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海范文10篇

时间:2023-03-16 14:47:47

怀特海范文篇1

【关键词】有机体/过程/生成/过程哲学/怀特海

【正文】

在现代西方哲学家中,英国著名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NorthWhitehead,1861~1947)可谓是个兴趣广泛、思想独特,且在多种学科中颇有建树的大师级人物。这一点突出地表现在,他把数学家的严密与哲学家的智慧天才地融为一体,同时又在自然科学,尤其是理论物理学方面造诣颇深,有资格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作出评论,甚至提出不同的见解,从而把数学家、逻辑学家、哲学家、半个科学家、科学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学家集于一身,这在1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中叶的现代西方哲学家和思想家中是极为少见的。因此,日本怀特海研究专家田中裕称之为“七张面孔的思想家”——数理逻辑学家、理论物理学家、柏拉图主义者、形而上学家、过程神学的创始人、深邃的生态学家和持教育家立场的文明批评家。(注:[日]田中裕,2001年,第3页。)

用今天的眼光看,怀特海一生尽管写了许多著作,然而毫不夸张地说,《过程与实在》是其一生哲学思想精华之集大成,是其名符其实的代表作。用当代美国著名哲学家、美国加州克莱蒙特大学过程研究中心教授小约翰·B.科布和大卫·R.格里芬的话说,这本著作是“最近两个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哲学著作之一”,“是历来最为复杂并最富创见的哲学论著之一”。(注:小约翰·B.科布和大卫·R.格里芬,1999年,《过程神学》,曲跃厚译,中央编译出版社,第177页。)

纵观西方哲学发展史,《过程与实在》不仅是现代西方哲学的主要哲学著述之一,而且就整个西方哲学著述而言,该书绝对可以入围最佳哲学著作之列。尽管由于20世纪以来分析哲学和各种形式的实证主义公开宣扬“拒斥形而上学”的巨大影响,同时,也由于怀特海本人在这部论著中使用了大量晦涩难懂的新概念和新范畴来表述其新思想,从而使这部高扬形而上学的著作在现代西方哲学的百花园里似乎有点受人冷落,不少人对这部著作敬而远之,认为其中提出的思想似乎与现代西方主流哲学有些格格不入,然而“是金子迟早要发光的”。随着分析哲学的式微及其与人本主义哲学相融合的趋势,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或机体哲学思想,已经日益受到越来越多的东西方有识之士的青睐。该书自问世以来,围绕其所探讨的诸多问题,已经(借用过程哲学的术语来说)“生成”许多二手的研究性和阐释性著作,并在美国逐渐“生成”一个过程哲学学派或有机哲学学派,出现了专门的研究机构——“过程研究中心”(设在美国加州克莱蒙特大学)。该书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思想已经日益深入人心,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特别是随着环境问题和生态问题的日益突出,以及宗教哲学研究在当代西方世界逐渐兴起,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和有机体思想更加被人们所重视,从而成为当代西方哲学中的热门话题之一。

一、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

从基本内容和特征来看,《过程与实在》可以说是一部张扬形而上学思辨理性的哲学杰作,是一部独辟蹊径、磨砺辩证发展过程思想的别开洞天的哲学著述,也可以说是怀特海集数十年(这本书是他在66岁以后开始撰写的)数学、逻辑、历史、科学和哲学的潜心思考,为我们精心熬制的一道高蛋白、高浓度的哲学靓汤。

《过程与实在》全书共分5编。第一编阐述了过程哲学的所谓方法问题,并且概要地阐述了过程哲学的基本范畴,以及过程哲学的宇宙论据以构成的观念图式。第二编则试图运用这些观念图式来揭示构成文明思想之复杂结构的诸观念和问题,如“事实与形式”、“自然秩序”、“机体与环境”、“主体性原则”、“符号参照系”、“命题”和“过程”等。为了获得与哲学问题有关的人类经验的合理说明,他还考察了一组属于17、18世纪的哲学家,尤其是笛卡儿、牛顿、洛克、休谟和康德的哲学观点。他认为,这些哲学家中的任何人在阐述经验的基础时都是片面的,但是,从总体上看,他们所给出的一般陈述则支配着后继哲学的发展。第三和第四编则根据以上方法和观念构造出一种机体哲学或过程哲学的宇宙学图式,从而对传统哲学中的时间、空间、因果性和认识论诸问题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解释。用怀特海的话说,建构过程哲学的宇宙论图式的宗旨,是阐述一种严密的宇宙论观念,通过直面各种有关的经验话题发展这些宇宙论观念的意义,并且最后详细阐述所有具体话题都可据之而发现它们的相互联系的某种恰当的宇宙论。第五编则涉及到如何看待宇宙学难题的终极方法的最终解释问题,并试图回答“万物最终归结于什么?”这一问题。怀特海明确指出,这里的观点接近于布拉德雷的观点是不言而喻的。

在学术界看来,虽然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总是以“机体哲学”来指称自己阐述的新哲学,并明确地指出该书致力于阐述的哲学理论叫做机体哲学,(注:参见怀特海,2003年,《过程与实在》,中文版,杨富斌译,中国城市出版社,“作者前言”。)然而,用“过程哲学”来概括怀特海在该书中所阐述的基本思想和观点,似乎更为确切。

根据笔者的理解,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一书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主要有如下几点:

首先,过程哲学明确地把自身设定为某种抽象的和思辨的形而上学理论,并认为形而上学对于人类的经验和认识具有其他学科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这使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与当代西方哲学,尤其是各种形式的实证主义明确地“拒斥形而上学”的价值取向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怀特海看来,“哲学是对抽象的说明,不是对具体的说明”。(见怀特海:《过程与实在》中译本,杨富斌译,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年,第34页。以下凡引此书,只注明页码)“形而上学范畴不是对显而易见的东西所作的独断性陈述,而是对各种终极性的普遍原理所作的试探性的系统陈述。”(第13页)对具体的经验现象的说明,是实证科学的任务,而对抽象和普遍的说明,才是形而上学的任务,因此,形而上学必然要创立一系列一般概念。形而上学创立一般概念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建立一个抽象的理性王国,而是要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自然和宇宙。用怀特海的话说,“通过提供一般概念,哲学应当使人们对潜藏在自然母腹中的那些尚未变为现实的无数具体实例的认知变得更容易。”(第29页)除此之外,形而上学所具有的现实目标之一,是精确地分析各种命题。不仅要分析形而上学的各种命题,还要分析诸如“今天吃饭有牛排”和“苏格拉底是不朽的”这类极为普通的命题。尽管每一种哲学都会依次遭受被其他哲学所取代的命运,但是,由各种哲学体系所组成的总体,则表达了关于宇宙的各种各样的普遍真理,并期待着对各种有效性领域进行协调和分工。(参见第12、19页)

怀特海还具体分析了建构形而上学体系所要坚持的原则和手段。他说:“在恰当的形而上学体系中,当我们还没有精确地定义关于各种存在物的范畴图式时,哲学争论的每一个前提都是可以存疑的。”(第13页)因此,他特别推崇笛卡儿的怀疑方法,并以此为前提,首先精确地定义了其形而上学的基本范畴图式(共27种范畴),以此为基础批判性地考察和分析了自古希腊哲学以来,特别是近代以来西方哲学各主要派别的基本思想。他还明确地指出,每一门科学都必定会设计自己的工具,而哲学所需要的工具是语言。(参见第18页)然而,哲学又不能原封不动地照搬日常语言的原有用法,而是要赋予其特殊的涵义,使其成为哲学特有的专业语言。“哲学之所以使用自己的专业语言,表达了各种思想流派所具有的这样一种意图,即它们都试图清晰地表达经验事实所预设的那些普遍观念。由此可以推知,形而上学学说的任何创新,都展示着与流行的哲学文献中所存在的那些事实陈述具有某种程度的不一致性。这种不一致性标志着形而上学方面的分歧程度。”(第21页)

通常认为,形而上学理论作为哲学中最抽象的基本理论,是远离人们现实的社会实践活动的。然而怀特海则认为,形而上学与实践具有密切的关系。他明确指出:“在‘实践’中所发现的任何东西,必定都存在于形而上学的描述范围之内。当这种描述不能包含这种‘实践’时,这种形而上学就是不恰当的,需要进行修正……形而上学只不过是对适合于全部实践细节的那些普遍性所作的描述而已。”(第21页)并且强调检验形而上学理论之真伪的标准是实践及其效用,当然,用他的话说,“任何形而上学体系都不能完全地期望满足这些诉诸实践的检验。这种体系充其量只是对所寻求的那些普遍真理的逼近。”(第22页)

怀特海还明确地讲道,每一种哲学理论中都有一种基本原则。在过程哲学中,“这种基本原则叫做‘创造性’。”过程哲学“抛弃了思想的主词—谓词形式,迄今为止就其前提而言,这种形式是对事实的终极特征的直接体现。结果,那种‘实体—性质’概念被排除,并且以动力学过程描述代替了那种形态学描述”。(第11页)在这里,怀特海一方面坚持用创造性原则来说明宇宙及其过程,另一方面明确地提出了他的形而上学原理所采用的基本方法是以流变和生成为基本特征的动力学方法,而不是静态的形态学描述方法。

那么,如何论证形而上学理论的正确性呢?对此,怀特海清醒地认识到:“哲学的主要危险在于证据选择的狭隘性。”(第611页)所以,怀特海尽力从各门自然科学(主要是现代物理学,特别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数学、逻辑、语言学和符号学等学科中广泛地选择证据,尤其是以近代科学的发展(代表作就是其《科学与近代世界》一书)来说明和阐述其过程思想和机体哲学。

在谈论哲学和形而上学的性质和功能时,怀特海还涉及到西方哲学的一般方法论问题。他认为:“欧洲哲学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数学发展为一门抽象的普遍性科学所造成的。但是,在哲学后来的发展中,哲学方法一直深受这种数学样板之害。数学的主要方法是演绎法,哲学的主要方法是描述性的概括法。在数学的影响下,演绎法被强加给哲学,作为其标准方法……对哲学方法的这种误解,掩盖了哲学在提供一般观念方面的巨大功绩,而这种一般观念增加了我们对经验事实理解的清晰性。”(第17页)这些论述对于我们今天深刻理解西方哲学方法论具有启发意义,其内在意蕴尚需我们进一步作深入系统的研究。

其次,在本体论上,过程哲学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实在就是过程。整个宇宙是由各种事件、各种实际存在物相互连接、相互包涵而形成的有机系统。自然、社会和思维乃至整个宇宙都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机体,处于永恒的创造和进化过程之中。构成宇宙的基本单位不是所谓原初的物质或物质实体,而是由性质和关系所构成的“有机体”。有机体的根本特征是活动,活动表现为过程,过程则是构成有机体的各元素之间具有内在联系的、持续的创造过程,它表明一个机体可以转化为另一个机体,因而整个宇宙表现为一个生生不息的活动过程。因此,怀特海有时也把自己的这种实在论叫做“有机实在论”,认为“用物理学的语言来说,从唯物论向‘有机实在论’的这种转化——正如这种新的观点可以被称呼的那样——是用流动的能量概念取代静止的质料概念”。(第564页)

怀特海明确地反对传统西方哲学的实体实在论观点,认为构成世界的最终的基本单位既不是亚里士多德哲学意义上的“第一实体”,也不是笛卡儿哲学意义上的“实体”,更不是什么绝对的“精神实体”。

那么,什么是实际存在物呢?怀特海明确回答说:“实际存在物的本性惟一地在于,它是某种正在被摄入的事物。”(第73页)何谓摄入?他说,实际存在物与宇宙中的每一项都有某种完全而确定的联系。这种确定的联系,就是它对那一项的摄入。所谓摄入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积极的摄入,一种是消极的摄入。消极的摄入是把宇宙中的某一项从积极的促成作用中确定地排除,而积极的摄入则是对进入积极的促成作用中的那一项的确定的包含。这种积极的进入叫做对那一项的“感受”,其他存在物则被要求来表现任何一项是如何被感受到的。现实世界中的所有实际存在物,相对于某种作为“主体”的既定实际存在物而言,必然要被那个主体“感受到”,尽管一般来说这种感受是模糊不清的。(参见第73页)

有时,怀特海也从实际存在物与主体的关系角度来界定实际存在物。在《过程与实在》中他曾明确地讲道:“实际存在物既是从事经验活动的主体,又是其经验的超体。这就是主体—超体,而且这种描述中的任何一半都须臾不能离开我们的视野。当考察实际存在物自身的实在的内在构造时,在多数情况下将会使用‘主体’一词。但是‘主体’永远应当被理解为‘主体—超体’的缩写形式。”(第50页)有时,他又从实际存在物与事实的关系角度谈到,“终极事实就是实际存在物,一切概莫能外;并且这些实际存在物就是经验的沉淀物,既错综复杂又相互独立。”(第31页)

怀特海认为,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可以用无数方法来分析。把实际存在物分析为各种“摄入”,是一种展示实际存在物的本性中最具体的成分的分析方式,这种分析方式可叫做“区分”。每一种摄入都能在其自身中再现实际存在物的各种普遍特征:它与外部世界是有关联的,因而它具有某种“矢量特征”,它涉及到情感、意图、评价和因果性。(第32页)

与笛卡儿的二元论不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试图以某种单一类型的实际存在物为图式,对宇宙进行富有洞察力的哲学描述。(第33页)怀特海认为,实际存在物由于彼此摄入而相互关涉。实际存在物的这种共在事实叫做“联结”。“那些直接的现实经验的终极事实就是这些实际存在物、摄入和联结。对于我们的经验来说,所有其他一切都是派生的抽象物。”(第33页)

对于实际存在物,不仅可以作形态学的分析,还可以进行发生学的分析。正是在发生学意义上,怀特海明确地把实际存在物看作一个过程。在他看来,实际存在物是变动不居的,它处于不断流变的世界之中。根据过程哲学的观点,“实际存在物完成之日,就是它毁灭之时。”(第150页)这种创造物在不断地毁灭,因而成为不朽的。“这个过程从发生学上说可以被分析为一系列预设了它们的先行者的那些次状态。”(第281页)因此,实际存在物是一个过程,这里存在着从状态到状态的生长;存在着整合与再整合的过程。(第517页)这样一来,整个宇宙,包括自然、社会和人的生命,都是由各种实际存在物的发展过程所构成的一条历史轨迹,它在相当程度上是前后相承的。

总之,从本体论角度看,过程哲学“试图把世界描述为那些个体的实际存在物的产生过程,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有其自身绝对的自我造就能力”。(第109页)整个宇宙就“是一种面向新颖性的创造性进展”,而不是一种稳定的形态学意义上的宇宙。(第407页)

当然,关于实际存在物一直处于流动世界之中的观念,并不完全是他的首创。怀特海指出,早在柏拉图《蒂迈欧篇》中就有关于事物永远处于生成和消灭过程之中的思想,因而其提出的过程观念只不过是这种思想的延续和扩展而已。然而,他也批评道:“整个近代思想都在暗中预设了非进化的物质观。直到最近几年,惟一的选择还是:要么物质性的宇宙是永恒的,它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类型的秩序;要么它根据耶和华的命令而诞生和走向灭亡。”(第174页)因此,他致力于根据近代科学成果来系统地和明确地阐述早在《蒂迈欧篇》中就已经包含的过程思想。需要强调的是,怀特海从本体论上把“过程”看做是实在,把实在看做是过程,这与传统的过程思想是有本质区别的。同时,怀特海还详细地考察和论证了宇宙的过程性,并把这种过程明确区分为宏观过程和微观过程,分别对其作了详细说明,这也是具有开创性贡献的。怀特海明确指出:“过程有两种类型:宏观过程和微观过程。宏观过程是从已获得的现实性向获得之中的现实性的转化;而微观过程是各种条件的变化,这些条件纯粹是实在的,已进入确定的现实性之中。前一过程造成了从‘现实的’向‘纯粹实在的’转化;后一过程造成了从实在的向现实的增长。前一过程是直接生效的,后一过程是目的论的。未来是纯粹实在的,没有成为现实;而过去是由诸现实性所组成的一个联结。诸现实性是由它们的实在的发生状态所构成的。现实是目的论的过程的直接性,实在是通过这种直接性而成为现实的。前一过程提供了那些实际上支配着获得的条件,而后一过程提供了现实地所获得的种种目的。‘有机体’概念以双重方式同‘过程’概念相结合。由种种现实事物构成的共同体是某种有机体。但是,它不是一种稳定的有机体。它是某种处于产生过程之中的未完成物。因此,就种种现实事物而言,宇宙的扩展是‘过程’的首要意义;而宇宙在其扩展的任何阶段上都是‘有机体’的首要意义。”(第392页)

再次,在认识论上,过程哲学也提出一些独特看法。我们知道,近代哲学研究的中心问题就是认识论,而认识论的基本问题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并认为主体与客体相区分是认识发生的前提。怀特海则认为,认识论问题和实在论问题若相互孤立起来,就不可能得到恰当的解决。认知者和被知者、知识与对象、观念与事物的二元论,正是他认为近代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哲学所具有的弊端。因此,他试图用摄入概念来消解这种二元对立

以摄入思想为基点,怀特海所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是,作为主体的自我是在过程之中出现的突现物。传统的西方哲学认为,在实际进行认识和取得知识之前,必须先有认识者。而怀特海的观点则与此相反。他认为,执行摄入功能者即主体是摄入活动的产物。用怀特海的话说,感受者(feeler)是从自己的感觉活动中出现的统一体。同时,根据过程哲学的基本观点,怀特海指出,传统哲学中的“主体”一词容易引起误解,认为最好使用“超体”一词来表达有关的思想。因为“这种作为主体的超体正是产生那些感受的过程的目的。各种感受不能与它们所要达到的目的相割裂;这种目的就是感受者。各种感受以感受者为目标,作为它们的目的因。各种感受就是其所是,以便使它们的主体可能是其所是”。(第406页)

关于认识的客体,怀特海也不同意传统西方哲学认识论的基本观点,即把认识客体当作外在于认识活动和认识者的自在对象。相反,怀特海认为,任何东西只要在主体身上能够唤起某种特定的活动,它就构成认识的客体。也就是说,客体也是在认识的过程中生成的,是与主体现实地发生关系的客观对象,或者说是主体的认识活动所指向的对象。

就主客体的关系来说,怀特海认为,每一种实在的经验场合都是一个主体,场合的主体性随场合的存在而存在。实际存在物从主观性上永远消失,在客观性上却是不朽的。消失中的现实性得到了客观性,同时却失去了其主观的直接性。打个比方说,我们那些死去的祖先,作为直接的主体他们无疑已经死去了,然而作为客体却始终存在,永垂不朽仍受到我们的理解,并对我们产生着现实的影响。因而怀特海写道,客体是自然中永远不会消逝的元素。

如此看来,在认识过程现实地发生之前,根本无所谓主体和客体之分。主体和客体是在实际存在物的相互作用过程中逐步生成的,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以及主体对客体的认识也是一个逐步生成的过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怀特海明确地批评近代以来在西方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指出:“全部近代哲学都是围绕着如何根据主词和谓词、实体和性质、殊相和共相而描述世界的困难为转移的。其结果永远与我们的直接经验相抵触”。(第89页)他认为,这种传统哲学只能把我们引到某种孤立的实体之中,不能使我们更清晰地认识现实世界。而实际上,一种实际存在物被另一种实际存在物“摄入”或“感受到”,是一种完全的相互作用。而且主体的“意识是以经验为先决条件的,而不是经验以意识为先决条件”。(第95页)这同近代哲学所强调的认识主体必须具有自我意识为前提才能进行认识的观点形成鲜明对照。他还强调,某物要成为现实的认识对象,就必定意味着所有现实事物都同样要成为客体,同时还意味着,全部现实物都要成为主体,每一个主体都要摄入它由此产生的宇宙。

就身心关系而论,在怀特海看来,“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难解难分地相互交织在一起。”这同笛卡儿明确坚持的身心二元论及洛克的有关论点也大相径庭,因为在他们看来,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世界,尽管这两个世界具有难以说清的偶然联系。(参见第594页)过程哲学则把物质和精神、身体和心灵看做是同一个过程中的两个要素,认为两者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这对我们深刻理解身心关系具有重要启发作用。

在过程哲学中,知识被当做过程之中的中介状态,认识属于一种主观的形式,这种主观形式或者被客观内容吸收到满足的主体性之中的那种功能所承认,或者不被其承认。(参见第293页)对于“感受”,过程哲学也有自己的独特理解。它把“感受”归之于整个现实世界,而不仅仅是主体的感受。怀特海指出,“感受”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察:(1)所感受到的实际场合;(2)所感受到的永恒客体;(3)所感受到的各种感受;(4)它自身的主观的强度形式。在这种合生的过程中,这些不同的感受会继续达到更宽广的整体感受的普遍性。(第386页)“从所有方面看,感受都是确定的,具有确定的主体、确定的原初材料、确定的否定性摄入、确定的客观材料和确定的主观形式。”(第405页)感受是主体内在地包含的一个方面,因此,“感受不能从包含着它的实际存在物中抽象出来。这种实际存在物叫做感受的‘主体’。正是借助于其主体,感受才成为一种事物。”(第406页)这方面的深刻蕴意,也有待于我们进一步挖掘。

怀特海还考察了语言、命题的本质及其作用。他说,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是一种经验博动,包含着经验范围内的现实世界。他认为,过程哲学中的判断理论既可以被很好地描述为一种符合论,也可以被描述为一种融贯论。而实际上它是一种符合论,因为它把判断描述为关于某种命题与客观化的联结之间的一致性或不一致性综合摄入的主观形式。(第347页)在怀特海看来,判断是主体在过程之中的某种感受。就这种主体而言,它有可能是正确的,也有可能是不正确的,而命题则是对判断的分析。判断是一种综合感受,是感受的某种决定,而命题则是所感受的内容,而且只是被感受到的材料的一部分。(第351页)怀特海对判断和命题所作的这种区分和界定,也值得我们从认识论上进一步研究。

