切。也正是李煜的痛定思痛,激热的感情才转向冷静的思考,才使他的词能在更广泛的范围引起人们的共鸣。

关于李煜词的评价,笔者还是钟爱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的五则评述,它从根本上概括了李煜词的精神内核;对于第五则“后主词以血书者”,笔者以为这概括了李煜词的宗教意蕴。通过上文分析,李煜词的宗教意蕴有存在的可能,因为李煜有着深厚的宗教情结;李煜词的宗教意蕴有存在的表现,因为李煜在追怀往事中勇敢地反省、反思、忏悔,在感受苦难中执着地思索、探究人生的归依、意义、价值。

人总希望在纷繁复杂的世事、变幻无常的人生、冥冥难测的大自然之中,寻找到一块永恒的绿洲,以便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园,让漂泊流浪的心灵有一个真正的归宿。李煜不仅借宗教,更是借文学得以抵达其精神家园。李煜词的宗教意蕴使其在中国古代诗词史上享有独特的地位。

注释:

[1]保罗・韦斯,冯・沃格特:《宗教与艺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2]周晓林:《中国文学的忏悔意识》,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

[3]周汝昌等:《唐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版。

[4]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

参考文献:

[1]王兆鹏主编.唐宋词汇评(唐五代卷)[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

[2]周汝昌等.唐宋词鉴赏辞典[Z].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

[3]谢世涯.南唐李后主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4.

[4]张伟,周广黄著.李后主的诗词艺术[M].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1993.

李煜的词篇2

【关键词】李煜词 抒情特色 白描 景中寓情 直抒胸臆

李煜的词是中国古代灿烂文化宝库中的一份宝贵遗产,历代词家推崇它,广大读者喜爱它。那么它的魅力何在呢?我认为,那正是源于他那无与伦比的抒情特色。李词的抒情特色,具体表现在作者怀着纯真深挚的感情,抒发的是人生经历中最真切的感受,或用白描,或是景中寓情,或是直抒胸臆,以及运用多种修辞来提高作品的表现力,使作品自然明净,含蓄深沉。

李煜词中的情如此动人,首先得益于他善用白描手法形象地刻画人物内心活动。王国维称赞李煜的词“神秀”。“神秀”在哪里呢?我认为,“神秀”就是洗却铅华,纯用白描手法表达人物内在神韵的功力。李词的语言极为平易,从不用生僻的典故,文清字顺,语虽浅而感情却很真挚。例如《清平乐》:“别来春半 / 触目柔肠断 / 砌下落梅如雪乱 / 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 / 路遥归梦难成 / 离恨恰如春草 / 更行更远还生”。这首词是作者思念其七弟的作品。全词以写“愁”开头。“别来春半”,点明这是写离愁;“触目柔肠断”五字写出了相思之苦,这五字毫不掩饰,毫无艰涩之意,却道出了一片深挚的手足之情。“砌下落梅如雪乱 / 拂了一身还满。”此句写台阶下落满点点梅花,凌乱似雪,落在人身上,拂去一身又来一身,这岂不是诗人愁苦心情的体现吗?最令人叹服的是末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离恨绵绵,遥无尽期。用随处生长的春草比作离愁别恨,更说出了愁绪的旋生旋灭,排除不尽的意味,这春草和梅花一样有相似处,在本质上和愁、恨有共通之点。这样,李煜运用白描手法,以朴素的语言,准确地刻画出细腻的内心活动,使作品达到了情景交融、形象鲜明的效果。

李煜词中的情能引起读者的共鸣,还在于他采用了景中寓情的手法,把抽象的思维融入景物描写中,创造出寓情于景的艺术境界。如《乌夜啼》:“桃花谢了春红 / 太匆匆 /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 / 相留醉 / 几时重 /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此词将人生失意的无限惆怅寄寓在对暮春残景的描绘中,是即景抒情的佳作。起句“桃花谢了春红”,寄托出作者的伤春惜花之情;结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一气呵成,益见悲慨。“人生长恨”似乎不仅仅是抒写一己的失意情怀,而涵盖了整个人类所共有的生命的缺憾,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浩叹。可以说,正因为李煜把不尽的情思融入具体可感的景物当中,达到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意境,从而达到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

另外,李煜还善于用直抒胸臆的手法,把心底的苦痛悲哀直接宣泄出来,造成激荡人心的艺术效果。李词的最大魅力在于高度融合了真挚的感情,把沉积于胸间的亡国之痛、思国之悲直接抒发出来,揭示人生无常、美景不再,引起读者“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的强烈共鸣。比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 /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首词直抒胸臆、深沉凄婉,语言明白如话又非淡而无味,抒发了词人当阶下囚之后无穷无尽的哀怨。

可以说,直抒胸臆这一手法贯穿于李煜的许多作品中。如《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中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这是以重笔直抒胸臆,点出自己的离愁。他的离愁,不是一般男女的离别之愁,而是失去故国的深愁长恨。这样的深愁长恨,心中该是什么滋味呢?“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别是”就是不同于一般。这是君主变囚徒的滋味。这种滋味,后主亲自尝试,尚且说不出;凡人未能尝试,如何能说清?此所谓“无声胜有声”,此种无言之痛,更甚于痛哭流涕之哀。这就是李煜的抒情方式,其撼人心魄的魅力可见一斑。

最后,李煜还善用比喻、对比、象征等将自己的情感抒发出来。我认为,李煜在抒情技巧方面最为出色的是比喻。例如前面提过的把“离恨”比作春草,写出了离恨绵绵,旋生旋灭,那是不用说了。他尤喜用水来作喻,模拟他心中的愁恨。在他的笔下,水和恨融成了一体,水的深度和强度也就是恨的深度和强度。例如“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等。这些词句,通过水流的模拟,不仅赋予了愁恨以形态和动态,而且仿佛有着水的声响,你会感到一种节奏、一种旋律在字里行间行进、回荡。至于对比、象征手法的运用,也是相当出色的,如《浪淘沙》(帘外雨潺潺)等,这里不一一细说了。由于李煜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同高度的艺术技巧结合起来,使他的词作无论是伤春离别,还是心怀故国的情思,都写得哀感动人。

总的来说,李煜把词这种特别适宜抒情的诗歌形式发挥到了极致。他不但敢于把激情化为词,也善于把激情化为词。感情本身多么深厚,他就表现得有多么深厚。有人说,优美的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李煜的抒情词就是凝固的感情。李煜,这位“词中之帝”,他的词必将在我国文学史上长久地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参考文献】

[1]游学恩等主编.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2]王国维.人间词话.

