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柯小说里面渗透百科机理论文

时间:2022-12-12 02:05:00

艾柯小说里面渗透百科机理论文

艾柯是国际著名的符号学家,他的系列长篇小说也赢得了世界关注。艾柯的小说在纷繁复杂的知识迷宫中显现的,是纵横古今的百科全书特征。知识王国、符号迷宫和书中之书三大特点,共同支撑起艾柯百科全书小说的大厦。

[关键词]艾柯;知识王国;符号迷宫;书中之书

安贝托•艾柯(UmbertoEco,1932)是意大利著名的符号学家。他的哲学、美学、符号学、诠释学著作,是他成为一代大师的明证。然而,艾柯为人所知、声名远扬更多的是他一系列百科全书式的长篇小说。从第一部畅销小说《玫瑰之名》开始,艾柯迄今已出版了五部长篇小说,即《玫瑰之名》、《傅科摆》、《昨日之岛》、《波多里诺》和《洛安娜女王的神秘火焰》。艾柯的每一部小说,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尤其是《玫瑰之名》长期占据欧美各地图书排行榜的前列。1985年,改编为电影后,连获意大利和法国电影文学大奖,更是受到读者的狂热追捧,各种研究性论文令人眼花缭乱,形成一种独特的“艾柯现象”,成为与伊达洛•卡尔维诺齐名的20世纪最优秀的意大利作家。

按照艾柯的定义和观念,所谓“百科全书”式特征,是指对同一时代的知识进行全面涉猎的状态。艾柯的小说,正是这样一种状态,他甚至将跨越时代的各种知识,从中世纪到现代社会、从宗教到政治、从信仰到科学、从历史到文化等各个领域都有所涉及。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在表达,也无论是在对知识的广泛涉猎,还是在意义的多重性、矛盾性、对立性方面,艾柯的小说都体现了百科全书的特征。本文拟从以下三方面探讨艾柯小说的这一特点,以揭示其创作规律,从而为艾柯的小说研究提供必要的借鉴。

一、知识王国

艾柯的小说大都是以中世纪为背景,并融入多种学科的知识,成为以中世纪为支点,以各种知识为平台的微型百科全书。

艾柯对中世纪的热爱始自他的青年时代。1954年,他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出版了《托马斯•阿奎那的美学问题》,对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和托马斯的美学问题进行了精心研究,从此他对中世纪的研究就不曾中断。随后相继出版了《中世纪美学的发展》、《混沌诗学:乔伊斯的中世纪》。艾柯之所以研究现代文学大师乔伊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乔伊斯对中世纪同样情有独钟,并也曾对托马斯深深着迷。而艾柯最为推崇的《为芬尼根守灵》是他认为的与中世纪最有关联的百科全书小说。1986年,艾柯出版的《中世纪的艺术与美》,全面总结了他的中世纪艺术观和美学观。为了写小说,艾柯反复阅读中世纪的编年史,熟悉编年史写作的节奏。正因为艾柯有着深厚的中世纪根底,他才能以敏锐的眼光来观察并分析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用历史小说这一文学形式来反映时代的精神和风貌。

艾柯小说的成名作《玫瑰之名》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侦探-哲理-历史小说。除了扣人心弦的侦探故事情节外衣外,《玫瑰之名》涉及神学、政治学、历史学、犯罪学等多学科知识。阅读全书,犹如通过意大利来欣赏欧洲中世纪晚期五彩斑斓的历史画卷。小说中的各种学问,尤其是艾柯对符号的巧妙运用更使小说妙趣横生。联邦德国《明镜》周刊曾说:这是“近年来写法最妙,内容最有趣的小说”。故事发生在1327年,意大利正处于天主教封建势力反动统治的阴影中。英国天主教方济各会修道士威廉和年轻的徒弟阿德索来到意大利北部山区本尼迪克特教会修道院。参加关于宗教与清贫、王权与意志的大辩论。在修道院的七天中,他们耳闻目睹了一系列神秘的死亡事件,这一切都与缮写室中的一本怪书有关。在那座八边形的迷宫式的图书馆中,他们发现了谋杀案的秘密:原来是前图书馆馆长约尔格在怪书上涂了剧毒药物,看了书都会因之死亡。这本怪书就是传说中的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第二卷《喜剧》。最后约尔格放火焚烧图书馆,威廉奋力从大火中抢救出的只是这座基督教世界最大图书馆中的微小的一部分。

