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实践”与中国当代美学建构

时间:2022-10-10 03:21:00

论“实践”与中国当代美学建构

建构任何一门学科都必须找准自己的学科定位或基点。二十世纪的中国美学就一直在不断地寻觅着自己的这个“基点”。为了寻觅这个“基点“,形成了中国美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几次美学热潮和一些重要的美学派别。除去客观效应外,各派别主观上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推动当代中国美学的发展,努力建构有中国特色的现代美学体系。中国当代美学尤其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的美学转型将问题纳入了一个焦点:实践美学和后实践美学之争。实践美学和后实践美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分野就在于对“实践”问题的理解。我认为要真正超越实践美学和后实践美学还是要真正回到“实践”上来。“回到实践”已似乎是美学界普遍认同的无可争论的事实,其关键在于对“实践”的解读。因此如何完整准确地理解“实践”的内涵和意义就成为了中国当代美学发展的新突破。为此我提出了建构“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的策略,以消释当代美学研究中的偏差,真正超越实践美学和后实践美学。本文将着重阐述“实践”的内涵及其在当代美学建构中的重大意义。

“实践”无疑是中国当代美学建构中最为耀眼无与伦比的词汇。当年从“实践”出发建构的实践美学曾为中国美学的现代性发展具有决定性或根本性的意义,使中国美学走向世界、走向未来迈出了极其关键性的一步。后实践美学的出现也是历史的必然。实践美学和后实践美学孰是孰非、评价如何是一回事,“实践”本身的真理性则是另一回事,两者并无多大的必然联系。因此,“实践”这个美学的“基点”是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的,而这是由“实践”的特殊本性所决定的。那么,“实践”究竟具有何种特性和品格呢?这里,我们必须真正回到马克思、真正回到“实践”本身、真正回到“实践”的现实,才能真正完整准确地把握“实践”的特性和内核。

在规定“实践”之前,有必要先看看“实践”不是什么。这更利于问题的呈现和解决。

“实践”不是一种纯自然的本能活动和行为。“实践”不只是有理性的行为和活动,同样也包括人的自然的本能行为和活动。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自然本能活动决不同于一般动物的纯粹自然的本能活动和行为。“做梦”在人们看来是人类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自然本能的所谓“无意识”的无法控制的活动,但依然有着人类所特有的意识蕴涵其间。

“实践”不是一种纯物质的生产劳动行为。一般而言物质生产活动好像只是将客观的物质实体从一种状态转变为另一种状态的活动,是一种纯粹的物与物的关系,其实不然。任何一种人的物质生产劳动都蕴涵着某一特定人类的精神的、有意识的思维活动,在物质生产的前期或过程中都有其精神的意识的思维活动伴随着。

“实践”不是一种纯粹伦理道德关系行为活动。“实践”包含着或应有着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道德关系行为活动。伦理道德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实践,但不能说实践就是伦理行为活动。如“君臣”、“父子”、“师生”等最为普遍的人的伦理道德关系,在“真理性的”“实践”被“遮蔽”的时候,“实践”者有理由和义务去打破这一伦理道德关系。于是就有“吾爱吾师,但更爱真理”的箴言。

“实践”不是一种纯粹精神领域的“空想”“和“建构”活动。“实践”内涵着人的一种有意识的精神思维活动,但决不只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活动。只要一谈到“实践”就首先要考虑到主客体关系。这是由人的内在本质特征(本性)所决定的。人永远是社会的人的存在、无法脱离客观的现实的社会存在而去进行所谓的“空想“等纯粹的精神活动。也就是说任何一种精神活动都有其最终的客观现实基础。

“实践”不是一种亘古不变的行为实体。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实践”都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而不断改变着自己存在的方式和事实。“实践”充分地体现了人所特有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实践”是一个开放性的视域,不可能是象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那样高高在上的实体。因此由“实践”为核心的体系也是一个开放式的系统或结构方式,永远指向未来。

看来,“实践”是自然本能性与超自然本能性的统一体、是物质生产与精神意识思维活动的统一体、是道德性与超道德性的统一体、是静态的客观事实与动态的发展态势的统一体。“实践”有哪些基本的规定性呢?

