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语言语用维度思索

时间:2022-06-11 11:38:00

模糊语言语用维度思索

近年来,随着模糊逻辑的提出和各相关学科的蓬勃发展,国内外关于模糊语言和语言模糊性的研究方兴未艾。该领域的研究主要可以归纳为逻辑、语用、心理、认知等几个方面[1]19-100,如舍奈尔运用自然语言作为例证从语义和语用结合的角度研究模糊语义及模糊语言的使用和理解,她不仅分析了几类模糊语言的语法结构和语义特征,更值得注意的是贯穿其著作始终的对于模糊语言语用维度的探索。她指出,在日常语言使用中,模糊语言大量存在,人们为了达到交际目的,不仅需要使用精确语言,而且需要使用模糊语言[2]4;模糊性是语言的内在属性[2]8;模糊语言的使用和理解应该从语义和语用结合的角度来研究[2]20。以上这些有关模糊语言存在的合理性、语言模糊性的产生根源及其使用和理解,与语言哲学所关心的问题如意义、语言与世界、语言与思维等也是密切相关的。

一、模糊语言与语言的模糊性

对于模糊语言语用维度的关注,不仅是语言学内部的问题,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是语言哲学发展的一个映射。语言表达能否具有确定的意义,一直是西方语言哲学家热烈讨论的一个问题[3]69。在语言哲学发展史上,哲学家们对于语言模糊性的态度呈现出从否定到接受并肯定其合理性的态势。总的说来,以弗雷格、罗素等为代表的理想语言学派的哲学家们排斥模糊、歧义等现象,认为它们是语言的“缺陷”[4]553,追求语言的精确、完美,从形式与逻辑角度分析语言,旨在探索语言研究的科学范式,并力求将日常语言转化成为一种理想语言。而以莱尔、格莱斯、奥斯汀等为代表的日常语言学派哲学家则将关注焦点转向了语言在实际中的运用,并不否认日常语言经常出现歧义、含混和混乱[5]195,而是肯定其存在的合理性。维特根斯坦[6]49将模糊语言与朦胧相片比较,认为有时模糊和朦胧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舍奈尔对于模糊语言的态度及所采用的研究维度都符合日常语言学派哲学家的精神。舍奈尔开篇即明义,指出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对于语言的模糊、歧义、含糊等现象的否定态度过于简单化[2]1,并强调语言的模糊性实际上并无“好”、“坏”之分,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得体地使用模糊语言[2]3。她还进一步声明,对说话者和写作者如何在精确与模糊之间转换以满足交际需求的研究是她的主要目的所在[2]4。值得注意的是,舍奈尔对意义的理解与格莱斯的意义理论也有关联,她将其定义为“表示听者能够根据情境和背景知识,从对特定场合、特定话语的合理推断所能得到的所有命题意义”,即意义包括“句子意义”、“命题内容”、“蕴含”、“含义”等所有方面[2]24。换言之,意义等于语义加语用(semantics+pragmatics=meaning),意义是字面意思(whatissaid)加上含义(whatismeant)[2]29。那么语言的模糊性不仅要从语义层面来分析,而且要从语用意义上来理解。她做了一系列实验,其中一个是让受试者对于不同语境中的相似模糊表达式作出推理,结果很有意思:a)…acarorsomethingcameby…b)They’vegotacarandthat…a句和b句中的模糊用语orsomething及andthat这两个模糊表达式字面意思并没有多大差异,但受试者根据不同语境对两者的蕴含给出了截然不同的推理。受试者根据动词cameby将车(car)与“交通工具”这个语义范畴相关联,对于其后的模糊用语orsomething给出的最佳例证是与“交通工具”这个语义范畴相关的概念,排在前三位的是卡车、大蓬货车、公共汽车[2]146;而b句中的动词got无疑使人更倾向于将汽车与“富人的财产”这个语用范畴相关联起来理解,而其后的模糊用语orthat则被理解为洗衣机、洗碗机、带三间卧室的半独立式房子等与财产相关的概念[2]128。因此,舍奈尔通过此测试得出的结论是,必须根据语言知识和世界知识这两方面才能确定一个模糊范畴标记语的范畴指称[2]128。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也可以说,对于模糊语言意义的理解必须结合语境,离不开语义层面的分析和语用层面的推理。

