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经济危机下的奥斯卡对策

时间:2022-05-04 11:43:00

小议经济危机下的奥斯卡对策

当美国奥斯卡金像奖已经成为一种泛文化现象,一种国际和社会现象,如何解读第81届爆出的大冷门——印度题材的跨国制作《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囊括3项主要奖和5项次要奖,其话语是否关乎“好莱坞关注东方”,“世界电影多元共生”或“独立制作大胜”则成为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

众所周知,任何电影奖项都是在一定的政治、社会和文化的语境下评选的。奥斯卡奖因其影响力颇大,更是如此,但本届的语境应该是:金融危机对美国电影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好莱坞和小金人如何应对才能有效重振业界信心。

去年年中,由美国的次级房贷债券危机引发众多大银行和证券公司倒闭或申请破产,其后迅速冲击实体经济,又进一步波及整个西方和新兴国家。结果,第81届奥斯卡奖遴选的2008年度美国电影在年产量、票房收入和观众人数上分别下降了4.3%、0.4%和4.8%。有种观点认为,经济不景气反而会促使娱乐业兴旺。但上世纪30年代好莱坞的繁荣绝不是大萧条带来的,而是罗斯福实行新政,颁布“全美产业复兴法”并成立全美产业复兴局,好莱坞电影作为其下属一个部门才开始复苏。此外,大制片厂体制和明星制的建立以及大批欧洲电影精英涌入等因素也都起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如今美国电影已形成相当庞大的产业规模,每年产值约1000亿美元(本土和海外票房收入仅占其四分之一)。华尔街发生“地震”,好莱坞的资金链断裂,今后将如何筹钱再拍30、40部大片(每部平均需要投入1.5-2亿美元)?法国兴业银行、德意志银行,美林证券等都相继退出电影业务投资;派拉蒙只得搁置大片拍摄计划,环球公司更计划节约开支5亿美元,华纳则宣布裁员800人……“身临危机漩涡中,好莱坞的噩梦可能不会结束,”一位资深制片人说:“但面对这一颓势毋需哭泣和哀伤。”

在如此不景气而郁闷的阶段,电影需要强心针,民众需要安慰剂。《金融时报》有篇专题文章认为:“奥斯卡奖是全球的梦想、幻想、担忧和希望的风向标,这是因为电影人和演员的投票都由他们身处的时代变迁影响他们脑中的想法而决定。在世界或西方历史上有好几个时期都利用奥斯卡之夜来宣扬乐观主义或散布逃避主义。而本届5部人围影片都含有经历战斗而留下伤痕的乐观精神,让人们透过阴霾看到希望的阳光”。《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其中最典型的范例,导演丹尼·博伊尔称它“是人生的赞美诗,如果它能够帮助重振人心,那就好了”;而另一部影片《返老还童》则通过审视人生的变化无常宣扬了“重新开始,永远都不晚”的哲理。

《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以通俗剧架构,呈现印度“边缘族群”贫民的生活。它通过“街头仔”贾马尔回答真人秀“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猜题,倒叙出他的一段段不幸经历:母亲遇害,女友失散,他和哥哥遭黑帮追杀……导演大量运用MTV手法,一连串短镜头跳切,色彩斑斓炫酷,符合新世纪数码时代的美学风格。然而这部被美国影评人打“A-”分的剧情片并未入选英国权威的《画面与音响》所评出的“2008年全球10大佳片”(倒是《机器人瓦力》榜上有名),在去年的多伦多电影节上也仅获得观众票选的小奖。更惨的是,该片拍成后,华纳公司一度不肯发行,导致影片险些未能在美国上映,而直接发行DVD。那么,成本仅1300万美元、无一位明星主演、又打字幕(一半是印地语对白)的《贫民窟》一片最终又是如何咸鱼翻身,从去年12月起连夺16种影评奖,4项金球奖、4个公会奖,7项英国学院奖和8项奥斯卡奖呢?

诚然,接盘的发行商“福克斯探照灯”砸下2500万美元去营销它(《返老还童》的营销费仅1000万美元),并举行了197场特别放映,也是影片起死回生的原因之一。但让影片大获全胜的根本还在于该片讲述了一个一直充当“落水狗”的小混混一夜致富梦想成真的故事,让观众看了相信“我们还不是世上最不幸的一群”,让大家都去争取机会改变命运。片尾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既给人以欢乐幸福的安慰,更为处于混乱中的人们提供了适时的逃避。如同美国《娱乐周刊》所说:“这是落水狗的年代,而小金人喜欢落水狗的故事。”(ItistheYearoftheUnderdog,andtheAcademylovesanunderdogstory)。毫无疑问,《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以励志进取的主题在经济低迷的全球气氛中给大众注入一剂煽情的强心针,引起了广泛热烈的反响,而爱情战胜贫穷的故事和独立制作战胜大片厂制作的背景又帮助其赢得众多投票人的同情和好感,因为“现在的好莱坞好像是你把自己的梦想寄托予有权有势的人,结果却被拒之门外,整个世界到处是拒绝”。