李煜的词篇3

一、对自己灵魂的忏悔

李后主用他的词,向世人展示了他那深层的苦难,然而在这深层的苦难之中,又饱含了一种极为浓厚的悲剧氛围和忏悔意识。他用自己的血泪之作,对自己的灵魂进行了深深的忏悔。这一点,在中国的古代文化中是很少见的。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是李煜亡国之后的反思之作《破阵子》,不仅展示了后主亡国之时的悲苦情怀,而且追悔了自己当年的安逸生活,饱含着一种沉痛的悔恨之情。词的开头便追述了南唐先王所创下的宏伟基业,“四十年”“家国”“三千里”“山河”“凤阁龙楼”“玉树琼枝”,祖先留下的这些大好河山,本应是物阜民丰,代代兴旺发达下去。可是谁料想,一个好端端的国家,竟轻而易举地断送在自己的手中。此时李后主以沉痛的心情,追悔自已往日的生活,为什么当时的“我”就不能想到会有战争这回事呢?“几曾识干戈”,这一短短的五字句,饱含了他心中多少深层的悔恨和懊恼。可是悔又何用,恨又如何?到如今也只能无奈地在这令人揪心的短歌声中“仓皇辞庙”“泪对宫娥”。

除此之外,李后主那深深的忏悔之情还表现在许多方面,如对世事的反省和对人生的自责,诸如《浪淘沙》等。

二、对命运人生的关注与探索

作为悲剧人物的李煜,在经历了极盛之荣与绝悲之辱之后,失去了生活的自由,生命遭压抑、围困、毁灭的痛苦时时吞噬着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在绝望中苦苦地挣扎,那国破家亡的深悲剧痛,抚今思昔的无穷悔恨以及在痛苦绝望中对人生的思索、对生命的思考、对前途的迷茫,使得他在词中频频回望故土,环思宇内,力图找到一份人生的答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煜的词篇4

摘要:李煜是中国词史上的一朵奇葩。后人对李煜词作的研究也是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到了过度赞誉的程度,如王基。本文就王基的《光华千秋李煜词》中的评价进行分析,我们在评价任何作家或作品时都应该尽量做到客观公正。

关键词:李煜词 王国维 王基 评价

一、李煜的创作

李煜在政治上固然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但他同时却是一位才子,工于书法,精通音律,尤以词的成就最高。其词以宋太祖开宝八年(975)南唐灭亡为界,可以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的词主要以反映宫廷生活与男女情爱为主,如《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更漏子》(金雀钗,红粉面)、等。后期的词则更多地是表达对故国的怀念和抒发亡国哀痛,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乌夜啼》(无言堵上西楼)等。

二、后世对李煜词作的评价

历来对李煜词作的评价都是层出不穷,品评的范围更是包罗万象。其中包括思想内容、词艺品评和艺术成就等等多方面。

首先,词作思想内容之辨析

吴颖《重新论定李煜词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苏玉霞《词的本色探究及李煜前期词内容评析》等文章认为李煜前期词作有“人民性”的体现。而赵志中《李煜词作艺术魅力探微》则认为李煜是一个封建帝王,他的早期词作是他宫廷享乐生活,对于普通的读者,引不起共鸣,所以不具有人民性。

李煜后期词作是否具有爱国思想,一直也是纷争不断。高兰、孟祥鲁的《李后主评传》、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见第188页《李煜词与南唐词》)、姜海峰《关于李煜及其词的评价中的问题》等,认为李煜后期词作中有“亡国不亡志的爱国精神。而毛星《评关于李煜词的讨论》、唐圭璋、潘君昭《论李煜的后期词》等均认为李煜的后期词作无爱国思想。

其次,词艺品评

对于李煜词艺的评论,旧有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认为后主词“不及飞卿之厚”;李笠翁《窥词管见》评后主《一斛珠》结句,谓“此娼妇倚门腔,梨园献丑态也”;苏轼《东坡志林》评《破阵子》,谓后主“当恸哭于九庙之外,顾及挥泪宫娥”;也有加以反驳的,如谢世涯《南唐李后主词评究》、俞陛云的《南唐词选释》。

再次,艺术成就的评析

章法方面,俞平伯《读词偶得》、詹安泰《李璟李煜词》、唐圭璋《南唐二主词汇笺》、许文亮《论李煜词的抒情手法》等皆认为,直抒胸臆,不用典,不雕琢,直用赋体白描,表现清晰明畅。文学风格方面,有王国维《人间词话》、谢世涯《南唐李后主词研究》、俞平伯《读词偶得·释南唐后主词》等。

三、对王基评价李煜词的再认识

翻开王基先生的《光华千秋李煜词》,在具体作品的诠释上确实让人受益匪浅,但在总体评论李煜及其词作的价值方面,也还是有值得思量的地方。

(一)王基对李煜词的具体评价

首先,关于李煜在词发展史上的地位,王文直截了当地断定“在思想和艺术上都取得了后人几乎难以企及的辉煌成就”。

其次,对于李煜在艺术上取得巨大成功的原因,王文归结为“他获得了一般人难以达到的超越。具体地说,“失国之前,李煜才便蕴含着超越功利超越自我的强大因子”;归宋后,“进入了无企求的精神自由境界,忘掉现实的苦乐,忘记自身的愁恨”,“李煜在词里表现的就是超越自我后的忘我境界”,“对人类怀有忧患意识”,“他为人类的命运忧心”①。

再次,王文还说,李煜“忘掉了现实的苦乐,忘记了自身的愁恨,把自己融合到了人生的苦海里去了”。

(二)对王基评价的不同意见

李煜把词从狭窄的的“花间派”中突破出来,扩展了词表现生活和抒发感情的能力,使词由樽前的曼声吟唱变成了能够言志述怀的新诗体,提高了词的格调与品位。毫无疑问,他在词发展的初期占了很高的地位。但是,任何一位作家都不是完美而神圣不可超越的,而王基认为李煜的词”后人难以企及“,当属过度赞誉了。

