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小说十篇

时间:2023-04-04 01:31:34

母子小说

母子小说篇1

摘要:欧阳子是台湾现代派小说的代表作家之一。她深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以客观冷静的笔触,深入到人类心灵的原始森林中,挖掘人物内心深处的种种隐秘。她笔下的爱情故事,完全突破了常态,而是着力描写各种非常态下的情爱困境,意在发掘人生故事背后复杂的性心理和潜意识。本论文试图以她的对“母亲”的刻画与抒写,来展现欧阳子对人物复杂变态性心理的挖掘,凸显小说心理写实的魅力。

关键词:欧阳子;心理写实;母亲;疯狂

欧阳子(1939――),原名洪智慧,生于日本广岛,祖籍台湾南投县,台湾现代派的著名作家。她是在中西文化撞击和融合的广阔背景下,以擅长描写人的复杂微妙的心态,探索人物的心理动机而获得突出成就的女作家。她的小说受西方现代派得影响较大,她擅长用客观冷静的笔触,深入细致的剖析她所描绘的人物心理活动,以犀利独到的文字描绘人物内心深处的种种隐秘,常常被人称誉为“心理写实主义者”或“心理小说家”。 欧阳子的小说一般都与婚姻恋爱相关,但她的重点并不在婚姻恋爱上,而是用婚姻恋爱的故事来探索人性、挖掘隐藏在人物背后的内心真实。她作品中的人物以女性居多,有另类的少女,也有异化的。前者有渴望摆脱“好学生”身份而内心又充满矛盾的汪琪(《半个微笑》),有爱上自己的姐夫又觉得对姐姐很内疚的若兰(《墙》),有努力走出表姐“阴影”而不得的理惠等等;后者较多塑造的是母亲形象,描写她们内心的痛苦挣扎和在情感生活中的错位。欧阳子对母亲的生活处境尤其对她们的心理作了深入细致的研究,在此基础上描绘了一幅幅“别样母亲”的心理图画。

在欧阳子的笔下,中国传统的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母亲不见了,母亲作为女性的形象走向了两个极端:一类是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而放弃了自己的天职,最后成为“魔女”,如《魔女》中的倩如妈、《近黄昏时》中的丽芬等。另一类是对孩子的爱超出了母子之爱,有之爱之嫌,如《觉醒》中的郭治、《秋叶》中的宜芬等。

《魔女》中的倩如妈“在倩如眼中,妈妈是一切美德的化身。……她心地宽大,明澈。”[1](P164)“在倩如记忆中,她的爸爸和妈妈,结婚二十年中,就从来没吵过一句嘴。他们永远互相谅解,相敬如宾。两年前,倩如的爸爸心脏病去世。妈妈把自己锁在房里,哭了七天七夜……”[1](P164)在女儿的眼中,母亲高贵圣洁;在邻居朋友眼中她的品格完美,“总觉得她像是他们的‘良心’”。表面如此完美的母亲,竟然在丈夫去世前就与别的男人私通,每个月一次的鹿港探亲,居然是为了与情人赵刚约会。“二十年的青春!”“这二十年中,唯一支持我,让我活下去的,是每月一次和他相会。……我的二十年生命,就在等待幽会的渴盼中,一个月又一个月熬了过去。”[1](P174)妈妈七天七夜伤心欲绝的痛哭,不是为了过世的父亲,而是哭她为父亲枉费的二十年青春。而妈妈所爱的人赵刚,却是个性格不稳定、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但他却是个最堕落的,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他瞧不起婚姻。宁可嫖,而不要一个固定女人。”[1](P173)为了能与赵刚结婚,倩如妈不惜成为他的奴隶,为他提供漂亮的房子,而且“他可以随时搬出,随时离开”。倩如妈没有爱过自己的丈夫,甚至也没有爱过自己的女儿,她给女儿写信,只是为了让女儿帮自己拉回赵刚,“我写那封信,为的是想使你感动,赢得你的心,我好怂恿你去逼美玲,逼她把他还了给我。”[1](P176)就这样,母亲在追求自己所谓的爱情中一步步成了“魔女”。

丽芬(《近黄昏时》)在大自己二十岁的丈夫那儿找不到幸福,自己最爱的儿子瑞威在八岁时也被车撞死了,她只能在年轻的男孩身上寻找着爱情,而“那些男孩们,一个个来又一个个走,总是把从你这学到的,用到年轻女孩身上去了。”[2](P123)正如文中一再出现的:

丽芬没有儿子

丽芬没有丈夫 丽芬孤零零一个人[2](P123)

除了为了“爱情”而疯狂的“母亲”外,还有另外一种“另类母亲”,她们把自己置身于母子之间的非常态情感中。母亲郭治(《觉醒》)深爱着自己的儿子敏申,但这种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超出了正常母子之爱的范围。在与丈夫的婚姻生活失败后,她把对丈夫的爱完全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她发狂地爱着儿子,已超越了母亲对儿子的正常情感而带有一种异的成分。她偷窥儿子的动静,翻看儿子的抽屉,打听儿子与女孩的交往,嫉妒儿子对女孩的痴情。由于丈夫的缺失,儿子成为丈夫的替代品,母亲在对自己儿子的爱中迷失了方向,此时的母亲成了阻碍儿子成长发育的绊脚石,正是她的爱压抑了儿子的人性,当儿子被女孩拒绝后精神萎靡,“突然,敏申从沙发椅滑下到地板上。他把脸埋进她怀里。‘哦,妈,我好寂寞。’他道,‘没有一个人关怀我,只除了你。’”[3](P82)母亲成了儿子爱的唯一对象,母子之爱中除了亲情之爱,也渗透了或多或少的男女之爱。

与郭治(《觉醒》)不同,《秋叶》中宜芬爱上了自己丈夫的儿子――一个只比自己小九岁的青年小伙子敏生。如果没有大自己二十多岁的丈夫存在,宜芬和敏生的爱情似乎合情合理。宜芬在台湾曾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情,但由于爱人遇难、母亲去世,为了生存,经朋友介绍嫁给了留居美国的东方历史学教授王启瑞。由于年龄的差距,再加上丈夫又忙于工作,宜芬感到孤独寂寞,“失去了活泼朝气”。敏生的出现打破了宜芬寡淡无味的生活,宜芬“突然感觉自己枉费过去的青春,一下子全部回了来”[4](P207)。在敏生面前,她很快觉得自己不再是个继母,倒像是个“体贴的姐姐,快乐的游伴”。他们一起郊游,一起吃饭、听音乐,倾心交谈,互诉衷肠。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下山,沿着湖边缓缓前行,“在这一片刻,他们接触了永恒。”[4](P220)至此,宜芬和敏生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此刻她不再是继母而更像姐姐,又由姐姐变成妹妹,终于从妹妹变成情人。那一幅两人在夕阳中陶醉地携手走向永恒的画面,分明是一种情人才会有的浪漫情愫。

欧阳子笔下的这一系列母亲形象,无论是为了“爱情”而疯狂还是爱儿子而爱得“变态”,她们更注重自我情感的需求,为了爱情沦丧了道德,也失却了自尊、自爱、自立的做人原则。“她们都有一份压抑而苦闷的情感,她们又无可救药地沦陷于不正当的情爱关系之中,变成的奴隶。”[5]

欧阳子为何要为我们展示这一幅幅变态女性画卷?是强调“爱情至上”?正如她在《秋叶》集中强调的那样:“除去爱情,生命是一片空白――一片空白。”“真正的爱情是永远的痛苦。”还是意在探索人性内在的心灵隐秘,挖掘人的潜意识下的心理真实?欧阳子曾在《那长头发的女孩》“自序”中坦白:“对于人类复杂微妙的心理,我一向最感兴趣。我喜欢分析研究人物行为的动机。因此我作品内容常是叙述并解析一个人的某种情况下,面临某种难题时会起怎样的反应,会做怎样的抉择。他之有此反应,有此抉择,一定有必然的道理,而这道理常可以从他的环境、他的过去或他的天性中,追溯得出分析得出。”[6]白先勇也曾在《崎岖的心路-序》中,从心理写实的角度,高度评价了欧阳子的小说,“欧阳子是个扎实的心理写实者,她突破了文化及社会的禁忌,把人类潜意识的心理活动,忠实的暴露出来,她的小说中,有母子之爱,有师生同性之爱,但也有普通男女间爱情心理种种的描述。人心惟危,欧阳子是人心的原始森林中勇敢的探索者,她毫不留情,毫不姑息,把人类心理――尤其是感情心理,抽丝剥茧,一一剖析。”[7](P189)与传统小说不同,欧阳子的小说更注重对人物心理的挖掘,深入人物的内心隐秘之处,揭示人物心灵的真实。同样是写母亲,欧阳子笔下的母亲已背离了中国传统的母亲形象。倩如妈并不爱自己的丈夫,但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她却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在我们传统的习惯中,女人结了婚就应该相夫教子,做好为人妇为人母的天职,而在此时,她最爱的是她的情夫,为了与情夫在一起,她可以抛弃一切,甚至自己的孩子。她已经不再是一位母亲,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母亲的身份。她只能是个为爱而疯狂的“女人”。丽芬更是如此,一切为了自己的欲望,她痛苦欲绝的不是儿子与她的不亲近,而是她的一个个的弃她而去。她们更关心的是自己,更注重的是自己、的满足,忘却了道德,迷失了方向。与她们忽略自己的孩子不同,郭治、宜芬都爱儿子。尽管敏生只是宜芬的继子,但她也像其他母亲一样,为假期要归来的儿子整理着房间。由于年龄相近,在相互的接触中,母子之爱已悄悄在发生变化,尽管最后以“发乎情而止乎礼义”结束,但这种男女之爱已经悄悄萌芽。郭治深爱自己的儿子,但由于丈夫的缺失,她把对丈夫的爱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她最终在对儿子的母爱与情爱中迷失了自己。欧阳子笔下的母亲形象、女性角色,“比起林海音那些婚姻故事中的女子 ,欧阳子的人物离开闺怨的传统更远 ,对传统女性角色有一种大胆的挑战。”[8]

