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表现浅析小川洋子文学的幻想色彩

时间:2022-03-11 10:56:43

语言表现浅析小川洋子文学的幻想色彩

摘要: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日本文坛,女性作家异军突起,迎来了“女性文学的时代”。其中,小川洋子是这个时代的主要代表作家之一。从文坛出道开始,小川洋子的作品带有浓厚的幻想色彩,独特的语言表现则是其重要的体现之一。这种独特的语言表现由比喻和造词两方面组成,剖析这两个方面有助于探究小川洋子文学中的幻想色彩。

关键词:比喻;造词;幻想色彩

日本的大文豪大江健三郎曾高度评价了活跃在现代日本文坛的女性作家们,并称她们为“开创日本‘新小说’的主力军”。确实,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日本文坛涌现出了一批极具个性的女性作家,她们以自己独特观察世界的方式重新审视日本文学,创作出了大批引起日本社会强烈关注的文学作品,为日本文坛带来了一股春风。1991年1月,小川洋子以《妊娠日历》获得第104届芥川文学奖,正式开始文学创作。《妊娠日历》是从叙述者“我”的角度,以日记的形式描写自己姐姐从怀孕到生产的过程。小说中的“我”常常一边给怀孕的姐姐做葡萄柚果酱,一边幻想着姐姐腹中婴儿的染色体形状被含有毒素的果酱破坏的情景;自从姐姐怀孕后,“我”总是不禁回想起童年时代和姐姐在M妇产科医院玩耍的情景,仿佛时间倒流一般。严格来说,《妊娠日历》并不是小川洋子的处女作。1988年,小川洋子以《凤尾蝶受伤时》获得第7届海燕新人文学奖,这篇小说中也多处出现了主人公“我”陷入幻想世界之中的描写。可以说,从出道开始,幻想性色彩已然成为小川洋子文学的特点之一。小川洋子的文章纤细而优美,其间还镶嵌着独特的语言。笔者试图从傲慢的比喻和大胆的造词这两个方面来分析这些独特的语言,从而简单地解读小川洋子文学的幻想性色彩。