1、“超越”论

每位作家经历的社会人生不同,作品的表现内容也就不同,文学具有鲜明的时代性。任何一位作家都不能成为衡量他人的标准。李煜的词作是南唐末代帝王和北宋囚徒生活的反映,采用的只能是词发展初期的小令这一形式。所以我们不能把他作为标准去衡量其他不同时代不同身份不同经历的作家与作品。就像李白与杜甫。南宋严羽就曾指出:“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②

从李煜的经历与词作来看,他并没有“超越了世俗观念、生活的常规、传统的习惯性偏见”。史载:李煜在位时“性骄奢,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③,致使“百姓疫死,士卒乏食”④。他称得上是为风流十足的天子,昏庸糊涂的帝王。失国之后,李煜沦为囚徒。史载“太平兴国二年(977),煜自言其贫,诏增给月俸,仍赐钱三百万。”这正说明了他并没有“进入了无企无求的精神自由的境界”。囚徒的生活,在行动上受到监视,在精神上受到莫大的刺激,这怎么能够说他是“忘掉子安似的苦乐,忘记自身的愁恨”呢?

李煜词在思想内容方面确实是有所贡献的。李煜的词作与以前词人所写的只局限于闺阁庭院之景和相思离别之情,在词史上,无疑是取得了重大突破。如果说晚唐、五代词人“难以企及”李煜的词作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要说李煜在思想上“取得了后人难以企及的辉煌成就”,就有些不符合实际了。北宋的苏轼解放了词体,堂堂正正地用词来抒发自己豪放的情怀与抱负。辛弃疾的词作体裁十分广泛,表现的爱国思想。李煜“为宋人一代开山”,为苏轼和辛弃疾开启先路,但“当行作家”并不等于已“擅胜场”,在评论李煜及其词作时,必须要结合时代与政治,而不能片面赞之。

李煜在艺术上取得的突出成就是我们后人公认的。他写词喜用赋体,少用比兴,刻画精细,多用口语,等等。由于生活的历史时代,作家也就会形成不同的风格和艺术特点,文学史上也就很少有相同重复的。所以,我们不能以其独特性就把它看作是“顶峰”。

如果我们能把作家与作品放在它们产生的历史大环境中去考察,就绝对不会有李煜“在思想和艺术上都取得了后人几乎难以企及的辉煌成就”的结论。

2、“忧患意识”说

徐复观曾强调过:“忧患意识,乃人类精神开始直接对事物发生责任感的表现,也即是精神上开始有了人的自觉的表现。”

李煜是位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的末代皇帝。他对“人类命运”、“众多的人群命运遭际”缺乏“深沉的忧思”,对国家命运缺乏热切的关怀。在位时,骄奢淫逸,词作内容也多是豪华奢侈的宫廷享乐生活的描写;失国后,囚徒生活使他感慨过去的生活,但“无恢复故国之愿”。在时代的长河中,每位作家都有他自己的愁与恨,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有忧患意识。

五、总结:

南唐后主李煜是我国古代词坛上杰出的词人。他的一生经历了“雕红刻翠”的帝王生活和“日夕以泪洗面”的囚徒遭遇,他的词,十分真率地抒发了内心的思想感受,从一个侧面向人们坦露了失去心中美好事物的真实感受。这种情感千百年来引起无数读者的心灵共鸣。我们肯定李后主的词确实具有率真的情感和高度的艺术概括力,但是,也不能因为他的词好就一味的脱离实际的夸赞。每位作家或作品都不是完完全全完美无瑕的,后人在评价时应该正视这些,应结合当时的社会与历史背景而论,不能过度夸赞。(作者单位:河南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1]王基:《光华千秋李煜词》,《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第14卷1996年第2期

[2]严羽:《沧浪诗话·诗评第四》,中华书局 1984年版

注解

①王基:《光华千秋李煜词》,《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第14卷1996年第2期

②严羽:《沧浪诗话·诗评第四》,中华书局 1984年版

李煜的词篇5

关键词:李煜;南唐;崇佛

南唐是五代十国时期偏霸一方的南方小国,因为举国崇佛而闻名,这与南唐后主李煜对佛教的大力支持和推动是分不开的。然而,后主李煜崇佛,后世多论其弊病,并归咎为南唐国亡的主要原因。陆游也发出感叹:“呜呼,南唐偏国短世,无大,徒以寝衰而亡。要其最可为后世鉴者,酷好浮屠也。”[1]笔者认为,后主崇佛虽不能脱南唐亡国之责,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五代十国风云激荡,南方小国偏安为政,中原北宋实现大一统是必然趋势。以亡国之君,阶下之囚极论李煜为人主之恶,为佛徒之罪,有失公允。下面就李煜崇佛对南唐国运的影响作简要分析。

一、经济影响

南唐经过杨吴时期杨行密、徐温到先主李的励精图治,已经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到中主李,因为频繁用兵而导致国库虚耗。至后主李煜,又因长年累月向北宋纳贡而使国库更捉襟见肘。崇佛自先主开端,经中主擢兴,举国礼佛非后主一君一朝之功。诚然,后主李煜崇佛最烈,但客观来看,佛教与国民经济之间的矛盾是在南唐国家经济日渐羸弱不堪后才逐渐显山露水起来。李煜崇佛,耗资巨大,难以估算。南唐宫苑内有寺院十余所,“日供千僧,所费皆二宫玩用。”[2]僧人达万余,均由朝廷“给凛米络帛以供之。”[3]这种过度礼佛耗费了国家巨额财力、劳力和有限的土地资源。南唐末期,民生凋敝,后主仍为建寺筑塔、布施僧人不遗余力,这无疑让国家贫乏的财力雪上加霜。随着寺院、僧人的不断增多,日益膨胀的寺院经济反过来抢夺国家微薄的经济来源,南唐经济面临崩溃的局面。