欧阳子小说中婚姻背后的畸恋心理、变态行为以及反传统的现象,凸显了她在台湾文坛的异类地位。她的这种创作风格与她成长中的自我生命经验是分不开的。首先,欧阳子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作家。欧阳子于1939年出生于日本广岛,由于父亲洪逊欣任职于广岛法院,她跟随父亲一直生活在日本广岛,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她才得以与家人一起回到台湾。此时,她才有了国家民族的观念,得悉日本侵华的历史真相。她的“生命就仿佛被一层暖昧难解的幽影笼罩住了”。 “有很多年,我把自己的童年埋藏心底,不敢向人提起,也不敢去回想。”[9]这种童年的经历,使她比别的孩子更敏感,看问题更理性。1957年欧阳子进入台湾大学后,与白先勇、陈若曦、王文兴等同学一起创办《现代文学 》杂志,由于终日浸淫在西方现代派文学氛围之中,与以往的创作手法相比,她的创作变得更客观、冷静。正如白先勇所论述的那样:“西方现代主义作品中叛逆的声音、哀伤的调子,是十分能够打动我们那一群成长于战后而正在求新望变彷徨探索的青年学生的。”[10]欧阳子小说的创作,深受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她在创作过程中自觉地接受存在主义哲学、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的影响,自觉地引进西方现代派的创作手法。她曾钻研过美国作家亨利・詹姆士,更多接受弗洛伊德的影响。“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学认为:人类的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本能,它来源于人体器官的某些生理结构和功能。这种原始本能与生俱来,它作为一种秘密被深深地掩盖在看不见的、层层受阻的潜意识王国里。它一旦受到刺激发泄出来,原来起着控制左右的意识便被打扰乃至完全失灵,出现性错乱或称性变态的现象。”[11]她笔下的这种母亲,无论是“魔女 ”,还是对儿子表现非常态情感的女性,她们都具有违背常理、不符合传统道德规范的意识。通过对这些“母亲”的抒写和刻画,欧阳子为我们展示了人物心灵独特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参考文献

[1][2][3][4]欧阳子:《魔女》,广州花城出版社 ,2005

[5][8]转引自樊洛平:《在人类的原始森林中探索――台湾女作家欧阳子小说解读》,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36卷,第6期

[6]欧阳子:《自序》,台北文星书店,1967

[7]白先勇:《崎岖的心路――序》,见《白先勇文集》第四卷 , 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

[9] 欧阳子:《欧阳子自选集》,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出版公司,1982

母子小说篇2

这些父母,有专业人士,有老师,有护士,都是中层阶级的家庭,都是非常关注子女的父母。其中某些夫妇,明知道婚姻无望,却特别为儿女而不分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生活在父母不和的家庭中,孩子会产生各种不平衡的心理及古怪行为。

三角理论与家庭

家庭治疗理论家伯温有一个重要的三角理论,他说,每当一个二人系统遇到问题时,就会自然地把第三者扯入他们的系统中,作用是减轻二人间的情绪冲击。

因此,父母不和,子女常会不自觉地加入到他们的阵线中去,形成一种三角关系。

奇怪的是,被卷入这三角的子女,其实是最忠心于父母的孩子,他们往往发出各种心理病征或行为问题,目的却是在保卫或平衡父母间的纠纷。

这种因三角关系而生的儿童病,花样繁多,他们父母的配搭,也是各式各款。

小明的个案

7岁的小明,天天与母亲吵架,母亲不论怎样打,怎样罚,都不能控制这只小顽猴。小明5岁的妹妹,却是一个乖得出奇的小女孩,大眼睛瞪着母亲与哥哥争吵,吓得不敢动弹。

小明的爸爸是一位教师,母亲是一位高级护士。爸爸说,他接小明下课时,碰到小明的老师,都说小明是个乖学生,但是闷闷不乐。老师问起他来,他就说,爸妈在家彼此不谈话,他心中十分不安。

爸爸说:“一个孩子这样不开心,要向外人诉苦,可见其悲哀之处……”

小明的父亲说得有理,只是他说话滔滔不绝,旁人难有插口之处。而且他的话都是向我而说,他的妻子坐在一旁,身体紧张,神情忿忿,却是一言不语。

我对小明父亲说:“你自己也是教师,当然明白孩子的行为与其家庭关系很有关联,你的孩子这样不快乐,你是否需要与你太太讨论一下对策?”

小明父亲继续向我显耀他对儿童心理的知识,却是完全避开妻子的眼光。小明母亲也是一样,她对丈夫的怨恨,全部写在面上,只是眼睛绝不看他。

原来这一对夫妻,已经多年失和,丈夫觉得妻子事事苛求,妻子觉得丈夫不负责任。多年来夫妻深谙彼此习惯,知道事无大小,一交谈就会大战爆发,因此尽量避免接触。只是妻子一肚子冤气无处可消,忠心的小明就走入了三角的位置,天天与母亲吵架,让母亲对父亲的恨意有所发泄。

父母责怪小明之余,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孩子苦心之处。

7岁娃娃――父母的观察者

另一对夫妻,也是有个天天惹母亲生气的小女孩。7岁的娃,在父母形容下,是个“无可救药”的问题儿童:不专心、不听讲、不可理喻……父母不断往她身上送罪名,但是在我们两个小时的交谈中,她却是乖乖地坐在一旁自己玩耍,只是她十分留心父母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他们的谈话。

父母谈话和平,娃娃也和平地玩耍,父母谈话不妥,娃娃也明显地紧张起来。这种不停观察父母的孩子,最容易被卷入父母的矛盾中,成为三角中的一角。

梅纽因早年发展家庭治疗的学派时,曾经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人在精神紧张的状态,身体就会产生一种叫做FFA的荷尔蒙。万氏让孩子在单面玻璃镜后面观察父母的交谈,同时用仪器测量孩子的荷尔蒙分泌。结果证实,每当父母争吵,孩子的FFA荷尔蒙就突然升高。

这一项实验,肯定了很多儿童心理病是与父母息息相关的。

娃娃的家庭,表面看来十分正常,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他们都说生活和平,夫妻恩爱。只是娃娃被父母夹在中间,显得十分不舒服,无论父母怎样盘问,都是摇头不语,满面惊惶。

夫妇子女大换位

我观察了这一家人老半天,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对他们说:“你们看来是如此美满的家庭,为什么娃娃会有这样不安全的感觉,这样的完全不信任你们?这一个谜,可能只有你们自己才有答案。”

我说完,正要告退,娃娃的母亲突然紧张起来,终于说出真相。原来娃娃父亲在家的时间甚少,她每天独自对着娃娃,7岁孩子的每一举动,都被母亲像用放大镜一般详加审察,母女之间全无空间可言。

缺乏丈夫关怀的妻子,满怀悲愤都落在对女儿的管教上。不会玩耍的妈妈,不能容忍7岁孩子的正常顽皮和玩耍。

妈妈说:“我有时生气骂娃娃,骂得自己全身发抖,而娃娃也同时发抖……我知道自己过分,但是没有人在旁把我制止。”

小明、娃娃都是生活在三角中的孩子,他们的家庭,像很多别的三角关系的家庭,大多是有一位对丈夫失望的母亲,全神集中在管教儿女的工作上,造成母亲与子女一种难分难解的关系。而三角关系的父母,一般都是存而不在,他们不愿意对妻子负责,也乐得口罗嗦的妻子把箭头指向子女身上。

像小明的父亲,身为老师,对儿童心理学有一定的理解,但是他谈了两小时的理论,却完全不能有所行动。

母子小说篇3

伴随着房产经济的出现,“丈母娘经济”曾经喧嚣一时,这颠覆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中国传统文化中丈母娘疼爱女婿的美好形象。一名网友在微博上说:全世界的丈母娘都是我的敌人。引起共鸣者众多。

丈母娘们开始大包小包进驻女婿家门――随着第一代独生子女组建家庭和老龄化社会的越逼越近,老人们越来越多地将精力和爱心投放到后代的小家庭中。相比较敏感的婆媳关系而言,丈母娘与女婿之间一旦发生磨擦,女婿完全没有后援,女儿总是毫无条件地帮助自己的父母,女婿全线溃不成军是毫无悬念的结局。由此可见,丈母娘对子女小家庭的破坏力是毁灭性的。

我们在解读丈母娘和女婿或者婆媳之间的关系时,总简单地认为这是因为爱之深切,甚至认为这是亲情和爱的绑架。但当我们重新认知人伦之间建立亲密关系的条件时,才会读出丈母娘们的另一层深意:她们更多的是恐惧、怀疑和寂寞。我们在同情女婿们的同时,更需要帮助女婿们重新建立起与丈母娘们之间的信任通道:老年生活的寂寞、失去职业这一通向社会的信息渠道、对儿女们小家庭的话语权的丧失等等,使得她们需要囤积很多的“我能”“我行”“我说了算”。是的,只有恐惧才会令人生出“囤积爱”的欲望,所谓“殖民之爱”,绝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这让我们不得不深思,如果不是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上,即使是契约式的婚姻关系,也谈不上亲密。解决丈母娘们与女婿们的磨擦,需要的不是“术”而是“道”:每一个丈母娘在还没有成为丈母娘之前,就应当早早修炼自己成为一个胸有千山万水之人,不必等到老了去借年轻人的羊肠小道挤;作为女婿来说,将丈母娘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对待,你的女儿如果在你家乱发脾气,你会笑眯眯地享受这种撒娇,哪里还舍得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

天下小事,小不过两颗心之间的缝隙,双方往前多走一步,缝隙就平了。

丈母娘迁往南京,小家起了波澜

每天下班后踏进家门前,丁立建都要在楼前转几圈,努力深呼吸,调整情绪。不管心情多糟,工作多累,他都要保证自己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满脸微笑。