可见,正是由于金融危机、社会思潮、业界不振等非艺术因素,才使得这部原本名不见经传、艺术上也乏善可陈的小成本制作赚得盆儿满钵满,赢得了上亿美元的全球票房,并拿下了比上一届艺术成就更高的独立制作《老无所依》还要多4个奖项的金像,这也使得英国影片自第54届《火的战车》之后再次夺魁而扬眉吐气。

需要指出的是,自第73届以来,奥斯卡奖曾多次颁给东方题材的影片如《卧虎藏龙》、《艺伎回忆录》等,表面上看是美国电影界“青睐”东方,实质上却是配合好莱坞推行全球化战略蚕食全球电影市场的重要策略运用。《纽约时报》说得很坦率,那就是“到海外抢钱”。要知道,美国大片2007年的海外票房比2006年增加了20%,其中以“新大陆”印度、俄罗斯、巴西、东欧等贡献颇多。美国电影协会主席丹·格里克曼坦言:“即使美国文化的全球影响力在很多国家遭到抵制,仍然没能阻止美国电影在海外继续受到观众的狂热追捧。全世界的观众都能从我们的电影中分享到美国的一切,包括政治。目前,如何占据海外市场比以前显得益发重要”。

以此为出发点,格里克曼强调要“通过积极革新合作理念,千方百计扩大投资交易量”,多拍由美国投资、在他国取景拍摄、有多国影星联袂主演的“国际电影”。利用奥斯卡奖这一“工具”嘉奖这类影片,是实现美国电影协会上述目标的“快捷渠道”。其实格里克曼他们一早就已经瞄上了印度:“印度居民半数以上喜欢去影院看电影,我们非常看好印度这个巨大的电影市场,那里真可谓是商机无限。”近年来,好莱坞更掀起了翻拍“宝莱坞”电影(孟买商业电影)热。但是如果因此认为《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在奥斯卡奖上爆红会让印度电影业受益则略嫌天真。印裔美藉导演奈特·夏马兰在《阴森林》之后,作品成绩江河日下;荣膺“环球小姐”称号的印度第一美女艾夏瓦雅蕾至今未能打进好莱坞,便是明证。小金人实施的是“艺术保护主义”或“对国际电影精英的遏制”,它出于利益的考虑,随机应变,可以大胆地预测,下一届中“印度热”就将不复存在。

当然,实事求是地看,《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之所以脱颖而出,部分原因也由于去年美国电影业绩不佳和质量下降。与前年相比,其电影年产量从631部减至604部,观众人数也从14.04亿减至13.37亿,而本土票房更从96.663亿美元减至96.630亿美元,虽然减幅不大,但那是由于票价从6.88美元涨至7.2美元。去年夏季票房逾40亿美元,但全年逾亿的大片又比前年少了3部。从艺术质量来看,去年匮乏上乘的佳片,更无震聋发馈之作;一些反思历史、批评时政的影片因总统更选、民众厌战而“生不逢时”;叫座又叫好的却是《妈妈咪呀》、《青春歌舞3》、《暮光之城》等音乐片、灵异片;在柏林、戛纳、威尼斯等各大电影节上,美国片也无多大斩获。获13项提名的《返老还童》只是大量运用“动作捕捉”特效讲述一个“没有时间的爱情故事”,并无更深的思想内涵和精湛的艺术呈现。该片导演大卫·芬奇和《米尔克》导演加斯·范·桑特等以往都以挑战和突破传统著称,但今次却纷纷交出了符合奥斯卡趣味的妥协之作,没能脱离开好莱坞的程式化和主流电影美学。

众所周知,美国电影的总模式是:“生活模仿艺术——艺术模仿生活……这就是说,它时而远离现实,时而接近现实;时而以浪漫化为主,时而以纪实化为主。”如果说前几届被《纽约时报》总括为“反罗曼蒂克”,那/厶今届则“罗曼蒂克”占主流。这也预示今后一两年内回避现实、歌舞升平、娱乐观众的影片将增多。这种轮回“颇有点像‘钟摆’,其有节律的摆动无疑受到‘奥斯卡光环’背后的好莱坞资本之手的制衡”(卢燕语),另外也受时局潮流、社会文化和电影气象等因素影响。