“实践”的批判性或否定性。人类的历史事实和理论研究都已雄辩地证明:每一新的“实践”都是对原有“实践”的“批判“或“否定“,是对原有“实践”的发展和完善。从历史事实而言,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人的新的“实践”对原有“实践”的“否定“或“批判“。比如“知识经济时代“就是对原有的“工业经济时代“、“农业经济时代“乃至“采集经济时代“等原有的“实践”的“批判“或“否定“,是在它们的基础上全面展示人的本质的丰富性的全新的发展阶段。就理论研究而言,任何一个思想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理论“实践”体系的出现,都是在原有理论“实践”基础上的发展或“否定之否定“。比如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理论就是在亚理士多德以来的“实践”理论的基础上的改造、批判、否定和发展完善。“实践”永远关注人的或人类的现实并指向未来。“实践”的最基本品格就是“批判“或“否定“。

论“实践”与中国当代美学建构

“实践”的创造性。“创造性“是人的最为本质的、区别于一般动物的根本性因素之所在,是人成为世界万物之灵的基本原因。人类的依赖自然、模仿自然的因素固然重要、不可或缺,但人类的创造更具有能与上帝鬼神相匹敌的威力。试想若没有人的创造性的“实践”,哪有世界上的各种奇迹,哪有向人类敞开的“意义世界“。

“实践”的价值性。“实践”是具有价值性的,而价值有正价值和负价值之分。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有利的“实践”就具有正价值,而那些反人类或不利于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的“实践”就具有负价值。人类的整个历史(包括个体)的“实践”就是在这种矛盾悖反的价值性的激烈斗争和痛苦选择中进行的。无论是整体人类,还是个体人的存在都更趋向于正价值的“实践”,而反对或排斥负价值的“实践”。自席勒以来的诸多思想家尤其是二十世纪的思想家对工业文明所带来的这种负价值“实践”的忧虑和批判以及对人的特别关怀,就充分体现了人类的重大的价值选择。

“实践”的自由性。从本质上说“实践”是人的区别与一般动物的那种自由自觉的生命存在活动或方式。有“实践”,才会有人的自由可言。人的自由也就体现在人的“实践”对现实、对历史、对自然的不断超越之中。正是“实践”的超越性,人才有了历史、有了相对独立的思想、有了照亮世界的能力;正是“实践”,世界之为世界的意义才真正为人敞开,也才有“天人合一“的自由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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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是物质性活动和精神性活动的统一体,是人的一种存在方式或过程。可以说,人是“实践”的动物。只有用“实践”才能从本质上阐释人的意义、真正揭开“人之谜“,同时也是“美之谜“真正揭橥者。

上述对“实践”的完整准确的把握、阐释和规定使我们更清晰地看到:要真正超越现有的实践美学或后实践美学等派别,必须以“实践”为“基点“建构起“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以消释当前美学研究中的偏差。为此,我们倡导建构“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以更好地推动中国当代美学研究的深入发展。那么“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究竟有些什么内涵呢?也就是说,这种“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学体系呢?简单地说就是: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出发,以完整的人的生命存在为目的,充分吸纳现当代中外美学研究的优秀成果和中国传统的以“天人合一“为核心的美学观念而建构起的面向生活、面向现实的开放式的“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这一美学体系的建构主要依据如下几个基本原则。