二、政治影响

李煜信佛对国家的影响既广且深。南唐的政治集团主要由士人组成,既有土生土长的江南士人,也有另觅出路的中原士人,他们入仕后绝大多数都追随后主信佛。南唐士人崇佛,多为谋求功名利禄而投君主所好。李煜崇佛,当时许多大臣都改食素食斋饭,持戒以示虔诚奉佛。一旦后主李煜在宫中礼佛,王公大臣便闻风而动,趋近附和。中书舍人张洎善于揣摩李煜的心思,每次觐见都谈论佛法,分外得到李煜的恩宠。李煜设澄心堂为政权中枢机构,党争末流借机上位。这些利用佛教亲近李煜的人进入朝野后,尸位素餐,无大作为。及国灭,一些士人以身殉国,一些士人改仕宋朝,前者堪称大义守节,后者也算审时度势。总归来说,佛教不过是士人高升的手段,南唐政坛在一片和谐的君臣清谈佛理之音下其实是暗流涌动的党争内讧,大多数人只顾自己的利益而对这个积重难返的国家禽息鸟视。这也是世人指摘李煜崇佛误国的原因之一。北宋还利用李煜崇佛的喜好,派僧人做“间谍”。可以说,李煜想用佛教经世化民,保境护国,因沉溺太深反被他人利用,崇佛成为李煜政治生涯上的一大制掣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社会风气影响

李煜对僧尼的宽容有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僧尼做了奸淫之事,按照戒律应被逐出佛门,按照朝廷刑法也要严惩。但是李煜说:“僧尼奸淫,本图婚嫁,若论如法,是从其欲。”[4]所以只让违禁者礼佛百拜表示忏悔就可以了。于是一些原本就存不净之心的僧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做出逾越礼法的行为,佛门风气日益污秽,难以遏制。“时法禁宽弛,僧尼坏戒律者甚众。”南唐一方面要向北宋尽职修贡,另一方面要维持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同时还要兼顾供养不断增加的僧众集团,因此深陷财政危机。国库入不敷出,只能敛率于民。据说连百姓家中鹅生双蛋、柳树结絮这样的事都要向国家纳税。虽然此类野史的记载或多或少夹杂夸张的成分,不尽为信,但也可看出李煜崇佛给朝廷和百姓之间的社会矛盾埋下了隐患。李煜对佛门乱象不能令行禁止,浇风薄俗蔓延民间,如此恶性循环,致使南唐社会世风日下,法纪荡然。

四、教育文化影响

南唐经历了横戈跃马的政权草创年代,那时武夫悍将恃权任气,由他们继续把持朝政容易给国家局势造成不稳定的因素。经过历代统治者推行崇文抑武的政策,南唐风气逐渐向文治转变,文化教育制度得到确立。南唐教育体系模仿唐朝设立国子监,先主时期设太学,此后,南唐国学集中在两处,一个是金陵,一个是庐山。书院不同于传统学校,多位于清净山林之中,远离喧嚣的闹市;书院名师讲授方法灵活多变,以升堂讲学和质问疑难为主,这些特点都是受了佛教讲经说法的影响,有学之士志在山水,也把学问通过私学的形式传授给后人,带动南唐民间教育的发展。教育的普及为南唐积累了人才,这是佛教浸润南唐教育文化值得称道的地方。

笔者认为,造成南唐国运衰落的原因有很多,李煜崇佛只是其中一个。论经济,中主时期发动战事对国力的损耗和后主时期的频繁纳贡是将国家经济拖入泥沼的主要原因。论政治,在南唐内忧外患之际,李煜杀忠臣林仁肇,逼重臣潘佑自尽,缢死大臣李平,他的“政治魄力”让一些有识之士深感报国无门,纷纷远离权力核心。论社会风气,李煜纵容佛门子弟不假,但儒学不兴,世人普遍缺乏社会责任感,以天下为己任者寥寥无几,及时行乐的心态充斥着南唐这个没落的小朝廷,这样的世道人心之下,南唐灭亡是早晚的事。论教育文化,佛教对传统儒学教育也正发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外来宗教文化与本土文化相互激荡吸收,共同推动着南唐教育文化的发展。所以,把李煜崇佛视为南唐亡国之罪魁祸首,实在是太偏颇了。笔者谨此化用隋朝大儒王通的一句话:斋戒修而南唐亡,非释迦之罪也!

参考文献:

[1] (宋)陆游.南唐书[M].南京稀见文献丛刊.南京:南京出版社,1932

[2] (宋)佚名.江南余载[M].南京:南京出版社,2012

李煜的词篇6

袁世硕先生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二册第540页,对“流水”一句的解释是:“胜景难再,今昔有天壤之别,恍如隔世,不堪回首,怆然欲绝。”并引张泌《浣溪沙》中“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两句作旁证。

谭伦杰、梅韵先生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唐五代词选释》第208页这样说:“天上人间,形容差别悬殊。”“流水不倒流,落花难上故枝,春天过去了,无限江山是别人的。过去的皇帝,今日的囚徒,两相对比,真如天上人间。”

朱东润先生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第438页,这样解释“天上人间”:“谓如天上人间的乖隔,永无见期。”并着重指出:“此句承上文‘别时容易见时难’而言。”

徐中玉、金启华先生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一册第445页,解释“天上人间”一句:“与故国的离别,诚如天上与人间的乖隔,永无见面的机缘了。”

詹安泰先生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李李煜词》第79页这样解释“流水“二句说:“承上句说明别易见难的程度,好像落花随流水漂荡,大好春光一去不复返了,一在天上,一在人间,永没有会面的机缘了!一说,像流水漂着落花般把春光全部带走了,不知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表示迷离惝?摇的心境。”

田居俭先生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李煜传》第255页说:“因为每逢此时,他都触景生情,遥想关山阻隔的宫殿陵墓,慨叹流水落花的三代基业,痛感故国难归,家山难见,天上人间,永无相会之时。”

唐圭璋先生著,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唐宋词简释》第44页,这样说:“‘别时’一句,说出过去与今后之情况。自知相见无期,而下世亦不久矣。故‘流水’两句,即承上申说不久于人世之意,水流尽矣,花落尽矣,春归去矣,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了语,并合一处作结,肝肠断绝,遗恨千古。”

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第148页对此赏析道:“‘天上人间’是说相隔遥远,不知其处。这是指春,也兼指人。词人长叹水流花落,春去人逝,这不仅是本词的结束,亦暗示词人一生的即将结束。”

吴世昌先生著,北京出版社出版的《词林新话》第118页,吴先生说“天上人间”一句:“又此词末句按意标点应为‘天上?人间?’”

