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美学意蕴管理论文

时间:2022-07-13 04:00:00

飞天美学意蕴管理论文

【内容提要】在佛教艺术里,飞天作为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象蕴涵着无穷的美学意蕴。与壁画艺术的整体相比,飞天显示出了一种超脱境界的虚实之美。其自身作为单独的艺术形象也凸显了一种飞动的线条之美。

【关键词】飞天美学虚实飞动

作为艺术形象,飞天在佛教艺术中可以说是最令人喜闻乐见的形象之一了。严格说来,飞天只是佛教诸天“天龙八部”中乾达婆与紧那罗的统称,而习惯上,人们将伎乐天、供奉天也成为飞天。乾达婆因不食酒肉,并能从身体中散发出香气,也称为“香神”。在中国佛教艺术里,乾达婆多为美丽动人,身姿婀娜的少女形象,而女性紧那罗的形象也美丽端庄、宛若天女。虽然有乾达婆奏俗乐与紧那罗奏法乐之分,但其二者同为帝释天的司奏伎乐之神,或奏乐、或撒花供奉,一道渲染天乐齐鸣天花如雨的壮丽场面。

飞天是一种多元文化复合体的艺术形象,是古天竺文化、西域文化和中原文化共同孕育而成的,有着极深的历史和文化内涵,也蕴涵着无穷的美学意蕴。

一、虚实之美

按照中国哲学史上一些哲学家的观点,虚与实是相生相克、又矛盾又统一的哲学思想,这表现在中国的绘画艺术和其他艺术门类上,便构成了虚与实这一对美学范畴。

虚与实在中国传统艺术中的反映是多样的,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决于艺术家对自然美和社会美的认识以及对如何在艺术作品中得以表现的认识。一般来讲,艺术作品是现实美的反映,它包含了现实的东西,是对现实的改造、提升,成为现实美的一种意境的超越,这便是艺术作品的虚了。宗白华先生认为:“美感的形成在于能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沾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①在这里宗白华先生所理解的形成美感的“空”也就相当于“虚”了。只有与主体物相对照,从虚中实现实的一面,物象的实才可能得到突出,形成自身独有的或壮观或冷清的美感。也就是说,实需要虚的烘托,正是虚的烘托才得以成就了实的“境界”。宗白华先生还例举了一系列在距离化、间隔化——“虚”的条件下产生的美景:“舞台的帘幕,图画的框廊,诗的节奏、韵脚,从窗户看山水、黑夜笼罩下的灯火街市、明月下的幽淡小景……”在莫高窟早期洞窟中,飞天多绘于佛龛楣上角和窟顶平棋岔角作窟顶藻井的装饰,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帘幕”、“框廊”的作用,这样一种间隔也就突出了佛龛中的塑像和藻井纹样等主体物。

中国传统绘画艺术是特别讲究虚与实的辨证关系的。一纸图画,除却突出的主体,还得有恰当的留白。古人所谓“密不透风、疏可走马”便是这个道理。黄宾虹讲到:“疏可走马,则疏处不是空虚,一无长物,还得有景。密不透风,还得有立锥之地,切不可使人感到窒息。”②正如齐白石之画荷花就是如此:莲叶荷梗相互交错,旁逸斜出,着浓墨处看似密不通风,却又有恰到好处的留白,于密中见疏。从整体上看,留有空白之处往往使得虚实关系十分明确而传神,再或于空白处添一蜻蜓,便更得一种清新的意境了。又如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画面上只画一条小船、几条波纹,近景和远景的万千气象都在空白中留给观者去想象。这些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中的典范之作都是在中国传统“天人合一”、“阴阳相生相克”的哲学观的影响下发展的。

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在构图上留有大面积空白让人自由联想而形成一种诗趣的意境不同的是,以壁画为代表的佛教艺术在构图上则非常紧凑完整,追求一种形式、一种气氛,形成一种情绪感染,从而有效的限制人们的主观感受,进入一种“无我”的佛家境界。这便是佛教壁画艺术在构图上不同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一个显著特点。然而,尽管壁画有由于空间的确定性,不可能像其他类绘画那样根据所表达的主题来选择载体,而只能充分地利用墙壁这一固定的载体的特征,作为佛教艺术的壁画还是以其明确的目的性、绘画故事的情节性等特征区别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与一般壁画艺术而形成自己独具魅力的风格。