妻子已经跟丁立建冷战三个月了,无论他怎么道歉,怎么讨好,妻子依然是冷若冰霜,甚至一再通过岳父的口告诉丁立建要离婚。岳父毫不掩饰地对他说:“我女儿不需要依靠男人养活,她要跟你离婚。”

王媛是独生女,和丁立建是大学同学,2006年毕业后双双留在南京。两人决定结婚时,王媛远在四川的父母就跟丁立建说:“你们买房,我负责装修,但以后你们要负责给我们养老。”对此,丁立建毫无异议。2008年女儿出生后,王父王母主动请缨帮忙照看孩子,因为有言在先,王父王母卖掉了四川老家的房子,迁往南京。

王媛很享受父母在身边的生活,孩子由爸妈照看,吃完饭碗一推,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或玩游戏。女儿小栀一岁半之前,都跟着外公外婆睡,妈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称谓。丁立建一再给王媛做工作,让她多陪陪孩子,可王媛不屑一顾,说:“即使我不抱她一下,我依然是她妈,她长大最疼的人依然是我。”

生完孩子,妻子就像完成了使命一样,撒手不管了。而更让丁立建头疼的,是岳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和教育孩子的方法。

岳父母很节俭,给小栀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亲戚家小孩淘汰的,一岁多女儿学走路时一直一瘸一拐,丁立建把手伸进女儿鞋子里,才发现鞋子大出一大截,岳母在鞋子前端和脚跟处,塞了厚厚的卫生纸。丁立建心疼不已,跟岳母说:“妈,小栀正在学走路,要穿合适的鞋子才舒服。”话刚说完,岳母的脸立马阴了下来,转身进了卧室,把门甩得震天响。

当晚,王媛就跟丁立建大吵一架:“我爸妈这么辛苦带孩子,你还说三道四。”

诸如此类的矛盾轮番上演。在岳母看来,她给他们辛苦带孩子,丁立建不仅不领情,还处处挑毛病,“我把我女儿培养得这么优秀,还带不好外孙女吗?”岳母对楼下的邻居说。

去年夏天,丁立建带一家人去海边玩。女儿和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玩沙子。玩着玩着,女儿忽然把小男孩推倒,抢了对方的玩具。小男孩哇哇大哭,大人们赶紧围上去。岳母一把抱过小栀,对挂着满脸泪的小男孩说:“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小男孩的父母一脸的无可奈何,丁立建只有不停地道歉。

丁立建想找妻子谈谈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可王媛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小栀还小,大了自然就懂了。”当晚,丁立建在饭桌上说到此事,委婉地暗示岳母,不能过度袒护小栀,“有些好习惯从小就要培养。”没想到他的这句话,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回到宾馆,房间门口,岳母把小栀往丁立建怀里一塞:“你们好好玩,我们回南京了。”丁立建顿时愣在原地。岳父母真的拉着箱子出来了,一副气愤填膺的架势。丁立建赶紧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两位老人劝住了。岳父瞪着丁立建,恶狠狠地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如果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早把你当陌生人了。”这句话,让丁立建的心咯噔一下。

当晚,丁立建和妻子谈及自己的感受,妻子忽然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越来越觉得你一点不懂得感恩,我爸我妈给我们带孩子容易吗?他们省吃俭用把我养大,老了也不能享福。”说着说着,妻子话题一转:“而你爸妈呢……”在王媛看来,他们买房,公婆没出一分钱;养孩子,公婆不帮忙,“他们怎么就不能跟我爸妈一样省吃俭用过日子,把省下来的钱贴补我们的小家呢?”王媛说到激动处,什么脏的难听的骂人的词,像豆子一样从嘴里喷出来。丁立建呆呆地望着妻子那张极速开合的嘴,心里寒凉至极。原来,夫妻反目起来,比仇人还要丑陋。

王媛越说越激动,一直到凌晨一点多了,还在数落丁立建的父母,每一句话都像在丁立建的心里划了一刀。他实在听不下去了,隔着被子拍了王媛一下。王媛立马跳起来,赤脚站在地上,头发蓬松着,指着丁立建大叫:“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说完冲出房间,把隔壁父母的房门拍得震天响。

岳父趿拉着拖鞋,披着外套,踉踉跄跄地就冲了进来,拽着丁立建就甩出一拳,嘴里骂骂咧咧地吼着:“别说打了,我女儿你碰都不能碰!”王媛在旁边嘤嘤哭着,岳母低一声高一声地数落着,岳父叉着腰,凶神恶煞地用指头指着他。丁立建捂着脸,百口莫辩。

吵完,骂完,岳母把小栀抱过来几乎以扔的姿势,摔到了床上,孩子惊得一个哆嗦。王媛被父母拉着回了房间,一家三口跟丁立建势不两立的模样。

当晚,丁立建看着熟睡的女儿,心如刀割。他一再告诉自己,为了女儿,他要忍着,“或许,忍几年就过去了”他对自己说。说完才发现,泪已经流到了脸颊。

生你养你帮助你,你拿什么回报我

今年34岁的李艾生于安徽一个小县城,母亲长得漂亮,身材高挑,是当地县医院的护士。因为姥爷生活作风不好,在当地名声很坏,母亲在各种流言蜚语中长大,从小就发誓离开家,“要到大城市体面地生活”。到了嫁人的年纪,各种挑挑拣拣,转眼就近30岁了,在姥姥的一再撮合下,母亲嫁给了做木匠的父亲。

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匠,做出来的家具美轮美奂,又因忠厚老实,方圆二三十里的人,都来找父亲做家具。父亲不会给人讨价还价,更不会故意抬高价格,母亲就生气,埋怨父亲窝囊、没本事,“是个人都能挤兑你几下,你就不能长点骨气?”在李艾读大学离家之前的18年里,耳边永远都充斥着母亲刺耳的抱怨声。

高考填志愿,母亲一再要求李艾:“要往北上广走,哪怕读个二流学校也比在小地方憋屈一辈子强。”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李艾读了上海的一所二流学校。

李艾没多大野心,她就想安安稳稳地生活,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毕业后,她想回到家乡,也有机会可以去家乡最好的高中当老师。可母亲不同意,跑到上海,住在学校旁边便宜的小旅馆里,逼着李艾参加各种招聘会,并一再叮嘱她:“你一定得留在上海,漂漂亮亮活出个人样来。”

李艾从一个小服装公司的行政做起,慢慢在上海站稳了脚跟。于此同时,与在招聘会上认识的于伟确立了恋爱关系。于伟在一家颇有名气的企业做软件工程师,为人憨厚老实。第一次见于伟,李母的评语是“活像一尊榆木疙瘩”。饭桌上,于伟吃饭吧唧嘴,每吧唧一下,李母就皱皱眉头作恶心状。因长期伏案工作,身高1.85米的于伟有点驼背,李母对女儿说:“你看他这身架,要气质没气质,要身材没身材,即使满身阿玛尼穿出来也是一民工样。”

李母坚决不同意女儿找这样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对象,“你这不是找了个你爸的翻版吗?”背着母亲,李艾和于伟登记结婚了。

李母气炸了,把老伴、女儿、于伟一起骂了个狗血喷头,为此独自去泰国散心了半个月。但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接受。随后,她就隔三差五地跑到上海女儿女婿处住个十天半个月。

于伟很怕丈母娘,只要李母一到上海,他就选择加班,深夜才回。李艾不乐意,觉得于伟不接受她的家庭,可李母拿着显微镜在于伟身上找茬的劲儿与日俱增,“男人每天都要洗澡,要精神阳光。”“他怎么那么脏,衬衣穿两天领子就脏成这样。”李艾可以把母亲的话置若罔闻,可于伟如坐针毡。

两年后,李母以照顾女儿备孕为由,硬是住进了女儿女婿的出租房。每日相对,李母对女婿也愈发挑剔:“你不要总宅在家里,要出门多交朋友,人际关系就是资本。”“你要多讨好领导,争取早日升职买房。”每当过节,李母总要于伟给各个部门领导送礼。这让本不善于交际的于伟很是为难和反感。久了,李艾和于伟之间也矛盾重重。

2012年春天,李艾离婚了。李母成了最开心的一个:“幸亏你们没孩子,早离早解脱,否则你就只能跟我一样过一辈子……”李艾打电话给母亲的兄弟姐妹、堂姐堂妹,才终于把母亲送到了回老家的车上。

离婚后近两年的时间里,李艾频繁相亲,也曾遇到一个合适的,40岁出头,离异,儿子读初中了,对李艾也挺钟情。两家人第一次吃饭,吃到一半,李母忽然问对方:“你还可以生二胎吗?结婚后你能在房产证上加上小艾的名字吗?”对方顿时噎住,讪讪笑笑。对方的儿子放下筷子对李母说:“房产证上还是我妈的名字呢!”一顿饭,不欢而散。

相比于丁立建和李艾,李攀的生活还算平静,但他现在也开始担忧,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他们。

前两年,在同事、朋友纷纷抱怨与岳父岳母相处难时,李攀曾嘲笑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而现在,眼见岳父岳母对他们的生活干涉越来越多,他愈发有了同感。

李攀家在南京,在上海工作,周末回家。因为不能陪伴在妻儿身边,他特意把房子买在岳父母家附近,两个小区,走路15分钟。他不回来时,岳母住他家,周末,岳母就回自己家住。可后来他发现,岳母完全把他家当成了自己家。次卧的衣柜全是岳父母的衣服和用品,客厅更不用说了,岳父母的茶具、血压计、体重秤堆得满满当当。而每晚,岳父母都要在他家看电视到十一点,早晨不到六点,就又来了,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时传到卧室,夫妻间想做点亲密的事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犯。

母子小说篇4

队伍很快组织起来,有丈夫带着妻子的,有妈妈携着孩子的,有一家三口都去的。只有男同事小李出乎大家的意料,他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带着腿脚有疾的老母亲。大家说,这是远足,爬山呢,你带着母亲怎么爬呢?小李只笑不答,扶母亲进车坐下后,又从车下拖来一把椅子,那是把能折叠的轮椅,原来小李是有备而来。