怀特海还把过程哲学与康德的先验哲学作了对比。他认为,过程哲学是对康德哲学的颠倒。他说,《纯粹理性批判》描述了主观材料进入客观世界的现象之中的过程,而过程哲学则试图描述客观材料如何进入主观的满足之中,以及客观材料中的秩序如何提供主观满足之中的强度。在康德看来,世界是从主体中显现出来的;而在过程哲学看来,主体是从世界中显现出来的——世界是“超体”而不是“主体”。(第162页)对于“主体是从世界中显现出来的”这一观点,也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与分析。

对于认识结果的检验问题,怀特海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恰当的检验不是最终的检验,而是过程的检验。”(第24页)这在现代西方哲学中可谓独树一帜。众所周知,科学理论的检验问题是现代西方科学哲学中的一个热门话题,也是一个难题。“过程检验”论也许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新途径和新方法。

此外,从认识论角度看,过程哲学还试图建构一种对纯粹感受的批判。(第207页)为此,怀特海详细考察了感觉、知觉、判断、直觉、因果观念、审美体验和符号等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并且考察了有意识的知识的正确性何以保证的问题。

最后,从方法论上看,过程哲学所使用和所推崇的方法是所谓发生学方法。与过程思想相一致,怀特海试图以动态原则和过程原则来重建哲学,并以一系列新范畴和新阐释来系统阐述其过程哲学的基本主张,力求避免对自然的二重化、简单位置的谬误和误置具体性的谬误等。

二、过程哲学对我们的启示

要对怀特海过程哲学思想作出全面而科学的评价,尚需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至少需要用一部专著来作解释。这里仅就其对我们的启示,作一些初步概括。

我们知道,人类思想中最宝贵、最重要、最有用的属性之一,是它有能力一般性地揭示并解释现实世界的构造。不管我们是否同意或是否完全同意怀特海提出的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我们必须首先看到和承认,过程哲学是怀特海对现实世界的构造所提出的一种解释方式、一种概念图式、一种新的理论范式。尽管这种解释方式和概念图式不是最终的和绝对的,怀特海就明确反对把任何解释图式和方式看做是最终的和绝对的,并称之为独断式的教条,但必须承认,这是现代西方哲学家提出的一种新的解释方式和图式。这种解释方式明显地不同于传统西方哲学的解释方式。总体上说,以往的西方哲学家都是以某种实体为出发点去考察世界,因而要么把这种实体归结于某种物质实体,要么归结于某种精神实体。近些年来,又有人以“场”和“系统”等为视角来解释世界。其实,这些解释方式都是以实体思维方式为出发点的,因而归根到底不可避免地会以不同形式的静态的形态学分析方法和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而过程哲学则完全是一种新视角和新范式,它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实在就是过程。由此看来,不论是从物质实体、精神实体,还是从场和系统出发去解释世界,本质上都是一种静态的形态学分析,这种分析的结果不符合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相反,若从过程角度来看,一切存在物都不是静止不动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于永不停息的生成和发展过程之中(个体存在物还有一个衰退过程),这种过程性就是它们的本真状态。显然,这种过程实在论同传统的实体实在论具有明显的和本质的区别,它所蕴含的生成和发展理念同传统的实体实在论所蕴含的静止不变的理念是针锋相对的。

可能有人会说,在西方哲学史上,许多具有辩证思维的哲学家,不是早就指出了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吗?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就已经明确指出“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其他哲学家也强调过事物的发展变化和变动不居的思想,尤其是德国古典哲学大师黑格尔集西方哲学辩证法之大成,系统论述了世界是发展过程的基本思想;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中更是明确地讲过“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975年,人民出版社,第244页。)等等。

但是,不管是西方哲学史上的辩证法大师也好,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也好,他们都不是从本体论上谈论现实世界或实在世界的过程性的。众所周知,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所讲的是绝对观念自我运动、自我发展的过程,而自然、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变化和发展过程,只不过是这个绝对观念的外化而已。恩格斯所讲的“世界是过程的集合体”的思想,也是在坚持“世界的物质统一性”的前提下,在坚持“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这个本体论前提下,谈论物质的运动、变化和发展的。反过来说,恩格斯并非是在本体论意义上谈论世界的过程实在性,这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的基本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不管我们是否同意怀特海的这种“过程即实在”的基本观点,都必须首先承认和弄清其过程哲学的这种基本理论取向。

所以我们认为,怀特海自觉地建立这样一个以过程为实在的形而上学体系,并自觉地以这个体系为概念图式或理论范式,批判一切其他与此相悖的哲学观点,包括在西方哲学史上长期占主导地位的预成论观点、主客二元对立观点等,并试图以过程为基点建立一种新哲学,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过程哲学是超越传统西方哲学中的实体实在论和主客二元对立的思想方式的新尝试,从而有可能成为现代西方哲学的生长点之一。

当然,正如某些批评家所说,怀特海在所有这些争论点上都只是提出了问题,并试图解决之,然而最后却没有成功,因而他的思想只具有过渡性质。譬如,他一方面批判机械唯物论将自然分解成静态的物体和变化的特征,他自己却又将自然分解成相反的形态:动态的物体(事件、过程)和静态的特征(永恒客体)。他一方面认为实际存在物是最终的实在,同时又承认上帝是最终创造者,(第201页)其他一切都是创造物。他一方面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同时又承认永恒客体也是实在等等。

此外,作为一位数学家和逻辑学家出身的哲学家,他本应对“过程”概念给予科学的和严格的界定,然而,纵观《过程与实在》,他似乎并未给出一个涵义清晰明白、没有歧义的“过程”定义。因此,对于他所说的过程究竟是什么,出现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同解释。

最后,尚需指出的是,怀特海一方面批判一切唯物论的实体观点,同时,又在暗中偷用唯物论的客观实在概念。作为一位对黑格尔哲学缺乏研究的哲学家,他也没有对马克思的辩证唯物论哲学给予多大关注,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引进科学的实践观而在哲学上所实现的革命性变革,特别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改造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所论述的“世界不是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的唯物辩证的过程哲学思想,根本不可能进入他的视野。

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可能与其长期作为数学家,在他身上烙下了太深的理性主义理想和习惯有关,以至于使他虽然锐意重建西方哲学,也难以割舍西方哲学传统的理性主义静态逻辑观点。同时,由于他只看重静态逻辑,而对自黑格尔以来直到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继承发展的辩证逻辑不甚了解,这样,当他试图借助静态逻辑去重建动态的实在时,便遇到了不可克服的理论困难。所以,美国学者巴姆批评怀特海说:“机体哲学极性不够,不够层次论,不够辩证法,因而不够有机性。从‘感受’、‘摄入’、‘想象’的意义上说,机体论哲学也过于唯心论,这些术语都采自经验的心理方面,偏重于表达存在界的极限特征。”(注:[美]阿尔奇·J.巴姆,1998年,第342页。)还有些批判者说,怀特海“本可以继续发挥一种妥协的方法以自己的术语去处理过程,而以自己的术语研究过程就意味着试图在过程之中发现一种功能结构,而不是在过程之外去发现一种永恒绝对的‘实在’”。(注:[美]阿尔奇·J.巴姆,1998年,第338页。)这种批评的另一种说法是,他虽然反对自亚里士多德以来的逻辑中所镶嵌的主语—谓语观念,然而,当他论述他的哲学时,却仍然在运用主语—谓语式的语言进行思维,这样,他通过其形而上学体系的论述,在他所反对的前提下,却让这种语言盘踞得更加顽强。因此,在他的著作中所贯穿的基本思想,不是借助于过程思想使逻辑动态化,而是借助于永恒客体使逻辑静态化,这类似于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回到了柏拉图的哲学,因而难怪怀特海认为,欧洲哲学传统最可信赖的一般特征是:它是由柏拉图的一系列注脚所构成的。此外,根据巴姆的看法,怀特海哲学中还存在着一种双重还原主义倾向,这就是说,他将实际场合的存在还原成了转瞬即逝的流变,又把实际场合的本性还原成了永恒客体。其实,实际场合只要达到有机状态,就会作为一种功能结构状态持续地发挥作用,而实际场合的本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永恒客体,而是不断生成和变易的存在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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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美]菲利浦·罗斯,2002年,《论怀特海》,李超杰译,中华书局。

怀特海范文篇2

一、作为科学—技术观的“技术化科学”

在现代科技叙事中,充斥着大量基于科学的技术和技术导向的科学,面对生命技术(biotechnologies)和新材料科学(newmaterialsscience)之类的称谓,人们往往为难以明晰区分科学与技术而倍感困惑。这种困惑的根源在于,在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看来,科学主要涉及抽象纯粹的理论知识,技术是纯科学理论知识的应用。这就是源于启蒙理性主义并为逻辑经验主义所强化的基础主义的科学-技术观:一方面,科学是追求自然永恒真理的活动,科学理论知识是对自然实在的镜像式的反映或表征(representation,又译“表象”,两种译法各有其意味,本文中采用“表征”,但在若干引文中为尊重原译也采用“表象”),技术被界定为应用科学;另一方面,虽然经验是科学知识的客观性的保障,但经验的获得要么被简化为被动的观察,要么被视为理所当然,工具和实验等技术性因素在经验获取中的作用未得到应有的重视。虽然在科技通史或科技通论中早就以“科学技术化”和“技术科学化”论及科学与技术渗透互动的事实,但这些大而化之的叙事的前提依然是基础主义的科学-技术观。就科学哲学和科学与技术研究而言,对这一科学-技术观的超越经历了一个迂回而趋同的过程。

在科学哲学中,经过后实证主义与新经验主义两次转向,实现了从理论偏向的基础主义到理论偏向的相对主义再到注重科学的技术性向度的科学-技术观的转变。汉森等人阐发的观察渗透理论的论点对中性观察语言的解构以及杜恒-奎因论点对知识整体论的倡导,从内部削弱了逻辑经验主义主张的基础主义预设,以库恩为代表的历史主义学派的兴起则导致了后实证主义转向。在后经验(即后实证)主义看来,科学共同体将自己的理论表征与其他理论表征相比较,而不是与被观察的、未经解释的世界相对照(劳斯,2004,第4页)。但不论是历史主义或后实证主义,依旧是理论知识偏向的,在科学-技术观上依然重科学理论而忽视工具与实验等技术性论题。后起的新经验主义则既不愿意回归逻辑经验主义坚持的基础主义,又不满足于历史主义和后经验主义的相对主义立场。赫斯(MaryHesse)、卡特赖特(NancyCartright)、哈金(IanHacking)等新经验主义者意识到:技术已经内化于现代科学之中,对自然过程进行技术控制不再是理论发现的副产品;科学或许无法通过实验室环境下产生的理论推演出统一的理论架构,但人们依然可以在发现现象、建构唯象理论、操控自然与获得经验的能力上不断进步。(同上,第9-11页)哈金看到,“值得惊喜的是从17世纪以来,我们居然积累了如此之多的经验知识。”(哈金,载皮克林编著,2006,第32页)他认为这表明实验室仪器能够稳定地捕获和累积物质现象,而导致这种稳定性的原因在于,当实验科学在整体上是可行的时候,它倾向于产生一种维持自身稳定的自我辩护结构。这自然会令人联想到杜恒-奎因论点,但哈金却明确指出,基于心智论的杜恒-奎因论点拘泥于理论论题,而未看到:我们在调整理论与观察的不一致时所改变的不仅是思想,还有我们的世界;如果从物质论(materialism)出发,将论题扩展至思想、事实和制造过程的关联性,杜恒-奎因论点将有助于我们理解我们的世界和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何以具有如此显著的确定性,而不再止于暗示经验证据对理论知识的不充分决定性。(同上,第32-33页)由此,新经验主义最终超越了基础主义的理论优位的科学-技术观,形成了凸显科学的技术性与物质性向度的科学-技术观。

在科学与技术研究中,经过社会建构论与异质性实践分析两个阶段,实现了从基础主义到建构论的相对主义再到基于异质性技术化科学实践的科学-技术观的转变。早期的科学社会学和技术社会学因受到基础主义的影响而鲜有针对科学认知过程和技术实践过程的探讨。在历史主义学派和后实证主义的影响下,科学知识社会学和新技术社会学(如SCOT)分别打开了科学知识的与技术实践的“黑箱”,试图以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行动者的力量)还原概念网络与人工物的不确定性的形成、拓展和终结。而这种社会建构论难以克服的悖论是,它一方面导致了相对主义并主张多元主义,另一方面却建立在本质主义的预设之上——将社会利益视为隐藏在科学概念和技术人工物背后的更本质的因素。使建构论得以摆脱本质主义的是拉图尔(BrunoLatour)等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ANT)。它将科学理解为一种实践过程,从实践要素的异质性出发,关注实验室、仪器等技术性情境,用异质性要素的互动整合描述知识与人工物的建构过程。由此,科学、技术、知识、人工物、文化、社会等要素不再拘泥于逻辑与概念上的分殊,而在实践层面互动整合。正是基于此视角,拉图尔进一步引入了“technoscience”(鉴于这一概念较基础主义的科学-技术观更为重视物质性与技术的作用,本文将其试译为“技术化科学”)这一实践性概念。以此诠释具有内在关联的科学与技术实践的复杂性与多向性,便带来了基于异质性的技术化科学实践的科学-技术观:一方面强调技术与科学在知识与人工物的建构中整合为同一过程;另一方面坚持物质论立场——“科学与技术通过物质性的行动与力量的相互转换而运作起来,科学表征是物质性操控的结果。”(Sismondo,p66)

技术化科学这一新的科学-技术观的提出,超越了基础主义和建构论的相对主义,使科学研究与技术研究整合为科学与技术研究。但从哲学或科学哲学的层面来看,其内涵显然远不止于此。在进一步探讨这一观念的内涵及其对于当代科学哲学的意义之前,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是:技术化科学所蕴含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科学-技术观吗?

二、技术化科学是一种全新的科学-技术观吗?

纵观两千年来的科学技术史或者“真理的历程”,从阿基米德的杠杆到波义耳的空气泵,从高能加速器到多莉羊,这些技术与科学的相互交织与结合,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技术对于科学的基础性作用。实际上,很多现代思想家并没有无视这些事实。意味深长的是,在当代科学哲学和科学技术研究之前,海德格尔和杜威两位思想大师曾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深刻地阐发过与技术化科学十分投契的科学-技术观,对这些思想资源的回顾无疑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技术化科学这一观念的源流与谱系。

在海德格尔关于现代技术与科学的存在论反思中,所持的是一种超验化(transcendentalize)的本质主义立场,其基本理路是:(1)现代的命运取决于现代技术与科学共同具有的“技术之本质”——“座架”(Gestell)——兼具限定(stellen)与促逼(herausfordern)的去蔽(revealing)方式,使包括人在内的一切事物沦为技术对象和持存物(Bestand)(Heidegger,P252-264);(2)然而,其所揭示出的并非存在而只是存在者,现代性的危机源于这种方式遮蔽了其他的去蔽方式,令真理无法彰显,并使存在本身无处安身;(3)由此,即便这个世界有其超验的本质,也跟现代技术与科学无关,从而在根本上颠覆了“科学探究真理,技术应用科学”这一基础主义的科学-技术观。

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与科学的批判,实质上是从反思的角度论述了他的科学-技术观,其基本论点有二。其一,现代技术与科学统一于现代技术之本质。而在这种超验视角下,科学与技术又是一种什么关系呢?他指出:“科学乃是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按地位而论,同样重要的现象是机械技术。但我们不能把机械技术曲解为现代数学自然科学的纯粹的实践应用。机械技术本身就是一种独立的实践变换,唯有这种变换才要求应用数学自然科学。机械技术始终是现代技术之本质的迄今为止的最为显眼的后代余孽,而现代技术之本质是与现代形而上学之本质相同一的。”(海德格尔,1996,p885)在《现代自然科学与技术》一文中,他更明确地指出,现代科学与现代技术在本质上是同一的,与其说科学是技术的基础,不如说现代自然科学拥有技术化思维的基本形式。(参见Glazebrook,p252)正是在共享“技术之本质”的意义上,“技术将存在揭示为持存物”与“科学将存在表象为对象”互为基础,科学与技术成为相互交织的统一体。

其二,现代技术与科学是一种操控性和制造性的实践。根据《世界图象的时代》的论述,科学研究即“认识把自身建立为某个存在者领域(自然或历史)中的程式(Vorgehen)”,在本质上具有可操控性;而“唯有在自然知识已经转换为研究的地方,实验才是可能的”,因为实验意味着“表象出一种条件,据此条件,在其过程之必然性中的某种运动关系才能成为可追踪的,亦即通过计算事先可控制的。”因而,内在于现代技术与科学的“技术之本质”,导致了世界成为图象和人成为主体这两大相互交叉、决定了现代之本质的进程,此进程就是作为图象的世界被征服的过程,其中“图象”(Bild)的内涵是“表象着的制造之构图”。(海德格尔,1996年,P887-904)

与海德格尔相反,早在1929年,杜威就在《确定性的寻求:关于知行关系的研究》中从正面阐述了他的实用主义的科学-技术观。首先,他将科学视为一种借助行动来进行认知的知行合一的探究活动。他认为,科学认知过程事实上已经废弃了对知行界线的划分:“知识必须有观察而观察是深入自然界所知对象之中的”(杜威,2005,P165);“实验的程序已经把动作置于认知的核心地位”(同上,P26)。其次,他强调科学的目的在于控制,知识的价值取决于操作结果。他指出:“思想的任务不是去符合或再现对象已有的特征,而是去判定这些对象通过有指导的操作以后可能达到的后果”(同上,P104);“知识的准绳在于用来获得后果的方法而不在于对实在的性质具有形而上学的概念”(同上,P170-171)。

在杜威的思想中,渗透着两种基本的哲学立场。其一为反本质主义。他将那种认为科学的发现揭示了最后实在和一般存在的固有特性的见解视为旧形而上学的残余,并对哥白尼革命做出了反本质主义的诠释:“我们并不需要把知识当作是唯一能够把握实在的东西。”(同上,P227)也就是说,基于知觉和经验的知识观念,不应该被视为被知觉和被经验的事物本身所固有的形而上学本质,不可以上升为形而上学的独断。其二为实用主义的实在论。他认为,认知活动意味着一种存在与另一种存在的交互作用。认知者在世界之内,其所经验的世界就是一个实在的世界(realworld),但其原始状态并非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所经验的对象唯有通过一系列的认知操作才可能被赋予以形式和关系,实在因此得到重构并可能被纳入受控制的变化进程。他认为,真正可与哥白尼革命相媲美的哲学变革在于:放弃本质主义并诉诸经验实在,不再试图通过把握本质而获得绝对的确定性,转而运用主动控制调节的方法寻求高概率的安全性,即把判断的标准从依据前件转变为依据后果,从无生气地依赖过去转变为有意识地创造未来。(同上,223-224)

三、非表征主义的技术化科学意象

杜威的反本质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实在论观点发表多年之后,在科学哲学和科学与技术研究中,才开始反思杜威拒斥过的知识的表征主义模式。所谓知识的表征主义模式是基础主义的科学-技术观在认识论层面的表现,可上溯至西方哲学的源头,其大意是:我们可以获得对世界的表征,但世界又独立于我们对它的表征,因此知识所关注的是如何才能抵达那些被设想能与表征相符合的事物(劳斯,2004,p2-3)。在这种对于知识的镜像式的理解模式中,存在一个难以克服的悖论:一方面,为了保证表征的无误,认知主体只能被动地接受并反映认知对象或所与(given);另一方面,在表征的过程中,认知主体又必然有其自身的视角并受到工具(即便这种工具拥有超越的透视功能)等条件的制约。因此,受到这种观念影响的传统科学哲学虽然曾经在对科学理论知识的研究中收获颇丰,但在其内部的知识整体论和历史主义学派的冲击下,作为其预设的经验论的基础主义和超历史的真理观不得面对相对主义的挑战。

在这一挑战下,科学理论不再理所当然地被视为具有真理性的、与世界相符合的表征,也不再拥有绝对优先的地位。这迫使科学哲学领域内外的一些学者或者视技术为科学的内在要素,或将技术与科学整合进异质性的实践网络,或将技术与科学统一于人的知觉层面的现象,开始从新经验主义、科学与技术研究(如后SSK)和现象学等不同的视角关注“作为技术的科学”(scienceastechnology),不再将技术视为低科学一等的“科学的应用”,而从技术与科学相互交织(interwoven)的角度统观二者,形成了一组不同于基础主义的科学与技术意象的非表征主义的技术化科学意象。

1、从实验实体到现象创造

面对基于后实证主义和建构论的相对主义的挑战,新经验主义的基本策略是诉诸实验以拯救实在论,强调实验实体与现象创造,这使狭义的技术化科学的意象——作为实验科学的意象得以凸显。

针对由相对主义激发的科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之争,哈金(IanHacking)提出了实体实在论。他指出,关于科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探讨大多拘泥于理论、解释和预言等层面,在这些层面上的争论必然是没有结论的。只有在实验等技术实践层面,才可能为科学实在论辩护,并且这种实在论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关于理论和真理的实在论,而是关于实体(entities)的实在论。哈金认为,尽管两种实在论看似孪生关系,但事实上大多数实验物理学家都是实体实在论者而非理论实在论者。在实验物理学家看来,电子不是理论实体,而是实验实体;当他们承认电子和夸克真实存在时,是因为对这些原则上无法直接观察的实体的有规则的操控,能产生出新的现象,并引向对自然的新探究。在他看来,干预与制造都是形成实在的素材(stuff)。他从培根的思想中看到,实验者之所以相信实体的实在性,是因为他们能把握实体具有的因果属性(casualproperties)并将其用于干预自然。一些实体在发现之初,不过是假设的实体,而一旦掌握了它们所具有的因果力量(casualpower),就可以用它们建造一些实验设施并产生新的效应,实体因此变得真实。(Hacking,1983a,p71-87)在实体实在论的基础上,哈金又提出了现象创造的论点,强调实验现象是由科学家创造的。他拒斥了“实验科学家发现世界中的现象”这一刻板意象,并指出“实验就是通过创造和制造获得精致而稳定的现象”,而现象是“公开的、规则的、可能是规律般的,但也可能有例外的”(Hacking,1983b,,p222,230)。他认为,有史以来在实验室中首次产生的现象就是制造出来的,如霍尔效应就是由霍尔在实验室中创造出来的。当然他也注意到现象创造不等于物理实体的创造。