二、模糊语言产生的根源

对于语言模糊性产生的根源,研究者看法不一,但无不涉及哲学维度的问题,如语言与客观世界、语言与认知、语言与思维、语言与使用等。舍奈尔[2]5-13回顾了前人关于模糊语言根源的讨论,总结起来主要为以下几种观点:语言的模糊性源于语言使用的现实世界的模糊性;语言的模糊性是语言的内在属性;语言的模糊性源于思想的模糊性,而非语言系统本身;模糊语言的使用是出于语言交际的需要。舍奈尔对于语言模糊性根源的认识则综合了不同看法,首先她认为模糊是语言的内在属性[2]9,是语言的构成要素[2]8;其次,她也认为一些模糊语言源于客观世界的模糊性或者源于人们感知世界的局限[2]7。我们需要特别关注的是,舍奈尔认同克里斯托和戴维的语用观,即在非正式语境中,说话人可能有意选择模糊语言实现交际目的[7]116。这一点在她对模糊语言现象的形式划分上表现得很明确。舍奈尔探讨的模糊语言主要包括模糊附加词、模糊词语及模糊蕴含这三类模糊语言现象[2]18。我国学者对模糊性的根源也做出了一些颇有意义的区分,如伍铁平[8]141-142指出,要区别两种模糊性:本体模糊性(ontologicalfuzziness)和认识上的模糊性(epistemologicalfuzziness,或者叫观念上的模糊性),前者指的是客观存在的模糊性,如颜色词的模糊性反映了客观世界中的颜色本身就构成一个连续系统,各种颜色之间并不存在泾渭分明的界限。后者指的是人们头脑中的模糊性,而不是来自客观世界本身界限的不分明。如汉语称谓语“舅舅”反映的是两种亲属关系,壮语则用不同词表达。张乔[1]48则赞同舍奈尔的客观世界存在着一些感知意义上的模糊事物的观点,但不认为客观世界本身有模糊事物存在。正如布莱克所说的,颜色词模糊性的根源“在于语言或不完善的感知:存在颜色过渡的准确点,只是我们没有能力找到它罢了”[8]287。归根结底,学者们考虑更多的是语言与客观世界、语言与思维、认知的关系,没有像舍奈尔一样重视语言使用者的主观能动因素。

三、模糊语言的语用功能

舍奈尔充分运用了格莱斯的合作原则及布朗和列文森的礼貌原则,用会话分析的方法,对自然语言中模糊语的使用和理解进行了语用分析。她还专辟一章(第八章)概括性地讨论了模糊语言在会话中的一些典型功能,主要有以下几点[2]173-195:1)提供适量的信息2)刻意保留信息3)说服性使用4)词汇空缺5)缺少具体信息6)置换作用7)自我保护8)权势与礼貌9)非正式性及气氛的营造10)女士语言如下例说明了礼貌因素在模糊语言使用中的作用:Couldwe,whenyougiveusouressaysback—andgiveustitles—couldwesortofmeetorsome-thing—because(.)Imean—theremightbethingswewanttoask[2]190学生在向老师提出直接请求后,通过使用模糊语言sortofmeetorsomething,一方面缓和语气,另一方面提供选择,以减轻对老师面子的威胁。按照格莱斯的理论,说话者既可以遵守会话原则,也可以违反这些准则,说话者违反会话原则时,会产生特殊效果,即他称作的会话含义。舍奈尔分析表明,模糊表达式的使用同样能用格莱斯的理论来解释,例如在语言学会议上报告语料提供者(in-formantwork)工作的一篇论文[2]33:We’vegotaboutfiveorsixofthembutI’monlygoingtotalkaboutthreeofthemtoday.显然这位语言学家知道自己的研究中涉及的语料提供者的确切人数,他本可以遵循数量准则,告诉听众确切的数字,而不使用模糊语言。既然他违反了数量准则,我们可以假定他是要传达言外之意,例如舍奈尔将此会话含义解释为:这个人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即将谈到的这三个语料提供者。品克[9]396指出,使用模糊语言是外交常用策略,他引用了一个有趣的关于女士和外交官区别的笑话:当女士说“不”时,她意思是“也许”;她说“也许”时,其实意为“是”;如果她说“是”,她就不是淑女。当外交官说“是”时,他意思是“也许”;他说“也许”时,其实意为“不”;如果他说“不”,他就不是好外交官[9]396。这个例子不仅表明模糊语言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遍存在,而且很好地说明了精确与模糊的辩证关系,精确语言可以表达模糊意思,模糊语言在特定情境下也能表达明确意义。在会话中恰当地使用模糊语言可以很好地实现交际目的。反之亦然,创造性模糊语言的使用也可能带来消极后果,品克也给出了模糊语言使用不当的例子,如某两公司签订的商业合同中的模糊用语导致耗资巨大的诉讼等[9]397。

四、结论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在舍奈尔的研究中贯穿始终的是这种对语用维度的关注,但她却认为,“思想而非语言是模糊的”这种观点,是将问题从语言学转向心理学、将语言分析简单化的一种企图;思想的模糊性并不能排除语言系统本身的模糊性。我们认为,模糊不光是语言的特征,也是思维的重要特征。品克[9]1-2从经济赔偿案角度来分析911事件时,指出event这个概念的模糊性,世贸双塔被袭击到底算一次恐怖事件(oneevent)还是两个事件(twoe-vents)?答案的确认将使得赔偿金额相差35亿美元。姑且不论此争论的道义维度,语言的模糊性此刻不再是单纯的语言属性、认知局限性和语言使用规约所能解释的了。追随日常语言学派哲学家的探索,我们发现,模糊语言和语言的模糊性是日常语言中普遍存在的现象,灵活转换明确语言和模糊语言能帮助说话者根据语境需要实现不同的交际目的。语言的模糊性在语义层面上是语言的内在属性;在语言使用上,是说话者的目的和意图使然;同时,由于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有局限性的,也造成了认知意义上的语言模糊性。因此,模糊语言没有好坏之别,只有是否得体之分,语言使用者应该培养根据语境需要合理使用模糊语言的语用能力。然而,我们同时也发现,日常语言学派对于语言使用的关注已经不能解释思维模糊与语言模糊关系的问题。与舍奈尔所认为的相反,心理学及其他交叉学科的研究并不是将语言模糊性研究简单化或将其转移,模糊语言需要从认知和心理维度介入,需要深入研究人的大脑属性是如何影响人的语言特征的[4]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