行至中途,在郊外的小路上经过一排低矮的草房,司机停下车,导游说这儿有座简陋的厕所,大家想方便的话可以下车。小李请女同事陪母亲上厕所,并从大包里掏出块成人用的尿不湿,原来母亲不仅腿脚有疾,还有尿频的毛病,小李特意为这次出行准备了一大包尿不湿,为母亲应急。女同事眼圈红了,同事几年她不知平时粗拉拉的小李有这样的细心。

车子行驶了3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这儿真是旅游胜地,青山巍巍,流水清清,云烟弥漫,空气非常清新。大家欢呼雀跃,不顾长途劳累,扔下行李,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小李紧紧背包,支好轮椅,扶母亲坐好,弯腰对母亲说:“走喽,咱们也出发喽。”原来他要推着母亲爬山。

小李推着轮椅,沿着台阶往上爬,台阶很陡,整个轮椅朝后倾斜,母亲几乎倒在小李怀里。他弯着腰,弓着腿,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两只手臂上,轮椅稳稳当当地在他的怀里拾级而上。虽然小李膀大腰圆的,但在7月的阳光下,汗水很快爬满了他的光脊梁。幸亏他事先在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很快毛巾就能拧出水来了,同事们要换小李,他谢绝了,他说母亲只在他怀里才有安全感。

白发苍苍的母亲既兴奋又好奇地指指点点,这时候小李便停下脚步,让母亲对感兴趣的东西多看一会儿。山上游人如织,一对对情侣手拉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蹦蹦跳跳的孩子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家很快把小李母子抛在身后。坐在石凳上歇息时,小李追了过来。大家招呼小李坐一会儿。他说:“不了,笨鸟先飞。”

3500米的顶峰,我们坐缆车下来的时候,小李母子终于到达了。

回来的路上,兴奋了一天的孩子睡着了,年老的母亲也像孩子似的枕在儿子的腿上沉沉睡去。小李从包里拿出件厚衣服盖在母亲的身上。同事们打趣说小李真是个超级保姆,老母亲多感动呀。小李却正色道:“不,感动的是我。”

母子小说篇5

看啊!街头有人摆出了一小把一小把的菖蒲、艾叶,嘉兴五芳斋的粽子店悄无声息地开到了对面的小巷里,黄橙橙的枇杷被摆上板车沿街兜售,

让你躲也躲不开。

此情此景,让我更加思念已过世四年多的母亲,

想起她和父亲一辈子操劳着把我们兄弟姐妹抚养成人,其间几多辛劳,几多艰难啊!

小时候,每当母亲将挂在阳台上的干粽叶摘下来,我就知道端午节快到了,会数着日子等母亲将这些粽叶包成香甜的粽子。

那是上一年吃粽子后留下的相对完好的粽叶,母亲细心地将它们洗净,扎好,沥干水分,再捆成一把把地晒在阳台上。第二年用的时候先要在木盆里泡,还要在开水里煮,使之恢复韧性。当然这些粽叶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包好的粽子除了自己吃,还有一部分要送给邻里品尝。当孩子们背上书包上学的时候,母亲通常会顺手塞上几个,嘱咐给要好的同学吃,而这些粽叶是无法“回收”的。

几十年前的北京城比现在小得多,我住的百万庄差不多是郊区了。不远处的苇塘长着密密的芦苇,也算一种玩耍Ⅱ巴,母亲这时节会带着我们去采苇叶。采来的芦苇叶大多较窄,包粽子并不合适,母亲包粽子时会将这些新鲜的苇叶与用过的粽叶插放在一起,为取它的清香。那时商场里买不到粽叶,但每到端午前夕,有时也会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守在街边,从麻袋里掏出一捆捆扎好的粽叶叫卖,母亲便会赶去很内行地挑选到厚实宽大的粽叶,而端午节也就在这样的准备中一天天临近了。

出生在南方的母亲到了北京还守着家乡的饮食习惯,每年端午要包三种粽子:肉粽、枣粽、红豆粽。北方人习惯先将江米泡软,但母亲只在包之前把米淘净,她说米泡软了固然会增加黏性,但吃在嘴里没有口劲。

开始包粽子了,这在母亲似乎是一种享受。若是红豆粽,她会把江米和红小豆混合在一起。若是肉粽,则要将五花肉切成红烧肉那样大的块用酱油腌上,待肉充分入味后再和江米包在一起。枣粽就简单了,包时先放些米,再放几粒枣,最后用江米将粽面抹平。在母亲灵巧的手中,那些散乱的粽叶和江米转瞬间变成一个个结实饱满的粽子,棱是棱,角是角,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母亲包粽子的“本事”是从小练就的,还是小姑娘时,她就和小伙伴们一起采了河塘里的苇叶用泥练着包粽子。母亲说,那时的小姑娘都要学着做家务,不然嫁出去会被婆家人小看。

粽子包好了,母亲会分别做出记号。枣粽是一个一个的,而肉粽是将系粽子的马蔺两个两个地系在一起,红豆粽呢,母亲在包的时候故意不剪掉多余的叶尖,这样,留着小尾巴的就是红豆粽了。在儿时的我眼里,母亲每次包的粽子都小山一样多,用熬稀饭的大锅要足足煮上好几锅。那时没有高压锅,一锅粽子往往要在火上焖四五个小时。到了屋里飘满粽香的时候,母亲掀开了第一锅。但这还不是孩子们解馋的时候,母亲会准备几只大碗,三样粽子各放一些,让孩子们给邻里的阿姨叔叔们送去尝尝鲜。记得每次拿着空碗回来的时候,母亲会显得不经意地问一句,阿姨叔叔说什么啦?我说阿姨说谢谢。母亲往往还会跟一句,还说什么啦?我说阿姨说妈妈包的粽子特别漂亮。而这,才是母亲真正想听的话。

之后的几天里,每天早晨起床后,母亲会问几个孩子想吃几个粽子,各要什么口味的。于是有的说要红小豆的,有的说要肉的,有的说要枣的。母亲一一从锅里挑拣出来,放在各自的碗里,然后坐在桌边看我们狼吞虎咽,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样的端午一直伴随着我离开北京到农村插队,那时全家五口人分到了四处,下放到干校的母亲不再有兴致过端午了。等全家人又聚到一起的时候是十几年之后,我们都已成家有了孩子。母亲又恢复了早年过端午的习惯。她会早早准备好粽叶,包上一大堆,等我们回家时一起吃,每次吃完还要拿一些带回各自的小家。

看到母亲年纪渐渐大了,我多次劝她不必再费神自己包粽子。母亲不语,然而每年的端午仍要包很多粽子,我们回去时仍会从冰箱里拿出她早为孩子们留出的口味不同的粽子,直到她去世的前一年。记得那年端午节我去看她,母亲脸上带着些许歉意,说:今年没包粽子,妈妈觉得力气不够了。我笑着安慰道:想吃粽子,超市里随时买吧,各种口味的也都有。母亲慈祥地叹道:外面卖的总归不如自己包的好吃些。

母子小说篇6

他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泥瓦工,直到30多岁上,才经人撮合,娶了他母亲。一年后,他出生了,白白胖胖的样子,像一轮满月。日子因他的到来,有了奔头。

他会说话了,他会走路了,他会摇头晃脑唱儿歌了,在父母呵护的羽翼下,他健康地成长着。穷家里,灌满幸福的笑声,他的,父母的。每一个日子,都是饱满的。

厄运的降临,是在他6岁那年。那日,父亲去帮邻家盖房,不小心从房梁上摔下来。晚霞似血。从此,他没了父亲。

矮小的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他,吃的苦,应该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吧?夜幕四垂,母亲还未归。一大清早,母亲就背了一篓子的绣花鞋垫去集上卖。那些鞋垫,是母亲夜里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绣好的。瘦小的母亲,只能靠这些贴补家用,换了牛奶鸡蛋养活他。他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数星星,等母亲。母亲的身影,终于出现,一寸一寸移过来,身上的背篓里,有带给他吃的油饼。矮小的母亲,是他的天。童言天真,他对母亲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报答你。

母亲便笑着问他,怎么报答呢?

他答,我给你买一屋子的好东西吃,我给你买一屋子的好衣裳穿。

母亲笑,笑出泪来。母亲摸他的头,母亲说,吃的妈妈不要,穿的妈妈不要,等你长大了,带妈妈坐一回飞机吧。

乡野广阔,狗尾巴草和车前子长满沟渠,母亲在割草。母亲的身影望上去,和草差不多高。他欢快地叫,妈妈,我比你高。是的,八九岁的小孩,个头快超过母亲了。母亲直起腰,含笑凝望他,说,我的儿长大了。

头顶上突然响起飞机的声音,母亲抬了头看,他也抬了头看。空中的飞机,有点像他见多的花喜鹊。花喜鹊飞远了,看不见了,母亲这才收回目光,母亲说,这都是有本事的人坐的,有本事的人,坐了飞机,到很远的地方去。

他问,很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母亲描绘,有很多很多的高楼,高楼里的桌子椅子,漂亮得不得了。母亲没离开过乡村,母亲的想像里,很远的地方,就是高楼和漂亮的桌子椅子。

他郑重地向母亲承诺,等我长大了,我要做有本事的人,带你坐飞机到远方去。

他一天天长大,一路念书,把书念到城里,真的成了有本事的人。他住进了母亲曾描绘过的高楼里,高楼里,有着漂亮的桌子椅子。他亦常常去赶像花喜鹊一样的飞机,坐上去,南来北往着。母亲问,你真的坐飞机了?他淡淡说,是啊。

坐飞机像不像坐船一样的,会不会晕?母亲嗫嚅半天,终于充满好奇地问。

他觉得母亲的好笑。一低头,突然瞥见母亲的白发,密集在她的头顶,一小撮一小撮的。母亲,原来也是会老的。他心一软,说,妈,等我有空了,我带你去坐飞机。母亲羞涩了,母亲低了头笑,母亲说,不坐不坐,我这么老这么丑,坐飞机做什么啊?