对此,哈雷(RomHarre)也主张,论及真实世界的行动与实体时必须研究实验,科学之所以有所发现是因为它能制造人工物,研究者训练有素的行动是实验现象与自然的因果属性的中介;并且实验现象不能纯化为仪器探测的语用(pragmatics)关联,实验室技能不可通过归纳论证模式加以还原。他强调,在当代科学中,科学发现所与(given)实在而技术仅以造物为旨归的二分已经消弭,真实世界的因果属性是某些实体在一定条件下可探测到的能力(capacities,此概念在卡特赖特处得到发挥),只有透过恰当的仪器才能揭示实验现象的因果机制进而驱使自然释放其能量。(DanielRothbart,GeneralIntroductionin:Harre,ppⅷ-ⅸ)显然,正是实验实体的功能性的呈现和发挥使其得以证明自身的真实性:一方面支撑起理论实体对世界的结构性描述,另一方面也决定了可以揭示的现象的范围及其深度。实验科学中涉及的实体和现象的内在的功能性和技术性是使其成其为科学的前提,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实验科学是技术化科学。

2、从实验室科学到实践的冲撞

拉图尓等人倡导的实验室研究和渗透于技术化科学概念中的异质性实践分析方法激发了后SSK研究,形成了整合性的科学与技术研究进路,也带来了广义的技术化科学意象——“实验室科学”或作为实践和文化的技术化科学。

拉图尓在《科学在行动:怎样在社会中跟随科学家和工程师》(1987)一书中提出了技术化科学这一概念,旨在描述“正在形成的科学”(scienceinmaking),并冀图以此涵盖所有与科学或技术实践相关的异质性要素。他从行动者-网络理论出发,在符号学的意味下考察了各种人和非人的作用要素的相互作用,从文本到实验室再到自然,将其诠释为一种以技术为中介并负载权力的创造和解决争端的社会建制。显然,他所说的技术是一般的操作和制造意义上的。一方面,作为中介的实验室是产生记录的地方,但我们并不是通过仪器直接把握自然,而是对仪器所显示的可视的内容进行解释。为了减少不同解释间的冲突,实验室会引入新仪器,直到就解释达成某种共识。因此,人们所说的自然或科学事实并不像传统科学观所声称的那样——被发现、独立于科学解释而存在并作为科学争论的裁判,而是恰恰相反——科学事实是在实验室中建构的,是实验室与权力关系相互影响的结果。另一方面,科学并不是少数人的事业,而是一种大规模的知识生产机制;当人们使用“科学和技术”这一虚构的概念来谈论科学活动时,会形成一种错误的刻板印象:少数科学家和工程师担负着生产事实的全部责任。(拉图尔,2005,第289页)

技术化科学这一概念的内涵并不仅仅指涉内在于当代实验科学的技术性,而意在进一步揭示当代科学技术活动的基本特征——异质性的社会文化实践。在拉图尔等人的实验室研究的基础上,实验哲学家哈金从对科学实验的关注转向对“实验室科学”的讨论,并与皮克林(AndrewPickering)等人共同开启了后SSK研究。在哈金看来,“‘实验室’(laboratory)是一个远比‘实验/试验’(experiment)严格得多的概念”,“实验室科学在孤立状态下使用仪器去干预所研究对象的自然进程,其结果是对这类现象的知识、理解、控制和概括的增强。”(哈金,《实验室科学的自我辩护》,载皮克林编著,第36页)而引入这一概念辨析的根本原因是,实验室科学能够较实验科学承载更多的实践与文化意蕴,以此为要津,可以透过实验室之中和实验室之外所有可见的异质性文化因素的相互作用,将科学理解为一种实践的过程。(皮克林编著,中文版序言第2-3页)正是在此意义上,实验室科学呈现出广义的技术化科学意象——作为实践和文化的技术化科学。

沿着后SSK的脉络,其代表人物皮克林运用“实践冲撞”的概念,从人类学视角分析了作为实践和文化的技术化科学的意象。大抵受到德勒兹的影响,皮克林一反西方对隐藏于世界背后的永恒秩序的追求,转而主张一种基于人与物的力量(agency)的实践冲撞(mangleofpractice)所带来的开放式的世界场景。他指出,我们不应该认为世界是由隐藏的规律控制的,不应只关注表征,因为那样只会导致人和事物以自身影子的方式显示自身,即便是科学家也只能在观察和事实框定的领域中制造知识。而真实的世界充满了各种力量,始终处在制造事物(doingthings)之中,各种事物不是作为人的观察陈述而依赖于我们,而是我们要依赖于物质性力量,人类一直处在与物质性力量的较量之中(皮克林,2004,第6页)。因此,应该超越仅仅作为表征知识的科学,运用操作性语言(performativeidiom),把物质的、社会的、时间的维度纳入其中,将“科学(自然包括技术)视为一种与物质力量较量的持续与扩展。更进一步,我们应该视各种仪器与设备为科学家如何与物质力量较量的核心。作为人类的力量,科学家在物质力量的领域内周旋……构造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设备捕获、引诱、下载、吸收、登记,要么使那种力量物化,要么驯服那种力量,让它为人类服务”(同上,第7页)。在他的论述中,有一种德勒兹式的后人类主义存在论,即主张以人和物的非二元论组合来取代人类在历史行动中的中心地位。在作者看来,这不仅仅凸显了技术化科学的文化实践意象,更昭示着技术化历史这一后人类情境。3、从知觉拓展到工具实在

现象学作为一种欧陆的思想资源更倾向于将科学和技术作为一种整体现象加以考察,也就是说在相关的语境中,提及科学往往也包含了技术,谈到技术并不排斥其科学内涵。因而,在现象学乃至解释学层面更易于呈现技术化科学意象。

在科学哲学中,克里斯(RobertP.Crease)曾用现象学的方法探讨过实验(Crease,1993)。他将实验类比作表演(performance),认为其所上演的是自然之剧(playofnature)。他从胡塞尔的知觉现象的双重视域(内与外)出发,结合杜威的科学探究观,将科学实体视为可以运用可读技术加以把握和探究的现象。在后SSK谱系中,论及实验室作为解释科学成功机制和过程的场所时,诺尔-塞蒂娜(KarinKnorrCetina)放弃了理性或合理性等视角,转而诉诸梅洛-庞蒂(Merleau-Ponty)的“自我-他者-事物”(self-other-things)系统和科学所制造的现象域(phenomenalfield)在形式上的重组。她认为,“对于梅洛-庞蒂来说,‘自我-他者-事物’系统并不是独立于人类行动者,独立于主观印象,或独立于内在世界,而是一个被经历的世界(world-experienced-by),或与力量者相关的世界(world-related-to-agents)。实验室研究所暗示的实验室是一种改变与力量者相关世界的手段……它改进了与社会秩序相联系的自然秩序。”(诺尔-塞蒂娜,《睡椅、大教堂与实验室》,载皮克林编著,第122页)这种改进依赖于自然对象的可塑性:实验室很少研究那些仿佛是在自然中显现的现象,而大多研究对象是想象或视觉的、听觉的或电的等的踪迹,并进而研究它们的构成、提取物和纯化了的样本;以天文学为例,随着观测仪器和信息处理手段的提升,天文学正在从观测科学转变为处理影像的实验室科学。(同上,第133页)

伊德(DonIhde)的现象学意味的工具实在论所彰显的也是技术与科学相互会同的意象。他认为,假如人们可以借助仪器拓展知觉,即便是一些涉及高深抽象理论的科学研究也是与知觉高度相关的,甚至可以在知觉层面使人的身体获得拓展,而涉身(embodiment)于最前沿的科技现象之中。(ValDusek,pp22-23)他运用“知觉解释学”的方法将身体对世界的知觉与解释结合起来,由情境主义的方法揭示了作为经验中介的科学工具如何创造出新的知觉,并获得了工具实在论的立场:科学是一种解释学实践,依赖工具对事物的科学分析,真实的世界只有当其为科学工具所构建时,才成为科学探究的对象。他十分重视可视性,进而主张科学的视觉主义(scientificvisualism)。他指出,X射线、CT、MRI、声纳等图像技术使得事物变得可视,甚至像文本一样可读。在较弱的意义上,这种视觉主义的工具实在论认为,已经有越来越多实在被工具转换为图像。在较强的意义上,则意味着工具可以使得其他不可视的实在变得可视。这些科学透视装置不仅意味愈来愈多的科学的对象得到显示,还可能塑造和改变我们所能感知的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伊德也谈到了技术建构(technoconstruction)。(Ihde,1999,pp158-177)伊德的研究再次表明,在现象学层面科学与技术可以在现象域整合为技术化科学。

四、面向技术化科学的科学哲学观

在对作为科学-技术观的技术化科学和非表征主义的技术化科学意象的思考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究技术化科学这一观念能否给我们带来一套新的科学哲学观念?

首先值得思考的是,技术化科学这一视角对物质性与技术性的强调有何存在论意味?在当代相关研究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杜威与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诺尔-塞蒂娜(KarinKnorrCetina)在《知识的制造》中声称,实验室科学是关于可以制造什么的科学而非什么独立存在的科学。哈金在《实验室科学的自我辩护》中强调,他的主题是物质论的,其中只有一点与被称之为“实在论”的形而上学相冲突,即“实在论者通常设定科学的终极目的或终极理想是‘获得一个关于宇宙的真理’”(哈金,载皮克林编著,2006,第34页)。他认为,“理论不能在与我们所期望它们对应着的一个被动世界中得到检验,我们不能形式化一些猜想,然后去考察他们是否为真的”,“我们的理论至多对于那些从仪器抽象出来的现象来说是真的,而这些现象的产生就是为了更好地契合理论”(同上,第59页)。哈金和卡特赖特都曾表示,高能物理之类的理论只能在实验室中严格成立。这些观点表明,至少在实验科学或实验室科学中,科学知识是关于那些可以用于制作的自然物的知识,其目标不是(或不必要)由理论知识上升到真理性认识。人们很容易由此联想到实用主义,但根据艾慕士(S.Morris.Eams)的观点,实用自然主义(pragmaticnaturalism)能够更确切地涵盖通常被称为实用主义的美国哲学运动(艾慕士,序论第1页)。其中对自然主义的强调在于凸显人对自然的适应(adjustment)——顺应(accommodation)与改造(adaptation)(同上,第33页),透过这一立场,可以从人在世生存的视角反思技术化科学。

实用自然主义较一般的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更关注人的在世生存,并与海德格尔在世界之中存在(Being-in-the-world,简称“在世”)的思想具有类似的存在论(ontology)视角。在此视角下,人(此在)首先要应对(dealing)最为切近的周遭世界。在这种应对中,我们并非被动的观察者,而是现实世界的主动参与者。人(此在)周围的事物首先不是作为感知和认知的客体出现,而很自然地成为与日常实践相适切的工具性对象——最切近的应对方式并非一味地进行知觉的认知,而是操控事物并加以使用之类的操劳,这种操劳有其自身的“知识”(海德格尔,2006年,第79页)。基于人的在世生存的存在论是局域性的(regional),从这种存在论出发,认知对象乃至知识观念都不必纯化和提升为形而上学层面的实在(reality),人们只需在现象层面视其为局部实在(localreality)或情境性(contextual)的“现实”(actuality)。人们不再孤立地追问,认知对象是否独立于我们而存在?知识能否用于表征某种真正的实在?探求知识的直接目的转向以知识对象为手段带来行动上的差异或产出更多可以作为手段的知识和知识对象,即认知服务于行动并与行动整合为一体。

技术化科学所蕴含的科学-技术观与基于行动导向的知行整合观是契合的,这种契合或许与传统的科学哲学对科学的理论化、知识化解读大异其趣,但却更接近科学特别是实验科学或实验室科学的真实情境。在实用自然主义的影响下,包括新经验主义在内的很多科学哲学研究事实上都是以技术化科学为背景而展开的,我们不妨称之为面向技术化科学的科学哲学。由此产生的问题是,它们在科学的形而上学、认识论和方法论层面带来了哪些新的研究纲领?下面是对这个问题的尝试性回答,并以此作为本文的开放性结论。

(1)在形而上学层面,反对基础主义(fundamentalism),支持局部实在论(localrealism)。启蒙运动以来的基础主义的理性科学观将科学视为一种揭示所有自然现象背后的宇宙真理的独特的理性活动。但卡特赖特和吉尔(RonaloN.Giere)等人认为,这种科学观并未真实地反映科学家的探究实践。如果认真研究科学家在某些特定领域中建立抽象程度不同的模型和理论时真正做了些什么,就不难发现,科学所面对的不是基础论预设的理性化的世界——一个受系统的或齐一的规律(law)支配的统一的世界,而是一个斑杂的世界(adappledworld),科学家们只能获得适用范围有限的经验定律和模型,通过定律拼凑(patchworkoflaws)建立起非金字塔式的定律系统(卡特赖特,第25-36页)。值得指出的是,基于自然主义的立场,他们虽然不赞成形而上学的实在论(metaphysicalrealism)并质疑一切先验的宣称,但并未因为反对基础论的科学观而否定科学的实在性,或走向建构论的相对主义(constructivistrelativism)。他们所认同的实在论是局部实在论,其基本辩护模式是:我们通过局部科学活动可以进行预测、计划、操控等一系列活动,如果这些活动的对象不是某种实在,所有的活动会是不可能或难以想象的。(同上,第25页)

(2)在认识论层面,强调认知与操控的同一,主张透视主义的操控性认识论。杜威曾经预言:如果将认识中的“所与”(given)称为“被采取的”(taken),整个认识论可能会完全不同(杜威,2005,第136页)。古德曼(NelsonGoodman)也曾经指出:“规律的发现涉及草拟,模式(Patterns)的识别与构想和强加(imposing)高度相关,理解与创造同行。”(Goodman,p22)如果强调认知与操控的同一,就意味着操控不仅是认知的手段也可能与认知的目的发生关联。正是由于认知与主体的行动及目的相关,任何表征与干预的过程不必是绝对或唯一的,其认识论是操控性的和透视主义(Perspectivism)(乃至多元主义)的:某人S为了对A施行某种操控M而以B表征A,其中,A可以是自然实体,也可以是人工实体等各种实体及其混杂(hybrid),B所揭示出的命题或模型能够使S把握B的某些因果属性,以便实现操控M。科学中最常用分析方法(analyticmethod)也基于这种操控性的认识论:“要理解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我们把事物拆分成更基础的部分;要控制一个情境,我们把这些部分组合起来,并重新安排这些部分,它们一起作用时使事情如我们所愿地发生。”(卡特赖特,第97页)但这些都只是原则上的宣称,如果仅仅将科学观的重心从表征的一方移到操控一方,最多只能重申罗蒂的断言:所谓知识的“力量就是存在在那里有待人们去认识的一切——断言‘知道X’等于断言‘能够用X做些什么或对X做些什么?”(罗蒂,2003,p30)真正需要面对的问题是,我们何以找到那些因果属性,进而“能够用X做什么或对X做什么”?而这是方法论层面所必须回应的。

(3)在方法论层面,注重操控性(manipulability)因果观和溯因法(abduction)。恰如杜威所言:“科学的目的在于寻求动力因(efficientcause),而不是目的因(finalcause),在于寻求事物的外在关系,而不是寻求固有的形式。”(杜威,第78页)这里的外在关系应是科学方法论的着力点所在,即在操控之前或操控过程中,要对操控对象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有所了解。这就涉及所谓因果属性或因果力——只有把握实验实体的因果属性,才可能以它们为工具展开深入的探究。对此,有关因果性与操控相关联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值得关注的思想资源包括冯.赖特(VonWright)等人对因果性与主体作用(causationandagency)的讨论,以及伍德沃德(JimWoodward)最近提出的操控性的因果观。

冯.赖特很早就提出,可以用主体(agents)的作用来界定因果性:“P是一个与q相关的原因,q是一个与P相关的结果,当且仅当通过做p,我们能导致q,或者通过抑制P,我们能消除q或阻止其发生。”(转引SosaandTooley,p16)尽管其中的操控性的概念在科学家思考因果解释时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但一直不为科学哲学与哲学界所重视。伍德沃德在2003年出版的《使事情发生》中指出,造成这一漠视的原因在于哲学家依旧持纯科学与应用科学(技术)截然二分的观点,而未看到科学中的因果解释往往与对自然的操控和改变相关(Woodward,2003a,pp9-11)。

伍德沃德认为,在表征主义的实在论那里,因果往往诉诸于形而上学层面,故容易受到工具主义的攻击,作为其对手的工具主义者则只谈关系,而回避因果性。但作为一名工具实在论者,他坚持任何科学理论如果要证明自己是真实的,都不可避免地要提出因果主张(casualclaims):如果某个反事实条件改变了,可能会发生什么。(Woodward,2003b,p115.)在背后支撑这种主张的,就是某种相对稳定不变的因果关系,而且并不定需要诉诸规律、跟踪时空过程或把握整个系统也可能获得这种因果关系,即可以从模态或反事实条件出发,依据对条件的操控(manipulation)以及结果的获得来寻找原因:

声称X导致Y意味着,至少对于某些个体而言,在适当的条件下(可能包括的操控是使其他变量取某个值而保持不变,以与X区分),他们有可能操控X所拥有的某些值,以改变Y的值或者Y的可能分布。(Woodward,2003a,p40)

这种与主体作用(agency)相关的操控性因果观中所内涵的就是寻找因果属性、建构因果力的方法。正是由于物质性的操控力量的介入,使人们得以超越纯粹的逻辑与认知层面,而不断构建出操控性的因果关系,甚至形成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因果链。这令人回想到杜威意义上的哥白尼革命:“在知识中,原因变成了手段,而效果变成了后果,因而事物有了意义。所认知的对象是经过有意的重新安排和重新处理过的事前的对象,也是以它所产生的改造的效果来验证其价值的事后的对象”(杜威,第228页)

在操控性的因果关系的构建中,探究新的原因(或需要揭示的因果属性)的对于技术化科学的运行尤为重要;而新的原因的寻求,又是一个由(新的或重新组合的)物质性操控力量所引入的试探性行动与有助于形成假说的推理方法相结合的过程。关于后者,值得关注的是在最佳说明推理等领域得到应用的溯因法(abduction,又译假设推理、诱设法、外展推理等)。这个方法是皮尔斯在亚里士多德等人的相关工作的基础上提出的,其推理形式是:

令人惊讶的事实C被观察到了,

而如果A为真,C当然会发生。

因此,有理由猜测A为真。(转引Clarke,p11)

在皮尔斯看来,现代科学是实验性的,“溯因法”是一个形成“假设”的关键过程,是唯一能够导出新概念的“逻辑运作”(logicaloperation);“演绎法”证明出某些东西“必然是”(mustbe),“归纳法”表明某些东西实际上运作着;“溯因法”仅仅提议说某些东西“可能是”(maybe)。(转引自古添洪,第41页)。值得注意的是,皮尔斯是在讨论认知与视觉判断的关系时提出溯因法的,可能正是由于这一渊源,它在基于模型的推理、可视化、仿真的哲学研究中倍受青睐。

如果将溯因法与操控性因果构建相结合,就有可能建立起基于现象外部的可能性和有效性关系的因果链。显然,这类因果链首先是相对于实验实体而不是理论实体而言的,是技术化科学得以重构世界和操控环境的基础,它们恰似莫比乌斯带,能够使原因与条件、规律与规则相互转化,将技术与科学内在地整合为不可分割的技术化科学。这种面向技术化科学的科学哲学观不仅有助于把握当代科技的真实过程,还使我们能够通过对可错的操控性因果链的追问,审视技术化科学中所渗透的内在风险和价值负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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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b,Experimentation,CasualInference,andInstrumentalRealism,inHansRadder(ed.),ThePhilosophyofScientificExperimentation.UniversityofPittsburghPress.【内容提要】本文主要考察现代西方著名哲学家怀特海在其代表作《过程与实在》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或机体哲学的基本思想,以及这种思想所具有的深刻启示。过程哲学是超越传统西方哲学中的实体实在论和主客二元对立的思想方式的新尝试,从而是现代西方哲学的生长点之一。

【关键词】有机体/过程/生成/过程哲学/怀特海

【正文】

在现代西方哲学家中,英国著名哲学家阿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AlfredNorthWhitehead,1861~1947)可谓是个兴趣广泛、思想独特,且在多种学科中颇有建树的大师级人物。这一点突出地表现在,他把数学家的严密与哲学家的智慧天才地融为一体,同时又在自然科学,尤其是理论物理学方面造诣颇深,有资格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作出评论,甚至提出不同的见解,从而把数学家、逻辑学家、哲学家、半个科学家、科学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学家集于一身,这在1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中叶的现代西方哲学家和思想家中是极为少见的。因此,日本怀特海研究专家田中裕称之为“七张面孔的思想家”——数理逻辑学家、理论物理学家、柏拉图主义者、形而上学家、过程神学的创始人、深邃的生态学家和持教育家立场的文明批评家。(注:[日]田中裕,2001年,第3页。)

用今天的眼光看,怀特海一生尽管写了许多著作,然而毫不夸张地说,《过程与实在》是其一生哲学思想精华之集大成,是其名符其实的代表作。用当代美国著名哲学家、美国加州克莱蒙特大学过程研究中心教授小约翰·B.科布和大卫·R.格里芬的话说,这本著作是“最近两个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哲学著作之一”,“是历来最为复杂并最富创见的哲学论著之一”。(注:小约翰·B.科布和大卫·R.格里芬,1999年,《过程神学》,曲跃厚译,中央编译出版社,第177页。)