我们在前面提到过佛教壁画艺术构图上紧凑的特点,那么,满幅讲经说法的图象是否会显得过于密集,从而给人窒息的感觉呢?于是飞天便应运而声了。在莫高窟壁画特别是唐朝洞窟壁画中,飞天的“地位”也由藻井的四周转移到大型经变画中。一方面飞天为大型经变画中的佛陀说法场面散花、奏乐、歌舞作供养,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佛国极乐世界的自由与欢乐。从这一时期飞天的造型、动作来说,都是多姿多样、异彩纷呈的:有的脚踏祥云,徐徐落下;有的挥臂昂首,腾空而上;有的手捧鲜花,直冲云霄;有的手托花盘,横空漂游。单看这些个体的飞天,本身也就是一种无上的美。而在整个场面画中,这些美丽的飞天也甘愿为佛陀们充当配角。如莫高窟217窟的唐代壁画西方净土变相,全画组织了数百人物与花树、禽鸟,成为一个复杂丰富、紧凑完整的合奏。画幅中央部分的阿弥陀佛本尊是构图的中心,与周围活泼喧闹的乐舞和顶部的飞天一道集中地表现了“宗教的,然而也是欢乐的主题。”③跟本尊庄严得近乎严肃的神情、姿态相较,飞天以曲线的造型、舞蹈化的动态显现了佛国净土生气与活力的一面。特别是盛唐壁画中双飞天的出现,两两呼应,前者反顾,后者招手,依依嬉戏,如姊如妹,更增添了佛国极乐世界的无限自由与欢乐。这种寓动于静、动静结合的表现手法无不体现了虚与实的有机组合,是对这种虚实之美的升华与超越。在这里,飞天作为个体是实的,作为整个画面又是虚的。由飞天与佛陀构成虚实对比,这既是佛教壁画艺术在形式上的需要,又是对佛国净土乃至佛教宗旨的有效渲染。它与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中以白计黑的虚不同,同样是虚,而这种虚是在于一种特殊的虚,或者说是以实为虚、“计黑为白”,是一种境界的虚。

二、飞动之美

朱良志先生在总结东西方绘画的用笔特点是说道:“西方绘画主要是‘块面结构’,中国画主要是‘线点结构’。”④朱良志先生的这句话深刻揭示了东西方绘画艺术在构成因素上的差别,同时还牵引出了一个重要的美学命题:东方艺术特别是东方绘画艺术的线条美。

中国传统艺术注重线条的美与中国画的工具——毛笔的出现是密不可分的。我国早在奴隶社会时期的殷代就出现了笔,我国现存的最古老的一幅画即1949年长沙出土的晚周帛画上的女子与凤的形象也正是由线条组成的。“中国的‘形’字旁就是三根毛,以三根毛来代表形体上的线条,这也说明中国艺术的形象的组织是线纹。”⑤我们甚至可以毫不讳言:毛笔的出现,使得线条成为可能,从而成就了中国的绘画艺术,也成就了大门类的东方艺术。

如果我们将朱良志先生的观点作一个适当的引申的话,我们会发现,中国艺术不仅只是绘画注重线条的组织,连雕塑、建筑甚至表演艺术都与绘画同等程度的发挥了线条的魅力。不同于西方雕塑块面结构的是,中国艺术家要打破这种块面,用线条去疏通它。除此之外,作为中国艺术代表之一的宗教壁画意识更是线条美的一个典型代表了,无论是永乐宫的《朝元图》还是莫高窟的壁画艺术都是这样。这里,我们着重谈谈莫高窟壁画特别是飞天的线条之美。

莫高窟的洞窟创建从十六国开始,跨越了十几个朝代,历时千余年。期间,民间艺术家在莫高窟艺术中创造了大量多姿多彩的飞天形象。一群群飞天衣裙飘逸、舞带飞卷、风姿绰约,无不给人以一种豪迈有力、奇姿异态、行云流水、变化无穷的飞动之美。在从“西域飞天”到“中原飞天”的演变过程中,飞天的线条飞动之美也逐渐清晰。飞天飘舞的衣裙、大袖、长袍依附于绰约的或上或下、或横空或反顾的身姿,再加上修长的双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都着重于线条的流动,将形体化为飞动的线条,从而使得飞天有着舞蹈的可能,更增添了“飞”的无限意味。

依照符号学原理,直线是非人性的,否定人格的,而曲线则是包含着人体自身的情感和愿望,是人性化的。飞天的这种曲线正是人类本身的象征,表现的虽然是宗教的题材,实际上却是在歌颂人的存在与价值,最终崇拜的是宗教神的原型——人类自身。这样的飞动是人对自由,对心灵翱翔的渴望,是人的一种生存观念。东方人与西方人的不同也就在这里,东方人是生活在观念中而不是生活在生活中,不像西方人那样永远在超越自己,东方人试图去创造一个特定的幻象,并使人相信这种表象是绝对的、永恒的。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一代代的东方艺术家始终在不断完善自己观念中的飞天了,因而这一代代的飞天也成为这些东方艺术家独特的“生命意识”。“正是对生命的重视,才使得线条主义始终处于不衰的位置。线是人把握大自然的一种心理形式,因此以线为主就多了一份对自然的理解和体验。”⑥

线升华成了生命的意识,贯穿于宇宙和心灵,于是艺术家“穷变态于毫端”也成为可能。舞动的飞天蕴涵着生命意象的线条,同样也蕴涵了对于生命的观照乃是一种至美至乐的西方极乐世界,是高度自由的境界。

本文初步浅述了飞天所蕴涵的两个美学范畴。总而言之,虚实之美是飞天作为壁画一部分在整个画面中的意味,而飞动之美则重点论述了飞天的线条构成的生命精神。飞天蕴涵的美学意味肯定远不止如此,但就我们所论述的两个范畴来看,也差不多可以说明飞天作为整体和部分的艺术和美学特征了。就此一端,也足见中国艺术美学思想的丰富,还有待我们去大力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