心,被母亲的话揪疼了。他弯下挺拔的身子,轻轻揽过母亲的肩,认真地说,妈,一定的,我一定带你去坐飞机。

母亲欢喜得手足无措。夜深人静时,他听到母亲的房内,传出歌声。他轻轻走过去,看到母亲在灯下叠衣,一边叠,一边轻声哼唱。

他终于下定决心,抽出空来,定好机票。他打电话告诉母亲,要带她去坐飞机。母亲激动得逢人便告,我儿要带我去坐飞机了。还特地扯了布,做了一身新衣裳。

他回去接母亲,半路上,突然接到上司的电话。说公司来了一个重要客人,问他有没有空陪着一起吃饭。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回,没问题。车子掉转头,朝着母亲的反方向而去。他想,飞机票可以重签,母亲晚一天出行也无妨。

这天晚上,母亲却摔倒了。摔倒之后,神志还清楚着,还跟人说,我儿要带我去坐飞机呢。可渐渐就不行了,在凌晨,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母子小说篇7

小时候,我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庄生活。解放初的农村生活很清贫,日子过得很苦。我那时才7岁,为了让家里的生活过得好一点,身材矮小、又黑又瘦的我常与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到小山坡上挖野菜。带上好几个竹篮子,把野菜装满大大小小的篮子才肯回家。然后洗净洒水,挂在屋檐下,经过一夜的生长,转天早晨一看野菜绿油油的,招人喜爱。一大早,招呼上几个小伙伴,提上盛满野菜的竹篮子,到两里地外的小镇上叫卖,很快野菜就被镇上的人买走了。虽然只卖得三、四角钱,但交给母亲后,母亲夸我懂事、能干,然后,奖励我一角钱,让我到镇上去买些学习用品,准备上小学。

说真的,清贫的生活,我与重病在身的母亲一起相依为命过日子,虽苦也甜。

那时,我家旁边住着一户人家,那位与我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是我的好朋友,但他从小比我更苦。不仅仅是生活贫穷,更为可怕的是他很早就失去了亲生母亲,父亲为他找了一位新妈妈──他的继母。继母很年轻,也非常漂亮,但很懒惰,家里活不干,农活也懒得做。于是小小年纪的他挑起了全部家务劳动,农忙时还要与父亲一起下地插秧、收割。他的继母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慎,便是一顿毒打,甚至在他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把他赶出家门。

有一次,我与这位小伙伴到镇上去卖野菜,那次野菜挖得多,又绿又嫩,很快便卖完了,收获颇丰,卖了个好价钱,我们各得了6角钱。我俩唱呀、蹦呀,高高兴兴回到了家。

我把卖野菜的钱交到母亲手中,母亲又给了我一角钱,让我到镇上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说:“妈,我不要。等钱凑足了,我要带你到医院看病,让你没有病痛,高高兴兴过日子。”母亲哭了,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此时,我和母亲听到隔壁那户人家乱糟糟的,好像是打骂孩子的声音。我对母亲说:“我过去看看。”我到那户人家一看,只见那位继母凶神恶煞,正把我那小伙伴按在地上用扫帚猛打。我见状立即上去夺下扫帚,扶起小伙伴迅速带他到了我家。见小伙伴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我心里气极了,真想拿起木棍去打那个没有人性的继母。

我问小伙伴:“继母为何打你?”小伙伴说:“我把卖野菜得来的6角钱都交给了爸爸,等爸爸下地干农活走了之后,继母就给了我一巴掌,还捏着我耳朵厉声说道:‘好啊,胆子越来越大,卖野菜得来的钱竟敢不交给我!’我说:‘给谁都一样,都是一家人。’于是,继母拿起扫帚狠命地打我……”我那小伙伴越说越激动,眼泪像断了线似地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恨透了继母,认为继母没有一个好的,天下继母都狠毒,在我心中几乎扎下了根。

在我13岁那年,母亲病情恶化,没钱医治,终于离我而去。我哭得死去活来,哭得嗓子哑了,眼泪也干了。父亲在天津工作,母亲去世后的一年后,父亲从天津给我来信,也给我的姥姥写了封信,让我到天津上学、读书。

我对姥姥说:“父亲给我找了新妈妈,新妈妈就是继母,继母都是恶毒的,我要在农村一辈子,我不去天津上学,我更不想同继母一起生活。”姥姥说:“还是去天津上学吧,只要父亲对你好,继母也会对你好的。你还小,我不能让你耽误了上学的机会……”姥姥说得很恳切,我想,到天津上学试试吧,不行还回到南方种地。

事情也真怪,怕什么来什么,越是厌恶继母,继母便在我面前出现。

1956年秋天,我从南方来到天津上学,从此便与继母一起生活。我与继母无话可说,只是按时吃饭,按时上学,按时睡觉。那时我的心情极坏,脑海里经常浮现亲生母亲的身影,一想起母亲慈祥的面容,我就想哭,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涌。每当我回忆起小时候那继母痛打小伙伴的情景,心中便涌动着对我继母的恨。继母是一位机关干部,人很能干,家务活干得出色,饭菜做得也很香甜。为了让我高兴,为了让我叫她一声“妈”,她几乎天天给我做好吃的,还为我买新衣服。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父亲和继母的工资不算多,但继母却在我身上花去了很多积蓄,精心地武装我,让我这个农村来的苦孩子也能与大城市的孩子一样,尽情地享受生活的乐趣。

说真的,继母为我做了许多。大大方方的花钱,面对我的那张笑脸,常陪我去公园游玩……特别是我上初中三年级时,我看班上的同学都有矿石收音机,放学以后带上耳机听广播。我对父亲说:“我想要一个矿石收音机。”父亲说:“买一个很贵的,咱们自己做一个。”继母听到这个消息后,跑了很多地方、商店,买来了零件,还自制一个小木盒,把矿石收音机做成功了。但我家住在一楼,我收听广播的效果不好。为此,继母又到很远地方买来两根小竹杆,自制了天线,架在四楼屋顶的平台上。我再带上耳机收听广播,音色还真的不错,我心里特别高兴。

要说继母对我这么好,我该叫她一声“妈”了吧。没有,一直没叫。不但没叫“妈”,我还把她对我的关心、照顾,视作目的不纯,另有企图。有一次,继母对我说:“你父亲今日加班不回家了,你好好写作业。”我心里正烦,心想,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是继母,没有资格管我。于是便对继母说:“你不是我妈,我妈已死了,你没有权利管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谁知,这句话极大地伤害了继母的自尊心,她一句话也没说,扭头便到自己卧室大哭起来。

也许是我一直不叫她“妈”而伤心,也许是一年多对我的精心关照没得到应有的回报,也许是我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背着父亲说了刺痛她的话语……真的,继母很伤心,很难过,哭声让我心中更烦闷。此时,我想,继母待我确实不错,她自己无儿无女,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毕竟继母也才36岁啊。然而,我在南方生活时那个凶恶的继母总在我脑海里浮现,这个继母狠心地打骂我的小伙伴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让我清醒,让我一提起“继母”两个字便恨得咬牙切齿。

我想,继母没有好的,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我亲生母亲的血,我应该离开继母,不然,我对不起死去的母亲。

于是,我背起书包,离家到一位同学家去了。这位初三学生是我从南方来津后结交的最好朋友,他的父母对我的命运很是同情,待我像儿子一样。就这样,我在同学家住下了,白天上课,放学后就到同学家去住,很是开心。

我离开了继母后的两天里,家里乱了起来。父亲与继母吵架了,继母虽感委屈,但见不到我的影子,十分害怕。第三天的下午,继母在到处找不到我的时候,到了校门口等我。当她在校门口看见我时,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亲热地对我说:“你是个好孩子,跟我回家吧,我会对你一直好不去的……”继母说了许多,但我只听见“我会对你一直好下去的”那句话,这句话虽然说的声音不算大,但我记得很清楚,印象很深刻。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继母说的这句话依然在我耳边回响。

初中毕业了,那正是1958年暑假,我突然得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呕吐不止。我心里急呀,马上就要进行升入高中的考试了,能不急吗?当时正是年代,继母的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但继母向机关领导请了一星期假,好说歹说得到批准,全力以赴在家照顾我。她一个人既要背着我到医院看病,输液,喂药,还要帮我补习功课,让我按规定时间参加升入高中的考试。在继母的精心护理下,我的大病终于痊愈,如愿以优良的成绩考入高中。

然而,看看继母的身体,脸色发黄,面容憔悴;再加上向机关请了一周假,堆积如山的工作仍然由她来完成,每天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

看着继母这个样子,只因为我而操心,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心里不禁想道:“难道天底下的继母还真有好的?难道继母对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也能有人间真情?……”看来,世上也有好的继母,我开始对继母有好的印象了。

时间过得是很快的,一转眼我考上了大学,成了一名令人羡慕的大学生。1961年9月,继母为我做了新棉被、新被褥,还为我购置了许多学习用品和生活必需品,打好行李,乘坐公交车,一直把我送到大学的校门口。尽管我当时已经19岁,但在继母眼里,我还是个孩子,还不让人放心。她微笑着反复叮咛我:“饭不要吃凉的,夜里睡觉要把被盖好,千万不要到河里去游泳……”当时,我看着年仅40岁的继母是那么善良,那么美丽,那么真诚。她是那么的牵挂着我,真的,此时,我仿佛觉得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继母,而是我日夜思念的亲生母亲。我见继母向我摆摆手,她仿佛在等着我叫她一声“妈”,但我终于张不开嘴,终于没叫她一声“妈”,只是在继母的反复叮咛声中点点头,说了一句:“你放心吧!”便开始了我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活。