林庚、冯沅君先生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代诗歌选》上编第二第561页解释“天上”一句:“是说春去了,再也无处可寻觅。”等等。

我认为,上面引述的这些说法总括起来大体可以分成这样几种:一是把“天上人间”解释成今昔生活境况的对比,其差别如宵壤。持这种观点的是袁世硕先生、谭伦杰、梅韵先生。二是将“天上人间”解释成与故国乖隔,再难相见。持这种观点的是朱东润先生、徐中玉先生、金启华先生、詹安泰先生、田居俭先生。三是将“天上人间”解释成作者对自己生命将逝的暗示,持这种观点的是唐圭璋先生和《唐宋词鉴赏辞典》。四是只是把这四个字解释成春光的无处可寻,如林庚、冯沅君先生。吴世昌先生虽然没有明确解释,但他这样的标点方式,意思显然是与林、冯二位相近的。在这几个解释中,林、冯二位的解释是最简易的;但是,要想从中选出一个最令大家满意的却不容易。这就是所谓的“诗无达诂”吧。

其实,早在1934年,俞平伯先生在《读词偶得》一书中就对上述几种解释分别作了评析,其见解还是较为通达的。这段文字不长,我给大家抄一下:

“流水落花”句极不晦涩而颇迷离,或曰当以不解解之,话亦有理,但似非本篇体例所宜,爰不避强作解人之笑,明白释之。譬如翻作白话,“春去了!天上?人间?那(当作哪)里去了?”这似乎不好。又如“春归了!天上啊!人间呀!”如何?一一不妙。又如“春归去也。昔日天上,而今人间矣!”近之而未是也。盖此句本天人并列,不作抑扬,非如白话所谓“天差地远”,或文言所谓“天渊之隔”也。窃谓此句当从两面看去,其一从本句字义上,其一从上文。(他没有下文)《笺注草堂诗余》引《长恨歌》,“天上人间会相见,”便是。天上人间,即“人天之隔,”并无其他命意。以上文读,更坐实此解。此近承“别时容易见时难”而来,远结全章之旨。“流水落花春去也”,离别之容易如此,“天上人间”,相见之难如彼。“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言其似近而忽远也;“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言其一远而竟不复近也;总而言之,则谓之“流水落花天上人间”也。词意分明,惟一口气囫囵地读下便觉含浑,此含浑之咎固不尽在作者也。

上述几种解释都有道理,但我都不满意。我个人认为,这首词至“流水落花春去也”意思已然写尽,即便没有下文也不影响词的整体思想。但没有下文又不合词律,可是弄不好又会有狗尾之嫌。诗人天才的地方在于,一般人走笔至此会“山重水复疑无路,”天才诗人却可以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天上人间”四字想落天外,却又天衣无缝。换任何另外四字,都不可能有现在的效果。但此四字当作何解释?我以为,这四字相当于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虽无实义,却又意味悠长。任何对这四字的解释都不免落入第二义,而显得呆板、拘泥、滞涩,影响词的整体美感。将这四字看成一声叹息,与“以不解解之”相近,然还有不同,“以不解解之”强调的是这“句极不晦涩而颇迷离”,因此不解,而令读者自解,其实是一种无可奈何、放任自流的做法,是不够负责任的。尤其“天上人间”四字,普通读者多易忽略,但这句似轻却极重,收煞全词端在于此。此词的好,也端在于此。李煜的天才,也端在于此。因此,放过不解是绝对不合适的了。但如果给出解释,又断不可胶柱鼓瑟强作解人。

章培恒、骆玉明先生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中卷第287页论述此词有这样一段话:“下?摇拓开,写凭栏远眺,与梦境相配合,写自己亡国之恨,最后以一声长叹收束,又与上?摇开头相呼应,写出一种涵义复杂的‘春去也’的悲哀。”这段话虽然也比较笼统,但其中的“以一声长叹收束”一句深得我心。这是我见过的对这句词最好的一种解释。

张中行先生在《负暄续话》一书中记载,当年俞平伯先生给学生上课讲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他只说了一句:“真好,真好,至于究竟应该怎么讲,说不清楚”。其他什么也没有说,就下课了。我以为,俞先生是真正懂词的人。同理,李煜这首《浪淘沙》词也应该这样讲。

李煜的词篇7

李煜是李的第六个儿子。本来做皇帝这件事八竿子也打不着他,但是谁料想,他的哥哥们后来竟全部死去了。结果,李煜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

李煜的父亲毕竟是个皇帝,肯定不会像平常百姓家那样时刻注意他的成长。于是,李煜便在后宫的女人堆里长大,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女性气息,性格有些懦弱也属正常。

刚继位的李煜绝对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既然接过了“革命”的枪,就打算打一场漂亮仗。

这个皇帝很窝囊

但是李煜接管的南唐不是什么好摊子,有些“经济危机”的迹象,还得向日益强大的赵匡胤的大宋政权送礼,表明自己甘愿做臣子的忠心。但是赵匡胤可不会满足这种现状,他想要的是整个中国。

李煜慢慢变得醉生梦死,追求奢华。南唐地处江南,在大宋一系列的征战后,南唐基本上已经被大宋包围了,灭亡成了早晚的事情。

其实,南唐这些年,对待大宋的态度是非常恭敬的,经常向大宋表示自己的忠心。大宋派来使臣,李煜就赶紧脱下皇帝才能穿的黄袍,换上臣子的紫袍,等使臣走了才敢把衣服换回来。每当有大宋的使臣过来,李煜就下令把宫殿上作为皇帝标志的鸱吻(房屋屋脊两端陶制的装饰物)拿掉,等使臣走了,再装上。

在自己的地盘里,李煜虽是响当当的“老大”,但一提到大宋,李煜就有些抬不起头了。别看他是个皇帝,但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很窝囊。

既不战,也不降

李煜的确称不上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皇帝,但是他也肯定不想亡国,做皇帝当然要比做大臣舒服得多。所以他心里一直希望赵匡胤能看在他俯首称臣的份上放他一马,但是,统一是大势所趋,他的想法注定只能是幻想。

