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现代后现代的碰撞与较量

《仙履奇缘》是《大话西游》的大结局，这部影片除了《仙履奇缘》的名字外，还有一个名字，叫《大圣娶亲》。典型的一雅一俗，却是一种对比，两种含义。《仙履奇缘》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美丽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儿，美丽的愿望，美丽的邂逅，凄丽的结局。留给我们的是悸动，是感伤，唯美浪漫，却又无奈凄凉。《大圣娶亲》是一个搞怪的故事，带着消解，藏着颠覆，这是给那些俗人或学者看的，有嬉哈调笑，有讽刺解构。不是圣人的俗事，而是俗世的圣人。《仙履奇缘》中的人物有三类:一类是后现代人，那可能是中国的未来，曾经的美国青年;一类是现代人，也就是我们当代青年，正面临一种抉择;还有一类就是传统的人，那是属于中华几千年的喜忧参半的文化模式。

一、后现代的叛离与无奈

影片中的后现代叛逆者有两个，一个实写，一个虚写;一个是第一时空五百年前镜头中的紫霞，一个是第二时空五百年前至尊宝梦中的孙悟空;他们都离经叛道，以身试险，只注重当下，不计较未来，不愿被权威所羁绊，不愿被使命所束缚。不论是飞蛾扑火，还是身首异处，他们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为此他们都踏上了叛离之路，也进而遭到传统势力的追杀围剿。

后现代的第一个特征，人格主体的丧失。在紫霞身上，最大的后现代特征是人格主体的分裂，也就是说，一个紫霞的肉身里存在着青霞和紫霞“两个人”的灵魂，而青霞和紫霞不仅深仇四海，且又性情相反，紫霞代表爱情，青霞代表仇恨。白天是紫霞，晚上是青霞，任何时候只能以一个身份出现，她们同宿一个躯身，却永远不能相见。这就像后现代的人格分裂一样，面对不同个体表现出不同的主体异化。

后现代的第二个特征，简单执著不计后果。紫霞为爱而叛离，为梦想而痴狂，对二郎神和四大天王的追杀不屑一顾，“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的。”当二郎神说:要替天行道，让紫霞在人间仙界消失，紫霞的回答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消失就消失”。干脆而潇洒。面对错综复杂的凡尘，面对紧张沉重的压力，后现代者选择是聪明的。一切看得很开，把一切看得很淡，只追求自己的追求，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也就一切都简单了。后现代者反对深度感反对复杂化，他们直来直去，简单而痛快。

后现代者第三个特征，只在乎自己不计较对方。紫霞一心一意去追求上天赐予她的机缘甚至明明知道对方是一句假话，却仍会义无反顾地去追求，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执著地去体验。至尊宝正梦到了紫霞，紫霞对他说:昨天晚上我托一只蜘蛛来跟你说，让他告诉你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至尊宝回答到: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而紫霞却说: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对后现代者来说，开心最重要，哪怕是游戏，有一种“现世主义”味道。与其一味的无能为力的愁苦，还不如作一世的快乐，尽情消费掉我们这一世的身躯皮囊。

最后一个特点，举止古怪身份游离。在牛魔王逼亲的日子里，紫霞陷入一种陶醉与憧憬之中，说了很多别人听不懂的古怪的话。再结合影片的结局这是多么心酸的对话，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会如此之大。紫霞发疯了吗?没有，她做的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只是别人听不懂，不理解罢了。

Ido，当然远处唐代的牛魔王听不懂，她对真爱的向往当然是以恨化身的姐姐所不明白的，甚至连世俗情种的猪八戒都不理解她。所以说后现代的反精英是贴近大众却又不同于大众的，这也是他们身份游离的一个特征。影片中另一个后现代者是至尊宝梦境中的孙悟空，他离经叛道，我行我素，不惧世俗，不畏权威，风流倜傥，欺师灭祖，与妖精白骨精有一约，与大嫂铁扇公主有一腿，为娶牛魔王的妹妹把师父作为贺礼献给牛魔王，还约了妖魔鬼怪一起吃唐僧宴。他不喜欢师父“摊派”给他的“西天取经”的伟大任务，也不愿意担负完成所谓“拯救世人”的宏大使命。他只追求一种个人的自由逍遥，除了人格没有分裂之外，他猴性十足具有紫霞身上的一切后现代特征。

二、传统的境遇与尴尬

在影片中传统教育有三个代表:唐僧、观音、如来佛主。唐僧代表苦口婆心的传统或教育;观音代表政府;如来代表权威。唐僧以啰嗦闻名，但我们看影片结尾处，当至尊宝转变成传统英雄后，师徒四人从洞穴中走出时，唐僧说话办事是如此干脆利落。所以唐僧的说话方式从来都没有变过，变化的是那些听唐僧说话的“人”。这也印证了传统文化在不同的文化环境中的处境。

首先唐僧在后现代语境中的形象。影片通过至尊宝的梦，让观众看到了唐僧在五百年前的风流倜傥的孙悟空眼中是什么样的形象。唐僧:“悟空你也真调皮呀!我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是不对的。哎呀我话没说完你怎么把棍子扔掉了?月光宝盒是宝物，乱扔它会污染环境，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确实唠叨至极。所以悟空用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像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所以呢我就抓住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扯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条舌头都伸出来啦!我再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清净了。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我要杀他!”