记得1963年夏天,天津连续降雨,发生洪灾。我上大学二年级,刚放暑假我还没有回家看看,便参加了抗洪斗争,到静海独流减河地段,一干就是20多天。因为走得急,家里不知道,继母到学校打听才知我去参加抗洪了。待等抗洪结束,我回家又得了一场大病。这次病得不轻,继母急坏了,到处求医问药,花掉了她的许多积蓄。等我大病初愈之后,继母见了我又黑又瘦的模样,眼泪都流了下来。她深情地对我说:“你是个好强的孩子,为了抗洪,把你病成这个样子,我心疼你啊!”面对如此真情的继母,我也为之动情,真想痛痛快快地在继母面前大哭一场,真想大大方方地叫她一声“妈”。然而,一想到亲生母亲年纪轻轻便离开了我,我再一次犹豫,在继母面前难于张嘴叫一声“妈”。

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快。大学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入了党,当了机关干部。我的成长过程中有继母的心血和奉献。

1977年6月,上级党组织让我带领和平区教育系统45名年轻党员和骨干赴山西昔阳县进行培养锻炼,我妻子也被组织送到大港学习提高。当时,我儿子8岁、女儿才5岁,还不懂事,需要有人照顾。我和妻子离家半年,这就意味着照顾孩子的重担完全落在继母身上。我很为难,正在犹豫不决之时,继母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你是一名共产党员,应该为党做好工作,放心去吧,两个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多么善解人意,多么通情达理,我的双眼湿润了,我说:“那就辛苦你了!”继母说:“你不该这样说,因为我喜欢孩子。”

是啊,那时的继母已经50多岁了,两鬓已添银丝。为了我,她付出了青春;为了我,她吃了许多苦。她自己没有孩子,没有亲生儿女,一直把我当做她的孩子,任劳任怨,把全部心血花在我身上。想想自己从南方农村来到大城市的一个穷孩子,在母亲早逝之后,却能在条件优越的大都市上学,工作,入党,成为一名党员干部,这中间有继母的一半功劳。没有她的养育之恩,没有她的精心照料,我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想起我与继母长达40多年的生活历程,这一万多个日日夜夜,应该是亲生母亲做到的事,我的继母完全做到了。她是一位热情善良的人,是继母中的佼佼者。想到这些,我深感知足。尽管我13岁就失去了母亲,但后来的生活中却有一位慈爱的继母在呵护着我。

由于父亲去世得早一些,我对继母说:“人老了需要照顾,需要得到关爱,你的晚年生活由我来负责。”继母听了之后,热泪在眼眶里打转。60多岁的继母,由于疾病缠身,我和妻子、孩子都照顾她。她喜欢吃饺子,喜欢喝豆浆,喜欢听我讲机关里的故事,喜欢聊天……我都满足她。继母对此很满足,逢人便讲:“我有一个好儿子!”

继母70岁生日那天,我把她请到一家饭店,全家人为她过了一个像模像样的70岁大寿生日。点了几个她平时爱吃的菜,为她买了一个生日大蛋糕,祝她生日快乐、健康长寿。生日蛋糕上“祝母亲生日快乐”7个大字,继母双眼一直在细看,目不转睛地在看着。继母笑了,她笑得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开心。也就是在给继母过70岁生日那天,我和妻子对她说:“妈,我们给你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我的两个孩子也反复说着:“奶奶,祝你生日快乐。”

母子小说篇8

你相信血缘之间的感应吗?比如她,忽然就在某一天,心中涌起奇怪的念头:和我生活了30年的双亲,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吗?没想到,这个看似“空穴来风”的神秘念头,居然被现实击中,她的确不是父母亲生的。似乎被血缘亲情的呼唤所纠缠,这个生活幸福、刚刚做了母亲的女人,从此踏上了漫长艰辛又悬念迭起的寻亲旅程。

2011年5月,哈尔滨的孟小蝶,在经过了近20年寻亲之旅却没有如愿后,拨通了本刊的电话。她说:“我是《婚姻与家庭》的忠实读者,贵刊也是全国妇联主办的杂志,我希望能借助你们的影响力,帮我找到亲生父母!”

做了母亲后,

突然怀疑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

1991年7月的某天,见自己9个月大的儿子尿湿了裤子哇哇大哭,而抱着孩子的母亲却浑然不知,27岁的孟小蝶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疑问:我是妈妈亲生的吗?不然,她怎么会对照顾小孩一无所知?她想起去年自己在医院待产,母亲对生孩子的过程一头雾水;她还想起母亲曾用滚烫的开水给外孙冲奶喝,她抱孩子的姿势看着也不对劲……母亲的一切表现,似乎都不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我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个念头突然强烈地钻进孟小蝶脑海里。

孟小蝶还想起小时候,邻居曾对她说,她是捡来的孩子。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身世疑点重重:同龄人家一般都有兄弟姐妹七八个,那么喜欢孩子的母亲却只生了自己一个;这么多年,母亲对她很是疼爱,可回头想想,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如自己对待儿子那样恰到好处;家里的户口簿,她“与户主关系”一栏里,并未注明是“养女”,但出生时间却有破绽。父母曾说,她的生日是1964年阴历六月十四,即阳历7月22日,但户口本上的生日却是7月23日。哪个父母能把自己孩子的生日搞错,哪怕只是一天的差别?

怀疑和不安吞噬着孟小蝶的心,但她又不敢问父母。几天后,她忍不住去问邻居:“我是不是我妈亲生的?”邻居没有回答她。这让孟小蝶更加肯定了心中愈来愈强烈的猜测。两天后,邻居告诉她,自己跟孟小蝶的父母沟通过了,他们愿意让孟小蝶知道真相。

真相正如孟小蝶所想,她不是现在父母的亲生女儿。

孟小蝶出奇的平静。20多年来,养父母对自己疼爱有加,她甚至比同龄人都幸福。所以现在,她没法去抱怨养父母对自己的隐瞒。她想象着自己的身世:父母在相亲相爱的前提下生下了她,但是他们没有能力抚养,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才不得不忍痛送走了她。

这样的猜测,孟小蝶没有向养父母当面证实,养父母也没有主动提及。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孟小蝶突然有些激动:当自己只有这么大或者更小时,养母也像自己对待儿子一样,如此深情地关注和照顾自己。她不是亲生母亲,但把自己从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养到了27岁,上大学、结婚、生子,生活得很幸福。

那就不要去追问自己到底从哪里来、生父母为何不要自己这样的问题了。孟小蝶想:即使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但自己有了孩子,并能够陪伴在孩子身边,这一生虽然有缺憾,也算完整。

要去找亲生父母吗

1995年的一天,孟小蝶的一位邻居突然问她:“你不打算找亲生父母了吗?他们如果健在,没准正找你呢。”这句话让孟小蝶的心里一惊。其实在过去这几年里,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而年近古稀的养母身体每况愈下,她也会问自己:“当养父养母去世,儿子长大成人后,我是否应该对他讲述我的真实经历?但如果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又从何讲起?”

邻居的话让孟小蝶开始认真考虑寻亲这个问题。自从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后,孟小蝶就有意无意地关注那些关于遗弃或收养孩子的新闻。别人那些或悲或喜的人生故事里,无一例外的是:任何一对当初抛弃孩子的父母,都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父母在‘’中遭遇了不公平待遇,从而不得不把我送走?送走我后,他们是不是也痛不欲生?”孟小蝶忍不住胡乱想了很多。她也考虑过,自己可能是私生子。但她坚信:父母即使没有结婚就生下了她,他们也肯定不是坏人。

心里这样想着,但因为儿子还嗷嗷待哺,养父的身体也不好,孟小蝶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1998年,养父去世。料理完养父的后事,孟小蝶把养母接到自己身边悉心照顾。一天晚上,72岁的养母突然对她说:“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我没有意见。”这是养母第一次当面跟她提起这个敏感话题。

但是,养母不知道孟小蝶亲生父母的姓名、住址,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她只是说,1964年冬天,她从一个名叫郭德旺的男人手里抱养了孟小蝶。老人还说,郭德旺夫妇可能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生父为何一点都不像生父呢

孟小蝶从养父的同事那里打听到了郭德旺的消息。就在她准备去见郭德旺时,养父的同事转交给她一封信。信是郭德旺写的,洋洋洒洒近5000字。他说自己是孟小蝶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每每想起她都会痛哭流涕。对方也解释,当初没有告诉她养父母自己就是孩子的亲爹,是因为孟小蝶是他和情妇的私生女。

真正得知自己是私生女后,孟小蝶犹豫了。要不要去见父亲?如果见到他后悔了怎么办?在一个好友的鼓励下,孟小蝶还是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住在哈尔滨市道里区的郭德旺。郭德旺看起来60多岁,让孟小蝶奇怪的是,老人见到她后很平静,根本不像信里说的那样思念她。

郭德旺的老伴叫田凤英,两人没有生养过孩子,抱养的一个儿子不跟他们同住。按理说,妻子肯定不会喜欢丈夫和情人的私生女,但一旁的田凤英却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孟小蝶,还对她说:“你长得真像你妈,一样的大脸庞和白皮肤。”

“生父”和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的父亲有天壤之别,孟小蝶有些后悔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父亲,这个人也不像她的亲生父亲。郭德旺说:“我现在退休了,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你不想认也就算了。”

这次寻亲让孟小蝶很不是滋味。“如果他不是我亲爸就好了!”她跟朋友抱怨。朋友也说,郭德旺一点都不像她父亲。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结,孟小蝶不再那么迫切地追问真相了。2000年,患有小脑萎缩的养母瘫痪在床,失去了语言能力,脾气变得很暴躁。孟小蝶知道,在没有亲生子女、也失去了丈夫的老人内心深处,肯定不希望她去寻找亲生父母。

不想让养母的晚年过得不开心,孟小蝶打算暂时放弃追寻亲生父母的事情。而声称是自己生父的郭德旺,在孟小蝶离开他家后,一直没有主动和孟小蝶联系,这让她越来越肯定:郭德旺八成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身世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2006年9月,孟小蝶被查出患有胆结石,她向单位请了长假,再次去找郭德旺。面对再次登门拜访的“女儿”,郭德旺的态度比第一次更冷漠,但他坚持孟小蝶就是自己的女儿。

“既然您是我的父亲,那我们去做亲子鉴定。”当孟小蝶说出这句话时,郭德旺话锋一转:“我不是你的生父。你是我从张瑞林那里抱来的,你去跟他要爸爸吧。”

难解的身世之谜:

为何这么多人都不让我找亲爸

几经周折,孟小蝶找到了郭德旺的同事张瑞林。跟老人说明自己就是郭德旺曾经从他手里抱养的孩子后,张瑞林大吃一惊:“你就是那个孩子?”随后嘟囔了一句:“孩子不是早死了嘛!”