所以,李煜为了能多做几天皇帝,多过几天舒服日子,还是决定跟大宋一战到底。可是,他并没有忙着进行军事防御,而是将政事抛开,开始沉迷于祈佛,以求得到神灵的保护。

除了拜佛,李煜还向大宋乞怜,送去了许多金银绸缎,希望大宋皇帝一高兴,高抬贵手放了南唐。

但是,大宋却暗示南唐投降,李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于是,宋军进攻南唐。大军压境,南唐匆匆召集军队应战,号称“都门军”,一些老百姓也主动参军,没有武器,就用农具,爱国精神实在让人敬佩。但这样的军队战斗力肯定不行。

此时的李煜却把军事大权交给了大臣,自己回到宫中领着僧侣道士们作祈祷,希望“天帝”能派“天兵天将”下凡帮助南唐。

5月的一天,李煜突然感觉到自己怎么着也是个皇帝,应该尽点责任才对,于是带着护卫和大臣登上城楼去观望敌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宋军已经把营帐扎到城墙边上了!李煜急得直跳脚,向契丹求援,但是情报却被宋军截获了,南唐寻求外援的打算就此破灭。

李煜还是非常想待在自己的南唐做个小皇帝的,尽管有点窝囊。但是赵匡胤可不是吃素的,他板上钉钉地表示:一个国家绝不能有两个皇帝!

后来,无奈的李煜被迫投降,被宋朝封了官。但是李煜却过得很不开心,做皇帝和做大臣的差距太大了。

不爱江山爱才艺

李煜是个才子,是个词人,拥有很高的文学成就,所作的如《浪淘沙》《虞美人》等许多词都广为流传。

李煜喜欢文学,他身边的幕僚也大多是文学人士。李煜做了皇帝后,这些人也得到了升迁机会,进入政府机构,成了“高级公务员”。

李煜不仅是个著名的词人,在书画方面也有很高的成就。对于书法,李煜初学唐朝柳公权,后来又博采众长,还写了两篇书法理论文章《书述》和《书评》,很有专业水准。李煜还精通绘画,作画的对象非常广泛,他画观音、罗汉,还画猿猴、螃蟹,其中竹子画得最好。

爱上小脚

(yǎo)娘是李煜的后宫佳丽之一,具备舞蹈家的天赋,有“舞蹈皇后”的美称。风流倜傥的李煜非常喜欢看她跳舞,还别出心裁地让她在一个立体的莲花上跳。莲花上地方小,有些施展不开,娘为了博得皇帝的青睐,苦练舞蹈,还标新立异地创造了中国的芭蕾舞。

李煜被娘轻盈的舞姿所折服,还被娘为跳舞而缠起来的小巧可爱的脚迷住了。于是他下令,让全国的女子缠小脚。李煜不会想到,就是他的这一句话,让后来多少中国女子流尽了眼泪。

死得有点冤

李煜的词篇8

他不仅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的诗人,同样也是南唐最后一代的亡国之君。他不仅是一位非常失败的帝皇,却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词人。还记得赵匡胤曾经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获得李煜的赞赏,而慢慢有了谋权篡位的机会,就是因为这样一个为了权势不惜放手一搏的人,就是那个政治有为、一个被人拥立为帝的赵匡胤!他使李煜从前花前月下都成了过眼云烟。“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无论李煜怎样试图挣扎,怎样挽回,南唐最终还是落入赵匡胤之手。李煜孤苦地被困于深院小楼,他俯视这凄凉的秋色,哀叹了三年,忍辱负重在这凄凉的庭院中度过了忍辱负重的三年,愁了三年、孤独了三年、抑郁了三年,却是因为赵匡胤的仁慈,是因为赵匡胤不费吹灰之力夺走的是李煜的江山,也许所有人觉得赵匡胤对李煜还有几年来的不杀之恩吧!可是殊不知,这对李煜来说只是一种深深的折磨罢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李煜被囚禁的第二年,赵匡胤被弟弟赵匡义所谋害。又是一年,当他写完自己此生最后一首词《虞美人》时,他的囚徒生活也终于结束了,这悲凉的一生也终于结束了,对李煜来说,这赵匡义赐死的一杯毒酒意味的不仅仅意味着这“死”字,而意味着解脱,意味着他李煜从此以后就消失了,不会再痛了,不会再孤独了,不会再屈辱了,即使是成为了千古笑柄自己也是没有力量去感觉了。难怪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在那时的李煜眼中离愁是丝,千丝万缕的离愁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多的经历,造就了如此一个伤感的、且擅长将自己的情感、情绪在诗词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才子——李煜。若不是有着如此之多在天堂与地狱之间轮回的磨练,也无法造就这样才华而又凄苦的诗人,无法让他将自己对人生悲怨的感慨抒发出来。那古诗词中浸透着得无尽的哀伤,叙述着李煜后半生的凄苦,以及李煜对臣民的内疚、对自己先前不理朝政的懊悔不已……同样,李煜的古诗词也和他本人独有的气质那样清丽,如此的空前绝后,那在寂寞悲凉中的绝唱想必不论谁也不会忘记。

李煜的多愁善感,人生的坎坷不平,以至于那最后未预料到的惨果……每位臣子都深深记得。但寂寞、坎坷困不住的是坚强,是思想,是他永不朽的词!不得不承认,李煜是一个失败、腐朽的帝皇,可是,毕竟人没有十全十美,即使是美玉,也定是有瑕疵的,作为一位词人呢,李煜他却是无人能及的!

这不仅是我们这些民众欣赏李煜的才华。对其书法的刚遒有力,陶谷曾云:“后主善书,作颤笔?颓??矗?倬⑷绾?伤?瘢?街?lsquo;金错刀’。作大字不事笔,卷帛书之,皆能如意,世谓‘撮襟书’”。对其清秀的画,郭若虚曾云:“江南后主李煜,才识清赡,书画兼精。尝观所画林石、飞鸟,远过常流,高出意外”!对他的词,我们虽没有陶云、郭沫若的那等绝妙的文采,可是,李煜先前描绘宫中富丽堂皇琐事的词十分大气;但后来他在宋朝压力下无力而无奈、焦头烂额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写下哀愁的词句虽也不失大气,却又是另一等风格,那么的悲哀,没有了先前用观赏的眼光看着宫中零碎之事的自在、悠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抑郁、无助,以及心头浮现出一丝丝的悔恨与怀念。

李煜的词篇9

李煜是五代时南唐国主,著名词人和书法家。他的书法秉承唐朝书法家薛稷瘦硬之风。时人称其为“金错刀”。后来宋徽宗的“瘦金体”也是在“金错刀”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这两个人字差不多,命运也相似的很。“字如其人”还真靠谱!