纵观西方哲学发展史,《过程与实在》不仅是现代西方哲学的主要哲学著述之一,而且就整个西方哲学著述而言,该书绝对可以入围最佳哲学著作之列。尽管由于20世纪以来分析哲学和各种形式的实证主义公开宣扬“拒斥形而上学”的巨大影响,同时,也由于怀特海本人在这部论著中使用了大量晦涩难懂的新概念和新范畴来表述其新思想,从而使这部高扬形而上学的著作在现代西方哲学的百花园里似乎有点受人冷落,不少人对这部著作敬而远之,认为其中提出的思想似乎与现代西方主流哲学有些格格不入,然而“是金子迟早要发光的”。随着分析哲学的式微及其与人本主义哲学相融合的趋势,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或机体哲学思想,已经日益受到越来越多的东西方有识之士的青睐。该书自问世以来,围绕其所探讨的诸多问题,已经(借用过程哲学的术语来说)“生成”许多二手的研究性和阐释性著作,并在美国逐渐“生成”一个过程哲学学派或有机哲学学派,出现了专门的研究机构——“过程研究中心”(设在美国加州克莱蒙特大学)。该书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思想已经日益深入人心,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特别是随着环境问题和生态问题的日益突出,以及宗教哲学研究在当代西方世界逐渐兴起,怀特海的过程哲学和有机体思想更加被人们所重视,从而成为当代西方哲学中的热门话题之一。

一、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

从基本内容和特征来看,《过程与实在》可以说是一部张扬形而上学思辨理性的哲学杰作,是一部独辟蹊径、磨砺辩证发展过程思想的别开洞天的哲学著述,也可以说是怀特海集数十年(这本书是他在66岁以后开始撰写的)数学、逻辑、历史、科学和哲学的潜心思考,为我们精心熬制的一道高蛋白、高浓度的哲学靓汤。

《过程与实在》全书共分5编。第一编阐述了过程哲学的所谓方法问题,并且概要地阐述了过程哲学的基本范畴,以及过程哲学的宇宙论据以构成的观念图式。第二编则试图运用这些观念图式来揭示构成文明思想之复杂结构的诸观念和问题,如“事实与形式”、“自然秩序”、“机体与环境”、“主体性原则”、“符号参照系”、“命题”和“过程”等。为了获得与哲学问题有关的人类经验的合理说明,他还考察了一组属于17、18世纪的哲学家,尤其是笛卡儿、牛顿、洛克、休谟和康德的哲学观点。他认为,这些哲学家中的任何人在阐述经验的基础时都是片面的,但是,从总体上看,他们所给出的一般陈述则支配着后继哲学的发展。第三和第四编则根据以上方法和观念构造出一种机体哲学或过程哲学的宇宙学图式,从而对传统哲学中的时间、空间、因果性和认识论诸问题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解释。用怀特海的话说,建构过程哲学的宇宙论图式的宗旨,是阐述一种严密的宇宙论观念,通过直面各种有关的经验话题发展这些宇宙论观念的意义,并且最后详细阐述所有具体话题都可据之而发现它们的相互联系的某种恰当的宇宙论。第五编则涉及到如何看待宇宙学难题的终极方法的最终解释问题,并试图回答“万物最终归结于什么?”这一问题。怀特海明确指出,这里的观点接近于布拉德雷的观点是不言而喻的。

在学术界看来,虽然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中总是以“机体哲学”来指称自己阐述的新哲学,并明确地指出该书致力于阐述的哲学理论叫做机体哲学,(注:参见怀特海,2003年,《过程与实在》,中文版,杨富斌译,中国城市出版社,“作者前言”。)然而,用“过程哲学”来概括怀特海在该书中所阐述的基本思想和观点,似乎更为确切。

根据笔者的理解,怀特海在《过程与实在》一书中所阐述的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主要有如下几点:

首先,过程哲学明确地把自身设定为某种抽象的和思辨的形而上学理论,并认为形而上学对于人类的经验和认识具有其他学科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这使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与当代西方哲学,尤其是各种形式的实证主义明确地“拒斥形而上学”的价值取向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怀特海看来,“哲学是对抽象的说明,不是对具体的说明”。(见怀特海:《过程与实在》中译本,杨富斌译,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年,第34页。以下凡引此书,只注明页码)“形而上学范畴不是对显而易见的东西所作的独断性陈述,而是对各种终极性的普遍原理所作的试探性的系统陈述。”(第13页)对具体的经验现象的说明,是实证科学的任务,而对抽象和普遍的说明,才是形而上学的任务,因此,形而上学必然要创立一系列一般概念。形而上学创立一般概念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建立一个抽象的理性王国,而是要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自然和宇宙。用怀特海的话说,“通过提供一般概念,哲学应当使人们对潜藏在自然母腹中的那些尚未变为现实的无数具体实例的认知变得更容易。”(第29页)除此之外,形而上学所具有的现实目标之一,是精确地分析各种命题。不仅要分析形而上学的各种命题,还要分析诸如“今天吃饭有牛排”和“苏格拉底是不朽的”这类极为普通的命题。尽管每一种哲学都会依次遭受被其他哲学所取代的命运,但是,由各种哲学体系所组成的总体,则表达了关于宇宙的各种各样的普遍真理,并期待着对各种有效性领域进行协调和分工。(参见第12、19页)

怀特海还具体分析了建构形而上学体系所要坚持的原则和手段。他说:“在恰当的形而上学体系中,当我们还没有精确地定义关于各种存在物的范畴图式时,哲学争论的每一个前提都是可以存疑的。”(第13页)因此,他特别推崇笛卡儿的怀疑方法,并以此为前提,首先精确地定义了其形而上学的基本范畴图式(共27种范畴),以此为基础批判性地考察和分析了自古希腊哲学以来,特别是近代以来西方哲学各主要派别的基本思想。他还明确地指出,每一门科学都必定会设计自己的工具,而哲学所需要的工具是语言。(参见第18页)然而,哲学又不能原封不动地照搬日常语言的原有用法,而是要赋予其特殊的涵义,使其成为哲学特有的专业语言。“哲学之所以使用自己的专业语言,表达了各种思想流派所具有的这样一种意图,即它们都试图清晰地表达经验事实所预设的那些普遍观念。由此可以推知,形而上学学说的任何创新,都展示着与流行的哲学文献中所存在的那些事实陈述具有某种程度的不一致性。这种不一致性标志着形而上学方面的分歧程度。”(第21页)

通常认为,形而上学理论作为哲学中最抽象的基本理论,是远离人们现实的社会实践活动的。然而怀特海则认为,形而上学与实践具有密切的关系。他明确指出:“在‘实践’中所发现的任何东西,必定都存在于形而上学的描述范围之内。当这种描述不能包含这种‘实践’时,这种形而上学就是不恰当的,需要进行修正……形而上学只不过是对适合于全部实践细节的那些普遍性所作的描述而已。”(第21页)并且强调检验形而上学理论之真伪的标准是实践及其效用,当然,用他的话说,“任何形而上学体系都不能完全地期望满足这些诉诸实践的检验。这种体系充其量只是对所寻求的那些普遍真理的逼近。”(第22页)

怀特海还明确地讲道,每一种哲学理论中都有一种基本原则。在过程哲学中,“这种基本原则叫做‘创造性’。”过程哲学“抛弃了思想的主词—谓词形式,迄今为止就其前提而言,这种形式是对事实的终极特征的直接体现。结果,那种‘实体—性质’概念被排除,并且以动力学过程描述代替了那种形态学描述”。(第11页)在这里,怀特海一方面坚持用创造性原则来说明宇宙及其过程,另一方面明确地提出了他的形而上学原理所采用的基本方法是以流变和生成为基本特征的动力学方法,而不是静态的形态学描述方法。

那么,如何论证形而上学理论的正确性呢?对此,怀特海清醒地认识到:“哲学的主要危险在于证据选择的狭隘性。”(第611页)所以,怀特海尽力从各门自然科学(主要是现代物理学,特别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数学、逻辑、语言学和符号学等学科中广泛地选择证据,尤其是以近代科学的发展(代表作就是其《科学与近代世界》一书)来说明和阐述其过程思想和机体哲学。

在谈论哲学和形而上学的性质和功能时,怀特海还涉及到西方哲学的一般方法论问题。他认为:“欧洲哲学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数学发展为一门抽象的普遍性科学所造成的。但是,在哲学后来的发展中,哲学方法一直深受这种数学样板之害。数学的主要方法是演绎法,哲学的主要方法是描述性的概括法。在数学的影响下,演绎法被强加给哲学,作为其标准方法……对哲学方法的这种误解,掩盖了哲学在提供一般观念方面的巨大功绩,而这种一般观念增加了我们对经验事实理解的清晰性。”(第17页)这些论述对于我们今天深刻理解西方哲学方法论具有启发意义,其内在意蕴尚需我们进一步作深入系统的研究。

其次,在本体论上,过程哲学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实在就是过程。整个宇宙是由各种事件、各种实际存在物相互连接、相互包涵而形成的有机系统。自然、社会和思维乃至整个宇宙都是活生生的、有生命的机体,处于永恒的创造和进化过程之中。构成宇宙的基本单位不是所谓原初的物质或物质实体,而是由性质和关系所构成的“有机体”。有机体的根本特征是活动,活动表现为过程,过程则是构成有机体的各元素之间具有内在联系的、持续的创造过程,它表明一个机体可以转化为另一个机体,因而整个宇宙表现为一个生生不息的活动过程。因此,怀特海有时也把自己的这种实在论叫做“有机实在论”,认为“用物理学的语言来说,从唯物论向‘有机实在论’的这种转化——正如这种新的观点可以被称呼的那样——是用流动的能量概念取代静止的质料概念”。(第564页)

怀特海明确地反对传统西方哲学的实体实在论观点,认为构成世界的最终的基本单位既不是亚里士多德哲学意义上的“第一实体”,也不是笛卡儿哲学意义上的“实体”,更不是什么绝对的“精神实体”。

那么,什么是实际存在物呢?怀特海明确回答说:“实际存在物的本性惟一地在于,它是某种正在被摄入的事物。”(第73页)何谓摄入?他说,实际存在物与宇宙中的每一项都有某种完全而确定的联系。这种确定的联系,就是它对那一项的摄入。所谓摄入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积极的摄入,一种是消极的摄入。消极的摄入是把宇宙中的某一项从积极的促成作用中确定地排除,而积极的摄入则是对进入积极的促成作用中的那一项的确定的包含。这种积极的进入叫做对那一项的“感受”,其他存在物则被要求来表现任何一项是如何被感受到的。现实世界中的所有实际存在物,相对于某种作为“主体”的既定实际存在物而言,必然要被那个主体“感受到”,尽管一般来说这种感受是模糊不清的。(参见第73页)

有时,怀特海也从实际存在物与主体的关系角度来界定实际存在物。在《过程与实在》中他曾明确地讲道:“实际存在物既是从事经验活动的主体,又是其经验的超体。这就是主体—超体,而且这种描述中的任何一半都须臾不能离开我们的视野。当考察实际存在物自身的实在的内在构造时,在多数情况下将会使用‘主体’一词。但是‘主体’永远应当被理解为‘主体—超体’的缩写形式。”(第50页)有时,他又从实际存在物与事实的关系角度谈到,“终极事实就是实际存在物,一切概莫能外;并且这些实际存在物就是经验的沉淀物,既错综复杂又相互独立。”(第31页)

怀特海认为,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可以用无数方法来分析。把实际存在物分析为各种“摄入”,是一种展示实际存在物的本性中最具体的成分的分析方式,这种分析方式可叫做“区分”。每一种摄入都能在其自身中再现实际存在物的各种普遍特征:它与外部世界是有关联的,因而它具有某种“矢量特征”,它涉及到情感、意图、评价和因果性。(第32页)

与笛卡儿的二元论不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试图以某种单一类型的实际存在物为图式,对宇宙进行富有洞察力的哲学描述。(第33页)怀特海认为,实际存在物由于彼此摄入而相互关涉。实际存在物的这种共在事实叫做“联结”。“那些直接的现实经验的终极事实就是这些实际存在物、摄入和联结。对于我们的经验来说,所有其他一切都是派生的抽象物。”(第33页)

对于实际存在物,不仅可以作形态学的分析,还可以进行发生学的分析。正是在发生学意义上,怀特海明确地把实际存在物看作一个过程。在他看来,实际存在物是变动不居的,它处于不断流变的世界之中。根据过程哲学的观点,“实际存在物完成之日,就是它毁灭之时。”(第150页)这种创造物在不断地毁灭,因而成为不朽的。“这个过程从发生学上说可以被分析为一系列预设了它们的先行者的那些次状态。”(第281页)因此,实际存在物是一个过程,这里存在着从状态到状态的生长;存在着整合与再整合的过程。(第517页)这样一来,整个宇宙,包括自然、社会和人的生命,都是由各种实际存在物的发展过程所构成的一条历史轨迹,它在相当程度上是前后相承的。

总之,从本体论角度看,过程哲学“试图把世界描述为那些个体的实际存在物的产生过程,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有其自身绝对的自我造就能力”。(第109页)整个宇宙就“是一种面向新颖性的创造性进展”,而不是一种稳定的形态学意义上的宇宙。(第407页)

当然,关于实际存在物一直处于流动世界之中的观念,并不完全是他的首创。怀特海指出,早在柏拉图《蒂迈欧篇》中就有关于事物永远处于生成和消灭过程之中的思想,因而其提出的过程观念只不过是这种思想的延续和扩展而已。然而,他也批评道:“整个近代思想都在暗中预设了非进化的物质观。直到最近几年,惟一的选择还是:要么物质性的宇宙是永恒的,它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类型的秩序;要么它根据耶和华的命令而诞生和走向灭亡。”(第174页)因此,他致力于根据近代科学成果来系统地和明确地阐述早在《蒂迈欧篇》中就已经包含的过程思想。需要强调的是,怀特海从本体论上把“过程”看做是实在,把实在看做是过程,这与传统的过程思想是有本质区别的。同时,怀特海还详细地考察和论证了宇宙的过程性,并把这种过程明确区分为宏观过程和微观过程,分别对其作了详细说明,这也是具有开创性贡献的。怀特海明确指出:“过程有两种类型:宏观过程和微观过程。宏观过程是从已获得的现实性向获得之中的现实性的转化;而微观过程是各种条件的变化,这些条件纯粹是实在的,已进入确定的现实性之中。前一过程造成了从‘现实的’向‘纯粹实在的’转化;后一过程造成了从实在的向现实的增长。前一过程是直接生效的,后一过程是目的论的。未来是纯粹实在的,没有成为现实;而过去是由诸现实性所组成的一个联结。诸现实性是由它们的实在的发生状态所构成的。现实是目的论的过程的直接性,实在是通过这种直接性而成为现实的。前一过程提供了那些实际上支配着获得的条件,而后一过程提供了现实地所获得的种种目的。‘有机体’概念以双重方式同‘过程’概念相结合。由种种现实事物构成的共同体是某种有机体。但是,它不是一种稳定的有机体。它是某种处于产生过程之中的未完成物。因此,就种种现实事物而言,宇宙的扩展是‘过程’的首要意义;而宇宙在其扩展的任何阶段上都是‘有机体’的首要意义。”(第392页)

再次,在认识论上,过程哲学也提出一些独特看法。我们知道,近代哲学研究的中心问题就是认识论,而认识论的基本问题是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并认为主体与客体相区分是认识发生的前提。怀特海则认为,认识论问题和实在论问题若相互孤立起来,就不可能得到恰当的解决。认知者和被知者、知识与对象、观念与事物的二元论,正是他认为近代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哲学所具有的弊端。因此,他试图用摄入概念来消解这种二元对立。

以摄入思想为基点,怀特海所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是,作为主体的自我是在过程之中出现的突现物。传统的西方哲学认为,在实际进行认识和取得知识之前,必须先有认识者。而怀特海的观点则与此相反。他认为,执行摄入功能者即主体是摄入活动的产物。用怀特海的话说,感受者(feeler)是从自己的感觉活动中出现的统一体。同时,根据过程哲学的基本观点,怀特海指出,传统哲学中的“主体”一词容易引起误解,认为最好使用“超体”一词来表达有关的思想。因为“这种作为主体的超体正是产生那些感受的过程的目的。各种感受不能与它们所要达到的目的相割裂;这种目的就是感受者。各种感受以感受者为目标,作为它们的目的因。各种感受就是其所是,以便使它们的主体可能是其所是”。(第406页)

关于认识的客体,怀特海也不同意传统西方哲学认识论的基本观点,即把认识客体当作外在于认识活动和认识者的自在对象。相反,怀特海认为,任何东西只要在主体身上能够唤起某种特定的活动,它就构成认识的客体。也就是说,客体也是在认识的过程中生成的,是与主体现实地发生关系的客观对象,或者说是主体的认识活动所指向的对象。

就主客体的关系来说,怀特海认为,每一种实在的经验场合都是一个主体,场合的主体性随场合的存在而存在。实际存在物从主观性上永远消失,在客观性上却是不朽的。消失中的现实性得到了客观性,同时却失去了其主观的直接性。打个比方说,我们那些死去的祖先,作为直接的主体他们无疑已经死去了,然而作为客体却始终存在,永垂不朽仍受到我们的理解,并对我们产生着现实的影响。因而怀特海写道,客体是自然中永远不会消逝的元素。

如此看来,在认识过程现实地发生之前,根本无所谓主体和客体之分。主体和客体是在实际存在物的相互作用过程中逐步生成的,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以及主体对客体的认识也是一个逐步生成的过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怀特海明确地批评近代以来在西方哲学中占主导地位的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指出:“全部近代哲学都是围绕着如何根据主词和谓词、实体和性质、殊相和共相而描述世界的困难为转移的。其结果永远与我们的直接经验相抵触”。(第89页)他认为,这种传统哲学只能把我们引到某种孤立的实体之中,不能使我们更清晰地认识现实世界。而实际上,一种实际存在物被另一种实际存在物“摄入”或“感受到”,是一种完全的相互作用。而且主体的“意识是以经验为先决条件的,而不是经验以意识为先决条件”。(第95页)这同近代哲学所强调的认识主体必须具有自我意识为前提才能进行认识的观点形成鲜明对照。他还强调,某物要成为现实的认识对象,就必定意味着所有现实事物都同样要成为客体,同时还意味着,全部现实物都要成为主体,每一个主体都要摄入它由此产生的宇宙。

就身心关系而论,在怀特海看来,“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难解难分地相互交织在一起。”这同笛卡儿明确坚持的身心二元论及洛克的有关论点也大相径庭,因为在他们看来,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世界,尽管这两个世界具有难以说清的偶然联系。(参见第594页)过程哲学则把物质和精神、身体和心灵看做是同一个过程中的两个要素,认为两者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这对我们深刻理解身心关系具有重要启发作用。

在过程哲学中,知识被当做过程之中的中介状态,认识属于一种主观的形式,这种主观形式或者被客观内容吸收到满足的主体性之中的那种功能所承认,或者不被其承认。(参见第293页)对于“感受”,过程哲学也有自己的独特理解。它把“感受”归之于整个现实世界,而不仅仅是主体的感受。怀特海指出,“感受”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察:(1)所感受到的实际场合;(2)所感受到的永恒客体;(3)所感受到的各种感受;(4)它自身的主观的强度形式。在这种合生的过程中,这些不同的感受会继续达到更宽广的整体感受的普遍性。(第386页)“从所有方面看,感受都是确定的,具有确定的主体、确定的原初材料、确定的否定性摄入、确定的客观材料和确定的主观形式。”(第405页)感受是主体内在地包含的一个方面,因此,“感受不能从包含着它的实际存在物中抽象出来。这种实际存在物叫做感受的‘主体’。正是借助于其主体,感受才成为一种事物。”(第406页)这方面的深刻蕴意,也有待于我们进一步挖掘。

怀特海还考察了语言、命题的本质及其作用。他说,每一种实际存在物都是一种经验博动,包含着经验范围内的现实世界。他认为,过程哲学中的判断理论既可以被很好地描述为一种符合论,也可以被描述为一种融贯论。而实际上它是一种符合论,因为它把判断描述为关于某种命题与客观化的联结之间的一致性或不一致性综合摄入的主观形式。(第347页)在怀特海看来,判断是主体在过程之中的某种感受。就这种主体而言,它有可能是正确的,也有可能是不正确的,而命题则是对判断的分析。判断是一种综合感受,是感受的某种决定,而命题则是所感受的内容,而且只是被感受到的材料的一部分。(第351页)怀特海对判断和命题所作的这种区分和界定,也值得我们从认识论上进一步研究。

怀特海还把过程哲学与康德的先验哲学作了对比。他认为,过程哲学是对康德哲学的颠倒。他说,《纯粹理性批判》描述了主观材料进入客观世界的现象之中的过程,而过程哲学则试图描述客观材料如何进入主观的满足之中,以及客观材料中的秩序如何提供主观满足之中的强度。在康德看来,世界是从主体中显现出来的;而在过程哲学看来,主体是从世界中显现出来的——世界是“超体”而不是“主体”。(第162页)对于“主体是从世界中显现出来的”这一观点,也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与分析。

对于认识结果的检验问题,怀特海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恰当的检验不是最终的检验,而是过程的检验。”(第24页)这在现代西方哲学中可谓独树一帜。众所周知,科学理论的检验问题是现代西方科学哲学中的一个热门话题,也是一个难题。“过程检验”论也许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新途径和新方法。

此外,从认识论角度看,过程哲学还试图建构一种对纯粹感受的批判。(第207页)为此,怀特海详细考察了感觉、知觉、判断、直觉、因果观念、审美体验和符号等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并且考察了有意识的知识的正确性何以保证的问题。

最后,从方法论上看,过程哲学所使用和所推崇的方法是所谓发生学方法。与过程思想相一致,怀特海试图以动态原则和过程原则来重建哲学,并以一系列新范畴和新阐释来系统阐述其过程哲学的基本主张,力求避免对自然的二重化、简单位置的谬误和误置具体性的谬误等。

二、过程哲学对我们的启示

要对怀特海过程哲学思想作出全面而科学的评价,尚需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至少需要用一部专著来作解释。这里仅就其对我们的启示,作一些初步概括。

