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审美风尚在审美教育的意义

时间:2022-01-10 02:52:47

魏晋审美风尚在审美教育的意义

意境是中国审美教育的终极追求和中国审美文化的传统,而意境的形成有着深厚的文化渊源。通常来看,老庄哲学给予这一概念以诗性智慧和艺术底蕴,魏晋时代的玄学更是加强、加速了意境审美内涵深化和发展的进程。而就审美范畴的建构主体而言,魏晋文人的时空观念和时代信仰所形成的“清”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审美方式与意境紧密相关,是促使文学审美意境形成的主力因素。“清”既是玄学的生命化,又是玄学更具体的存在方式,与其说意境与玄学直接相关,更准确地说应是玄学的精髓“清”力促成意境的逐渐成熟。

一、由“清”到“清谈”:审美教育场域的形成

在魏晋人的审美精神世界中,“清”是其构成这一世界的首要元素,也是一个最富审美意味的核心范畴。《孟子》所载《孺子歌》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灌我足”,正昭示出澄明洁净的原始意义。后来在伦理层面上又含有正直高洁的寓意,如孔子曾用“清”来赞誉齐国大夫陈文子的高尚品行。又如《后汉书?左雄传》载左雄上书批判当朝选拔人才“朱紫同色,清注不分”,可见尚“清”的文化观念在审美教育中对人的品质有着优先的规范作用。史至魏晋,“清”逐渐包蕴四重含义,即为人为官品行端方,如清正、清廉;为人超尘脱俗,如清傲、清真;指人超群出众的风神气韵,如清雅、清俊;指艺术作品的本真自然,如清工、清新。魏晋两代,以“清”为美蔚为风尚,无论在审美取向上,还是人格教育上,“清境”都是中国文人所不断追求的理想境界。汉末至魏晋时期,传统的“清议”渐向“清谈”过渡,“清”的概念在这一过程中悄然形成。而前者是指民间对某人道德品行的自发的舆论评价。东汉后期,朝廷黑暗,新生的士族知识分子以传统的清议方式评价人物,以抗朝政及宦官。在此背景下,注重通过交谈来鉴识人物的品藻之风便应运而生。与此同时,清议到清谈的标准发生了很大变化:前者以名教伦理为重,后者以才性、气质、神采、韵味、仪容、言谈为重。同时,清谈也成为魏晋人日常文化生活如庆贺、宴饮、郊游、交往的重要内容。“清”从学理上源自老庄哲学,魏代末叶,“清”又因玄学的析理“清谈”升华为一个重要的审美范畴。“言意之辨”,终归于重意轻言,重本轻末,重内在轻外显。比如何晏有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王弼主张“达自然之性,畅万物之情”,王弼、何晏等人虽然极力会通儒道,使其达于合一,但其价值取向、精神依托正逐渐转向任性自然、灵动活泼的道家思想。嵇康、阮籍的思想虽与王、何不同,但本真自然作为其出发点仍然富有超越言象的特征,所以在士流当中形成了高蹈遗世、逍遥太清、淡泊超脱的审美风尚。至于人物品藻,则聚焦“形神之辨”而重神轻形,以寂虚、静逸、逍遥、洒脱为士风之大雅。当时的士人治学不似汉人注经拘泥章句,而是推崇“得意”“会通”。如王弼提倡“天地任自然”,陶潜好读书而不求甚解,会意忘食,其为人则通达超脱甚至狂放不羁。通达、简约、自然、素淡、奇逸,构成“清”的基本审美特征,“清”最重要的哲学意蕴在于寂虚、无为。玄学中所探讨的“有”与“无”的关系正与现实的人生相契合,即让人们在有限的现实生活和情感世界中体味和感受无限。从而超越外在樊笼,注重个体情感、主体人格的内在需求,重新发现自己的生存意义、生命意识,进入一种洒脱自由的人生境界。因此,虚静、超脱、无为与通达、简约、自然融合相通,共同构成了作为审美范畴的“清”的内涵集合。而“清”所承载的审美意蕴,又成为魏晋时期士人们在审美教育上的理想人格追求。“清”是渗透于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普遍的审美概念,是一种时代风尚、文化精神和审美趣味,是对人的蕴于“形”的“神”态之美的高度抽象。如《世说新语》载:“王公目太尉:‘岩岩清峙,壁立干仞’”。又“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清峙”“清举”侧重从风骨、容止的角度品鉴人物的神态之美。再如“武元夏目裴(楷)王(戎)曰:‘戎尚约,揩清通’。”“世目谢尚为‘令达’,阮遥集云:‘清畅似达’。”“清通”“清畅”则主要从气质、风度等方面赏鉴人物的“神气之美”。魏晋时人们还常用大自然中高洁、珍贵、美好、澄明的物象,隐喻人格的正直高尚和风度的清奇飘逸,并产生很多与“清”相配的概念,表明魏晋人物品藻中审美精神之深入。同时,魏晋士人也用“清”的理论来评点文艺作品,凸显了融文品与人品为一体的文化审美观念。两晋文学家陆云最先提出清省自然的美学观念,用以纠正文章辞赋过于讲求华丽绮靡或一味追求高远绝异的弊端,他在《与兄平原书》中充分流露出其自然清新的审美关照。之后,梁代文学批评家钟嵘继承沿袭了这一美学思想,他对诗歌最为突出的审美要求即要表达“自然英旨”,故而极力倡举诗歌的“清捷”“清拔”“清远”之美,比如论班姬“词旨清捷,怨深文绮”,评刘琨“善为凄决之词,自有清拔之气”,赞嵇康“托喻清远,良有鉴裁”,通过自然质朴的艺术描写笔法,烘托超尘脱俗的理想人格。南北朝文学评论家刘鍋品评文章标举“自然之道”,也常常引用“清”的审美概念,青睐于“风清骨峻,篇体光华”的创作风范,如其《宗经》篇论及“风清而不杂”的创作标准,《明诗》篇言:“张衡《怨篇》,清典可味”,《才略》亦云:“张华短章,奕奕清畅”。由此可见,清真自然的审美取向是魏晋时期备受关注的审美范畴,也是魏晋士人在审美感知教育中的重要命题。审美教育精神发展到魏晋之际,形成以“清”为核心的主体架构,昭示着文人士大夫阶层的精神追求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先秦两汉时期,规矩、质实在审美教育精神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但人的个体精神无法脱离现实的束缚而达于自由之境,审美教育的美几乎成了善的同义词。魏普的审美精神则是对现实的自我的随俗和超越,指向精神层面形成的审美场域,使人的主体生命力得到高扬。“清”由天地人之清气,融凝成艺术的清莹境界,以致清淡幽邃的陶瓷、小窗花影的园林、清淡水墨的绘画、山水清音的诗歌等,生成日常生活中的审美场域。“清”反映了审美教育层次上更高追求,体现出中国艺术、艺术家的创造精神。“清”是为中国文化所持有的一种生命源泉、生存境界和诗性理想,而这种高格调的审美精神对以意境为中心的审美教育场域起到建构性的作用。