至于词那就更不用说了,李煜开启了有宋一代婉约派之先河。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崇高的地位。但是书法和词挡不住赵匡胤的千军万马。宋军灭掉南唐后,李煜成为阶下囚,被押回开封软禁。宋太祖赵匡胤封其为“违命侯”。但是李煜已经完全失去不受的资本。只好带着这个很有讽刺意味的封号与群臣往来。

说实话赵匡胤还算厚道,李煜的待遇也仅次于皇家。亡国之君,褪毛的凤凰不如鸡。李煜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么的尴尬,处处小心谨慎,只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独欢”。当他醒来,残酷的现实又摆在他面前。自己也只有“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长吁短叹的份儿了。

深秋的夜晚,凄寒无比。李煜站在楼上望着夜空那一弯残月,吟出:“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早上醒来天气晴好,李煜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顶多回忆起当年相对开心一点的事情。“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是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李煜的妻子小周后也是一代才女,善诗词,精书画,知音律。他们要是在民间真是珠联璧合的神仙情侣。可是他们却出自于帝王之家。太宗赵光义即位后多次以“体恤”之由召见小周后。李煜也只好在屋中无奈的盼着彻夜未归的妻子。他什么都明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敲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妻子回来二人相对无语,这是被命运压制的屈辱。“庭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长夜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夜晚下起了雨,李煜站在窗前。雨水飘入窗内落在脸上和眼泪交织在一起,带着酸楚的味道落在地上。“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独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的词篇10

是的,一个真正的诗人,他的诗篇虽源于自己的生活,但由于高超的艺术手法融于其中,又常常能延展到一些带有普遍性广泛性的永远叩击灵魂的人生命题。国学大师王国维在那部蜚声中华的《人间词话》里满怀沧桑感地评说道:“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 燕山亭》 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李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重幻想,重情义,重内在自由的感受,敏感的心常常沉溺于美的瞬间与悠远的意境之中。朝拜、廷议、纳谏、役于案牍等俗事与他心目中的书画、诗词等艺术不在同一层次,其价值犹若铜铁与鼎彝之别。他最大的欢乐和满足不是当皇帝,整日神经兮兮磨刀霍霍铲除异己捍卫政权,而是躲进诗歌的象牙塔里用精巧的汉字意象去构筑他的天堂。他有一个秉性疏懒、不求拓疆、酷爱诗词的父亲。在这一点上,李煜可真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父亲与冯延已等大臣切磋诗艺相互唱和的那些日子里,李煜已经悄然“小荷才露尖尖角”。十岁时,塾师指着书房门前刚刚长成的一丛新竹命他题诗,李煜脱口而出:

栖凤枝梢犹软弱,

化龙形状已依稀。

塾师一听,喜出望外,一声喝彩,打断了少年的思路,只留下这两句残章。诗以言志,塾师认为孺子可教,似乎一下子就看出李煜“化龙”的志向和抱负,所以大喜过望。李煜接下去将会写出怎样的诗句呢?已经成为永远也揭不开的公案。或许他在风华正茂志得意满之时写出的这两句诗真实透露了他内心世界的一点信息:

寻春须是先春早,

看花莫待花知老。

李煜确有“龙”相,南唐史书曰:“为人仁孝,善属文,工书画,而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史载眼有双瞳仁的,李煜或为第三人,前两位各是帝王舜和准帝王项羽。相术认为,重瞳者,帝王之相也。这当然不足为我们所信,连当时的大臣钟谟也根本不相信这一套。当李打算立李煜为太子时,钟谟谏曰:“从嘉(李煜原名)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然而,这一番肺腑之语,李中主根本不知是逆耳忠言,反将钟谟贬谪僻地。

李煜是中主的第六子,按世袭制,是根本轮不上他当皇帝的。但造化偏偏作弄人,由于第二子至第五子相继而死,他成了事实上的第二子。又由于太子李弘冀“为人猜忌严刻”,中主计划让自己的弟弟李景遂继承大统,但太子毒死了叔叔之后,不久也病死。历史老人真的开起了玩笑,恶作剧似的将一位风流倜傥的诗人推上了九五之尊。

一个最不想做皇帝的人,梦魇一般,穿上龙袍,面南而朝,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这是历史的错位,这是命运的错位。是诗人还是皇帝?他的角色从此遭人訾议。他实在最宜于驾一叶扁舟,浮游于湖滨,极尽享受冯虚御风的快意,正如他在《渔父》词中抒发的:

浪花有意千重雪,

桃李无言一对春。

一壶酒,一竿身,

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叩舟,

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

万倾波中得自由。

他是把身心自由作为最高人生价值的人。追求自由是他的天性,他憧憬的是披发行吟,泛舟轻歌,如一渔夫,悠然自如。这就是李煜的“幼稚病”,也是王国维所称道的“赤子”。如此说来,李煜的本质身份只能是诗人,任情率真的诗人,即使披上尊荣无上的皇袍,也掩不住他的诗性思维。他是个本色演员,转不到“皇帝”这种角色上来,本性使然也。让他当权谋家,只能左支右绌;让他口吟一阕,却能口吐莲花。被俘之后,赵匡胤招待这位亡国君,说:“闻卿能诗,可举一联。”李煜沉思良久,云:“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宋太祖微笑颔首:“好一个翰林学士。” 赵匡胤可谓一语中的,在此,可能自比唐玄宗,而将李煜比为李白吧。“吟风弄月”正是李煜的强项。试看李煜当皇帝时的词作《浣溪纱》:

红日已高三丈透,

金炉次第添香兽,

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

酒恶时拈花蕊嗅,

别殿遥闻箫鼓奏。

坐拥佳人,笙箫唱和,工于词章,在李煜看来,是世上最优雅最精致最浪漫的生活。此曲真实描绘了这位南唐国主的宫廷生活,极声色之娱也。红日已当空,歌舞犹未休,大有“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之意。轻捷,佳人微醉,我见犹怜,宛然在目;长夜之舞,箫鼓声声,燕言莺歌,犹然在耳,有道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李煜沉溺于的生活之中,享受着夕阳西下般的绚烂奢华,全然忘却了一江之隔的那边,赵匡胤虎狼般青森森的觊觎之眼。

然而,李煜仍然天真率性,仍然对赵匡胤存有幻想,毕竟自己即位之后,就俯首称臣,去唐号,改称“江南国主”,改印文为“江南国印”,朝贡于宋。李煜已知宿命,自知无力挽回早已颓败的南唐,只是想求得一射之地,能够让他优哉游哉,炮制清词丽句,配以缥缈仙乐,与爱人共度良宵,唯此足矣。就像他所描述的:

晚妆初了明肌雪,

春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水云闲,

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

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就是李煜所要的生活,诗情画意,俊逸神飞!