我们知道,人类思想中最宝贵、最重要、最有用的属性之一,是它有能力一般性地揭示并解释现实世界的构造。不管我们是否同意或是否完全同意怀特海提出的过程哲学的基本思想和观点,我们必须首先看到和承认,过程哲学是怀特海对现实世界的构造所提出的一种解释方式、一种概念图式、一种新的理论范式。尽管这种解释方式和概念图式不是最终的和绝对的,怀特海就明确反对把任何解释图式和方式看做是最终的和绝对的,并称之为独断式的教条,但必须承认,这是现代西方哲学家提出的一种新的解释方式和图式。这种解释方式明显地不同于传统西方哲学的解释方式。总体上说,以往的西方哲学家都是以某种实体为出发点去考察世界,因而要么把这种实体归结于某种物质实体,要么归结于某种精神实体。近些年来,又有人以“场”和“系统”等为视角来解释世界。其实,这些解释方式都是以实体思维方式为出发点的,因而归根到底不可避免地会以不同形式的静态的形态学分析方法和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而过程哲学则完全是一种新视角和新范式,它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实在就是过程。由此看来,不论是从物质实体、精神实体,还是从场和系统出发去解释世界,本质上都是一种静态的形态学分析,这种分析的结果不符合活生生的现实世界。相反,若从过程角度来看,一切存在物都不是静止不动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于永不停息的生成和发展过程之中(个体存在物还有一个衰退过程),这种过程性就是它们的本真状态。显然,这种过程实在论同传统的实体实在论具有明显的和本质的区别,它所蕴含的生成和发展理念同传统的实体实在论所蕴含的静止不变的理念是针锋相对的。

可能有人会说,在西方哲学史上,许多具有辩证思维的哲学家,不是早就指出了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吗?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就已经明确指出“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其他哲学家也强调过事物的发展变化和变动不居的思想,尤其是德国古典哲学大师黑格尔集西方哲学辩证法之大成,系统论述了世界是发展过程的基本思想;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恩格斯在《费尔巴哈论》中更是明确地讲过“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975年,人民出版社,第244页。)等等。

但是,不管是西方哲学史上的辩证法大师也好,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也好,他们都不是从本体论上谈论现实世界或实在世界的过程性的。众所周知,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所讲的是绝对观念自我运动、自我发展的过程,而自然、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变化和发展过程,只不过是这个绝对观念的外化而已。恩格斯所讲的“世界是过程的集合体”的思想,也是在坚持“世界的物质统一性”的前提下,在坚持“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这个本体论前提下,谈论物质的运动、变化和发展的。反过来说,恩格斯并非是在本体论意义上谈论世界的过程实在性,这同怀特海的过程哲学的基本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不管我们是否同意怀特海的这种“过程即实在”的基本观点,都必须首先承认和弄清其过程哲学的这种基本理论取向。

所以我们认为,怀特海自觉地建立这样一个以过程为实在的形而上学体系,并自觉地以这个体系为概念图式或理论范式,批判一切其他与此相悖的哲学观点,包括在西方哲学史上长期占主导地位的预成论观点、主客二元对立观点等,并试图以过程为基点建立一种新哲学,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过程哲学是超越传统西方哲学中的实体实在论和主客二元对立的思想方式的新尝试,从而有可能成为现代西方哲学的生长点之一。

当然,正如某些批评家所说,怀特海在所有这些争论点上都只是提出了问题,并试图解决之,然而最后却没有成功,因而他的思想只具有过渡性质。譬如,他一方面批判机械唯物论将自然分解成静态的物体和变化的特征,他自己却又将自然分解成相反的形态:动态的物体(事件、过程)和静态的特征(永恒客体)。他一方面认为实际存在物是最终的实在,同时又承认上帝是最终创造者,(第201页)其他一切都是创造物。他一方面坚持过程就是实在,同时又承认永恒客体也是实在等等。

此外,作为一位数学家和逻辑学家出身的哲学家,他本应对“过程”概念给予科学的和严格的界定,然而,纵观《过程与实在》,他似乎并未给出一个涵义清晰明白、没有歧义的“过程”定义。因此,对于他所说的过程究竟是什么,出现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不同解释。

最后,尚需指出的是,怀特海一方面批判一切唯物论的实体观点,同时,又在暗中偷用唯物论的客观实在概念。作为一位对黑格尔哲学缺乏研究的哲学家,他也没有对马克思的辩证唯物论哲学给予多大关注,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引进科学的实践观而在哲学上所实现的革命性变革,特别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改造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所论述的“世界不是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的唯物辩证的过程哲学思想,根本不可能进入他的视野。

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可能与其长期作为数学家,在他身上烙下了太深的理性主义理想和习惯有关,以至于使他虽然锐意重建西方哲学,也难以割舍西方哲学传统的理性主义静态逻辑观点。同时,由于他只看重静态逻辑,而对自黑格尔以来直到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继承发展的辩证逻辑不甚了解,这样,当他试图借助静态逻辑去重建动态的实在时,便遇到了不可克服的理论困难。所以,美国学者巴姆批评怀特海说:“机体哲学极性不够,不够层次论,不够辩证法,因而不够有机性。从‘感受’、‘摄入’、‘想象’的意义上说,机体论哲学也过于唯心论,这些术语都采自经验的心理方面,偏重于表达存在界的极限特征。”(注:[美]阿尔奇·J.巴姆,1998年,第342页。)还有些批判者说,怀特海“本可以继续发挥一种妥协的方法以自己的术语去处理过程,而以自己的术语研究过程就意味着试图在过程之中发现一种功能结构,而不是在过程之外去发现一种永恒绝对的‘实在’”。(注:[美]阿尔奇·J.巴姆,1998年,第338页。)这种批评的另一种说法是,他虽然反对自亚里士多德以来的逻辑中所镶嵌的主语—谓语观念,然而,当他论述他的哲学时,却仍然在运用主语—谓语式的语言进行思维,这样,他通过其形而上学体系的论述,在他所反对的前提下,却让这种语言盘踞得更加顽强。因此,在他的著作中所贯穿的基本思想,不是借助于过程思想使逻辑动态化,而是借助于永恒客体使逻辑静态化,这类似于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回到了柏拉图的哲学,因而难怪怀特海认为,欧洲哲学传统最可信赖的一般特征是:它是由柏拉图的一系列注脚所构成的。此外,根据巴姆的看法,怀特海哲学中还存在着一种双重还原主义倾向,这就是说,他将实际场合的存在还原成了转瞬即逝的流变,又把实际场合的本性还原成了永恒客体。其实,实际场合只要达到有机状态,就会作为一种功能结构状态持续地发挥作用,而实际场合的本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永恒客体,而是不断生成和变易的存在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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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Bradley,J.,1996,Act,Event,Series:Metaphysics,MathematicsandWhitehead,J.Spec.Phil.,Vol.10,No.4.

[12]Bradley,J.,1994,TranscendentalismandSpeculativeRealisminWhitehead,ProcessStudies,Vol.23,No.3~4,Fall~Winter.

[13][英]怀特海,1997年,《科学与近代世界》,何钦译,商务印书馆。

[14][美]菲利浦·罗斯,2002年,《论怀特海》,李超杰译,中华书局。

怀特海范文篇3

关键词:小学数学;教学过程;怀特海;智力发展节奏说

一、当前小学数学教学过程存在的主要问题

(一)准备阶段对学生的日常数学经验与兴趣关切不够

准备阶段就是教师进行教学设计的阶段,在此阶段,多数小学数学教师对教学设计的理解过于肤浅,他们误认为教学设计就是上课之前写教案,设计方法就是按照书上的教学流程或者参考网上的资料,设计整个教学活动[1]。而且,他们很少花时间去关心学生生活中的数学经验与课堂外数学学习兴趣,教师把自己和学生的准备时间都框限在数学教科书知识的巩固与预习之中。

(二)实施阶段对数学本质和数学教育价值缺乏深刻认识和思考

实施阶段就是新知识讲授的阶段。传统课堂提倡教师对教学过程的绝对控制,在这个过程中,教师把传递客观、精确的数学知识当做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但随着新课程改革的提倡,学生的学习主体观念已完全深入小学数学教师心中,在教学模式或教学方法上过于追求形式上的对话、合作与探究,教师的严肃、认真、追求精确的严格精神遭受怀疑;学生混乱、浪漫、碎片的知识观念受到鼓励,在课堂上缺乏必要的客观、精确的数学思维约束。直到现在,很多小学数学老师对“数学是什么”的数学本质论、“为什么学数学”的数学教育价值观缺乏深入思考,误认为小学数学知识背后所蕴含的数学思想方法没必要挖掘,以至于小学生的数学思维和数学素养并没有随着课堂上数学知识的掌握而发展、提升。

(三)延伸阶段并未清楚渗透数学知识的真正用途

延伸阶段可以理解为新知识实际运用阶段。部分教师认为学习数学的目的就是掌握精确的数学知识,知识运用要么是做各种各样的题目,要么就是解决生活中实际困难。孰不知,数学知识除了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之外,更重要的用途是为我们提供不同的研究视角。比如,数学教师在讲授“三角形三边关系”新课时,经常遇到学生已经知道了“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根据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常识判断)的课堂尴尬,大多数教师还是从“边和角”这个传统视角按照“发现-探究-验证”的教学模式得出结论。其实,教师完全可以从“边”这个新视角进行教学,把三角形看成一条线段和一条折线,很容易得出“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的结论。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画家、诗人、思辨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所做的,都是按照他们自己建构的图像去认识世界,而理论物理学家按照自己的图像描述各种关系时要求尽可能达到最高标准的严格精确性,这样的标准只有用数学语言才能做到[2]。可见,数学除了实际应用之外,还是科学的语言。因此,教师在延伸阶段需要清楚地给学生指明数学为我们提供不同研究视角的重要意义。

二、怀特海的智力发展节奏说与小学生数学核心素养

艾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是世界著名的哲学家、数学家、教育理论家。他认为教育要培养的是有创新精神、有智慧、具有“既能很好地掌握某些知识,又能出色地做某些事情”的人文精神和审美能力的人[3]。这种思想与我们提倡的新课程理念不谋而合,也与当前强调的培养小学生的核心素养——“数学人文、数学意识和数学思想”基本理念一致[4]。特别是怀特海在其教育名著《教育的目的》中提出“教育的节奏”这一论点,他认为“不同的科目和不同的学习方式应该在学生的智力发育达到适当的阶段时采用”,强调教育中按照学生的智力发展阶段实施相应的教育非常重要。怀特海认为人的智力的发展是周期性的、有节奏的,他将智力发展分为三个阶段:浪漫阶段、精确阶段、综合运用阶段[3]32。浪漫阶段是直接认识事物并开始领悟的阶段。在这一阶段,我们必须关注学生情感上的兴奋状态,浪漫的遐想以及纷繁而活跃的思想,对新奇、未知充满渴望。怀特海认为传统教育的弊端之一就是没有意识到浪漫阶段的重要性,导致过去越来越多的教育失败。而“数学人文”素养就是要求我们的学生能够愿意学数学、直面数学中难题、不断尝试建构生活中的数学问题,能够发现并欣赏数学中的真、有序、简单、规则统一、答案唯一的价值与美,能尝试用数学进行阅读、交流与写作等,从而让学生喜欢数学。精确阶段是个体掌握精确知识、对先前大脑中纷繁而活跃的思想进行梳理的阶段,分析前一阶段感知的事实,证实事实之间存在的种种可能性,建立知识体系[3]34。此阶段“精确”居于首要地位,知识得到了梳理、排序和理解,前一阶段的模糊认识在此变得清晰。他认为必须重视这个阶段,教育者不仅要强调浪漫对兴趣的激发,也要重视精确阶段艰苦的准确训练。进一步,“数学意识”素养即是要求学生能够掌握基本的数学运算、空间观念、符号意识、解题策略等有关知识与方法。综合运用阶段是在精确训练之后,将一般概念应用于具体事实,也即从认识知识到发展知识的阶段。个体将所学的准确而丰富的知识应用到更新更多的情境之中,从而再一次引发对新事物的好奇和一知半解的领悟,也称之为“重归浪漫”[3]35。但与浪漫阶段相比,在经过中间阶段精确性训练以后,个体已进入主动应用知识的自由状态。在这一阶段,知识的细节可能会减少,但个体获取知识的能力却提高了。进一步,“数学思想”素养即表现在学生能够在数学思维品质的引领下能够对从未遇到复杂数学问题进行合理推理,能够对复杂的生活情境进行数学建模。总之,怀特海强调智力发展节奏遵循从浪漫阶段到精确阶段再到综合运用阶段的循环往复的周期过程。基本每节课、每天、每星期、每学期都可以构成一个个循环往复的漩涡周期。并且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循环不是线性的、单向一次完成的,而是螺旋上升的。我们也不应该过多强调这三个阶段间差别,之所以做出这种区分,只是为了强调各个阶段的“侧重不同、主要物质不同—浪漫、精确、综合运用,自始至终存在着。但是占主导地位的阶段交替出现,正是这种交替构成了各个循环周期”[3]31。

三、怀特海智力发展节奏说对小学数学教学过程的启示

(一)准备阶段重视日常数学活动经验教学

怀特海认为“浪漫”表达的是一种情感体验,是充满联想、不受约束的,属于积累经验事实到开始认识事实间广泛联系的阶段[6]。在此阶段,学生用“模糊”表达浪漫阶段处于广泛联系的没有清晰揭示知识的认识状态。而“基本数学活动经验”是《全日制义务教育数学课程标准(2011)》“四基”核心理念之一,能培养学生的数学核心素养[5]。因此,教师在浪漫阶段要重视学生的日常数学活动经验。比如学生在日常生活中见到各种形状的容器以及它们的容量,就为课堂上理解几何体、体积提供了思考的教学对象;学生在日常生活或游戏中获得的平衡观念也为理解等式、方程等提供了直觉上的教学帮助。学生的知识体系尚未完全建立,但呈现给学生的教材内容相互间存在着种种联系,有待学生去探索、发现。这时教师可以根据该课的学习内容创设一个情景、讲一个故事或设计一个游戏,吸引学生的注意力,使学生不自觉地进入到情景中并获得浪漫的体验。情景创设的原则尽量贴近生活、自然、新奇、有挑战。浪漫阶段是一种有“预谋”的伏笔和铺垫,需要教师的精心设计。也就是说小学数学教学的浪漫阶段不是让学生无目的地去想象、思考,而是要让学生根据教师创设的情景思考,自然而然地产生各种想法。比如,在学年级下册的“有余数除法(一)”这一课时,教师可以设计安排班里16名同学参加“抱团”游戏。游戏规则:老师任意说一个数,16位同学根据这个数抱成一团,例如老师说3,参加游戏的同学就3人抱成一团。这个“抱团”游戏,在生活中学生可能见过或玩过,对他们来说有一定的吸引力,能激发他们兴趣。而且这个游戏贴近这节课的内容“有余数除法”,学生通过游戏比较容易理解当报成团的人不能整除参加游戏的人数时,就有同学多余,初步了解余数的含义,为接下来学习有余数除法的竖式做铺垫。需要指出的是,学生虽然在上课前已经有一些生活经验和知识经验,但要让小学生将已有的经验与要学的内容联系起来,有一定的困难。而且对有些学习内容,学生之前可能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从什么角度思考,在知识的迷宫里游荡,这时就需要教师进行适当的引导,突破领悟。当然,教师的引导不是直接将答案告诉学生,而是为学生提供思考的方向,教师引导得好,有利于学生的思考及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在浪漫阶段,教师还应该特别注意要维持好课堂的秩序,情境、故事、游戏最好跟数学思维训练有关,而不是漫无目的地联想。

(二)实施阶段突出数学概念本质教学

精确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对浪漫阶段产生的各种想法进行整理、分析、概括,使学生获得准确的知识。在这一阶段,学生分析浪漫阶段感知的事实,弄清事实之间的种种关系,建立知识体系。而在小学数学教学中涉及很多数学知识,如各种概念、定理、公理、运算法则等,包含在“数与代数”“图形与几何”“统计与概率”和“综合与实践”四个部分之中。其中,数学概念达到500多个。因此,教师必须把这些知识准确无误地教给学生,保证学生学到的是准确的、科学的知识。教师最好运用变式、正反例等突出数学概念本质。正如我国数学教育界泰斗张奠宙先生所说“数学教育研究似乎有两个方面,一种是从大局着眼,探讨中小学数学内容的整体结构,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数学观念;另一种是从严谨性出发,弄清数学概念的准确含义,精雕细刻地给学生以数学推导训练……搞得过细也会流于琐碎,乃至于堕入形式演绎的海洋而失去方向”[7]。比如,对于“方程”概念的教学,就可以用不同的字母或者一些更为复杂的符号表达式及特殊符号去替代原先经常使用的字母x。如将3x+7=25变形为3y+7=25,以及进一步变形为3(2m+1)+7=25,3ξ+7=25,或者变为更为复杂的变式6=24-3x,6+x=24-2x等[8]。需要注意的是,实施阶段不能像浪漫阶段那样让学生的想象和思维自由驰骋,而应有更多的限制以及约束。教师的指导增加,学生需要集中注意力听讲,理解数学概念、公式、定理、运算法则等,并进行大量的有关准确的知识细节方面的练习,在理解的基础上领悟其实质。因此,在这阶段中教师要想办法引起学生的有意注意,帮助学生理解和掌握准确的知识。

(三)延伸阶段注重数学思维教学

延伸阶段是综合运用阶段,学生在这一阶段对所学的精确知识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和理解。所以,在此阶段教学应该以研究性学习为主,教师应更多地给学生提供一些有挑战性的问题,注重学生数学思维的培养。如激励学生把已学的知识应用到新的情境中,给予学生更多的自由,鼓励学生进行积极的探索。比如对类似于“小明今年8岁,爸爸现在比小明大28岁,18年后爸爸比小明大几岁?”这样一道题,就可以引导学生将“当被减数与减数同时增加(或减少)相同的数时,差是不变的”这一自然语言描述,用符号语言进行转化,即△和○等符号表示未知数,分别代替爸爸和小明的年龄,就是“△-○=(△+18)-(○+18)=(△+□)-(○+□)=28”,对学生渗透△和○可以表示一个变量这一知识,体现符号语言的概括化与一般化,促进学生对相等关系有更深层次的代数思维的发展[9]。如在一堂具体的数学课中,可以通过“扩展与延伸”的形式。比如,对于学习“长方形、正方形的面积”,在完成两个阶段后,就可以提出一个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某小区要修建一个用铁栅栏围成的长方形的停场,停车场靠一面长80米的墙,用了100米长的铁栅栏,停车场的面积不得少于800平方米,可以怎么围?对于刚学完长方形、正方形面积的学生来说,他们渴望运用已学到的知识。但这个问题不是运用长方形的面积计算公式就可以解决的,学生需要在逆向思维的过程中,巩固长方形面积的计算,也使解决问题的能力得到发展。还比如针对《组合图形的面积(二)》的教学,教师通过提问“是不是所有图形的面积我们都可以求了?”让学生独立思考。学生经过思考容易得出用本节课所学的方法不能算出不规则图形的面积。继而教师还可以让学生思考怎样才能计算出不规则图形的面积,这也为学习下一节课“成长的脚印”估计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做一定的铺垫。需要指出的是,在小学数学教学中,浪漫阶段、精确阶段和综合运用阶段既是有序的,又是相互交织和相互渗透的,三个阶段并不是要在一堂具体的数学课中都体现出来,而是小学数学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要调控大体方向。如果从整个小学阶段来考虑,小学的第一学段应该以浪漫阶段为重心;第二学段应该以精确阶段为重心,但也要重视浪漫阶段和综合运用阶段。

作者:贾志国 孙庆括 王巧玲 单位:金华职业技术学院 南昌师范学院 金华市宾虹小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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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郑毓信.概念教学应该注意的一些问题[J].小学教学设计,201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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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晓萍,陈六一.小学数学核心素养的构成要素分析[J].课程教学研究,2016(4):42-45.

[5]刘翠平.怀特海教育节奏说对我国当代数学教育的启示[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09(1):92-93.

[6]马云鹏.小学数学核心素养的内涵与价值[J].小学数学教育,2015(5):3-5.