其次，唐僧在当代语境的印象，至尊宝是影片中惟一的当代，因为只有他具有选择的机会:是后现代，还是传统。至尊宝在牛魔王妹妹香香的婚礼上，被八戒和沙僧截住拉着去见师父。唐僧为他唱了一首“Onlyyou”:“当当当当当当，就是On———lyyou———!能伴我取西经;On———lyyou———!能杀妖和除魔……”如果说唐僧的话在后现代语境中仅仅是啰嗦，那么，在当代语境中便是多此一举。无怪乎至尊宝回答道:“On你妈个头啊!你有完没完啊!”一拳将唐僧打倒。再次，唐僧在主流文化中的印象，以如来佛为主的权威教育还是对唐僧的一片赤诚与执著精神认可的。但以观音为代表的权利机构，对唐僧却是不同于如来佛。观音看到孙悟空欺师灭祖，于是要收了他，而唐僧却反过来劝阻观音，替孙悟空辩护，终于惹恼了观音。观音伸出长长的手，与悟空同时卡住唐僧的脖子。可见唐僧的苦口婆心和观音并不是一路的，而观音要收了顽劣的孙悟空，主要还是为了对玉皇大帝有所交代。最后，唐僧在世俗眼中的印象，在牛魔王的府邸，唐僧被困在绞刑架上，在这生死时刻唐僧仍不忘自己的使命，开始教化身边看押自己的两个小妖，结果一个小妖喊着“我受不了了”拔刀自杀，另一个小妖默默上吊自尽了。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唐僧在妖怪眼中的形象，但反过来，唐僧说的话果真错了吗?绝对不是。唐僧对小妖说:“看，现在是妹妹要救姐姐，等一会那个姐姐一定会救妹妹的。”而事实是，唐僧刚说完，他的话就应验了。紫霞以答应成亲作为条件要牛魔王放了姐姐青霞，因为毕竟她只有这么一个姐姐。而青霞被放后，抢过妹妹手中的匕首，要与牛魔王死战，绝不让妹妹嫁给这个牛魔王，因为她也毕竟只有这一个妹妹。可惜的是小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唐僧所说的内容，是否正确他也没有思考过，等到可以证明唐僧所说的话正确时，自己已经死了。当唐僧再次喊起:“……打雷了，下雨了，大家赶紧回家收衣服啊……”透过啰嗦的表面我们能看到的是一颗无私忘我、关怀他人的心。

三、当代选择的艰难与宿命

至尊宝不知来由地由于一次不明原因的月光宝盒失误，来到了五百年前，面对着同样的山，同样的洞，却出现了不同的情形。争吵的二当家不见了，却出现个美丽纯情的姑娘，明明是盘丝洞，上面偏偏写着水帘洞。一切都陌生了，月光宝盒这个把自己带到这里的法宝被抢走了，自己又被迫做了后现代代表紫霞的“奴隶”，自己是谁?明明就是自己，照妖镜里竟然印出猴子的模样。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一切充满未知数。尽管自己还想做回自己，自己还想着那个娘子白晶晶，但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了，没了“月光宝盒”这个可以改变自己的工具，自己也就失去了决定自己来去的权利。尽管紫霞把自己看做是她未来的夫婿，但自己能满足紫霞的期望吗?这就像后现代期待我们东方文化一样，但他们期待的是我们今天的状态吗?我们具备这种拯救的力量吗?如果有，那么也许就像影片中的至尊宝一样，需要回到以前那个孙悟空的状态，但又不完全是以前，而是一个新的孙悟空。可能我们也需要从传统中寻找力量，做那个可以拯救紫霞的齐天大圣，但作了齐天大圣可能又要放弃一些后现代的东西。艰难的选择，悲凉的宿命。至尊宝不知从何来，不知去何处。有艰难、有抉择、也有宿命。他有点责任感，却也很随便;灵活聪明，却也无知下贱;迷惘踌躇，却又假话连篇;利欲熏心，却也有真情涌现。对于他来说后世本虚无缥缈，前世亦如梦如幻。

他迷途于时空，却也可游刃于人间。像韦小宝一样他很能适应周围环境，乐得其所地周旋于矛盾之中。但不管如何说，至尊宝的本质是善良的，他对生活奢求不多，他既没有什么重大使命，也没有什么忤逆叛祖，不想做畜生(观音骂第一时空的孙悟空是畜生)，不想当大圣(第二时空脚踏五彩祥云的孙悟空)，他只简单想找到懵懵懂懂中发现的爱人。但在这个时空里，除了紫霞对自己的爱外，到处都是强权、仇恨、说谎、算计和被误解。在这个“非仙即妖”的新世界，为了生存，至尊宝这一介凡人，只能变作一个小滑头。积极地适应着、承受着、忍受着这个世界。直到最后看到自己的强盗朋友们(菩提子等)一个个毫无理由被追杀白晶晶充满仇恨的春十三娘无辜杀害，自己也有口莫辩不能幸免成为冤魂后，至尊宝才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对这个充满仇恨的世界彻底失望使至尊宝开始思考问题。因此死后的他向观音问这样一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恨一个人可以十年五十年甚至五百年这样恨下去，为什么仇恨可以大到这种地步呢?”而观音的回答是:“所以唐三藏取西经他就是想指望这本经书去化解人世间的仇恨。”突然间至尊宝一下子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明白了平时唐僧婆婆妈妈唠叨的含义，明白了当初唐僧舍生取义救自己的精神，明白了现在自己重整乾坤的意义，“生亦何哀，死又何苦”。他毅然地做出了选择，戴上了金箍。而戴上金箍又意味着他再也不是凡人了，他已成为顶天立地的孙悟空，他要抛开一切人间的情爱与留恋，包括自己的至爱。这样符合传统的孙悟空出现了，故事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归到传统上。