但是,人生必须直面现实的真相。生活或许需要诗歌点缀,但诗歌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对于李煜这种特殊身份的人尤其如此。他的专业应该是权谋家,诗歌应该是他的业余爱好。曹操在这方面就拿捏得非常正点。而李煜却“本末倒置”,将“专业”弃为“业余”,将“业余”尊为“专业”。他对诗歌的痴迷不亚于阿基米得对几何学的痴迷。当希腊城被攻破时,阿基米得正在思考破解一道几何题,并喝斥前来杀他的敌兵,不要踩掉图形,让“我”做完此题!李煜在金陵城被攻破之时,在干什么?写词。他正在书房摊开一张雅洁的澄心堂宣纸创作《临江仙》:

樱桃落尽春归去,

蝶翻轻粉双飞。

子规啼月小楼西,

玉钩罗幕,

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

望残烟草低迷。

写完上阕,下阕才写了两句,有人跪拜报告:内城已被攻破,宋军正杀向皇宫!但李煜还是坚持写完了饱含血泪的十六字:

炉香闲袅凤凰儿。

空持罗带,

回首恨依依。

炉里的香烟,衾褥上的文饰竟然还是那般“神闲气定”“袅袅娜娜”――哦,这不过是明了大限已到的瞬间宁静,是类似垂死者临终时的片刻安详。他一生挚爱的小周后,此刻已失却了“绣床斜凭娇无那”的美丽,只见她“空持罗带”,花容憔悴,美眸凝恨,哀婉凄怆,眷顾难舍。无怪乎以洒脱豪迈著称的坡读到这两句时,也倒抽一口寒气:“凄凉怨慕,真亡国之声!”

“回首恨依依”,一个“恨”字,从此穿透并注释他的残生……

甚至就在辞别祖庙之际,他仍然没有失去诗人的习性,怀着痛苦、悔恨和依依惜别的心情,垂泪泣血,写下对祖宗业绩的回忆以及由此引起的内疚和自省:

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风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词的开篇以时空对举,笼括了南唐的历史和疆域。皇城里,龙楼凤阁高耸入云,远连河汉;御苑内,琼枝玉树葱郁葳蕤,烟聚萝缠,生为皇子,性本诗人,何曾懂得什么叫战争(几曾识干戈)? 他知道“一旦归为臣虏”,将会腰围减攒,两鬓添霜,但他仍然让教坊(管理宫廷音乐的机构)演奏离曲,让自己在凄咽哀婉如泣如诉的旋律中,与那些对他充满了爱和敬意的宫娥们挥泪告别……

肉袒出降之后,他被押至汴京城,被封为“违命侯”(因为他听信“坏人”挑唆,违抗命令,不入宋朝之故)。在违命侯寓所内,他过着屈辱的生活,甚至他一生挚爱的小周后也不得不奉旨进宫,蒙受宋太宗赵光义的一次又一次的猎色、和蹂躏。有史为证:“为燕乐,进辄数日才出,出必饮泣。詈后主,声闻于外,后主多宛转避之。”一个曾经的国君沦落到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的地步。强权政治不仅剥夺李煜的自由,还了他的尊严,无怪乎他在书信中告诉旧宫故臣,说“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能够给他一丝纾解、排遣、安慰的,唯有诗词。从词中去寻觅失去的江南天堂,去追忆似水流年。好在有词,让他沉溺其中,稍稍隔绝一下他忍辱偷生的残酷现实。他用精湛的诗艺顽强地记载了他个人的“历史”,从一定意义上,他的词或可称得上“词史”,如这一曲《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个“锁”字,点明诗人的囚禁处境。别一般的离愁挥不去,抹不开。他仍然无法像蜀主刘禅那样淡忘故国。他在梦里都在记惦那草长莺飞的大好江南。断肠人的屈辱、悔恨以及丧失家国而永不复得的悲恸融合在一首诗里一曲词中,让后人看到他的泪水如何在料峭春夜里淹没梦境,如何像啼血杜鹃那样于黑暗之中发出嘤嘤哀鸣: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一字一血,一字一泪,将梦境与现实、欢乐与愁恨对比写来,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花飘落,水流逝,春归何处?诗人敏感的心已经捕捉到了人生末日降临的信息。从这悲怆低沉的旋律中,人们听到了他为自己谱出的挽歌,活着的自我为死去的自我弹奏的一支安魂曲!

这一天终于悄然无声地来临了――这是阴险的谋杀,李煜根本不会想到生之日,也竟是死之日!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七夕――李煜42岁生日,梦里不知身是客的他,竟然为自己的生日搞起了庆祝仪式,诵经和鼓乐声传至户外,歌伎悲歌哀舞,《虞美人》声摇屋瓦: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宋太宗赵光义早就熟读这《虞美人》,曾反复咀嚼、品味。词里流露出的真挚感情和强大的感发力量令他惶恐不安,他竟担心这个天真的诗人一旦成为“勾践”,自己将重蹈“夫差”的覆辙,于是一直在谋划巧妙地干掉这个“违命侯”。机会终于来了,他借祝寿为名,命人送来一匣巧果,谁也不知巧果里注入剧毒的“牵机药”。李煜很高兴拿起巧果就吃,毒药立刻发作,一阵腹痛,手脚抽搐,扑通倒地,遍地打滚,大颗大颗的汗珠涌泉般冒出。众人慌乱无措,只见他用双手紧压着肚子,他的腰越弯越曲,直到头和脚勾连在一起……很惨――归根结底还是死于词。不久前他曾乘醉题诗于窗,云:“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可谓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