[7]张奠宙.数学教育经纬[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

怀特海范文篇4

关键词:生物语言学;过程哲学;乔姆斯基;怀特海;语言知识

乔姆斯基就语言本质的思考所提出的柏拉图问题、笛卡尔问题和洪堡问题(Chomsky1986:25)既是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又是生物语言学要研究的宏观任务。从哲学层面上看,乔姆斯基所提出的这些问题分别具有本体论、认识论和语言论等哲学性质。这说明生物语言学具有系统的哲学基础。在《剑桥生物语言学手册》中,麦基弗雷(McGilvray2013)讨论了生物语言学的哲学基础,然而,该文对生物语言学哲学基础的探讨却存在着遗漏,未能就生物语言学的特殊性而进行“过程哲学”(processphilosophy)思考(Rescher2000)。本文主张过程哲学是生物语言学的重要基础。以此为出发点,本文把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置于怀特海过程哲学视阈下,来考察生物语言学核心问题的“实现性”和“过程性”(Whitehead1978:7),旨在解释为什么说乔姆斯基提出的问题是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为什么说这些核心问题具有过程哲学性质。

1.生物语言学的发展与核心问题

在讨论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以前,有必要先简略回顾一下生物语言学的发展状况。1.1生物语言学的发展。詹金斯(Jenkins2013)在梳理生物语言学的发展史时认为,乔姆斯基、勒内伯格、皮亚特里-帕马瑞尼等人是生物语言学发展的重要人物。我们发现,在生物语言学发展过程中,以下事实标志着生物语言学从草创阶段到学科的基本形成:乔姆斯基奠定了生物语言学的思想基础(Chomsky1976);勒内伯格撰写了生物语言学第一部重要专著(Lenneberg1967);皮亚特里-帕马瑞尼作为发起人和召集人,于1974年在美国马塞诸塞州的戴德汉姆镇(Dedham),经罗蒙人类科学中心(RoyaumontCenterforaScienceofMan)赞助召开了语言与生物学会议,并在这次会议上讨论并确定了“biolinguistics”这一术语;詹金斯于2007年创办了学术期刊《生物语言学》(Biolinguistics)。皮亚特里-帕马瑞尼(Piattelli-Palmarini2013)认为,生物语言学的发展可以分成三个时期:早期、中期和当前时期。早期(1967—1985)属于思想酝酿期,这个时期以生物学领域的重大发现为契机,以勒内伯格的专著《语言的生物学基础》(Lenneberg1967)为开先河之作,旨在整合生物学和语言学的研究。1965年法国生物化学家雅克•莫诺(JacquesMonod)和弗朗索瓦•雅各布(Fran觭oisJacob)因在细菌遗传学领域的“革命性发现”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这项革命性发现是生物体存在着一类旨在调节其他基因活性的调节基因,这类基因影响着人类的“概念发展”(conceptualdevelopment)(Piattelli-Palmarini2013:13)。这项来自生物学的科学证据为乔姆斯基对行为主义的批判提供了有力支持,其中的启示是人类的语言演化是一个逐步修补的过程,个人的语言习得并不完全依赖于绝对充足的条件刺激,即语言习得过程中2019,No1SerialNo173“输入少而产出多”(Chomsky1993:24)的现象可以从生物基因的角度来加以解释。在这个时期,语言病理学研究、失语症研究、个体语言发生研究、儿童语言习得研究等,都借助于生物学研究和语言学研究的成果,相互借鉴而开启属于交叉学科的研究课题(Grodzinsky1985)。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虽然发现调节基因对人类概念发展有影响,但是在勒内伯格这样的人看来,语言的生物学研究“没必要假定有语言基因”的存在(Lenneberg1967:265)。中期(1985-2000)被称为“成果易得”(lowhangingfruitfromthetree)时期,属于生物学与语言学正式结合的初期,出现了大量的成果。这期间生物学领域关于调节基因的研究出现了新的认识,而且新的研究发现,莫诺和雅各布从细菌中发现的控制酶和调节基因,其遗传调节作用与高等生物细胞中的遗传调节作用存在显著差别。高等生物细胞中的遗传调节极为复杂,除了调节基因外,还存在多种诱导因子、整合因子、感觉因子、触发因子等(Piattelli-Palmarini2013:15)。1986年美国生物学家斯丹利•科恩(StanleyCohen)和意大利生物学家列维-蒙塔奇尼(Levi-Montalcini)因发现“生长因子”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傅莉娟1987)。这些发现不但开拓了基因科学的新课题和新领域,而且还为语言演化、语言习得研究、语言变化研究等带来了新的启示,人们意识到人类的语言演化应该和个体的语言发展整合起来研究,出现了新的学科“演化发育生物学”(evodevo)(Raff2000)。更重要的是,来自语言病理学研究、失语症研究、语言损害研究、威廉姆氏缺乏症研究等领域的新发现,强力证明语言具有内在的模块性质(Chomsky1984;奚家文,熊哲宏2014)。这促进了语言学的实证研究,增强了语言认知和语言加工等领域的科学性。当前时期(2000—至今)又称为“成果难得”(higherfruits)时期,这个时期证实了一项重大假说,这就是“FOXP2基因”(theforkheadboxP2gene)与语言相关。这是一项突破性的发现,源于上个世纪90年代英国遗传学家赫斯特等人(Hurstetal.1990)对“KE家族”三代人的语言紊乱现象研究,2001年这个研究团队在《自然》杂志上发文确证了FOXP2基因与语言的关系(Laietal.2001;俞建梁2011)。根据皮亚特里-帕马瑞尼(Piattelli-Palmarini2013)的研究,到2013年,已经确切证明至少有25种基因同语言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那么,当前时期为什么“成果难得”呢?这是因为生物学正在发生新的变革,基因与环境的交互作用的研究越来越扑朔迷离,而且像为何会有“消失的遗传特性”这样的谜团一时难以得到破解。另外,孟德尔(Mendel)关于“单基因性状”(Piattelli-Palmarini2013:17)的经典学说已被证伪而不再是普适性规律,因此它只适用于例外现象或者某些特例。此外,新的研究表明,就连单一疾病背后都有多种基因的影响,那么,完全可以猜想,人类语言这一复杂系统势必会与多种基因相关。在这种背景下,要想在生物语言学领域取得新的突破,其难度越来越大。总的说来,生物语言学作为一门现代综合型交叉学科,肇始于20世纪50年代乔姆斯基生成语法的问世,源于乔姆斯基对行为主义的摒弃,契合的是认知革命的精神,主张对人类语言的生物基础进行科学研究,主要聚焦在语言的神经机制、语言的演化历史、语言的个体发展这三大方面,包括神经语言学、心理语言学、语言习得、生成语法等。1.2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生物语言学的发展过程是语言学和生物学相结合的过程,二者之所以能够结合在一起是因为它们有着共同的思想渊源,都植根于人类思想的整个发展过程。语言学和生物学作为现代学科各自的发展史相对较短,但从思想渊源上看,二者的结合体生物语言学却可追溯到古希腊哲学。不过,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经笛卡尔和洛克到康德,一直到维特根斯坦,生物语言学的哲学思想多以片段零星的方式呈现。直到乔姆斯基关于语言本质问题研究的出现,生物语言学围绕其核心问题才形成了相对完整的思想体系。乔姆斯基在其《语言知识:其本质、起源和使用》的序言里说(Chomsky1986:xxv):“多年来,我一直心系着关于人类知识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要解释我们何以根据有限的[经验]证据却能知道如此之多。第二个问题是要解释我们为何有这般多的[经验]①证据却知道如此之少。”乔姆斯基(ibid.:3)进一步提出了三个“基本问题”:(1)语言知识由什么构成?(2)语言知识是如何获得的?(3)语言知识是如何使用的?这三个基本问题有不同的表达形式,后来乔姆斯基在其《最简方案》(Chomsky1995)中把这三个问题拓展为五个问题(Boeckx2015)。比如,乔姆斯基“常常”把问题(1)定名为“洪堡特问题”,问题(2)称作“柏拉图问题”,问题(3)归为“笛卡尔问题”(Jenkins2000:2)。詹金斯(Jenkins2013:4)把乔姆斯基的问题确定为普遍性问题,也做了不尽相同的表述:什么是语言知识?语言在儿童那里如何发展?语言在物种中如何演化?在乔姆斯基的基础上,詹金斯(Jenkins2000:1)提出,生物语言学研究就是要瞄准以下五个“中心问题”:(1)语言知识由什么构成?(2)语言知识如何获得?(3)语言知识如何使用?(4)与语言知识相关的脑机制是什么?(5)语言知识(在物种中)如何演化?在这五个问题中,前三个问题是核心。那么,为什么说这三个问题是核心问题呢?首先,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三大哲学问题的不同追问方式。什么是世界(本体论问题)、如何认识世界(认识论问题)和人在世界中如何行事(伦理学问题、语言论问题等),这三个问题是西方哲学的核心问题。乔姆斯基把这三大哲学问题落实到语言上,用“语言知识”这一概念把语言、人和世界联系起来,从而追问“什么是语言知识”“语言知识如何获得”以及“语言知识如何运用”这三大核心问题。生物语言学的第一个问题是从追问什么是语言知识入手,旨在达到对世界与人的语言本质的追问。第二个问题追问语言知识如何获得,既是追问人的必然特征,又是追问人在世界上的存在特征。第三个问题追问语言知识如何使用,既是追问人在世界的实践活动中的主观能动性的作用,又是追问人之所以作为语言人的社会特征。其次,从生物语言学的学科目标看,这三个核心问题涵盖面宽。第一个问题涉及的是关于语言本体的追问,这是语言学、认知语言学、脑神经科学等的任务。第二个问题涉及的是语言习得和学习的追问,这是应用语言学、神经语言学、心理语言学等的任务。第三个问题追问语言如何使用,这是语用学、社会语言学、认知语用学、发展心理学等的任务。值得注意的是,围绕这三个问题,生物语言学在看待语言时既继承了乔姆斯基关于“外语言”和“内语言”的区分(Chomsky1986:19,21),又试图把二者结合起来进行整体考虑,旨在揭示人类语言的本体属性、知识属性和概念属性。因此可以说,生物语言学的三个核心问题既有宏观的哲学性质,又有具体的学科性质。乔姆斯基本人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三个问题的哲学性质,所以才把它们分别定名为洪堡特问题、柏拉图问题和笛卡尔问题(Chomsky1986:25;Boeckx2015)。那么,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具有什么样的过程哲学性质呢?在思考这个问题前,先简略谈谈过程哲学的要义。

2.过程哲学要义

什么是过程哲学?这个问题本身就具有本体论性质。我们以认识论方式,按过程哲学的建立、思想来源、问题批判、基本主张这一脉络来阐释其基本要义。过程哲学由英国哲学家怀特海建立,其观念肇始于20世纪30年代怀特海在爱丁堡大学做的系列讲座,其思想成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其发展兴盛于最近二十年的欧美国家,并在中国得到传播。标志性著作是《过程与实在》(ProcessandReality),该书最早于1929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和美国麦克米兰出版公司联合出版,后经完善,于1978年由麦克米兰出版公司旗下的自由出版社再版。过程哲学虽然是一种新哲学(杨富斌2011),但在思想源泉上,怀特海认为过程哲学并非是他个人观点,而是遵照西方哲学整个传统,在众多学说中做出的选择性继承与发展。根据美国当代哲学家雷歇尔的研究(Rescher2000:3-6),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主要继承的是以下哲学观点: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万物处于流变中”;莱布尼兹(Leibniz)关于“物质是行动的存在,简单且统一的心智会允许感知与欲求的增生,一切新特征要尽力实现”;柏格森(Bergson)“自然是过程”;詹姆斯(James)“世界是多元的世界”。怀特海建立的过程哲学,主要出于对下列哲学观点进行批判:首先,怀特海要批判亚里士多德对实在对象的偏爱,认为亚里士多德忽略了“过程变化”这一本体论范畴;其次,怀特海要摒弃巴门尼德(Parmenides)、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等人关于自然的本质是由不可变的存在而组成,这是静止的原子论。在怀特海看来,按照静止的原子论,世界可以“还原”成最小单位。但是,怀特海并不满意这种世界观,他认为,要认识世界除了认识世界的基本组成外,更重要的是还要认识这些基本组成所拥有的“联系”“实现”和“过程”(Whitehead1978:107,208)。例如,要对西方的海伦和中国的西施这样的美女进行美的本质认识,就算我们可以把她们还原分解成一堆堆碳原子、氧原子、氮原子等,但我们却无法就此而理解到美女之所以美的本质。美女也是世界的组成,她们之所以美,在于她们处于各种联系中、实现中和过程中。按照这样的理解,怀特海甚至对本质这一概念也不满。至于什么是本质,这本身就是哲学难题,如果再把本质当成一种对象式的存在,那么这种静态式的对象性本质并不是世界的真正本质。于是,怀特海的过程哲学有如下主张(ibid.:23-56;127-218;Rescher2000:5-6):(1)过程是本体论思考的主要描写范畴;(2)时间和变化是对世界进行形上思考的主要范畴;(3)就本体式理论的旨趣而言,过程比事物更为基本,或者说无论如何过程并不比事物次要;(4)对本体论中的基本成分如人、物质性事物、自然整体乃至神等进行理解,最好以过程的方式来理解;(5)偶然性、涌现、新奇、创造性是形上思考的基本范畴。怀特海的这五项主张,阐明了过程哲学的基本要义,这是对过程哲学在本体论思想层面上的理解。讲得更具体一点,过程哲学的基本要义包括以下几点:(1)世界是一个有机体,在世界这个有机体中一切都是过程、活动、变化和实现;(2)在有机世界里,“成为”(becoming)比“存在”(being)更为基本,成为就是要变成,也就是过程;(3)对过程的理解至为基本,即不可以把有机世界或自然仅仅当成对象式的“材质化”(materializing)来理解;(4)虽然对世界的理解不能完全依赖于对语言的理解,但是理解语言毕竟是理解世界的重要途径;(5)在理解语言的具体过程中,要注重研究动词所指示的如过程、事件、发生、实现等本体论范畴,而不是名词所代表的对象性范畴,因为动词具有揭示实在的重要作用。总之,过程哲学是关于“有机体的”哲学(Whitehead1978:xi),关注的对象不是静态的实体而是“活动的有机体”,注重认识事物的实现过程,秉持生态观来认识活动的实体(李世雁,曲跃厚2004)。根据过程哲学的基本主张,语言就不是静态的对象式语言,而是过程中、实现中的语言。因此,语言研究就不可忽略语言的过程特征和实现特征。我们发现,隐喻与转喻相互作用研究(杨波,张辉2008),新描写主义的语言研究(杜世洪2018),以及从日常语言哲学的角度去探讨意义问题,如穆尔关于命题意义的研究(Moore2002:52-71;杜世洪2015)、语义最小论的研究(黄林慧,杜世洪2018)等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过程哲学的精神。

3.生物语言学核心问题的过程哲学性质

生物语言学的核心问题聚焦的正是语言的过程性和实现性,这符合过程哲学的基本旨趣。如果断言生物语言学核心问题具有过程哲学性质,那么就要解释乔姆斯基所提出的三个核心问题到底在哪些方面契合过程哲学的基本要义。3.1语言知识是由什么构成的依据过程哲学的要义,语言不是静态的对象化的规则体系和知识体系。如果把语言看成是静态的对象或固定知识体系,那么这就是过程哲学所要批判的语言观。过程哲学的语言观契合的是过程哲学的世界观,不同于亚里士多德甚至柏拉图的静态对象世界观。柏拉图的世界观认为,世界是由无法触及、无法描述的理念或理型组成,现实的物件只不过是理型的摹本而不完美。亚里士多德不接受柏拉图的理型世界观,他认为世界是由实在之物组成,实在之物有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而世界之所以是世界的终极原因是上帝,上帝是世界的第一推动者。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世界观虽有区别,但是他们的世界观都是“对象化世界观”,都是在认识世界是由什么对象组成。柏拉图企图认识而无法认识的对象是理型,亚里士多德的对象是第一推动者。过程哲学的世界观注意到世界之所以是世界不在于静态对象本身,而在于对象的过程性和实现性。认识世界就要认识世界的各种联系,从而认识世界的过程和实现。正如认识一枚棋子,不能简单地把棋子当成静态的对象来认识这枚棋子的材质、式样和大小等,而是要把这枚棋子置于棋局中,认识其作为棋子的实现和过程。如果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世界观来看待语言,那就是把语言当成静态对象,认识语言就是获取关于语言的对象性知识,力图寻找语言的理型特征和实在性质。布龙菲尔德(1997)的语言观契合的正是这样的语言哲学观。从过程哲学视阈来看待语言,语言就不再是一套套静态的、对象式的规则和知识,而是语言的动态性过程特征和实现特征。乔姆斯基提出生成语法时,他要批判的是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观。他认为,布龙菲尔德把语言当作“言语社群所有话语(utterance)的总和”(Chomsky1986:16),把语法看成是“语言中有意义的形式排列”(ibid.:20),这是把语言当成静态的对象进行探讨。乔姆斯基认为,这种观点应该受到批判。从过程哲学看,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观不具备有机体哲学的性质,忽略了对语言之所以是语言的动态实现过程的揭示。乔姆斯基把语言分为“内在语言”和“外在语言”,考虑到了语言的动态性质和静态性质,注意到了语言的有机性质及其过程性和实现性,认为对语言本质的研究离不开对语言的内在性质、语言发生和语言使用的动态揭示。乔姆斯基认为,他提出的生成语法和普遍语法,虽然借助于形上学的一些概念来理解语言知识、语言习得和语言使用,但目的并不在于用柏拉图式的理想实体来最终认定什么是语言知识。在他看来,生物语言学的第一个核心问题,即语言知识由什么构成(语言知识是什么),可以用生成语法来回答。在生成语法看来,语言知识是“知道某具体语言的人”之心智或大脑的运作状态(ibid.:3)。乔姆斯基的革命性就在于摒弃结构主义的静态语言观,提倡语言认知观,断言语言知识是心智或大脑的运作状态,而不是一堆规则、事实和符号,不是布龙菲尔德所说的言语社群的话语总和。对语言本质的认识,不是对语言形式结构的认识,而是对人的心智或大脑的研究。语言知识不是静态的知识体系,而是有机体语言的过程实现的反映。3.2语言知识是如何获得的语言知识如何获得,这是语言习得问题。乔姆斯基认为这个问题可以通过普遍语法来解答。根据普遍语法,人的“语言官能”有一个“初始状态”,这个初始状态在没有任何其他语言经验之前就存在了;语言习得就是从初始状态发展到某一具体状态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普遍语法得以具体化的过程,而在具体化过程中,人的经验与普遍语法原则交互,从而产生某一具体语言(Chomsky1986:3)。从乔姆斯基的解答来看,语言习得过程就是人的语言变化和实现的过程。放在过程哲学视阈下,语言习得就是有机的过程。玻维克和乔姆斯基(Berwick&Chomsky2016:53)认为,人类语言是生物世界的语言。在生物世界里,语言获得包含三大过程:思维的内在过程、表达的外化过程、言语的理解过程。在语言获得的三大过程中,语言知识的演化在人脑内部完成,而且只有人脑具备这样的演化官能。在演化过程中,在人脑内部会发生“单词似的原子成分之间的融合(merge)”,这种融合是概念性的运作,会产生离散的、无限的结构性表达,而这些表达借助于思维和行动的概念性意向系统来获得解释,借助于感觉系统来获得外化(Berwick&Chomsky2017)。关于语言知识是如何获得的上述解答,虽然具有假说性质,抑或是大胆的“猜想”(ibid.),但是这对生物语言学具体问题的研究具有指导作用。关于语言知识获得的“单词似的原子成分之间的融合”、概念性运作、结构性表达的产生与外化等,这些都具备过程特征和实现特征,昭示着过程哲学的精神。3.3语言知识是如何使用的对于这个问题,乔姆斯基认为这是语言使用问题,可以从内在语言和外在语言、转换生成语法理论角度来解答。在乔姆斯基看来,获得语言就要进入思维的表达,反过来,思维的表达需要语言的获得。语言使用问题会涉及到语言理解、语言交流中的语言变化问题。这就需要研究语言使用的动态情况,而不能拘泥于静态的使用现象。这一主张契合的正是过程哲学观。在语言知识如何使用这个问题上,玻维克和乔姆斯基(Berwick&Chomsky2017)认为关于“中心语-补足语”或“补足语-中心语”结构序列的探讨,目的在于从语言类型学特征来考察语言使用的内在机制。在这类探讨中,动词与名词的关系问题是对语言知识的使用在内在思维、外化理解和语言变化等过程的具体反映。对动词的关注,契合的是过程哲学的旨趣。按照过程哲学,语言研究要注重关于动词所指示的过程、事件、发生、实现等范畴。怀特海从形上学层面指出,动词所指示的过程、事件、发生、实现等属于本体论范畴(Rescher2000:19-20)。不难看出,乔姆斯基关于语言知识是如何使用的这个问题的探讨,接受的正是过程哲学的思想指导。总之,乔姆斯基提出的三个问题是生物语言学的三个核心问题。在哲学层面上,生物语言学应该以怀特海过程哲学为指导,根据过程哲学的世界观来审视生物语言的发展路向:生物语言学就应该以注重过程和实现的语言观为基准。此外,虽然这三个核心问题出自于乔姆斯基,也得到了他本人的宏观性解答;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这三个问题就得到了彻底的解决,因为这三个问题毕竟是哲学性的大问题。

4.余论

怀特海范文篇5

韩愈的《师说》一文将教师的功能定位为“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几乎成为了我国关于教师的传统认识。教师教育的目的就是传授圣人的学说,解答疑难问题。我们可以看到古代的学者,教书往往是无组织的行为,他们对世界对知识的认识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在传授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也带着个性的烙印。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教育由为少数人服务的、高水准的职业演变成了为公众服务的机构。教师的职责不再是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因材施教也因为条件的原因几乎得不到实现。教育的目的是否就因此发生改变呢?怀特海认为教育不仅仅是来促进发育,他更赞扬理智的卓越。把教育看做生长,就是希望通过教育使每个人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健康地发展,而不是把知识等外在的东西灌输进一个容器。苏格拉底早就提出,求知是每个人灵魂里固有的能力,并用瞎子作比来嘲笑当时宣称能把灵魂里原本没有的知识灌输进去的所谓智者们。这就是反对用狭隘的功利尺度去衡量教育。然而,人们总是要给生长设定一个外部的目的,例如将来适应社会,谋求职业,出人头地等等,压着孩子朝这类目的努力,否则仿佛生长、教育就失去了根本的意义。这位英国的哲学家、数学家、教育家,在看待教育上的两条戒律(一,“不可教太多的科目”;二,“所教科目务须透彻”)时,是抱有置疑的态度的。他认为在众多的科目中选择一小部分进行教授,会导致学生被动地接受不连贯的思想概念,会没有任何生命的火花闪烁。由此可见,教育的功利性是应该被淡化的,应更多地着眼于个体的发展,从人本化角度来考虑,反对向学生灌输知识,反对让“校外考试”扼杀了文化的精华。

事实上,以往的应试教育正被这只“校外考试”的无形的手操纵着,师生们为了丝毫的分数之争全心全意地死记硬背着那些“无活力的概念”,真是可悲至极。教育全力做的事,竟是以适应现实为目标来塑造学生。蒙田说过,学习不是为了适应外界,而是为了丰富自己。学习是为了发展个人内在的精神能力,从而在外部现实面前获得**。同时,也正是独立的人格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对改变现实起到伟大的作用。如果只是为了适应现在,社会的发展又靠什么去完成呢?怀特海反对教育中无活力的概念,其实就是反对为应试而去学习的做法。带着这样的目的去学习是不可能真正学“好”的。记得有次在课上和孩子们提到台湾问题,对这个当前的热点,孩子们也知道一二。但大多数只知道,为了领土主权,所以我们必须收复台湾,而且到时可能会干涉我们的,无非就是美国这个世界好事者。这让我想起了曾看过的一篇文章,在采访的日本中学生中,大多数学生认为中日战争还会再次爆发,而时间,很可能是在大陆收回台湾以后。因为海峡是日本的运输生命线,一旦失去,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且不从中来谈什么日本的侵略性,就看日本学生在考虑问题的时候,真正地把地理、历史及当前的国家经济等问题都联系在了一起。不禁感慨,我们的中学生还是单纯地把知识当成一门课程,当作一个分数来学习,完全忽略了各个科学领域之间的相关性,更别提用它们来认识所处的世界,并极力地去改变它了。