一傲慢的比喻

小川洋子认为,对于文学创作来说,如何选择语言极其重要。她在随笔《妖精降临的夜晚》中指出,“我认为,语言的作用必须超过言行举止。当然,这指的不是冗长的说明。在他看来,红茶当时呈现什么颜色,只需描写当时红茶的颜色就足以表达他心底深处的感情活动。我希望,语言并不只是说明具体的形态,同时也能描述小说内部的独特空间。因此,我总是花费大量的时间来选择合适的语言,思考如何破坏语言在日常生活中所具备的功能,如何赋予其崭新的意义。”[1]这里所说的“破坏语言在日常生活中所具备的功能”,是指打破语言在日常生活中的意义,赋予其另外一种意义,即语言的解构或异化。如何实现语言的解构或异化,首先,小川洋子采用了比喻的手法。作者本人称之为“傲慢的比喻”。此叫法同样来自随笔《妖精降临的夜晚》,“我的小说总是使用大量的比喻。丧服如变形虫一样繁殖、男人的手指看起来像是品种被改良的植物,等等。如果直接将这些比喻呈现在读者面前,大家肯定无法理解吧。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我所使用的比喻是极其傲慢的。”[2]之所以说是傲慢的比喻,是因为作者在小说中表达了自己独自的感想,这些感想不管能否获得读者共鸣,当然不会影响作者创作的思路。然而,作者独特的想象力恰巧为小说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氛围。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比喻句如下所示。(1)“病房的中央有一张病床,铺着干净整洁的床单。看上去十分笨重,像一只白色动物横卧在地上。”《完美的病房》(1989)(2)“电话机像是一只富有特殊意义的动物一样,横卧在我的眼前。”《红茶未凉》(1990)(3)“丧服仿佛可怕的生物一样,不断地交尾、繁殖。”《红茶未凉》(1990)(4)“梨形的塑胶袋看起来像是一只娇艳的昆虫。”《妊娠日历》(1991)(5)“雪地里,一辆公交车从对面驶来。仿佛一只披着白色皮毛的大型哺乳动物。”《空白的爱》(1991)(6)“电话机响了。像是动物在鸣叫,那叫声中充满了痛苦。”《砂糖时间》(1991)(7)“电话机没有动静,如同一只休克的猫蹲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奇妙的日子》(2008)对比每句下划线前后的词语,以上比喻句的共同点显而易见。即,比喻的本体大多是不存在生命现象的无机物,如病床、电话机、丧服、塑胶袋、公交车等。与此相反,喻体无例外都是存在生命现象的有机物,如动物、植物、昆虫。于是,笔者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作者要将动物、植物、昆虫等无法拥有语言的生物作为喻体呢?其意图又是什么呢?小川洋子的小说中经常会出现动物等不拥有语言的存在,常见的有老虎、河马、猫、狗等。在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需要语言这座桥梁。语言固然重要,不过,语言并不能够表达人类所有的情感。语言可以表达喜悦与悲痛的状态,无法解释其程度。小川洋子积极起用动植物等的原因之一,就在于通过沉默来诠释语言无法表达的感情程度,呼吁读者用心感受眼前的事物。例如比喻句(6),“电话机响了。像是动物在鸣叫,那叫声中充满了痛苦。”电话机的响铃声单调统一,没有快乐和痛苦之分。而此句子中,电话机的响铃声如同动物的鸣叫声,而且充满了痛苦。显然,这极大程度上受到了主人公当时心境的影响。作者没有直接说明主人公心里的痛苦,而是委婉地通过比喻的形式来突出其当时的感情状态,使文字描述变得更加生动。言归正传,傲慢的比喻也是小川洋子想象力的一个体现。例如比喻句(3),“丧服仿佛可怕的生物一样,不断地交尾、繁殖。”如果单独看这句话,想必读者定是不知所云。这是《红茶未凉》中K君说的话,其实,在这篇作品中,主人公“我”因参加中学同学的葬礼而偶遇同学K君,之后与K君一起离开葬礼现场,二人行走在坡路上时,小说开始暂时走入了死的世界。然而,小说以我独自一人走在坡路上时的情景结束,以此表示K君的死者属性。例句中的“丧服”是指日本人在参加葬礼时穿的黑色西服,丧服像是变形虫不断地繁殖,包围着K君,这个奇特的比喻透露的信息,形象地描述了K君被死亡紧紧包围。高根泽纪子指出,小川洋子的作品总是“缺乏现实性”[3],小川洋子正是通过这种缺乏现实性的、幻想的手法来描写肉眼无法观察的事物,极富创新性。