《傅科摆》是一部被称之为“比《玫瑰之名》更难懂的小说,它有太多的地方简直像极了数学、物理学、神学、史学、政治学乃至历法学的论文”[1](P5)。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其中心内容则是中世纪的圣堂武士的历史演变,从其诞生、在世界各地的发展一直到现代社会。《傅科摆》的主人公卡素朋和他的朋友在偶然的机会里掌握了一份神秘文件,他们“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每过120年,一代又一代分散在欧洲各地的36名圣堂武士将要重新聚首一次,拼合他们手上断简残篇的信息,以便掌握一种可以控制世界、改造人类前途的巨大能量。据说西方历史上的种种神秘社团,比如蔷薇十字会、大白兄弟会、共济会等,一直在追求着这种比核武器还要恐怖的能量。而莎士比亚、培根、马克思乃至爱因斯坦等历史名人,也都是圣堂武士的传人。卡素朋的女友莉亚通过研究文件得出另外的结论:根本就没有什么圣堂武士的秘密,那份文件不过是个送货-购物清单。但已经走火入魔的卡素朋等人根本不相信她的解释,同时,许多“要将秘密知识据为己有的人”开始关注此事。结果是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了,卡素朋知道自己也难逃毒手——虽然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他们三人自己的“发明”。这部小说将中世纪与现代完全打通,让中世纪圣堂武士来到现代,试图将欧洲的历史重写。

《昨日之岛》讲的是17世纪的故事。由于17世纪是中世纪与现代的交界处,人类将跨入新的时代,科学思潮兴起,但却与过去难舍难分,主人公罗贝托对科学的探索、对哲学的思考,是艾柯的哲学家小说风格的又一次展示。

在艾柯的小说中,除了最后一部《洛安娜女王的神秘火焰》外,其他小说都与中世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中世纪的各种问题诸如宗教争论、圣殿骑士的功过,关于科学新发现,十字军东征,基督教城市的兴建和千年王国的诞生等都被他纳入写作的范围。虽然艾柯的小说取材于中世纪,他最终指向的却是现代生活,正如他在《<玫瑰之名>后记》中谈到的趣事:他写的是中世纪,别人误认为是现代的,而现代的,却被认为是中世纪的。[2](P77)中世纪既是危机的时代,同时又是成熟的时代,是知识的游戏和储存两者并存的时代。

二、符号迷宫

艾柯是著名的符号学家,曾任国际符号学会的会长。他从青年时期便开始研究符号学,出版了一系列具有开创性的符号学著作,如《不存在的结构》、《一般符号论》、《读者的角色》、《符号学与语言哲学》等。与他的理论相对应,他的小说中充斥着诸如象征、隐喻、代码等各种类型的符号。艾柯曾这样定义符号:“符号可以认为是从能指角度替代他物的东西。这种所谓的他物未必非存在不可,或实际就表现在符号介入进来以代表它的时候。因此,符号学是这样一门学科,它研究可用以说谎的事物。倘若某种东西不能用来说谎,那么,反过来,也就无法用以阐明真理:事实上,等于压根无法用来‘诉说’什么。我认为,关于‘谎言理论’的定义应该视为一般符号学至为全面的大纲。”[3](P5)既然符号是可以用来说谎的事物,符号所指的事物可以存在也可以虚构,符号无所谓真假,而只在于有效无效。这些符号得到接收后,产生效果产生意义了,就达到目的了,就是个有意义的符号。在他的小说中,符号众多,文本充满能指与所指的或对应或游离的狂欢,真假错综纠结,虚实相克相生,真正体现了符号学家的小说特征。

《玫瑰之名》是一部关于能指力量的小说。玫瑰在符号的一级系统中,是一朵玫瑰花,它的所指是芬芳。但在文本中,它的二级系统中,它的能指隐匿或者消逝,因而所指不明,从而,玫瑰意味着没有指称、也没有内涵,而这个正是其内涵——能指无限衍义造成的“意不尽言”,所指模糊的悖论。玫瑰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根据能指的无限衍义,玫瑰可以有无限多的名字,但同时,玫瑰也就失去了名字。正如艾柯所言:“玫瑰的象征意义如此丰富,以致于很难说它还有什么意义。”[4](P3)而玫瑰在这部小说中,除了在结尾处的那句话——“昔日的玫瑰只存在于它的名字中,我们拥有的只是它的名字”[5](P502)外,基本没有出现,因此,它是一朵无名的玫瑰。