所以,在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地被推行开来的今天,我们更要去考虑教育的目的。如果教育工作者没有办法从思维上更新观念,不能从根本上革新教育,那会如怀特海所说“从一种形式主义陷入另一种形式主义,从一团陈腐呆滞的思想陷入另一团同样没有生命的思想中。”新课改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学生为主体展开教学。教师不再是单一的知识传递者的角色,而是通过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判断学生的需要,越来越多地激励思考,推动和鼓励学生自主地进行知识的探索。教育的目的也许无法简单地明示,但作为教师,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激活学生对于生活的灵感、感悟和创造,“使学生通过树木而见到森林”。

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在素质教育中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引导作用该如何发挥,是否就是对学生的思维放任**呢?这无疑过于简单和狭隘的理解。我们要做的,是充分结合教材和课堂中的各种因素,充分调动学生的主动性,点燃他们的思维火花。

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可以延伸在教学过程中的每一处。比如在教学《石壕吏》时,补充老妪与差役的对话,借此体会人物的悲惨遭遇;教学《伟大的悲剧》时,想像斯科特等人如果安然回来,将要对人们说的话,体会英雄人物的胸襟;教学《赫尔墨斯和雕像者》时,可以让学生续写结尾,感受寓言的讽刺意义。当然,作文的教学更是训练学生发散性思维的好机会,让学生从定文体,想中心,找材料,用语言等一系列过程中锻炼自己的思维想像能力。教师在这个过程中万不可强调唯一性,向一个既定的思维终点走近,这样只会扼杀学生创造性思维的能力。我们要鼓励学生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个见解是不同于教师,甚至是不同于前人的。我在每堂课的开始都给学生三分钟的时间说话,这轮的说话题目是介绍一个历史名人,并谈谈自己对他的看法。让我满意的是,学生介绍的人物虽有“撞车”,但她们对于人物的见解确是各不相同的,而且有些问题还在教室里成为了热门的讨论话题,大家各抒己见,我也获益不浅。

怀特海范文篇6

韩愈的《师说》一文将教师的功能定位为“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几乎成为了我国关于教师的传统认识。教师教育的目的就是传授圣人的学说,解答疑难问题。我们可以看到古代的学者,教书往往是无组织的行为,他们对世界对知识的认识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在传授的过程中自然而然也带着个性的烙印。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教育由为少数人服务的、高水准的职业演变成了为公众服务的机构。教师的职责不再是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因材施教也因为条件的原因几乎得不到实现。教育的目的是否就因此发生改变呢?怀特海认为教育不仅仅是来促进发育,他更赞扬理智的卓越。把教育看做生长,就是希望通过教育使每个人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健康地发展,而不是把知识等外在的东西灌输进一个容器。苏格拉底早就提出,求知是每个人灵魂里固有的能力,并用瞎子作比来嘲笑当时宣称能把灵魂里原本没有的知识灌输进去的所谓智者们。这就是反对用狭隘的功利尺度去衡量教育。然而,人们总是要给生长设定一个外部的目的,例如将来适应社会,谋求职业,出人头地等等,压着孩子朝这类目的努力,否则仿佛生长、教育就失去了根本的意义。这位英国的哲学家、数学家、教育家,在看待教育上的两条戒律(一,“不可教太多的科目”;二,“所教科目务须透彻”)时,是抱有置疑的态度的。他认为在众多的科目中选择一小部分进行教授,会导致学生被动地接受不连贯的思想概念,会没有任何生命的火花闪烁。由此可见,教育的功利性是应该被淡化的,应更多地着眼于个体的发展,从人本化角度来考虑,反对向学生灌输知识,反对让“校外考试”扼杀了文化的精华。

事实上,以往的应试教育正被这只“校外考试”的无形的手操纵着,师生们为了丝毫的分数之争全心全意地死记硬背着那些“无活力的概念”,真是可悲至极。教育全力做的事,竟是以适应现实为目标来塑造学生。蒙田说过,学习不是为了适应外界,而是为了丰富自己。学习是为了发展个人内在的精神能力,从而在外部现实面前获得**。同时,也正是独立的人格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对改变现实起到伟大的作用。如果只是为了适应现在,社会的发展又靠什么去完成呢?怀特海反对教育中无活力的概念,其实就是反对为应试而去学习的做法。带着这样的目的去学习是不可能真正学“好”的。记得有次在课上和孩子们提到台湾问题,对这个当前的热点,孩子们也知道一二。但大多数只知道,为了领土主权,所以我们必须收复台湾,而且到时可能会干涉我们的,无非就是美国这个世界好事者。这让我想起了曾看过的一篇文章,在采访的日本中学生中,大多数学生认为中日战争还会再次爆发,而时间,很可能是在大陆收回台湾以后。因为海峡是日本的运输生命线,一旦失去,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且不从中来谈什么日本的侵略性,就看日本学生在考虑问题的时候,真正地把地理、历史及当前的国家经济等问题都联系在了一起。不禁感慨,我们的中学生还是单纯地把知识当成一门课程,当作一个分数来学习,完全忽略了各个科学领域之间的相关性,更别提用它们来认识所处的世界,并极力地去改变它了。

所以,在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地被推行开来的今天,我们更要去考虑教育的目的。如果教育工作者没有办法从思维上更新观念,不能从根本上革新教育,那会如怀特海所说“从一种形式主义陷入另一种形式主义,从一团陈腐呆滞的思想陷入另一团同样没有生命的思想中。”新课改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学生为主体展开教学。教师不再是单一的知识传递者的角色,而是通过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判断学生的需要,越来越多地激励思考,推动和鼓励学生自主地进行知识的探索。教育的目的也许无法简单地明示,但作为教师,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激活学生对于生活的灵感、感悟和创造,“使学生通过树木而见到森林”。

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在素质教育中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然而教师在教学过程中的引导作用该如何发挥,是否就是对学生的思维放任**呢?这无疑过于简单和狭隘的理解。我们要做的,是充分结合教材和课堂中的各种因素,充分调动学生的主动性,点燃他们的思维火花。

培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可以延伸在教学过程中的每一处。比如在教学《石壕吏》时,补充老妪与差役的对话,借此体会人物的悲惨遭遇;教学《伟大的悲剧》时,想像斯科特等人如果安然回来,将要对人们说的话,体会英雄人物的胸襟;教学《赫尔墨斯和雕像者》时,可以让学生续写结尾,感受寓言的讽刺意义。当然,作文的教学更是训练学生发散性思维的好机会,让学生从定文体,想中心,找材料,用语言等一系列过程中锻炼自己的思维想像能力。教师在这个过程中万不可强调唯一性,向一个既定的思维终点走近,这样只会扼杀学生创造性思维的能力。我们要鼓励学生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个见解是不同于教师,甚至是不同于前人的。我在每堂课的开始都给学生三分钟的时间说话,这轮的说话题目是介绍一个历史名人,并谈谈自己对他的看法。让我满意的是,学生介绍的人物虽有“撞车”,但她们对于人物的见解确是各不相同的,而且有些问题还在教室里成为了热门的讨论话题,大家各抒己见,我也获益不浅。

怀特海范文篇7

李约瑟曾经说过:“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所以会共同接受********的思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新儒学家和辩证唯物主义在思想上是密切连系的。换句话说,新儒学家这一思想体系代表着中国哲学思想发展的最高峰,它本身是唯物主义的,但不是机械的唯物主义。实际上,它是对自然的一种有机的认识,一种综合层次的理论,一种有机的自然主义。”[]说朱熹理学是唯物主义,必须首先对朱熹理学中的“理”以及理气关系作出唯物主义的说明。朱熹的“理”有“所以然之故”与“所当然之则”两层含义。李约瑟讨论朱熹的理较多地是就其在自然界中的意义而言,为此,他把“理”解释为“宇宙的组织原理”[]。他反对把朱熹的“理”说成是主观精神性的东西,也反对把朱熹的“理”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他说:“躯体的形式是灵魂,但中国哲学的伟大传统并没有给灵魂留下席位。……理的特殊重要性恰恰在于,它本质上就不象灵魂,也没有生气。再者,亚里士多德的形式确实赋予事实以实体性,……但气却不是由理产生的,理不过是在逻辑上有着优先性而已。气不以任何方式依赖于理。形式是事物的‘本质’和‘原质’,但理本身却既不是实质的,也不是‘气’或‘质’的任何形式。……理在任何严格的意义上都不是形而上的(即不像柏拉图的‘理念’和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那样),而不如说是在自然界之内以各种层次标志着的看不见的组织场或组织力。纯粹的形式和纯粹的现实乃是上帝,但在理和气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主宰。”[]这样,李约瑟实际上把朱熹的“理”看作是客观世界的秩序、模式和规律,而否认其中包含任何精神性的东西。

就朱熹的理气关系而言,李约瑟在把理界定为“宇宙的组织原理”的同时,把气解释为“物质——能量”。在理气先后问题上,朱熹曾说过:理气“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从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又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挂搭处。”[]又说:“理未尝离乎气。然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岂无先后?”[]“以本体言之,则有是理然后有是气。”[]这里既有理气不可分离、不分先后的观点,也有理先气后的说法。对此,李约瑟说,这是“把宇宙生成论的问题和形而上问题轻易地混淆在一起;‘先’和‘后’也可以解释为‘实在’与‘现象’”[]。按照李约瑟的解释,朱熹讲理气本无先后,是从宇宙生成论而言的;而讲理先气后,是从形上学而言的。就朱熹讲理气本无先后而言,说朱熹理学包含唯物主义因素,这应当不成问题。但是,朱熹又讲理先气后,李约瑟以为,这里的理“不过是在逻辑上有着优先性而已”。这是吸取了冯友兰先生的逻辑在先论。这样,朱熹理学中既讲理气本无先后又讲理先气后而出现的自相矛盾,被李约瑟看作是“把宇宙生成论”的问题和形而上问题“轻易地混淆在一起”所致。但李约瑟还是认为,在朱熹理学中,理气本无先后比起理先气后更为重要。

为此,李约瑟认为,朱熹在理气先后问题上实际上是“认为物质——能量和组织在宇宙中是同时的和同等重要的,二者‘本无先后’,虽然后者略为‘优先’这种信念的残余极难舍弃”[]。李约瑟还认为,朱熹之所以难以舍弃理略为“优先”的信念,“理由乃是无意识地具有社会性的,因为在理学家所能设想的一切社会形式中,进行计划、组织、安排、调整的管理人,其社会地位要优先于从事‘气’——因而是‘气’的代表——的农民和工匠”[]。

由此可见,李约瑟把朱熹理先气后的观点归于形而上问题,而把其理气不可分离、不分先后的观点当作宇宙生成论问题而突出出来,作为朱熹科学思想的基础。正是基于这一点,李约瑟明确认定朱熹的科学思想属唯物主义。

关于朱熹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李约瑟认为,朱熹所谓理气不可分离,即“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不仅表明朱熹的理与气不能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与质料,而且反映出现代有机主义的基本观点,即物质——能量与组织的相互结合、不可分离。他说:“朱熹以其中世纪的方式肯定理和气的普遍的互相渗透,反映了近代科学的立足点。”[]对于朱熹所说:“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以及太极派生万物又寓于万物之中的“理一分殊”,李约瑟说:“当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一精心表达的自然体系时,我们不能不承认宋代哲学家所研究的概念和近代科学上所用的某些概念并无不同。”[]此外,李约瑟还从现代有机主义的观点出发,对朱熹关于宇宙结构及演化、生命起源及人类产生等思想进行了分析,并给予高度评价,进而把朱熹理学解释为“对有机主义哲学的一种尝试,而且决不是不成功的一次尝试”[]。

李约瑟称朱熹是“中国历史上最高的综合思想家”[]。朱熹不仅把整个自然界综合成一个有机体,而且在更高层次上,把社会伦理道德与自然界融为一体。李约瑟说:朱熹“通过哲学的洞察和想象的惊人努力,而把人的最高伦理价值放在以非人类的自然界为背景。或者(不如说)放在自然界整体的宏大结构(或象朱熹本人所称的万物之理)之内的恰当位置上。根据这一观点,宇宙的本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乃是道德的,并不是因为在空间与时间之外的某处还存在着一个指导一切的道德人格神,而是因为宇宙就具有导致产生道德价值和道德行为的特性,当达到了那种组织层次时,精神价值和精神行为有可能自行显示出来。”[]李约瑟认为,朱熹把社会伦理道德与自然界综合为更高层次的有机体,这一思想非常接近于辩证唯物主义和怀特海的有机主义哲学的世界观。

二.

李约瑟崇尚以现代哲学家怀特海为代表的有机主义哲学。他在分析有机主义思想的发展历史时,从现代有机主义者追溯到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黑格尔、莱布尼茨,并且进一步追溯到中国古代的庄子、周敦颐和朱熹。这样,李约瑟就把朱熹的有机自然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直至现代有机主义哲学联系在一起。他说:“虽然理学家对黑格尔的辩证法一无所知,却十分密切地接近于辩证唯物主义或进化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以及与之性质十分相同的怀特海的有机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并明确地称朱熹理学为“现代有机自然主义的先导”[]。

在李约瑟看来,中国的有机自然主义在战国时期的道家中已见端倪。他先是研究过庄子、《管子》的有机自然主义。后来,他又进一步把逐渐形成的相互联系的思维方式看作是朱熹理学有机自然主义的思想背景,并明确认为,朱熹理学是中国古代有机自然主义的系统化。他说:“中国的这种有机自然主义最初以‘通体相关的思维’体系为基础,公元前3世纪已经由道家作出了光辉的论述,又在12世纪的理学思想家那里得以系统化。”[]

李约瑟在追溯现代有机主义发展的历史时,给予朱熹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以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朱熹是在缺乏科学实验和观察的背景下,不曾经历过相当于伽利略和牛顿的阶段,主要是靠洞见而达到一种类似于怀特海有机主义的哲学;而且他认为,标志有机主义在西方第一次出现的莱布尼茨单子论与中国理学家们的有机自然主义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约瑟的《科学思想史》中有“朱熹、莱布尼茨与有机主义哲学”一节;他用历史资料论证莱布尼茨的思想与中国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的密切联系。其中转引莱布尼茨的两段言论:“理被称为天的自然规律,因为正是由于理的运作,万物才按照它们各自的地位受着重量和度量的支配。这个天的规律就叫做天道。”“当近代中国的诠释家们把上天的统治归之于自然的原因时,当他们不同意那些总是在寻求超自然(或者不如说超形体)的奇迹和意外救星般的神灵的无知群氓时,我们应该称赞他们。”[]李约瑟认为,“这段话里暗示着近代科学的发现和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相吻合更有甚于与欧洲唯灵主义相吻合”[]。李约瑟通过对具体史实材料的分析,说:“从这些材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即使他(指莱布尼茨———笔者注)本人的哲学体系并非来源于新儒学家,至少他从新儒学家的有机主义中得到不少宝贵的资料和论证。”[]

在李约瑟看来,朱熹理学作为一种有机主义的哲学,它很可能通过莱布尼茨传入西方,而成为西方有机主义形成的重要材料;这也表明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和怀特海的有机主义与朱熹理学有着密切的关系。为此,李约瑟说:“现代中国人如此热情地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有很多西方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古老的东方民族竟会如此毫不犹豫、满怀信心地接受一种初看起来完全是欧洲的思想体系。但是,在我想象中,中国的学者们自己却可能会这样说的,‘真是妙极了!这不就象我们自己的永恒哲学和现代科学的结合吗?它终于回到我们身边来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之所以更愿意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哲学思想正是他们自己所产生的。”[]

三.

李约瑟把朱熹理学说成是有机的自然主义,是现代有机自然主义的先导,并非仅仅是为了作一种哲学派别的界定,而且还是为了表明朱熹理学与自然科学的一致性,表明朱熹理学对于现代科学的意义。

朱熹深入研究过自然科学,且很有成就。胡道静先生称“朱熹是历史上一位有相当成就的自然科学家”[]。李约瑟对朱熹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工作和成就也是肯定的。

他说:“朱熹是一位深入观察各种自然现象的人。”[]并对朱熹在解释雪花何以呈六角形时将雪花与太阴玄精石的比较予以高度评价,称之“预示了后来播云技术的发展”[]。李约瑟还认为,“朱熹是第一个辨认出化石的人”[],比西方早出400多年。

至于朱熹理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如前所述,李约瑟称朱熹理学“反映了近代科学的立足点”,“和近代科学上所用的某些概念并无不同”,并且还明确地指出:“理学的世界观和自然科学的观点极其一致,这一点是不可能有疑问的。……宋学本质上是科学性的。”[]

不仅如此,由于朱熹理学将自然界与社会伦理道德综合成更高层次的宇宙有机体,探讨自然之理的科学活动与体认道德之理的道德活动已成为一致,作为为学成人起点的格物致知也包括格自然之物在内,包括科学研究在内,因此,朱熹理学实际上已经把科学融入了自身于一体。

李约瑟将朱熹理学界定为有机自然主义,强调其与自然科学的一致性,更多的还是为了说明朱熹理学以及由此发展而来的现代有机主义对于现代科学发展的意义。李约瑟说:“早期‘近代’自然科学根据一个机械的宇宙的假设取得胜利是可能的———也许这对他们还是不可缺少的;但是知识的增长要求采纳一种其自然主义性质并不亚于原子唯物主义而却更为有机的哲学的时代即将来临。这就是达尔文、弗雷泽、巴斯德、弗洛伊德、施佩曼、普朗克和爱因斯坦的时代。当它到来时,人们发现一长串的哲学思想家已经为之准备好了道路———从怀特海上溯到恩格斯和黑格尔,又从黑格尔到莱布尼茨———那时候的灵感也许就完全不是欧洲的了。也许,最现代化的‘欧洲的’自然科学理论基础应该归功于庄周、周敦颐和朱熹等人的,要比世人至今所认识到的更多。”[]

诚然,现代科学进入了新的综合时代。当中国人热衷于西方科学传统时,西方人却从中国科学传统中发掘出能够适应现代科学发展需要的思想。当代著名科学家普里高津说:“我们已经走向一个新的综合,一个新的归纳,它将强调实验及定量表述的西方传统和以‘自发的自组织世界’这一观点为中心的中国传统结合起来。”[]李约瑟对朱熹科学思想的评析,揭示出其中所包含的,对于今天科学发展仍具有重要意义的有机自然主义,这为我们重新审视朱熹理学及其与自然科学的关系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

注释:

[]李约瑟:《四海之内》,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61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11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06~507页。

[](宋)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

[]《朱子语类》卷一。

[](宋)朱熹:《孟子或问》卷三。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3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4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4页。

[]《朱子语类》卷一。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0页。

[](宋)朱熹:《太极图说解》。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98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25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89页。

怀特海范文篇8

(一)怀特海过程哲学之思

英国著名哲学家怀特海(A.N.Whitehead)的过程哲学在现代西方哲学思潮中独树一帜。在他看来,过程以两种形态存在,即宏观过程和微观过程。他认为:“过程体现为转变和共生两个不同而又密切相关的环节,每一个现实体都是一些转瞬即逝的事件,每一个瞬间都是崭新的,它构成了永恒性,在这个意义上创新是永恒的”。“教育作为一种创造性活动,绝不是一个机械的、被动的、往行李箱里装物品的过程,它充满了历险、享受和自由”。在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中,生成具有比存在(being)更为重要的意义。生成是一个完善的过程,是实践的生成,是通过新生事件的创造性活动,将正在消失的时间的许多因素引入新的过程。为寻求现代教学论的“生成”发展,裴娣娜提出回到教学论研究的“原点”-课堂教学、班级建设、她指出:“回到原点,抓住时间与活动、合作与交往这些重大问题,对于现代教学理论的构建,提供一个新的解释系统,同事帮助我们从根本上把握中国教学理论发展的未来走向及基本特点。

(二)米德符号互动论之思

社会心理学家米德(GeorgeHerbertMead)被认为是符号互动论的开创者。符号是符号互动论的核心概念;心灵、自我和社会是符号互动论的阐释对象。符号是三者形成、变化以及相互作用的工具。人们通过各种符号进行互动,借助于符号理解他人的行为,也借此评估自己的行为对他人的影响。人通过人际互动学到了有意义的符号,然后用这种符号来进行内向互动并发展自我。心灵、自我和社会不是分离的结构,而是人际符号互动的过程。主我和客我的互动是自我的本质,自我和他人的互动是社会的本质。职校教师在教学实践通过运用符号,如在教学实践中的经验、反思、与学生的互动、与同事的交流、与同学校有合作关系的企业以及来自企业的专家的合作交流等一切语言、文字、记号等,甚至个体的动作和姿势,通过这些符号的互动,教师形成和改变自我概念,简化和发展相互关系,处理和应对外在变化。

(三)皮亚杰建构主义学习观之思

建构主义最早在皮亚杰“发生认知论”的思想中得到体现,后经布鲁纳的“以学习者为中心”、“发现学习”的教学理论和奥苏泊尔的“有意义的学习”、杜威的“经验学习”等理论得以发展而形成相对完整的理论形态。建构主义认为,利用必要的学习资料,通过意义建构的方式而获得。教师既是教学者,又是自身教学实践的学习者,成为意义的主动建构者。建构主义者认为,学习过程包括两方面的建构,一方面是对新知识的意义的建构,同时又包括对原有经验的改造和重组。教师立足于自己的课堂,主动参与教学活动中的观察、分析和探究、在教学实践中不断反思、通过与学生不断交流和互动,建构起自己对教学的理解和解决具体实践问题的最佳方案,实现对教师的个人化理解及教师专业素质的持续发展。

(四)教师个人理论之思

“教育学不能从抽象的理论论文或分析系统去寻找,而应该在生活的世界去寻找”,教育学存在于“极其具体、真实的生活情境中”。[6]个人理论就是决定教师行为的根本要素。本文所指的教师个人理论,是教师以自己的学科性质特点为基础,在长期的教学实践过程中通过研究、反思、感悟和内化形成自己独特的教学思想或教学理论,并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独特的实践操作体系和教学风格,即不仅强调教师发现和研究自身的日常教学,使其缄默知识显性化;而且更重视教师把自身对教学的认识理论化、系统化,形成富有个性色彩的稳定的教学思想。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人理论,它是教师认真研究教学实践、不断反思的结果,是从教学经验中产生的对经验的高度概括和总结。“方法固然重要,然而无论我们做什么,最能获得实践效果的东西是,在操作中去洞悉我们内心发生的事。越熟悉我们的内心领域,我们的教学就越稳健,我们的生活就越踏实。”[7]这里说的是一种“自知之明”。自知之明与其说是一个内省的过程,毋宁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教师的自我研究不仅需要教师不断吸收外来知识,更要不断触发自己对教学实践和教学生活的思考,把自身的教学经验作为文本来解读,真正把自我融入到对教学生涯的理解之中。

(五)科学技术基础之思

任何时代的教学都不可能脱离科学技术的支持和制约。在信息时代的今天,教师积极吸收新的思想和观点,以更有前瞻性的科学观念明确教学观念,确立教学目标和重心、选择教学内容。首先,多元智力理论拓宽了教师对智力的认识。为促进学生多元智力的发展,教师除适当的讲解外,利用现代教学媒体,或通过学生自学、师生讨论等方式获得最佳的教学效果。这指导教师在自我研究中,反思和检测自己有没有树立“全脑开发与教学”的崭新观念。其次,随着统计学以及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作为教学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教学评价逐渐实现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相结合,同时,计算机也进入了教学评价体系。教师的教学突破封闭的思维模式,自我研究中运用开放的观念吸收历史的、外国的研究成果和方法,打破学科界限、克服自己思维模式的闭塞性,创造性的研究。再次,多媒体技术和网络技术背景下的教学具有审美性、实践性和生活性。网络,特别是网络虚拟技术,极易使人沉湎于其中。自我研究有助于教师之间、师生之间的直面情感碰撞,人格交流,促进教师和学生的个性化发展。

二、结语

怀特海范文篇9

一.