首先,“实践”和“人生”是本体系的中心或核心范畴。在这一体系中,“实践”和“人生”属于同一序语,可以互通或互释。“实践”是人的生命存在的具体化或事实化;而“人生”也只能是“实践”的“人的生命存在“。这样就把美学定位为“为人存在“的学科,杜绝了那种将美学泛化为“动物也有美学“等倾向。“人生”有极其丰富的内容和复杂的形式。就整体的社会历史的进步与发展而言,个体的“人生”既有性质的不同,也有层次的差别。但就个体的心理的理想追求而论,每个个体的“人生”又具有同质性或共同性。这种共同性主要表现在个体对美好未来和幸福生活的主观追求中。在社会现实中,这种“主观追求“不可能都得到实现,在这种追求中不可能都有利于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于是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人生”的价值悖立现象。人毕竟是社会的人,总是生活在个体感性的扩张与社会历史现实的“遮蔽“矛盾之中。但人自身又总是在消解旧矛盾之中制造新的矛盾。也就是在这种矛盾中,“人生”才更加显示出极大的魅力或美感。这种“人生”也就是“实践”的品质或特性。“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就是围绕着“人生”或“实践”的这一矛盾统一体展开其学理之思的。

其次,“完整的人的生命存在“是“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研究的目的和对象。如前所述人本身就是一个复合生命体。也就是说,人是一种溶自然性、非理性、道德性、社会性、价值性、超越性等性质为一体的不断发展变化的复合生命体。因此,美学研究必须将人的这种复杂性充分加以考虑。就人的动态过程而言,人的审美是随着人的实践而同步发生和发展变化的。从一个“完整的人的生命存在“发展进程(无论是人的类还是人的个体)来看,只要有人或“实践”的人就必定会有审美的发生。而审美的发生是与“实践”的人的审美需要同步进行的。但是人的审美需求有着发展阶段的差异、有着层次的区别、有着量和质的不同等。这就如同马克思所论述的,人类就历史和现实逻辑而言有生存、发展和享受等三大需要。在这三大需要中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审美需要。一般而言,生存需要阶段有着该阶段特有的审美活动方式或需要,但相对于发展阶段和享受阶段,人的审美实践活动的深度和广度等方面有着极大的局限性,内容上不那么丰富、形式上也比较单一化等。随着实践领域的不断扩大、人的生存与环境的不断进化和人的审美触角的不断延伸,人类就有时间有精力更加丰富多彩地、更加直接地、更加便利地从事着审美活动。关于这一点可以从人的实践和存在方式之一的“艺术“及其发展史获得极为具体的现实的感性说明。就人的静态方面而言,人是一种理性与非理性的结构体。审美活动在人的这种结构体中同样也呈现出非理性、理性甚至是超理性的样式。因此,在“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体系中,审美作为人的一种存在方式,表现为多层次多结构的态势。就最基础的层次而言,审美呈现为感性的形而下的“意象“情态。最高层次则显现为理性的形而上的或超越性的“境界“样态。当然,无论是“意象“状态、还是“境界“状态都是内在于人自身的,是人自身“实践”性质的体现。

论“实践”与中国当代美学建构

再次,“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要大力吸收中国传统美学精神和当代中西方美学研究成果。二十世纪无论是西方美学还是中国美学都取得了令人注目的成就。如西方的现象学美学、存在主义美学以及后现代美学等对美学学科的学理建设具有极大的推进。中国美学如实践美学、后实践美学以及以传统中国美学为基点的意象美学、和谐美学等都不同程度地推动了中国美学的发展,尤其是九十年代中国美学的多元趋向,使中国美学真正开始走向美学的本体之思。同时有些美学大师的美学意义还有待进一步挖掘。如宗白华先生的美学对九十年代中国美学的转型(真正关注人本身、摆脱那种非学术的干扰等)所具有的巨大学理意义,是当代中国美学研究者必须加以认真思索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就是对宗先生美学意义的新推进。

最后,“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永远面向人生现实、面向未来,时刻关注人的生存状况,时刻以批判的眼光去审视着世界的发展。只有这样,人的一切才有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审美。那种“意象“和“境界“等世界的“本真“、“天人合一“以及“共产主义“等意义才会充分显现。

总之,真正回到马克思、回到“实践”本身、回到“实践”的现实、回到“人生”,以“实践”或“人生”为“基点“建构的“新实践美学“或“人生美学“应该是中国当代美学研究新突破的发展方向和必然趋势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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