孟小蝶震惊又不安。为何张瑞林说自己早就死了呢?在她接下来的多次登门拜访下,张瑞林终于告诉孟小蝶:自己和郭德旺都不是她的父亲。孟小蝶的生父,是一个身高1.76米、皮肤呈棕色的英俊男人;而她的母亲,是一位身高1.65米,和她很神似的大家闺秀。“那是我一辈子见过的最般配的夫妻。你父亲的气质风度,看起来更像是高官子弟。”张瑞林说。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孟小蝶焦急而欣喜地询问。可张瑞林早忘记了,他让孟小蝶再次去找郭德旺。

但时隔3天,同样也赶到郭德旺家里的张瑞林,却突然跟孟小蝶说:“老郭就是你亲爸。赶紧认,别再找了。”这突然的转变,让孟小蝶彻底蒙了:难道自己的身世,真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扑朔迷离吗?

或许,郭德旺真的就是自己的生父。孟小蝶想到这里,再次要求他跟自己做亲子鉴定。郭德旺却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做。

如此看来,张瑞林说谎了,郭德旺不是自己的生父。

为了说服郭德旺和张瑞林说出真相,孟小蝶只好从入手。她去找两人的邻居、同事和居委会,事情过去30多年,很多人都不记得了。走访了50多个人,孟小蝶肯定了一个事实:郭德旺和张瑞林都不是她的生父。

但两人坚决不说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无奈之下,孟小蝶请当地政府从中斡旋。郭德旺终于对孟小蝶说了实话:“你是1964年冬天,被张瑞林的姐姐张瑞荣从河北抱过来的。但张瑞荣也不是你的生母。1966年还是1967年的时候,一对30岁左右的夫妇来哈尔滨找过你,他们应该是你的亲生父母。”

那对30多岁的夫妇,姓甚名谁?哪里人?年事已高的郭德旺和张瑞林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郭德旺说,当初孟小蝶被抱来后,整宿整宿地哭闹,加上当时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女婴,所以第四天后,在一个名叫耿淑英的女人的引荐下,郭德旺以200元的价格,将孟小蝶转卖给了将她抚养长大的养父母。

为何当初亲生父母来找过,却没有带自己走呢?面对这个问题,郭德旺让孟小蝶去问养父母。但是,养父早已去世,养母又失去了语言能力。孟小蝶找到了当初把她从郭德旺家抱走的中间人耿淑英。耿淑英却坚持,她就是郭德旺的女儿。当孟小蝶告诉她,郭德旺已经承认自己不是她的生父后,耿淑英才告诉她两件更惊人的事:第一,郭德旺一直没有跟张瑞林说明,他把孟小蝶转手他人。恰好他收养的另一个女儿在6个月时夭折,郭德旺就跟张瑞林撒谎,说孟小蝶已经死了;第二,孟小蝶的亲生父母来哈尔滨找她时,养父母不想失去她,所以给郭德旺和耿淑英各塞了200元钱,让他们带着两人去郭德旺另外一个养女的坟墓看,说这里面就是他们夭折的女儿。

也就是说,早在40多年前,孟小蝶的父母就以为她已经死了。孟小蝶几乎不敢相信:郭德旺、耿淑英以及自己的养父母,竟联手导演了自己的这出人生剧。

而这也更激发了孟小蝶继续寻找亲生父母的决心。经多方打听,孟小蝶得知,亲生父母是北京人。他们当初送走她的初衷无从查询,但通过各种原因分析,很可能是因为成分不好,在“”时期遭受了不公平待遇,无奈之下才将她送给别人。后来他们又一路寻到哈尔滨,终于找到女儿的下落。但是,郭德旺却指给他们一座小小的坟茔……

找了20年,

只找到父亲的一张老照片

从当初儿子还是襁褓中的孩子,到现在儿子都上大学了,不知不觉间,孟小蝶的寻亲之旅已经持续了20年。而随着自己的养父、郭德旺以及寻找途中许多父母的同龄人都相继过世,她也曾想过,父母也许早不在人世了。但父母应该还有其他孩子吧?在父母健在的日子里,他们是不是日日以泪洗面,沉浸在把女儿送养他人导致夭折的懊悔和痛苦中呢?

孟小蝶还要继续找下去。

为了让张瑞林讲出自己父母的真实情况,孟小蝶不时拎着水果去看望他。面对这个矢志不渝跟自己要爸爸的“女儿”,张瑞林终于告诉她几条重要信息:她的父亲1958年在河北省清河县油坊镇油坊村农机厂(后来的八一钢厂)当统计员,1962年又调到清河县农机局工作。1967年,他为了找女儿,租住在哈尔滨道里区工农大街第十五中学对面的房子里,同时在哈尔滨瓦厂做过一段临时工。

这些重要信息让孟小蝶欣喜若狂。她赶到河北清河县,从清河县工业局及八一钢厂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父亲当年的同事高俊怀的家。但是,高俊怀已经去世,他的妻子给了孟小蝶几张丈夫当年的老照片。但由于孟小蝶的父母是北京人,隔段时间就要回一次北京,所以这几张合影里都没有父亲的身影,但可以通过照片去找父亲的其他同事。

孟小蝶开始一个个去拜访照片上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多人已经不在人世,健在的人也对共事不到4年的孟小蝶父亲没什么印象。

事情陷入了僵局,孟小蝶不知所措,几近绝望。某天,儿子突然给孟小蝶发来短信:“妈妈你真伟大!我相信姥姥姥爷都还活得好好的,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最心有灵犀,他们知道您在找他们,妈妈加油!”孟小蝶突然想开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还要继续找下去。

2010年底,孟小蝶找到父亲在农机厂工作时管人事的郝广达。郝广达说,他最后一次见孟小蝶的父亲是1965年,在河北省邢台火车站对面的“建华”旅馆里,孟小蝶的父亲说他要调回北京大兴县了,从那以后,郝广达再没见过他。但是,郝广达却提供了一张重要照片,照片拍摄于1962年,上面有孟小蝶的亲生父亲。

但寻找却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所有知情人都不记得父亲现在的姓名,地址更是无从得知。到此,孟小蝶的寻亲之旅不得不告一段落。

孟小蝶手里握着父亲的老照片。照片上那个男人额头饱满、笑容慈祥,似乎在对她说:“孩子,我就是你的爸爸啊。”孟小蝶突然觉得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其实通过这么多年的寻找,她已经在心底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母子小说篇9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母亲被骗了。

早晨10点时,她急急忙忙地回来拿钱包。直到午饭时,她还没有回来。我们边吃边等。终于,母亲神情恍惚地回来了。进门的第一句话是:“总算到家了。”

原来,母亲早上锻炼时,遇到了一位中年妇女,主动与她拉家常。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来了另外一个中年妇女,自称会看相,说我家最近有血光之灾。母亲吓坏了,请她指点。她便说自己道行不够,要找师傅。母亲就回家拿钱,同时被她们叮嘱千万不要告诉家里人,否则就不灵。结果,她们用车把母亲拉到附近的一个小区,一人拿走她的钱与戒指,去跟“师傅”商量,一人陪她在楼下等。不久,陪等的人也借故走了。母亲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受骗了。

异常拙劣的骗局。在我的眼里,母亲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从困难年代走过来,她勤劳节俭,轻意不会把钱交到别人手中。父亲埋怨母亲又傻又天真,母亲眼泪汪汪地坐在那儿。我只好打圆场,说一定是骗子用了。母亲抬眼看我,想了想,便附和道:“骗子肯定给我下药了。”

父亲报了警。

下午,我去上班,父亲赌气要去医院看病,母亲只好一个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让胆小怕事的母亲一个人回顾那场梦魇般的骗局,我很不安心。勉强坚持到下午4点,我再也坐不住,请假回去看母亲。

下了大巴,我急匆匆地往家赶,却看到前面是母亲熟悉的身影,身边同行的是一个陌生人。我好奇,便悄悄地跟在她们后面。

“您一看就是好福气,有儿有女……”

“我大儿子在山东,二儿子在四川……”

母亲语速很慢,带着一点儿山东口音,谈起自己的儿女,总是自豪不已。

到了家门口,母亲与陌生人道别。我走上去,叫了一声“妈”,本想问她做笔录的情况,一出口却是“刚才那人是谁?”母亲说:“半路碰上的,不认识。”我听了便有一些生气,责怪她不吸取教训,早晨刚被骗,下午又跟不知底细的人说家里的事。

“听口音,是北方人,人挺好的。”母亲小声说。

“北方人就没骗子?以后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有话回家说。”或许我的语气过于严厉,母亲的脸一下红了。

越老越不经事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武汉,父母退休后便双双过来。母亲是山东人,父亲是湖北人。在武汉生活,对于父亲来说,是叶落归根;对于母亲来说,则是嫁鸡随鸡。在北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她,听不懂武汉话,也受不了武汉的气候以及老太太们的彪悍。她在小区里认识的有限的几个朋友,与她一样都是外地人,老实、木讷。

被骗这件事,让母亲几个星期都没睡好觉。我一再告诉她,骗子的同伙一定早就摸清了我们家的情况,所以才会“神机妙算”,让她深信不疑。母亲很不喜欢我的说法,在她看来,每一个主动与她说话的都是好人。

“那个小张,不笑不说话;那个做安利的,从没逼我买东西,倒是总教我保健知识;还有水果店的小王,是我们老乡……”母亲说得委屈,父亲却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要说?”