在小说《傅科摆》中,他将代码理论融入中世纪圣殿骑士团的故事中,而整部小说完全可以借用巴特的五种文学代码来进行分析。即象征代码、文化代码、内涵代码、行动代码、疑问代码等,各种代码交错辉映,使得小说成为符号的迷宫。《昨日之岛》中主要讨论的是比喻。小说中通过叙述者和人物对比喻进行了大量的讨论和研究,诸如明喻、暗喻、提喻、换喻、潜喻、曲喻等,使比喻这个符号学中的重要概念得以感性的显现,简直是一部“活的隐喻”小百科。

艾柯的每部小说都有主要的意象,也有些是艾柯惯用的,比如玫瑰,在每一部小说中都会出现,当然其指称的意义各不相同。又比如“火”,《玫瑰之名》中图书馆大火,《波多里诺》中君士坦丁堡的大火,《傅科摆》和《昨日之岛》也多有大火,艾柯认为:“在中世纪,教堂和修道院象火绒一样易燃,想象一个没有火的中世纪故事,正如想象一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电影里没有燃烧着的战斗机一样。”[4](P29)

艾柯的小说称得上是符号帝国,众多的符号纠结成了纵横交错的迷宫。而在艾柯那里,迷宫通常有三种类型:第一种类型呈线状,是以希腊神话讲述的迷宫为象征。这种类型最终是把入口或者出口同中心部连接起来的一根绳(在希腊神话中就是阿里阿德尼之绳);第二种类型成树状,是以迷路为象征。在这里,每次都会在岔路口面临选择,走进一条死胡同,再折返回来,只有如此往复方能抵达一个出口。这个分叉结构被看成一棵大树状;第三种类型是网状的,与前两者不同,既无内部又无外部。在这里,一个结节点不仅通过另外单一的结节点和单一的方式结合,而且通过另外的方式结合,通过另外的方式与其他的结节点结合。这种类型被看做网状。在做了这样的区别之后,艾柯认为:所谓百科全书,是属于第三种类型的、无中心的网状组织。

三、书中之书

互文性是20世纪后半期文论中的一个关键词,该词最早出自法国结构主义符号学家克里斯蒂瓦,她认为:文本与一个文化中的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常被称作“互文性”,与一个文本有关的其他文本就是“互文”。互文是在文本之中隐藏着的一个文化中的文本传统积累,是“书中之书”[6](P124)。互文性从结构主义发展到解构主义,它的核心意义是强调文本之间的关系,把多种文本当作一个互联网,把互文性当作文本得以产生的话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无论是吸收还是破坏,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无论是自我引用还是自我指涉,文本总是与某个或某些前文本纠缠在一起,互文性是所有的文本共同具有的特征。公务员之家

如果说互文性无处不在,那么,艾柯则是将其发挥到了极限。在他的小说中,“互文性”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特征。首先从他小说中各种人物的名字就可见一斑,《玫瑰之名》中,威廉一名出自柯南道尔爵士《谢洛克•福尔摩斯》系列里的《巴斯克维尔猎犬》,威廉和阿德索师徒二人可以看作是对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戏仿,威廉的智慧、深邃以及超人的观察力正如著名的侦探福尔摩斯,阿德索的谦逊、好学以及得体的辅佐正如华生。除了福尔摩斯,人们还会想起吉姆斯•邦德,艾柯对邦德曾经有专门研究,邦德的侦探故事也影响了他。而小说中罪大恶极的图书馆老馆长则是对博尔赫斯的戏拟,约尔格的博学和失明类似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对艾柯的影响深远。对此,艾柯直言不讳,他在《博尔赫斯的影响和我的焦虑》中,坦言作家之间不可避免的“影响和借鉴”。

互文性不仅指前文本对后文本的影响,而且常常因为释义的原因出现前后影响的颠倒。而正是博尔赫斯首先指出了前文本的逆向影响关系,他在《其它探讨》一书中指出:“实际上每个作家都在创造他的先行者。他的作品修正了我们对过去的看法,正如这作品也修正了未来一样。”[6](P126)而艾柯在《故事中的读者》一书中写道:博尔赫斯提倡,读作品《奥得赛》要把它当作《埃涅阿斯纪》以后的作品,或者读《模仿基督》要把它当成是赛里努写的作品。这是光辉的、刺激的、简直是可以实现的建议,而且,其创造性是无与伦比的。[7](P135)事实上,在《玫瑰之名》的序言中,艾柯也开了个玩笑,暗示的是博尔赫斯曾经看过这部小说。总之,他讲的是通过打乱时间上的前后关系而产生令人眼花缭乱的感觉。公务员之家