李约瑟曾经说过:“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所以会共同接受共产主义的思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新儒学家和辩证唯物主义在思想上是密切连系的。换句话说,新儒学家这一思想体系代表着中国哲学思想发展的最高峰,它本身是唯物主义的,但不是机械的唯物主义。实际上,它是对自然的一种有机的认识,一种综合层次的理论,一种有机的自然主义。”[]说朱熹理学是唯物主义,必须首先对朱熹理学中的“理”以及理气关系作出唯物主义的说明。朱熹的“理”有“所以然之故”与“所当然之则”两层含义。李约瑟讨论朱熹的理较多地是就其在自然界中的意义而言,为此,他把“理”解释为“宇宙的组织原理”[]。他反对把朱熹的“理”说成是主观精神性的东西,也反对把朱熹的“理”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他说:“躯体的形式是灵魂,但中国哲学的伟大传统并没有给灵魂留下席位。……理的特殊重要性恰恰在于,它本质上就不象灵魂,也没有生气。再者,亚里士多德的形式确实赋予事实以实体性,……但气却不是由理产生的,理不过是在逻辑上有着优先性而已。气不以任何方式依赖于理。形式是事物的‘本质’和‘原质’,但理本身却既不是实质的,也不是‘气’或‘质’的任何形式。……理在任何严格的意义上都不是形而上的(即不像柏拉图的‘理念’和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那样),而不如说是在自然界之内以各种层次标志着的看不见的组织场或组织力。纯粹的形式和纯粹的现实乃是上帝,但在理和气的世界中,根本就没有任何主宰。”[]这样,李约瑟实际上把朱熹的“理”看作是客观世界的秩序、模式和规律,而否认其中包含任何精神性的东西。

就朱熹的理气关系而言,李约瑟在把理界定为“宇宙的组织原理”的同时,把气解释为“物质——能量”。在理气先后问题上,朱熹曾说过:理气“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从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又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无是气,则是理亦无挂搭处。”[]又说:“理未尝离乎气。然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岂无先后?”[]“以本体言之,则有是理然后有是气。”[]这里既有理气不可分离、不分先后的观点,也有理先气后的说法。对此,李约瑟说,这是“把宇宙生成论的问题和形而上问题轻易地混淆在一起;‘先’和‘后’也可以解释为‘实在’与‘现象’”[]。按照李约瑟的解释,朱熹讲理气本无先后,是从宇宙生成论而言的;而讲理先气后,是从形上学而言的。就朱熹讲理气本无先后而言,说朱熹理学包含唯物主义因素,这应当不成问题。但是,朱熹又讲理先气后,李约瑟以为,这里的理“不过是在逻辑上有着优先性而已”。这是吸取了冯友兰先生的逻辑在先论。这样,朱熹理学中既讲理气本无先后又讲理先气后而出现的自相矛盾,被李约瑟看作是“把宇宙生成论”的问题和形而上问题“轻易地混淆在一起”所致。但李约瑟还是认为,在朱熹理学中,理气本无先后比起理先气后更为重要。

为此,李约瑟认为,朱熹在理气先后问题上实际上是“认为物质——能量和组织在宇宙中是同时的和同等重要的,二者‘本无先后’,虽然后者略为‘优先’这种信念的残余极难舍弃”[]。李约瑟还认为,朱熹之所以难以舍弃理略为“优先”的信念,“理由乃是无意识地具有社会性的,因为在理学家所能设想的一切社会形式中,进行计划、组织、安排、调整的管理人,其社会地位要优先于从事‘气’——因而是‘气’的代表——的农民和工匠”[]。

由此可见,李约瑟把朱熹理先气后的观点归于形而上问题,而把其理气不可分离、不分先后的观点当作宇宙生成论问题而突出出来,作为朱熹科学思想的基础。正是基于这一点,李约瑟明确认定朱熹的科学思想属唯物主义。

关于朱熹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李约瑟认为,朱熹所谓理气不可分离,即“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不仅表明朱熹的理与气不能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形式与质料,而且反映出现代有机主义的基本观点,即物质——能量与组织的相互结合、不可分离。他说:“朱熹以其中世纪的方式肯定理和气的普遍的互相渗透,反映了近代科学的立足点。”[]对于朱熹所说:“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以及太极派生万物又寓于万物之中的“理一分殊”,李约瑟说:“当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一精心表达的自然体系时,我们不能不承认宋代哲学家所研究的概念和近代科学上所用的某些概念并无不同。”[]此外,李约瑟还从现代有机主义的观点出发,对朱熹关于宇宙结构及演化、生命起源及人类产生等思想进行了分析,并给予高度评价,进而把朱熹理学解释为“对有机主义哲学的一种尝试,而且决不是不成功的一次尝试”[]。

李约瑟称朱熹是“中国历史上最高的综合思想家”[]。朱熹不仅把整个自然界综合成一个有机体,而且在更高层次上,把社会伦理道德与自然界融为一体。李约瑟说:朱熹“通过哲学的洞察和想象的惊人努力,而把人的最高伦理价值放在以非人类的自然界为背景。或者(不如说)放在自然界整体的宏大结构(或象朱熹本人所称的万物之理)之内的恰当位置上。根据这一观点,宇宙的本性从某种意义上说,乃是道德的,并不是因为在空间与时间之外的某处还存在着一个指导一切的道德人格神,而是因为宇宙就具有导致产生道德价值和道德行为的特性,当达到了那种组织层次时,精神价值和精神行为有可能自行显示出来。”[]李约瑟认为,朱熹把社会伦理道德与自然界综合为更高层次的有机体,这一思想非常接近于辩证唯物主义和怀特海的有机主义哲学的世界观。

二.

李约瑟崇尚以现代哲学家怀特海为代表的有机主义哲学。他在分析有机主义思想的发展历史时,从现代有机主义者追溯到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黑格尔、莱布尼茨,并且进一步追溯到中国古代的庄子、周敦颐和朱熹。这样,李约瑟就把朱熹的有机自然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直至现代有机主义哲学联系在一起。他说:“虽然理学家对黑格尔的辩证法一无所知,却十分密切地接近于辩证唯物主义或进化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以及与之性质十分相同的怀特海的有机主义哲学的世界观。”[]并明确地称朱熹理学为“现代有机自然主义的先导”[]。

在李约瑟看来,中国的有机自然主义在战国时期的道家中已见端倪。他先是研究过庄子、《管子》的有机自然主义。后来,他又进一步把逐渐形成的相互联系的思维方式看作是朱熹理学有机自然主义的思想背景,并明确认为,朱熹理学是中国古代有机自然主义的系统化。他说:“中国的这种有机自然主义最初以‘通体相关的思维’体系为基础,公元前3世纪已经由道家作出了光辉的论述,又在12世纪的理学思想家那里得以系统化。”[]

李约瑟在追溯现代有机主义发展的历史时,给予朱熹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以很高的评价。他认为,朱熹是在缺乏科学实验和观察的背景下,不曾经历过相当于伽利略和牛顿的阶段,主要是靠洞见而达到一种类似于怀特海有机主义的哲学;而且他认为,标志有机主义在西方第一次出现的莱布尼茨单子论与中国理学家们的有机自然主义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约瑟的《科学思想史》中有“朱熹、莱布尼茨与有机主义哲学”一节;他用历史资料论证莱布尼茨的思想与中国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的密切联系。其中转引莱布尼茨的两段言论:“理被称为天的自然规律,因为正是由于理的运作,万物才按照它们各自的地位受着重量和度量的支配。这个天的规律就叫做天道。”“当近代中国的诠释家们把上天的统治归之于自然的原因时,当他们不同意那些总是在寻求超自然(或者不如说超形体)的奇迹和意外救星般的神灵的无知群氓时,我们应该称赞他们。”[]李约瑟认为,“这段话里暗示着近代科学的发现和理学的有机自然主义相吻合更有甚于与欧洲唯灵主义相吻合”[]。李约瑟通过对具体史实材料的分析,说:“从这些材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即使他(指莱布尼茨———笔者注)本人的哲学体系并非来源于新儒学家,至少他从新儒学家的有机主义中得到不少宝贵的资料和论证。”[]

在李约瑟看来,朱熹理学作为一种有机主义的哲学,它很可能通过莱布尼茨传入西方,而成为西方有机主义形成的重要材料;这也表明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和怀特海的有机主义与朱熹理学有着密切的关系。为此,李约瑟说:“现代中国人如此热情地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有很多西方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古老的东方民族竟会如此毫不犹豫、满怀信心地接受一种初看起来完全是欧洲的思想体系。但是,在我想象中,中国的学者们自己却可能会这样说的,‘真是妙极了!这不就象我们自己的永恒哲学和现代科学的结合吗?它终于回到我们身边来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之所以更愿意接受辩证唯物主义,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哲学思想正是他们自己所产生的。”[]

三.

李约瑟把朱熹理学说成是有机的自然主义,是现代有机自然主义的先导,并非仅仅是为了作一种哲学派别的界定,而且还是为了表明朱熹理学与自然科学的一致性,表明朱熹理学对于现代科学的意义。

朱熹深入研究过自然科学,且很有成就。胡道静先生称“朱熹是历史上一位有相当成就的自然科学家”[]。李约瑟对朱熹在自然科学方面的工作和成就也是肯定的。他说:“朱熹是一位深入观察各种自然现象的人。”[]并对朱熹在解释雪花何以呈六角形时将雪花与太阴玄精石的比较予以高度评价,称之“预示了后来播云技术的发展”[]。李约瑟还认为,“朱熹是第一个辨认出化石的人”[],比西方早出400多年。

至于朱熹理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如前所述,李约瑟称朱熹理学“反映了近代科学的立足点”,“和近代科学上所用的某些概念并无不同”,并且还明确地指出:“理学的世界观和自然科学的观点极其一致,这一点是不可能有疑问的。……宋学本质上是科学性的。”[]

不仅如此,由于朱熹理学将自然界与社会伦理道德综合成更高层次的宇宙有机体,探讨自然之理的科学活动与体认道德之理的道德活动已成为一致,作为为学成人起点的格物致知也包括格自然之物在内,包括科学研究在内,因此,朱熹理学实际上已经把科学融入了自身于一体。

李约瑟将朱熹理学界定为有机自然主义,强调其与自然科学的一致性,更多的还是为了说明朱熹理学以及由此发展而来的现代有机主义对于现代科学发展的意义。李约瑟说:“早期‘近代’自然科学根据一个机械的宇宙的假设取得胜利是可能的———也许这对他们还是不可缺少的;但是知识的增长要求采纳一种其自然主义性质并不亚于原子唯物主义而却更为有机的哲学的时代即将来临。这就是达尔文、弗雷泽、巴斯德、弗洛伊德、施佩曼、普朗克和爱因斯坦的时代。当它到来时,人们发现一长串的哲学思想家已经为之准备好了道路———从怀特海上溯到恩格斯和黑格尔,又从黑格尔到莱布尼茨———那时候的灵感也许就完全不是欧洲的了。也许,最现代化的‘欧洲的’自然科学理论基础应该归功于庄周、周敦颐和朱熹等人的,要比世人至今所认识到的更多。”[]

诚然,现代科学进入了新的综合时代。当中国人热衷于西方科学传统时,西方人却从中国科学传统中发掘出能够适应现代科学发展需要的思想。当代著名科学家普里高津说:“我们已经走向一个新的综合,一个新的归纳,它将强调实验及定量表述的西方传统和以‘自发的自组织世界’这一观点为中心的中国传统结合起来。”[]李约瑟对朱熹科学思想的评析,揭示出其中所包含的,对于今天科学发展仍具有重要意义的有机自然主义,这为我们重新审视朱熹理学及其与自然科学的关系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

注释:

[]李约瑟:《四海之内》,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61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11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06~507页。

[](宋)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

[]《朱子语类》卷一。

[](宋)朱熹:《孟子或问》卷三。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3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4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4页。

[]《朱子语类》卷一。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10页。

[](宋)朱熹:《太极图说解》。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98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25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89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85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485~486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2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38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35页。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35页。

[]李约瑟:《四海之内》,第67页。

[]李约瑟:《四海之内》,第63~67页。

[]胡道静:《朱子对沈括科学学说的钻研与发展》,载《朱熹与中国文化》,上海:学林出版社1989年版。

[]李约瑟:《雪花晶体的最早观察》,载《李约瑟文集》,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年版。

[]李约瑟:《雪花晶体的最早观察》,载《李约瑟文集》。

[]李约瑟:《中国对科学和技术的贡献》,载《李约瑟文集》。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第526~527页。

怀特海范文篇10

正是在此背景下,笔者认为长期被忽略的教育风格问题现已条件成熟应当提出来进行讨论并厘定它的一般涵义,作为推动教育新发展的重要动力。正如人所共知,以往几十年里我们在计划经济和大一统政治模式上实行的是单一化的死板又封闭的教育体制。那千人一面、千腔一调的学校教育模式既死气沉沉又缺乏活力和创造性,当然也就培养不出各种世界级一流人才,自然没有什么教育风格问题可以讨论研究的。

教育作为人类文明的先进公共事业,众所周知是由人所建立、人所传授、人所受业,亦即围绕着人这个中心展开活动的,其根本目的和宗旨便是尽可能广泛和众多地将一代代幼童和青少年培养成适应时代生活发展的多智能多技能的新人,进而全面提升整个民族的知识技能和良知心灵素质水平。而风格即人,人即个性。没有风格的教育是培养不出品格高尚、素质优秀、技能卓越的高水平人才的。学校教育只有办出个性和独特的风格才有力量和发展前途。这正如著名数学家、哲学家怀特海所说:“教育所要传授的是对思想的力量、思想的美、思想的条理的一种深刻的认识,以及一种特殊的知识。”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与要求。所以他又说,“风格是力的塑造”,只有“有了风格,才可以实现你的目标”。[2]由此可见,风格对于教育是多么重要。风格概要地说是由多元素综合组成的力量。它既是艺术也是教育的魅力所在。中外古今名校都是有自己独特个性和教育风格的。英国的牛津、剑桥,美国的哈佛、耶鲁、斯坦福,法国的巴黎高师,德国的洪堡、波恩、法兰克福(研究所与大学),日本的早稻田、东京,我国早期的北大、南开、清华、复旦、无锡国专以及育才、格致等无不如此。一般地说,一所名校所具的独特教育风格及魅力是通过创办人、学校主持人、众多教师和学生长期共同努力奋斗才逐步形成的。其中包括学校体制和专业、课程设置之设计、教育目标、教学方法、教学秩序和教师延聘任用之确立和规定等许多内容,且均要有与众不同的个性特质而不能千篇一律,否则办不出什么特色,也就不会有卓尔不群的教育风格。

这种精心独特的设计和在实践中不断修订完善的过程,同时也是展开横向比较研究,同同类学校进行竞争的过程,因而独特教育风格之形成也是不断展开竞争的结果。世上著名学校无不是在这种设计和竞争双重努力下育成其独特教育风格的。法国高师不断推出思想家,德国洪堡和法兰克福学院与研究所专出学者型思想家,美国芝加哥大学成了杰出经济学家摇篮,它们都在学术思想上形成了自己的流派,凡此等等,细加观察即可知他们在办学过程中如何懂得扬长避短精于设计的用心。不无遗憾的是,我国目前教育竞争虽甚激烈,但在体制和专业设计上用心甚少,有的只在楼房、校园等硬件上下力,只有少数学校开始在软件如体制规划、校风校训之培育和人才招聘引进等方面进行调整改革,所以要在全局上形成全方位改革、展开以学科见长、名师出众、校魂幡幡的正面价值竞争和教育风格各领风骚的局面,还须待以时日不断奋斗才能达到彼岸。

教育风格虽由诸多资源要素综合组成,然其核心和具生命个性活动力的要素则是能统率各种元素和聚合全校师生力量构成一种创新探索风气的教育精神。如人共知,当年蔡元培先生便是用古今中外、兼容并包、思想自由、学术自主精神延揽各种不同政见与学派的学者和教师发挥各种学术优势,汇成一股思想学术力量,[3]使北大在其时教改中走在前列而打下了坚实的名校基础扬名全国的。这类例子见诸中外名校史上多不胜数。可见,我们今天搞排行榜、争座次、搞统考积分和出版发表率等量化制,只是学到人家的皮相而非其有血有肉之灵魂,实质性价值极有限,一时争到的名次并不为人折服,日后如何更难逆料。与其如此,不妨扪心自问,我校有否和有怎样的教育精神能独立行世,与人比肩?我们的专业与课程设置及教师配置和特长哪些占全国领先地位,并可与国外名校一比高下?我们有哪些专业学科形成了有自己观念方法和作风学派群体?培养出的人才即教育产品有多少是各行业中的顶尖英才,可以入于国家及国际级的行列?若只是在所谓量化指标上做文章,说我校有多少正副教授,多少博士硕士生及其授予点,而回答不了上面的问题,则不啻一张没有意义与价值的菜单而已。

当然,教育风格按怀特海所说,作为一种思想和美的创造性魅力,是个具有融真善美为一体的普遍性品格范畴,不局限于一所学校,而同时也可指某项专业和学科以及教师个人,大而言之还可指一个地区乃至整个国家的教育水平和状态。

如人共知,国内外名校大多有一两或三四个系科出类拔萃成为学科中的领先者,名师也是如此。这里附带想谈一下大学课程及教材的设置及标准问题。我国几十年的统一大纲、专业与课程教材的传统做法虽然近十年来有所改观,不少学校根据社会与市场需要和人才储备状况设立了一些新专业编写了一些新教材,但由于传统很深,格局定数,师资定型等原因,许多学校还沿袭过去的做法,专业系科是上面定的,教材是部或省组织人统一编的,教师不编自己的教材或讲义而是照本宣科,按统编书之内容重新宣讲一遍。满堂灌、填鸭式、标准考题与答案,充斥学校教学,自然既谈不上个性更别说形式各自异学科与讲授风格。而五四新文化时期人所共知,名牌大学都是自己定的专业和系科,教材是教师自编的讲义,胡适讲他的中国哲学史大纲,梁漱溟讲他的中西文化及其哲学,鲁迅讲他的中国小说史略……(后皆成一时名著)。现在西方名校也是如此,而且开学之初总是校方张贴出各专业教师及其讲授课程的名单,供学生选读之用。至于讲授方法也各显神通,没有什么统一要求与标准。有的像演说,有的重考据与原始资料诠释,有的开书目出问题让学生讨论,相互发明与辩论。这正像罗索夫斯基所说,“我们不相信所有的大学都应执行同样的任务或开设同样的课程。”[4]所以,大学教育不打破“三统”格局,树立自主办学思想,精心设计专业,提倡教师自编讲义自由讲学,是打不出什么名校品牌和专业的,教师也不会发展出自己独特教学思想与风格。他们之间互为制约互为补充是个整体与部分关系,忽视后者就谈不上学校的教育风格。从现状看,当然相距甚遥,须经长期刻苦努力方能达到目标。

至于整个民族的教育风格问题,按上所述,若全国绝大多数学校都培育成各种独特的教育风格,一般说它也更有了与其他民族和国家不同的风格了。不过,整体不是部分之和的简单相加,反之亦然。毕竟整体是个复杂的大系统,有自己不同于子系统的结构内容和方式特点。我们国家的教育正处于转型期,笔者设想,若在转型期过程中完成基础教育的城乡九年制义务教育体系为基础的各类各种型态的教育多元并举,并保持一个合于国情的比例和普遍实行自主教育与民主办学方针的现代型结构系统的建构任务,在教育方针与教学原则上独立思考、勇于创新的教育理念中去,从而发挥出两相契合融洽的长处,换言之,即在收敛式和发散式教育思维之间保持一定的弹性和张力,那么,若干年后,就可以形成一种有中国气魄与作风的现代民族教育风格,与世界各国教育并列称雄了。

综上可见,教育风格是教育学中一个具有重大理论与实践意义的论题,它须要全体教育与受教育者共同参与、协调配合来促成。鉴于以往的教训和对它的忽视,今天有必要发动众多学人和教育工作者来共同探讨。实践证明,假若我们的教育从个人、学校、专业系科到地区以至国家,都没有自己的风格,而是人人一样、校校一样、省省一样,只有统一而无个性,那是在教育全球化的今天没有多少发言权与竞争力的。反之,若都有自己的教育理念和作风个性特点,则在全球对话中便不会作个单一的聆听者、接受者和引进者,而可同时成为发言传布者和输出者。我们应该有这样的气魄和决心。

参考文献:

[1]李欣复,李长伟.教育全球化:转型中的选择[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1,(1).

[2][英]艾尔弗雷德·诺思·怀特海.教育的目的[M].北京:三联书店,2001,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