与母亲相比,父亲的性格开朗得多,并且爱好广泛,在小区里有棋友、麻将友、钓鱼友。我曾经建议母亲去跟小区的老太太一起跳舞,母亲不愿意。母亲一生操持家务,除了看看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几乎没有任何爱好。

两个月后,公安局打来电话,说在附近端了一窝骗子,让母亲去认人。

被抓住的正是骗母亲的那伙人。可从公安局回来,母亲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她默默地去厨房准备晚饭,轻手轻脚地洗菜炒菜,仿佛犯了大错似的躲着我们。父亲悄悄告诉我,诈骗团伙里有一个人是常与母亲一起锻炼身体的“老朋友”。

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件小事,母亲却因此一下子变得苍老起来。父亲说,她是心里有火,一直没咽下这口气。我却觉得母亲似乎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难不成人年纪越大越经不起事?

孤独比骗子更可怕

转眼秋天到了,武汉最好的季节。母亲却极少出门,连早锻炼都放弃了。

早晨,她忙完一家人的早餐,便坐在桌前,边看我吃早点,边与我说话。母亲喜欢说过去的事,而那些事情,身为女儿的我,已经听过太多次。偏偏早餐时间又短,我宁愿安静吃点东西,想想当天要处理的事情。所以,对于母亲的唠叨,有时我是不耐烦的。母亲一旦看出来,便会噤声。如此几番下来,她便也对我说得少了。

一天,我的一份文件落在家里。回家取时,家里静悄悄的,我以为没人,却听到母亲在阳台上说话。声音不似平时,倒有几分像梦呓。我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只见母亲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几张照片,照片上是她在家乡的几个老姐妹,有些已经故去,有些也跟着儿女去了外地。“我大儿子现在在山东,二儿子在四川,你们家小安子还在上海吗?上海话难懂吧,武汉话我都听不太懂……”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窗外,偶尔飞过一两只灰喜鹊,叽叽喳喳地凑热闹。下午三四点钟,正是小区里最安静的时刻。在没有她的朋友的城市里,在安静的都市一角,母亲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我终于明白一生慎重的母亲为什么会上当受骗了。孤独的人总是格外贪恋那一点关怀与温暖,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搭讪,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没有回忆的街道上。

我悄悄锁门离开,眼里有泪。

晚上,我对母亲说:“今天下班回来,有个人问我‘你妈是不是回老家了’,她说很久没看到你,想跟你聊天。”母亲的眼睛里有光,急急地询问我那个人的长相,然后眯起眼睛,认真地听我描述。

“是老赵吧,我们山东老乡,不过,也可能是老陈。”母亲说。

“妈,你看你,整天不出门,小区里的朋友都想你了。”我说。

母亲腼腆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第二早晨起床,没看到母亲的身影。父亲说她去健身器材那儿了。

上班时,我特意绕到健身器材处,远远地看到母亲一个人在转腰器上百无聊赖地转动着身体,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似江边秋日的芦花。旁边的跑步机上,一个中年妇女在跑步。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上了另外一个转腰器,在我母亲的对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深秋的日光忽然变得温暖。在心里,我默默地说:“妈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即使那是一个女骗子也没关系。”

母子小说篇10

1

大哥突然脑溢血去世,我和大嫂、姐姐料理完后事,一直不知该如何跟68岁的母亲说这件事。中年丧夫的母亲,还承受得起老年丧子之痛吗?

最后,我们一致决定向她隐瞒实情。

那晚,大嫂找上门来,向母亲哭诉:“袁林(大哥的名字)背着我办了出国手续,一声不响就走了。等我知道时,人家已经到了日本。”不等母亲反应过来,姐姐已开始“质问”大嫂:“你怎么好意思来跟妈告状?如果不是你一天到晚在我哥面前哭穷,他能背井离乡、都快50岁了还出国当劳工吗?”

姐姐和大嫂的心都是疼的,所以她们的眼泪都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因此,戏也就演得逼真。

母亲呵斥了姐姐,转头对大嫂说:“梅,别哭了。这男人在外啊,最怕女人在家哭天抹泪的。别听你小姑子胡说八道,她嘴上向来没有把门儿的,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说完,母亲对大嫂和姐姐说:“袁林早晚会回来的,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才出去吃苦的。以后咱在家都打起精神头儿好好过,别让他走那么远,心里还挂念着。”

姐姐和大嫂走了之后,母亲把自己关在屋里,晚上我叫她吃饭时,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那天晚上,她吃得很少,话也很少。

2

星期天,大嫂带着侄儿小淘来家看望母亲。母亲对侄儿说:“小淘,能不能带奶奶去吃肯德基?”侄儿当然欢天喜地地领着母亲去了。我们要跟着,母亲坚决不许。她说:“去那么多人,得多少钱!今天我就请小淘一人。”

此后每个周末,母亲都会带小淘出去。一天,小淘回来时一身泥土,脸上写满了得意,但祖孙俩对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守口如瓶。

晚上,大嫂给我打来电话,紧张地说:“咱妈是不是已经知道袁林的事情了?”我忙问:“小淘跟她说什么了吗?”大嫂说:“没有,小淘什么也没跟咱妈说。可是,老太太今天带着小淘打架去了。一个大孩子总在放学时拦着小淘要钱。咱妈今天躲在一边,让小淘打那孩子,还对小淘说,如果打不过,就别回来见奶奶。”我说:“那没事。我们小的时候,有大孩子欺负我们,咱妈也是用这种方式教我们反抗的。”

放下电话,我去了母亲的房间,发现多年不拿针线的母亲又重拾旧手艺,正在做鞋垫。她对我说:“冬天快来了,妈做点儿棉鞋垫,给你大哥寄去。”

“妈,寄到日本的话光邮费就够买好几十双鞋垫了。”“那也得寄,看到这些鞋垫,你大哥能早点儿回来。妈想你大哥呀,这样一边做活儿一边跟他说说话,妈心里能好受些。”

一个月的时间,母亲做了15双鞋垫,把它们交给我,说:“不管多少钱,都给你大哥寄去。自打他去了那儿,妈就没梦见过他。估计,等鞋垫收着了,他也能想起自己还是有妈的人。”

我拿着那些鞋垫去了大哥的墓地,在大哥坟前替母亲倾诉着对他的思念。我说:“哥,你若在天有灵,就托个梦给咱妈,她想你。”最后,我把那些满载着母爱的鞋垫烧给了大哥,忍不住失声痛哭,为早逝的大哥,也为至今还不知道已经与儿子阴阳两隔的母亲……

给大哥的鞋垫“寄”走后,我猛然意识到,大哥去了日本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该给母亲来封信或打个电话了。于是,几天后,我兴高采烈地拿回一封信:“妈,大哥来信了。”

听我读着大哥的来信,母亲平静得像睡着了一样。读完后,她从我手里拿过那封信,呆呆地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心中惴惴不安,努力回忆信中所言是否有可疑之处。最后,母亲说了一句话:“还是写信好,写信时,你哥比平时跟妈说的话要多。”

3

此后,我隔三差五都会替大哥写信给母亲。每一次,母亲的表情都是那样平静,听我读完后,小心地把信收在一个月饼盒里。我曾好几次见她在夜里摆弄那些信――她抚摸那些信时的样子令人心碎。

我跟姐姐和嫂子说,要不就告诉母亲真相吧,不知道儿子生死的母亲太可怜了。但姐姐和嫂子坚决反对,她们觉得只要母亲认为大哥还在,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眼前,心里至少还有个盼望。

母亲开始整天做鞋垫,这次不是给远方的大哥,而是给我们。单的、棉的,小山一般。

就这样过了两年,一天,大嫂来找我,嗫嚅着对我说:“我……可能要结婚了……”我心里一颤,但还是说:“应该的,大嫂,你一个人带着小淘生活太不容易了。毕竟,大哥已经走了两年了。”“可是,该怎么跟妈说?”大嫂的话令我心酸,是啊,我们该怎样面对母亲呢?

我和大嫂、姐姐商量的结果是,将这件事继续瞒下去。

大嫂带着小淘出嫁那天,我和姐姐拿出了10万元钱。尽管数目不大,但已经尽了全力。大嫂不肯收这些钱,我说:“这是妈的心意,也是我们替大哥给小淘的。”

大嫂改嫁后不久,一天,母亲将一张存折交到我手上,那上面有8万元钱,是她一生的积蓄。她说:“给你大嫂送去吧,她一个人养家不容易。”我惊呆了,母亲接着说:“你哥一定是赚不到钱,不然早就回来了。再说,一个男人,就算赚了钱,在那边起了别的心思也说不准。所以,这钱还是给你大嫂吧,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小淘……”

握着我送来的存折,大嫂哭得泪人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收。当天,大嫂来看望母亲,把存折送了回来,她说,这些年我和姐姐一直帮衬她,这钱,母亲一定要给儿女的话,也应该是三家平分。

那天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把姐姐也叫了回来,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饭后,母亲说:“那咱就把这钱分了吧。”结果没人肯要。最后,母亲含着眼泪说:“人家都为钱打破脑袋,咱家却为这点儿钱推来让去。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啊,妈这辈子知足了……”

4

母亲是在一个星期后突然病倒的,各种检查结果出来后,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心衰、肾衰、呼吸衰竭,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签到最后,手和心都是抖的。那个还会纳鞋垫、还能偶尔下厨房的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病危呢?

医生让我们见母亲最后一面时,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一个病人。母亲说:“今天谁也不许哭,听妈把话说完。”

我们听着,心揪在一起。

“你大哥走了,妈知道。这样的事情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当妈的人。妈知道你们的良苦用心,更在这近3年的时间里,体会到了你们的孝心,最让妈觉得骄傲的是你们对大嫂的情义。梅啊,妈把弟弟、妹妹交给你了,逢年过节,一定要一起聚聚,不管谁家有事,其他人都得随叫随到……”

那天,母亲用尽所有力气,对我们每个人叮嘱了又叮嘱。只顾哭泣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母亲说完这些话后,就停止了呼吸。我们守在她的床前久久不愿起身,似乎只要母亲还在面前,我们就是被母爱笼罩的孩子,就永远心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