二大胆的造词

阅读小川洋子的小说时,总会碰到素未蒙面的词汇。小川洋子的创作十分大胆新颖,她积极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作品中插入这类让人感觉耳目一新的词汇。例如,ライオンゴロシ(屠狮草)、鳴鱗琴(鸣鳞琴)、ぜんまい腺(发条腺)、涙腺水晶結石症(泪腺水晶结石症)、ナポレオンフィッシュ(拿破仑鱼)、サンバカツギ(欺骗产婆的动物),等等。首先,日文中不存在以上这些事物,从括号中的中文译文来看,中文中更是没有以上词汇,均是小川洋子独创的新词。“屠狮草”出自《红茶未凉》,根据K君的女朋友解释,“屠狮草的果实的直径长约2.5公分,全身长满了呈羊角形状的尖刺,可以紧紧扎入任何物体中”,而且它还是一种含有剧毒的植物,“就连狮子,也会被屠狮草的尖刺毒死”。此外,收录在《刺绣少女》的短篇小说《在森林深处燃烧》中出现了“发条腺”,故事发生的地点是一处收容所,所有进入收容所的人必要要被摘取“发条腺”,从腺字可以推出,“发条腺”是人体的一部分。小说中,它位于耳朵内部,呈螺旋状,摘取“发条腺”后对人体毫无伤害。实际上,人体中根本不存在此器官。为什么小川洋子积极创造新词,这从小说《海》中可以看出端倪。2003年,小川洋子和中国台湾的作家李昂借东京大学中文•现代台湾文学国际研讨会之机,以竞争的形式进行创作,共同主题设定为大海,《海》就是当时小川洋子创作的短篇小说。不过,从《海》的故事情节来看,它的内容与大海毫无关联,唯一可以突出该主题的是“鸣鳞琴”。主人公“我”第一次拜访未婚妻“泉”的家人,“泉”的弟弟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新乐器,而且自己是唯一的演奏者。在这里,弟弟的角色隐射着小川洋子的造词行为。文中,“鸣鳞琴”的形状像是一个橄榄球,双手刚好可以抱住,由座头鲸的鱼鳔制成,鱼鳔的表面铺满了鱼鳞,内部装着琴弦,琴弦是由飞鱼的鱼鳍加工而成。其发声的原理是琴弦将空气的振动传递至鱼鳞,从而奏出琴声。上文已经提到,《海》的故事情节与主题大海毫无关联,但是,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个用海洋生物制成的乐器“鸣鳞琴”,“鸣鳞琴”的出现,让读者强烈感受到了大海的气息,大海的存在感在文中当然无法忽视。由此可知,小川洋子创造的新词在其作品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与造词对于作品的意义相同,想象力对于小川洋子文学的意义十分巨大。上文提到了“缺乏现实性”,正因为其不强烈的现实感,反而衬托出了作品中人物或者主题的强烈的存在感,并形成了鲜明了对比。恐怕可以称之为小川洋子独特的创作手法。另一个让笔者充满兴趣的现象,是作者作品中随处可见的奇特的职业,这同样来自于小川洋子的造词功力。日本评论家千野帽子在短篇小说集《海》的解说文中指出,“除了‘題名屋(起名人)’之外,本书中依旧存在许多不可思议的工作和物品。这些具有幻想性的核心设定是小川洋子小说的醒目特点,也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原动力。”[4]除了短篇小说集《海》之外,小川洋子的其他作品中也存在类似的特点,这些职业名称都超乎读者的想象。例如,“活字管理人(铅字管理员)”管理日文打字机的铅字、“題名屋(起名人)”为客人的回忆取名,“シャツ屋(衬衫店)”专门销售不完整的衬衫、“鞄職人(皮包工匠)”定制用于装心脏或假牙或假肢等的皮包、“レンタルファミリー(租赁家人)”的工作是在某段时间内扮成客户的家人、“不動屋(房地产)”专门为房子寻找合适的主人、“地理編纂財団の調査員(地理编纂财团的调查员)”致力于将时间和空间同时表现在地图上、“涙売り(卖眼泪的人)”以卖眼泪为生、“苔料理専門店(苔藓餐厅)”只出售苔藓为原料的菜品等,举不胜举。每篇作品都是围绕这些奇特的职业展开,引人入胜,让读者爱不释手。

三结语

以上,本文通过傲慢的比喻和大胆的造词这两点分析了小川洋子作品中语言的独特性。实际上,独特的语言主要源于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大江健三郎在《小说的方法》中指出,“想象力最根本的作用,是打破既成的观念,促进自身的解放。”[5]小川洋子对这番言论的响应主要表现在她对语言的重新塑造,即包括上文中分析的对语言的解构或异化,以及创造。因此,从其文学作品中独特的语言表现,可以看出作者十分强调想象力的作用。发挥想象力的一个结果,会是作品充满幻想的色彩。引言中已经提到,小川洋子文学从处女作开始,已经具备幻想性。当然,幻想性的体现主要通过故事情节而展开,然而,独特语言表现的出现,不但推动作品的情节围绕这些语言展开,同时还为作品增添了更加浓厚的幻想性色彩,起到渲染作品主题的作用。

作者:尤斌斌 单位:宁德师范学院外语系

参考文献:

[1][2]小川洋子.妖精降临的夜晚[M].东京:角川书店.1997(9):19,27.

[3]李强.中日女作家新作大系•日本方阵•妊娠日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361.

[4]小川洋子.海[M].东京:新潮社,2008:175.

[5]大江健三郎.小说的方法[M].东京:岩波书店,1978:93.

[6]小川洋子.红茶未凉[M].东京:福武书店,1990.

[7]小川洋子.刺绣少女[M].东京:角川书店,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