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口头为语,书面为文

时间:2022-03-13 04:10:00

什么是语文?叶圣陶说:“口头为语,书面为文。”

的确,语、文是两件仅仅质地不同(一件用声音作材料,一件用文字作材料)的“艺术品”。换句话说,除了质地不同之外,语、文其实是同一件“艺术品”,语就是文,文就是语,拥有语素(也叫词素)、词、短语、句、章、篇等六个由低层次到高层次单位构成的一个单位序列整体。其任一层次级别的单位语文都是包含着思想内容及其规则、物质外形及其法则以及起能源动力作用将二者融合起来的思维逻辑及其法式等三个因素。

思想内容指外界客观存在的人、事、景、物及其一个或数个综合起来构成的有机整体的形以及其中蕴含的理、情的神等二者结合而成的有机整体,其规则是通过观察、阅读、听闻、借助其他媒介来占有、积累后,梳理存储在头脑里面,在某个因素的刺激下,或由形到神,或由神到形,产生灵感火花,联想、想象到一系列相关、相类的形、神,从中抽取出某一个符合特定时代价值取向或事物发展趋势的道理或情感作为统率之神,并对联想、想象到的形进行取舍增删,使之能鲜明、突出地表现所选定的理或情的神。

物质外形就是装载思想内容的外壳,含框架形体(即结构)与之上的花纹修饰两个方面。其框架形体法则由语素到句部分在20世纪的语法学家那里已经讲得非常清楚,篇这一部分也在20世纪的文章学里有所阐述,关键是章这一级单位,我们一直无视作为语文老祖宗的刘勰“夫人之立言,因字(古代使用单音词,字其实就是词——引者注)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的论断,至今连单位都还缺失,更不要说单位内部法则了。但只要结合文章学有关内容,张志公、姚德垚的《段落教学》,以及1984年拟定的《中学教学语法系统提要(试用)》的句群,就会发现其无非就是由起始、展开、收束三个部分变化而成的综合式、申说式、按断式、特殊式四种类型。且通过它,检视低层次的句级以下单位与高层次的篇级单位,可以看出,这些法则是贯穿于整个语文单位序列每一级别单位的,就像数学中个位向十位、十位向百位……进位一样。因其决定着思想内容表述的先后顺序,故名之为序。

框架形体之上的花纹装饰也叫做文采修饰,主要是增加单位语文的美感,其法则有形式修饰与内容修饰两种。前者有通过声音的音韵处理、词句格式的运用与文字的书写、排布等来显示出美感的音乐美手法和图画美手法;后者有只着眼于所装载的思想内容的原始状态,给人以朴素、本质美感的质朴美手法和通过想象、联想对所装载的思想内容的原始状态进行再度加工,并采用取代、连结、嵌入等方式,给人形象、生动之意象美感的意象美手法。它们好比是给器物上油彩添花纹,故简称之为纹。

思维逻辑即是客观外界人、事、景、物、理、情及其与物质外形之间联系、沟通的事理逻辑。其法式主要是演绎、归纳、类比三法以及综合运用此三法的联想、想象。

任何一个级别上的单位语文都是人们视交际目的的需要,运用思维及其法式,按照思想内容规则或由形到神或由神到形地从客观外界获取思想内容,并一面遵循外形之序的法则构筑框架形体,一面遵循外形之纹的法则进行文采修饰而构造出来的。只是因为思维仿佛光合作用中既为动力能源又以热量形式蕴含于植物体内的光一样,在单位语文中并无独立的表现形式,因而这个过程可简述为形—神—序—纹。

一般说来,人们构造单位语文总是由简单的低层次单位的词语、句子级单位开始,到达复杂的章、篇级单位的,且在这种构造过程中,随着构造次数的增多,熟练程度越来越高,最后思想内容演变成为文心,物质外形演变成为语感,思维逻辑演变成为文思,能够随心所欲地构成满足任何交际需要的任意级别的单位语文,达到语文素养的高境界,直至最高境界。

这就是人们运用说、写方式对语文(或说对应语,写对应文)的使用,但人们的语文使用是有说、写、听、读四种方式的。那么,听、读呢?听、读就是对业已构成好的单位语文进行解读,就是将成品的单位语文,根据自己的需要解读成或形或神或序或纹或某种思维法式。这应该不是大问题——自己都会构造了,别人也是用同样方式构造的,还会解读不出来?

这样看来,我们现如今用以指导语文教学的以语文课程标准为集中体现的语文理论,实在是个缺胳膊少腿,大脑只有半边的高度残废!从单位序列上说,一是缺失了章级单位,二是将缺失之外的句级以下单位列入语言学,篇级单位放在文章学,在语文单位序列中间硬生生隔上一个太平洋,叫它们如何贯通气脉?从各个级别单位语文构成要素与法则上看,本来是思想内容、物质外形、思维逻辑三要素共同作用,且各自内部各有规则(法则、法式),而我们却砍掉了思维逻辑,片面化、零碎化了物质外形,空缺了思想内容规则,这样的语文理论支撑下的语文教学大厦岂能不摇摇欲坠?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因为将国语、国文合称为语文乃叶圣陶前辈们的杰作,因而还得回到他们那儿寻根问源。本来国文也好,国语也罢,都是汉语。国文是古代汉语,是古代人(起码是先秦)口头与书面同时使用的语言,只是随着时代的推进,口头语言不断发展、进化,而书面上却仍在沿袭,结果造成口头与书面差距越来越远。上世纪初期的白话文运动又一次将口头和书面用语统一了起来,当然是让书面向口头看齐,而非叫口头向书面看齐,于是产生了所谓的现代汉语。但是,无论古代、现代,还是口头、书面,天经地义地仍然是同一种汉语!既是同一种语言,就理所当然应该拥有同一个单位序列!遗憾的是从西方引进的语言学只研究到句子为止,我们古代遗留下来的语言几乎都是书面的文章,叶圣陶前辈又只说“口头为语,书面为文”,结果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把“语”定位在句级以下,将“文”局限在文章之内,活生生地割裂了语文单位序列,让我们走了这么多年的弯路,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倘若叶圣陶前辈们能像将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实际结合那样将西方语言学与汉语实际结合得紧密些,明明白白地说:口头为语,书面为文,都是汉语,只是质地不同,都拥有刘勰所说的字(词)、句、章、篇等单位构成的一个单位序列,那该多好呀!

唉,叶圣陶前辈们,你们为什么不向前再迈半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