二、“清”:从诗性表达的传统方式到

审美教育的理想境界“清”对审美意境的助推作用和表达方式,应从诗性思维方式谈起,并借助比兴思维加以融通观照。“清”保留和保持了“比兴”思维并以此追求通往审美教育场域的意境的顶峰。无论老庄哲学抑或魏晋玄学,其鲜活状态应该在于“清”的方式和内涵,或者说“清”向老庄和玄学汲取了超凡脱俗的诗性精神和诗性的思维方式。而包含道家思想的玄学存在于活生生的个体生命中,首要保持主体的“清”的盈满,诗性元素的表达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又恰好影响传统文学意境教育,并生成了圆满的审美教育的生产机制。魏晋文人崇尚的“清”,更多在于自然层面并置后且继承了比兴的思维智慧。而比兴思维又与意境的关系十分密切,如此“清”便与审美场域的生成有着不可割舍的联系,作为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意境是诗性思维的最终成果。比兴作为中国古代艺术思维的独特方式,在意境创造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比兴思维通过类比联想、形象拟比和情感整合促成情景交融、化实为虚的意境的生成。比兴思维综合运用联想、想象、象征、隐喻等方法,借一事物表现另一事物之美的艺术思维方式,在审美教育中生成了多重的情感和思想的表达方式。从意和境作为两个独立范畴来看,其在先秦两汉时期就已产生,而直到唐代文学家王昌龄才将其以完整的概念使用。王昌龄在《诗格》中提出物境、情境和意境是意境创造的依次递进的三种境界。王昌龄提出意境概念之后,意境理论日渐充实。到了清代,文学家金圣叹将意境的营造划分为圣境、神境、化境三类,以期同王昌龄提出的物境、情境、意境前后呼应,意境理论进入了个新的层次。近代学者王国维是意境理论的集大成者,在《人间词话》当中,王国维生动地阐释了意境的美学内含。就意境的形成机制而言,意指以情感为主体的意义结构,为抽象存在;而境则指景物,作为表现情感的物质载体。意境即是情景交融,而这一定需要创作主体持有并处于“清”的超然物外的审美状态,因为"清”可给予意境以空灵的品格和滋养。这其中,比兴思维促进了意境中的情境浑融,情与景要达到浑融的境界,使自然的景与深入人心的情相互碰撞,从而使隐匿的情感和意图得以彰显与流露。情境交融是中国诗歌意境的符号结构方式,其审美的生活方式、人与外物亲和的心态,都很好地滋养了比兴思维。而在审美活动中主观的情义与客观对应物的契合是至关重要的,不仅仅是日常生活在审美层面的觉解,也是审美教育和艺术教育境界的提升,更是一种审美教育场域的生成。

魏晋时期拥有个性十足的群体,在有限的历史时空中,尽情地将个体生命的意蕴呈现出异彩纷呈的审美精神内涵,玄学的冥思蕴含着深刻理性,又浸染着诗意的情怀,吟咏山水、品藻人物,既怀着出世之心超然物外,又拥有儒家兼济天下的宏图。从审美观念到具体的创作、从交友到闲居都萦绕着艺术的唯美情调,成就了一个狷急风流、精神浪漫的文化繁荣时代。汇集了传统的审美文化精神,又尽显时代的个体的艺术气息,共同营造多重文化因素共融的审美精神格局,并于后世的文化影响巨大。作为审美主体的文人群体精神血脉喷张,个体精神和时代的气息不断积淀和生成。魏晋这一时期思想的开放及主体生命意识的觉醒,其审美精神及时代风尚,对后世文化和教育产生代传性的影响。

作者:许庆双 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