《傅科摆》最突出的就是这个小说的名字,它一语双关指向两位大师:一是尚•勃哪•里昂•傅科,他是19世纪法国物理学界的巨擘,曾经参与发展高精度测量绝对光速的技术,更为地球绕轴旋转提供了实验证明。所谓“傅科摆”,是这位物理学家赖以证实地球自转速率的设计,它是一个悬垂于67公尺长的钢丝底端的铁球,重28公斤;这个摆在无须人为助力的情况下,因地球自转而移动,其速率为地球转动速率乘以纬度的正弦。但“傅科”这个名字其实另有意旨,它暗示的其实是歇儿•福科。福科的“历史非连续性”观念曾引起过人文社科界的强烈反响,而在小说中,艾柯却以“圣堂武士”在历史上的发展作为论据,对这个观点做了反证。虽然艾柯曾经在《诠释与过度诠释》中谈到这个问题,他自己认为“很多人都会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米歇儿•福科,但事实上,这部小说和福科没有任何关系”[8](P89),这一说法更增加了小说的迷惑性。

《洛安娜女王的神秘火焰》可以看做另一部《追忆逝水年华》。主人公亚姆博因失去记忆,寻找和重建自我的过程,正如马塞尔对他一生的追忆。从《悠悠小说林》中可以看出艾柯极为推崇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他把令人厌倦的描述称为“徘徊的美感”[9](P520),而艾柯的每一部小说都体现了这种徘徊、漫步、延长、迂回的特色。洛安娜女王是一部漫画书的故事主角,主人公“亚姆博”的全名来自于意大利著名的现代活字字体发明者博多尼。在《诠释与过度诠释》中,艾柯曾谈及卢里亚的小说《破碎世界里的人》:“发生在卢里亚所描写的某个扎茨基身上的事同样在我身上发生了:扎茨基因在战争中脑部受伤而丧失了全部记忆与说话能力,但幸好还能写——这样他的手便自动将他无法想起的东西写了下来,通过阅读这些写下来的东西他最后重新建构了自己。”[10](P94),这部小说对艾柯的《洛安娜女王的神秘的火焰》来说,应该是有互文意义的。主人公亚姆博和扎茨基经历极为相似,只不过扎茨基是在战争中脑部受伤,亚姆博则是因为车祸中风而患上失忆症。

除此之外,互文性非常明晰地体现在小说的形式方面。艾柯的小说在外形方面有着理查德•罗蒂所言的“家族性相似”的特征,这一特征突出体现在小说的标题方面。他的每部小说的每章都有故事简介,类似古典小说风格。在《玫瑰之名》中,是一个超然的叙述者概括了每章的主要情节内容;在《傅科摆》中,有十个塞弗拉的象征代码作为每一部分的标题,而每一部分的开头都有一段与小说内容紧密相关的引文;在《昨日之岛》中,各章的标题分别取自17世纪的著作的名称,意指故事内容;在《波多里诺》中,题目概括了故事内容;在《洛安娜女王的神秘火焰》中,每个标题都是一本书中的一句诗,这句诗正好象征对应了该部分的内容。这个“家族性相似”特征,既体现了艾柯自己小说文本之间的互文性,也体现了他的小说与其他众多文本的互文性,更是显示了艾柯小说的百科全书性。

互文性一方面体现了艾柯渊博的学识;一方面也体现了其小说的后现代特征。可以说,艾柯的小说就是一出出互文游戏;它几乎采用了一切表现互文性的手法:明引、暗引、戏仿、拼贴、化用等。这些技法的运用,由于把他人话语等诸多外部因素纳入当下文本,一方面促使读者质疑文本的同一性、自足性和原创性;另一方面又迫使读者倾听文本中的多重声音,解读出多种文本含义,从中获取阅读的乐趣和自由。

[参考文献]

[1](意)安伯托•埃柯.傅科摆[M].谢瑶玲,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2](意)昂贝托•埃科.玫瑰之名[M].林泰,仲安,曙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7.

[3](意)艾柯.符号学理论[M].卢德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

[4]Eco.PostscripttoTheNameoftheRose[M].NewYork:HarcourtBraceJovanovich,Inc.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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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赵毅衡.文学符号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0.

[7](日)筱原资明.埃柯——符号的时空[M].徐明岳,俞宜国,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8](美)安贝托•艾柯.诠释与过度诠释[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9](意)安贝托•艾柯.悠游小说林[M].俞冰夏,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05.

[10]UmbertoEco.OnLitera-ture[M].NewYork:HarcourtBraceJovanovich,Inc,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