2008年美国银幕最抢眼的亮点倒是众多影星——老中青三代、白人和黑人、演技派和偶像派——出彩的演出,难怪《今日美国报》称去年是“演员的一年”,特别是“女性(女影星和女性角色)强劲的一年”。在本届4项表演奖的20位提名者中竟有11位是第一次八围,但个个获得好评。如《虐童疑云》就有4位演员入围,像黑人女演员维奥拉·戴维丝只有一场戏,与“连皮肤都会演戏”的梅丽尔-斯特里普大飙演技,足以把后者比下去。再如英年早逝的希斯·莱杰在《黑暗骑士》所饰的小丑疯狂又性感,超越了“小丑”影帝杰克·尼科尔森,以致评论都认为这个经典角色就演到此为止吧。同性恋一直是银幕的禁忌,但《米尔克》的西恩·潘将人物的内心活动刻画得丝丝入扣,举手投足十分传神,富于催眠般的人戏效果。凯特·温斯莱特去年有两部佳作——《革命之路》和《生死朗读》,在第66届金球奖上一人获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接着在5次与小金人失之交臂后终于如愿摘取奥斯卡后冠。她在《生死朗读》中的角色原是配角,但演绎得如主角般饱满,戏份十足,从而确保了影片的成功,她说:“这是完全地转型,它改变了我的走路步法,甚至呼吸的快慢”。

好莱坞影星的表演风格迄今经历了三种嬗变:“魅力”时期(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大明星们),“方法派”时期(以马龙·白兰度、保罗·纽曼为代表),“无我”时期(当代的许多演技派影星)。本届4位表演奖得主均属“无我”风格,他(她)们将自己深藏于角色,让自己完全消失,从模仿人物口音,改变自己外形等人戏,以“原生态”高度逼真地还原角色。

另外,一些因过分炒作或酗酒吸毒而沉寂的影星相继复出,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如汤姆’克鲁斯主演了《刺杀希特勒》,小罗伯特·唐尼连演《钢铁侠》和《热带惊雷》,米基,洛克将自己90年代的潦倒经历演入《摔跤手》,连夺金狮奖等11种表演奖。

与此同时,值得一提的还有今年奥斯卡奖得主的年轻化。众所周知,在以往奥斯卡奖诸多的游戏规则中,有一条是“老年情结”。但近5届的20位表演奖得主中只有3位年龄在50岁以上,而本届的4位分别为48岁(潘)、33岁(温斯莱特)、28岁(莱杰)、34岁(克鲁兹)。这可解读为表演奖渐趋年轻化,甚至更“嬉皮化”(奥斯卡奖专家波娜·达敏语),同时也预示今后由中青年演技派影星主宰而非电脑特效主宰的小制文艺片将增加,因为它既可节约拍摄成本,又可凭借明星的效应增加票房收入。

对于中国来说,冲奥的梦想一直存在于相当一部分人的心中,对奥斯卡的关注也源于此。第81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共有两岸三地3部影片——中国大陆的《筑梦2008)、香港地区的《画皮》和台湾地区的《海角七号》报名参赛,但却无一人围。有人说《筑梦》是纪录片风格,不符合该奖的规定,可是以动画手法呈现1982年贝鲁特大屠杀的真实纪录电影《与巴希尔共舞》怎么入围了呢,是不是因为它由美国的坚定盟友以色列送来而破例呢?

中国大陆电影冲“奥”最早是1985年的《芙蓉镇》,据卢燕(最佳外语片奖终身评委)说,它原本获最佳外语片的可能性极大,但因涉及的时代背景太敏感,且小金人不喜欢其正面描写,最后失之交臂。以后几年中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等通过非官方渠道一一主办机构规定外语片应由官方电影机构或审查机构选送去报名,有的人围了,如《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但最终依然落败。第三波是《英雄》、《无极》、《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冲“奥”,尽管花费巨资宣传,却因同质化且无艺术底蕴而落选。

华裔和华裔混血电影人获奥斯卡奖(包括最佳导演、最佳外语片、最佳配角、最佳摄影、最佳音乐、甚至科技奖等)的不下13人。李安一人更是两次捧金像,但他从《冰风暴》、《绿巨人》、《断背山》等一路走来已经“学会做美国式的电影人”并越来越精于此道,他拍《色,戒》已经完全承袭西方情色电影模式。而中国大陆电影冲“奥”之路却布满荆棘,这一方面固然是不谙熟奥斯卡奖的游戏规则,另一方面也恰恰说明小金人的政治企图、功利主义和文化优越感等问题的存在。

诚然,今天的中国电影人已经相对理性,在国际交流日益频密的时代,我们应该调整心态,懂得拍片演戏不是为了得奖;坚持只有“民族的”才能“国际化”之创作理念;多拍真实生动反映当下中国现实生活和老百姓思想感情的、富于民族色彩和艺术创意的影片,切实地提升电影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